《忽必烈风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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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风云传-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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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忽必烈着实吃了一惊,问道:“官府知道了吗?派没派人去弹压?”

  安童说:“派了。乱民人很多,双方打得很厉害!怕是要出人命!”

  大白天公然哄抢米市,太严重了!忽必烈脸色变得很难看,气愤地说:“走,去看看!”不等众人答应,转身走了出去。

  忽必烈带领众人赶到米市时,眼前的景象使他们惊呆了。

  哄抢米市的乱民已经被官府弹压下去,米市一片狼籍,满街衢是横躺竖卧、面带菜色、衣服褴褛、蓬头垢面的乱民尸体。被哄抢米店的老板,在顿足捶胸、嚎啕痛哭。官军押着被捉住的乱民往州衙送,推推搡搡,连踢带打。乱民怒目而视,眼睛里充满仇恨。忽必烈隐隐觉得,这目光是那样的可怕。

  郝经拦住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乱民,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在村里好好种地过日子,偏要干犯法的事,到城里来哄抢米市?”

  这人是个愣头青,气呼呼地说:“好好种地过日子?你倒说的轻巧?村子被烧了,地被圈去作了牧场,我们到哪里去种地呀?谁不知道偷抢犯法?谁不想平安过日子?可是,人都饿死了……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一个老婆婆哭哀哀地说:“我们饿啊!已经好几天水米不沾牙了!”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瘦成了皮包骨头,像只大肚子家雀,奄奄一息,嗷嗷待哺。

  忽必烈本来的想法是,狠狠惩罚这些无法无天的刁民。可是现在,他迟疑了,他的心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跑马圈地的情景和塔察尔手里蒙哥汗的密旨,又交替出现在他眼前,像是在向他挑战!作为尊贵的王爷,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左右为难过。本来是大晴天,他却觉得头昏脑胀,眼前一片朦胧。他居然不知道是怎样走回王府的。

  子聪和郝经姚枢三人的心情也很沉重,如果跑马圈地、毁良田为牧场之风不赶快刹住,其后果不堪设想。子聪忧心忡忡地对忽必烈说:“王爷,跑马圈地、毁良田为牧场的做法,必须制止了!要不然,成千上万的农户无地可种,沦为流民。他们为了生存,必然涌入城镇。这么多流民进入城镇,社会势必大乱,这……太可怕了!”

  “今天,就是个信号啊!”郝经心有余悸,语气说得很重。

  子聪见忽必烈仍在踯躅沉吟,焦急地说:“阿弥陀佛!万物人为本。王爷,不能再犹豫啦!”

  廉希宪也说:“王爷,二位先生说得有道理。再这样下去,局势恐怕就很难控制了。”

  忽必烈长叹一声,为难地说:“唉!我何尝不想制止这种做法呀?可是,在这一带,塔察尔是成吉思汗的近支,居诸王之首,别的王爷、贵戚都在看着他。不劝说他退回圈地,圈地之风万难刹住。可是,他有蒙哥大汗的密旨,我怎么动得了他?若是硬来……唉!大哥本来对我就存有误解,我若置他的谕旨于不顾,岂不更引起他的怀疑?”

  众人都觉得事情确实难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想不出两全的解决办法。

  气氛沉闷而压抑。

  姚枢一直在蹙眉凝思,这时,他突然打破沉寂,边思索边问忽必烈:“王爷,蒙哥大汗的密旨是怎样写的,您还记得吗?”他是想在密旨上寻找解决问题的蛛丝马迹。

  忽必烈说:“这么重要的事,我当然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全文是:‘奉天承运,大汗诏曰:特恩准塔察尔王爷,在蒙哥大汗治内,任其圈占牧场,如有反抗不从者,按违抗圣谕论处!’”

  姚枢反复念了好几遍,一边念一边思索,当他最后一次念到:“在蒙哥大汗治内,任其圈占牧场……”时,蓦地停住了,眼睛豁然一亮,兴奋地大叫起来:“哈哈!有了!有了哇!”

  众人急问:“快说!有什么啦?”

  激动和喜悦在姚枢的小眼睛里闪动,大声说:“有让塔察尔王爷退回所圈土地的办法啦!”

  “啊?!真的?快说说,什么办法?”忽必烈感到颇为意外,半信半疑,急切地问。

  姚枢没有正面回答忽必烈的提问,而是极其认真地向他核实道:“那密旨上真的写的是,让塔察尔‘在蒙哥大汗治内,任其圈占牧场’?”他把牧场二字说得特别重。

  忽必烈点点头,肯定地说:“没错,确实是那样写的。”

  姚枢特叮问了一句:“确实写的是‘任其圈占牧场’?肯定不会错?”

  “我记得真真的,绝对没错!怎么啦?这……有什么问题吗?”忽必烈说。

  姚枢一拍大腿:“哈哈!事情解决啦!”

  忽必烈一脸茫然,眨巴着眼问:“诶?这……这怎么就解决啦?”

  姚枢说:“王爷,您看呀,蒙哥汗密旨写的是让他任其圈占牧场,没有让他圈占农田呀?牧场的放牧之地,农田是农耕之地,完全是两码事。他圈占农田,就是违背蒙哥大汗的密旨!不但可以让他退回圈地,而且完全可以治他的罪!”

  屋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脸上的愁容尽消,洋溢出惊喜和激动。郝经和子聪佩服地向姚枢施礼祝贺:“姚兄的主意实在是高!高啊!”廉希宪冲着姚枢伸起大拇指:“姚先生果然了不起啊!”

  在此之前,忽必烈只是听说姚枢如何如何有才学,但并没有实际的了解。今天想出了如此绝妙的好主意,忽必烈从心眼里对他折服了。高兴地拉着姚枢的胳膊,喜形于色地说:“喂呀!真不愧是姚大学究呀!名不虚传!名不虚传!果真满腹韬略,机敏过人啊!诶?这是不是《资治通鉴》里面说的?”

  姚枢半开玩笑地说:“喔喔,大概是……是吧。”

  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姚枢的这个办法,果然有效,不但让塔察尔退出了圈占的良田,还差点把他吓个半死。

  那天,忽必烈威风凛凛地端坐在王府大堂上,州尹巴鲁图,怯薛长安童,近侍廉希宪分列左右,侍卫亲军手持兵器、挺胸腆肚、杀气腾腾地站立两厢,。

  塔察尔自从上次用蒙哥汗的密旨把忽必烈挡回去以后,心中很是得意,他觉得无论怎样忽必烈也是奈何他不得的。至于今天忽必烈为什么突然请他到王府来,他曾经猜想过种种可能,但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忽必烈想要与他和好,挽回先前的不快。他绝没有想不到密旨会出现问题。所以,他是满怀得意、兴冲冲地走进忽必烈王府的。

  可是,但他进来以后,蓦地发现阵势不对。忽必烈虽然面露笑容,但总觉得这笑不是温暖的,而是透着威严和冷峻,使他有一股冷森森的感觉。护卫亲军更是如临大敌,杀气腾腾。塔察尔心中不由一凛,激凌凌打了一个寒战:“啊?!这……”塔察尔预感到事情不妙,转身欲走。

  “你可知罪?”

  声音虽然不高,但犹如肃杀的朔风,极具威慑力!

  塔察尔听得出说话的是忽必烈,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他毕竟是阅历极丰的资深王爷,经过各种场面和阵势,很快便镇定下来。转过身,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忽必烈,冷冷一笑,说:“知罪?这倒奇了,本王何罪之有?”

  忽必烈态度和善,但话锋锐利:“哼!你藐视大汗,篡改圣谕,欺君罔上!还说没罪?”

  塔察尔很是吓了一跳,但随即一想,自己有蒙哥汗的密旨做护身符,谅他忽必烈也不敢对自己怎样?想到这里,塔察尔顿时有了底气,软中带硬地说:“蒙哥大汗是我衷心拥戴的,我对大汗忠贞不二,惟大汗之命是从,从不敢怠慢违逆。大汗给在下的密旨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何谈篡改、欺君?王爷,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可不能随便说呀?”

  忽必烈并没有生气,脸上反而漾起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塔察尔,高深莫测地说:“照你说来,是本王冤枉你了?那我问你,蒙哥大汗给你的密旨是怎么写的,你还记得吧?”

  塔察尔说:“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忘呢?当然记得!”语气里透着骄傲和自豪。

  “真的?”忽必烈一脸狡黠和神秘。

  塔察尔不知忽必烈是计,说:“那还有假?我现在就可以背给你听。”

  塔察尔不假思索地把密旨背了一遍,背完以后,得意地对忽必烈说:“没错吧?有什么问题吗?”

  忽必烈说:“一字不差,王爷好记性。”

  塔察尔扬头挺胸,颇为得意。

  忽必烈装成怀疑的样子,说:“密旨上真的写着,让你任意圈占牧场?”

  塔察尔说:“当然是那样写的,白纸黑字,绝没有假。”

  忽必烈软中有硬地说:“要真是这样写的,你真就犯了欺君之罪!”

  塔察尔自以为有理,态度很强硬,说:“我依旨跑马圈地,何罪之有?”

  “密旨上说的让你圈占什么?”忽必烈依然不紧不慢。

  “圈占什么?圈占牧场呗!”塔察尔很是理直气壮。

  “对嘛!”忽必烈见塔察尔一步步进入圈套,显得很昂奋,目光炯炯地逼视着这位王叔,“王叔,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密旨明明写的是让你圈占牧场,并没有让你圈占农田作牧场,你圈占的什么?你圈占的是长着庄稼的农田!你这不是违抗圣谕又是什么?说你篡改谕旨欺君罔上,冤枉你了吗?”

  塔察尔被吓唬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啊?这……”

  忽必烈不想把事做绝,塔察尔毕竟是他的长辈,不能不给他留些面子,便笑着对塔察尔说:“王叔是长辈,向来以江山社稷为重,对大汗的忠心也是有目共睹的。至于圈占农田做牧场,我相信您绝不是有意矫诏违旨,欺君罔上。一定是对密旨的理解有些偏颇……”

  塔察尔见有台阶可下,急不可待地说:“哎呀!王侄说得太对了!太了解我老头子了!我确实不是有意的呀!”

  忽必烈说:“这事要是较真儿追究,硬说你是有意矫诏傲上,恐怕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王爷别怕,您是长辈,我了解您,是不会抓住不放硬要置您于死地的。不过……”

  塔察尔急问:“王侄请讲,不过什么?”

  忽必烈说:“您得把您圈占的农田退出来,不然,小侄没法为王叔遮掩呐。”

  塔察尔虽然心中很是不悦,但怕事情闹大不好收拾,咬咬牙,说:“好!我退!”

  这块硬骨头啃下来了,忽必烈非常高兴,立即贴出告示,把王爷、贵戚圈占的农田全部退给原来农户,招抚流亡农户回乡耕作。

  告示贴出去以后,忽必烈心想,农民们一定非常高兴,对他感激涕零,喜气扬扬地在土地上耕种劳作。所以,他特意带着子聪、郝经、姚枢和州尹巴鲁图,到郊外去视察。

  他首先来到刚来邢州时塔察尔跑马圈地的哪个村子,当时,庄稼被毁,农户被驱赶,房屋被烧,鸡飞狗叫,一片凌乱狼籍,哭喊声声,惨不忍睹!忽必烈想象着如今一定是另一番景象。可是,当来到村子时,眼前的情景使他惊呆了!除了退回圈地的告示取代了圈地的告示以外,其余的与当时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地里没有人耕种劳作,毁坏的庄稼依然横七竖八地瘫在地中。烧坏的房屋也没有进行修补。人们见忽必烈等人走来,不但没有感激的表情,反而怒目而视,充满了敌意和不信任。

  忽必烈大感意外,走过去问村民:“诶?怎么回事?土地退给你们都好几天啦,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不赶紧耕种?”

  没有人理睬他,迎接他的是不信任和敌视的目光。

  郝经走过去,对村民们说:“你们别怕,这是忽必烈王爷,在问你们,土地退给了你们,为什么不赶紧补种呀?”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过来,很不客气地说:“哼!说得好听!退给我们了?谁信?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给圈回去,还不是你们一句话!”

  子聪说:“怎么会呢?这不官府的告示都贴出来了吗?上面有鲜红的大印,怎么能不算数呢?”

  不知谁说了一句:“得了吧!告示有什么用?还不是你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忽必烈是揣着一团烈火来的,如今却被兜头浇了一瓢冰水。这些人果真是刁民,太刺儿头了!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火气,压抑不住,要往外发作:“你们……”

  姚枢怕发生意外,慌忙拦住忽必烈:“王爷,您别急,他们是对我们还不信任。”

  忽必烈憋着一肚子气回到王府,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冤枉。对子聪、郝经、姚枢说:“本王把土地都退还给了他们,他们为什么还不信任我?还要叫本王怎样?”

  子聪说:“王爷,您也别生气,这事也不能怪他们。我了解过,跑马圈地在这里是家常便饭,泛滥成灾,不需要任何手续,只是骑着马跑一圈儿,他们的土地就被夺走了。您想想,仅凭一张告示,他们能相信吗?”

  “那……”忽必烈一怔,“那他们怎样才会相信呢?”

  姚枢一直在蹙眉思索,看样子,是想定了主意:“王爷,现在是不下猛药,难除顽疾!”

  “什么猛药?”忽必烈问‘

  姚枢说:“杀一儆百,大张旗鼓地惩处塔察尔王爷。”

  “什么?惩处塔察尔王爷!你不是疯了吧?”忽必烈惊得从虎皮座椅上跳了起来。

  姚枢显得很平静,语气坚定地说:“我没有疯,不但要惩处,而且要大张旗鼓地惩处,让所有的人都知道。”

  “这……”忽必烈一脸为难的样子,沉思片刻,说:“他可是我的长辈,德硕年高,资深望重,拥立蒙哥大汗功勋卓著的王爷呀?”

  姚枢说:“这些我自然知道。可是,这里的吏治典章已经废弛殆尽,积弊年久弥深,不狠下猛药断难遏制啊!”

  “那……”忽必烈试探地问,“依你之见,要怎么惩处他?”

  姚枢目光炯炯,话锋凌厉:“当众鞭刑!”

  在忽必烈听来犹如晴天霹雳,惊得眼珠子瞪得铃铛大:“什么?鞭刑?!还要当众?!不行!绝对不行!你知道不知道,他是我的叔叔!塔察尔王爷!你?你怎么能想得出来!?你给我出这样的主意,到底是何居心?我抬举你,让一个顶天立地的蒙古将军给你的师父赔礼道歉,嘿!如今倒好,你又要我这作小辈的当众羞辱一个有赫赫战功的蒙古王爷!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喔?我明白啦!你该不是宋朝的奸细前来陷害、离间我的左膀右臂吧?你说!是不是!?”

  暴怒的忽必烈猛地抽出卫士的腰刀,顶住姚枢的咽喉。

  卫士们也呼啦涌上来,用兵器逼住姚枢。

  剑拔弩张!

  姚枢处在危险之中。

  子聪和郝经慌忙上去劝解:“王爷!您冷静点儿!”

  “闪开!我很冷静!”忽必烈已经失去了理智,把二人推了个趔趄。

  姚枢却是出奇地冷静,没有丝毫惧怕,枯瘦的脸上挂着一丝苦笑,因为激动颌下稀疏的胡须不停地瑟瑟颤抖,盯着忽必烈针锋相对地说:“王爷,您错怪了学生。您想过没有,我要是宋朝的奸细,不但不会让您鞭打亲王,也不会劝您制止跑马圈地,更不会让您下令禁止滥杀无辜。而是恰恰相反,我会怂恿您大显征服者的威风,把良田全部毁做牧场!畅快淋漓地大开杀戒,大肆抢掠,把人全部杀死!把房屋全部烧光!把金银财宝全部掠走!把蒙汉关系搞得势同水火不共戴天!让整个中原的汉人都恨你,骂你,与你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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