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哭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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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哭无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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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翁者,自号也。胡自号?闻秋蝉都了之音有悟也。曰:呜呼!天地之大,万物之繁,人类之众,何一而不都了也哉!惜乎既知都了而仍为不了之事、存不了之心耳!古今劳劳之人,碌碌之辈,固有君亲之事既了,而子孙之谋转无了局者;亦有声色之念可了,而货利之心终无了局者;究之,终归都了也,翁适悟及此焉。

  初,翁之幼也,亦尝为不了之事,存不了之心者。涉猎经史,志功名也;游历湖山,求富贵也;娇妻美妾,怀燕昵也;高冠博带,竞豪华也,颠倒迷惑于斯途中者,历六十年。洎晚节遭世变,天子播迁,百官逃窜,翁于是热心冰焉。遁迹山林,纵怀诗酒,功名之心都了矣;富贵之心都了矣。且通忆生平,科第未登,为臣之心已都了;父母终养,为子之事亦都了;诸兄诸姊俱归莹兆,为弟之事又都了;红颜埋尽,白发乏嗣,妻子之事无不都了,此其自号了翁也。

  后人览此,莫笑翁之狂也,勿厌翁之迂也。倘有悟翁之悟而更深其悟,将万念都了。可熄无限奔競风,可立无限高超品,可消无限懊恼意,可阔无限旷达怀,亦大有功于名教者也。狂焉,迂焉,云乎哉?翁名榘,字方亭,春圃先生之季子。现时古稀,尚未了。造百千年后,不惟翁之身了,名了,即封亦了,树亦了,碑铭亦了,一同秋蝉为都了。铭曰:

  王氏翁,悟大道。非佛仙,不庄老。

  阅古今,迹多少。亿万类,终都了。

  读此碑,我们会联想到《红楼梦》里的“好了歌”,那是曹雪芹对恶浊世态的否定。都了翁此碑可谓与《红楼梦》异曲同工!查石井王氏家谱可知,都了翁便是清末响名一方的王榘先生。先生字方亭,号晓塘,道号了翁。光绪二年岁试,取费县一等一名,补廪生。后屡试不第,便在高桥、粱邱一带教书谋生。卒于光绪三十一年,享年72岁。

  都了翁碑文通篇充斥着虚无和幻灭的气息,然而,透过其消极的外衣,我们不难看到他原本正直和血性的本色。据《王氏宗谱》载:石井王氏一族,系元末明初自山西曲沃县迁来,从二世至十一世,注书香传家,子孙多有功名。至王渠父王清梅中举,王氏一族名扬遐迩,费县北部士子都到石井拜师。王氏家道一度极为兴盛。但因石井地处滕峄兰三县交界,穷山僻壤,每有兵匪之事便首当其冲,深受其害。先是明末王肖武起义,占据富贵顶。石井王氏为避乱举家迁走。王肖武失败后,王氏家族又迁回,并订立了“不积钱,不结怨”的族规,子孙依循,不得违背。清朝末年,费县曾爆发著名的幅军起义。石井是幅军的活动地,费县县长程福堂令王渠的族人王格任练长,结果被幅军贾二郎杀死,王氏一族又举家迁往邳县。此时的王榘已近成年。王氏族人有的为清廷效命被幅军所杀,有的参加幅军被清廷追捕,世事无常,祸福难料,目睹政局腐败,饱受战乱之苦,青年王榘遂产生了“富贵易失,灾祸易至”的幻灭感。

  幅军起义失败了,那些同情和参加幅军起义的文人志士被残杀,而替清廷充当打手、镇压群众的人却用鲜血染红了顶子,到处耀武扬威。生性正直的王榘憎恨他们,巴不得义军再起,替百姓伸张正义,除暴安良。他在续修《王氏家谱》中写道:“试观同治中兴之后,迄今(1902)四十余年,世风之变,不堪详言。其原由于君上之权下移于臣,朝廷之上,只争银钱,不讲仁义。故财贿肆行,货赂当先……其最难言者,乡中绅董一班耳。藉一巾之荣膺练长之职,拜会官长,交通衙役。恃此讹诈乡邻,欺骗钱财,贪赃图贿,置买田产。蓄养厮仆,出则相随,名曰‘小队子’。好衣肥马,得意洋洋……乡里莫不切齿,恶之甚于蛇蝎。”

  读到此处,都了翁的愤激之状早已跃然纸上,他真实的内心不言自明。“勘破红尘”的王榘,临终前为自己手书一段碑铭,镌刻完毕,嘱家人将来立在自己的坟前。闻者莫不以为怪。然而,一介书生,地道的小人物,无呼风之概,无补天之力,这勒石以警后世也算他唯一能做的了。 。 想看书来

奇石昙花
祊河林场

  那片红松林,植在祊河南岸,为祊河林场的一部分。它的面积并不大,却在范围广大得多的白杨林的四面包围之中,离开河沿约两百米。这里确凿是一块净地,但初访者须有些耐心才找得到。

  关于这片红松林的交通位置,可参考如下。从229省道与327国道交汇处西行约一公里,向右折至河边即到。如沿国道从西而来,则在薛家村村北;如乘梦舟前往,就不用我指点了,自有曲径通幽,只是那林中的景观也会因人而异了。

  公元二零零五年暑夏某周日,看孩子无甚好去处,便偕五岁的儿子到此一耍,做些别致的游戏。松针围的栅栏,沙子砌的畦埂,儿子懂吗?儿子用松针演算1+1,横式、竖式均等于二,我却告诉他:“1+1=0”,真是莫名其妙。儿子急红了眼,扯住我的胳膊要去问老师。

  儿子哪里知道,这1+1=0乃是一句隐语,甚至是黑话。这片红松林算得上是我初恋的存根,内容便是1+1=0。只因岁月之水冲淡了墨迹,这内容便模糊不清了。那时两位当事人的住家,分别在此地南下二十里和西去三十里,各骑自行车奔波,倒也不辞辛苦。原本是我们的存根,分手后自然就做了别人的演草。耳语、热吻象层层叠叠的松针与青苔,将前人本色的留影尽情涂抹,肆意践踏,抹不去的是这墨绿的顶冠,暗红的柱廊,啊红松!此刻骄阳似火,被冠盖筛碎了的阳光散发出清凉,儿子来时晒红了的脸蛋也慢慢地平复了。

  当年,于恋爱的间隙仰观俯察,伸手展足,此地教会了我深呼吸。如今,有些耳语被鸟抄袭了去,有些吻痕析出了盐分——不只是我的,后来那么多人,都没有署名。

  在微微颤动的光影中,我拉起才到我腰部的儿子的手:唉,关于1+1,儿子算得对,爸爸算得也对。按照爸爸的算法,最初1+1=0,后来1+1=1,再后来嘛,1+1=3。哦,你是不懂,可你有一个聪明的妈妈,她会让你明白!

  置身浓荫之中!当年的喃喃絮语,如今已透出萧瑟之音,那时的同龄鸟,今天却成了导致语言不通的代沟。河流近得不能看见,仿佛就在视线的盲区,它无声无息地流淌,无意惊扰谁,也无意见证什么。沿河分布的村庄全都披着防暑的绿衫,鸡犬的鸣吠传播着吉祥……

  与女友对弈

  作为投稿者,出入邮局是我生活的重要内容;又因为女友的缘故,县邮电营业室给了我更多的温情。这里四季如春,尽管设施、布局早已今非昔比,但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言一笑太让我想起她。

  那年正月初二,我们在一次聚会中相识。她的父亲是某军工厂的职工,她的童年和学生时代也是在乡下老家度过的,但在我们初识的前后,她们已举家迁去远在沂源的工厂,她也很快找到了一份工作。那次聚会,凭着大胆凝视的钟情的目光和后来再没有过的机智,我十分幸运地叩醒了爱的门扉。

  第二年的初夏,女友趁假日回老家看亲戚。返城的前夜,她到我家来,在低矮简陋的草房里,浴着苍白的灯光,我们谈人生,谈理想,谈诗歌……在终于出现的静默中,女友鼓起勇气问我对于婚姻的打算,我搪塞一句“无所谓”,顿时引燃了她眼眸中的痛苦。她问我明天能否去送她,便匆匆告辞。

  次日先到车站,在9点半与12点两班车之间,她买了12点的票,这样就有了较充裕的时间到站外等车。在街口买了橘子和香蕉,我欲付款,被她很坚决地挡回,这都是因为我没钱,心里很是惭愧。不觉就到了邮电营业室。在当时,这里是县城公共场所中唯一能容留顾客小坐的地方。我们在连椅上坐下,她为我剥了一只橘子,我也递给她一只香蕉,然后,在长桌的一头铺开棋盘,她要教我玩跳棋。我与跳棋,这是平生第一次。她尽力让我赢,而她输得开心。即使在这样的情境中,我的自卑心也始终游离着。尽管我们情意相投,可我羞惭的目光更多看到的是身分、职业、经济背景等等的鸿沟,是她的父母、她的亲友可能出现的阻力,全然忘记了真情足以冲破一切。弈棋的我,良心总在敲打边鼓:我是农民,这太辱没了她,这不可能!那天终于没有表白,任凭她咬紧嘴唇的样子,消失在远去的车里……

  不久,她随信寄来了照片,她的工厂已经迁往新兴的港城日照,她在海滨的晴光下,半卧在浅滩的礁石上,无限深情地看海,感受海……这照片,连同跳棋,还有厚厚的一沓书信,那时全都融化在我的淡漠中了。从照片开始,我们又通信近两年,但都是有来才有回。渐渐地,她绝望了,绝望于我的冷酷,最末的信中,她吐出伤心的话语,吐出惆怅与怨恨,不告而别。约三年,从一朋友处得知她已结婚,并且有了一个可爱的宝宝。

  今天,我只有默默地为她祝福,并且告诉自己:爱需要勇气,需要坦诚,还需要排除种种无谓的干扰,莫让消极的“变数”挤兑真情。优柔与顾忌,会使真情陷于尴尬,直至葬送了美好。

  暖流

  那年夏天,大概是我中学毕业后的某一年,我骑自行车从乡下来到县城,漫无目标地游逛。除了第一中学是我无颜相见的母校,仿佛处处都变得陌生了。我心事重重地走着,无意中进了一条布匹巷。前面有些拥挤,我站住了,视而不见地打量近旁的一匹花格子布。“扯布吗?”摊主问道。真是鬼使神差,根本无意买布的我倒问起价钱来。摊主报了价,问我量几尺。“我也不知道用几尺。”“给谁用呢?给小孩?几岁了?”“一岁。”还没对上象呢,竟然毫不脸红地扯谎。麻利的摊主就要量布了,我却挺老练地告诉他:“先别量,这布小孩穿不合适吧。”“哪里?这布给小孩做裤子最合适,料子好,价钱又便宜,听我的没错,你只管买了,她可绝对满意!”

  这个“她”字,我听出来了,也仿佛看见了,是字,也是人,字是清晰的,人却是模糊的。一个“她”字,让我生出一种奇特的前所未有的感觉,甜蜜而温暖,好像这个“她”真的已经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好像这个一岁的孩子真的已经搂在他妈妈的胸前,一种不可思议的激情和满足磁石般地吸住了我。

  我呆了一会儿,支吾道:“好是好,我还有点儿别的事,回头再量吧。”说着心慌意乱地逃离了布匹巷。但我逃不出“她”给我带来的奇妙心境。我禁不住要笑,要脸红,要左顾右盼,——看有没有人发现了我内心的秘密。那时的我,不曾爱过一个女人,却忽然沉浸在做丈夫的幸福中,甚至尝到了做爸爸的滋味,那是怎样的柔情蜜意啊!人说笑是心里流出的蜜,这话当真!

  一整天,我骑在自行车上,跑得欢快。那是县城刚刚吹来改革风的年头,我要将所有的新街老巷溜个遍。我飞快地赶上一个红衣的苗条的姑娘,注目了两秒钟,却不由得烫着了耳根。我暗暗观察成衣店里选购衣服的双双倩影,悄悄注视照相馆里并肩合影的对对情侣。有时呆呆地瞅着一个少妇和她胸前的婴儿出神,有时站在卖童装的摊子前沉思,甚至特意跑到县城的最北端,专为看看医院里妇产科的门牌……

  此后是一长串暖流涌动的日子。正像我的两行诗所描写的:“寻觅寻觅,寻寻觅觅,梦过的眼睛不再闭上。”

  我的故事讲完了,妻子出神地盯着自己渐渐隆起的腹部,仿佛仍在倾听。好一会儿,她才对我说:暖流也正在她身心里涌动。

  扫雪

  昨晚多看了会书,睡时雪下得正酣,爱人提醒说:“别忘了,早起扫雪。”

  今天是休息日,自以为起得早,一看门前又扫过了。常言说:“远亲不如近邻”,真让人惭愧。平时无论阴晴风雨,你想多睡会儿懒觉,那是你自己的事儿,有谁知又有谁问呢。下雪就不同了,你睡懒觉,雪就自作主张为你打出“懒”字招牌。

  我的邻居却是如此的热心肠!这家人上有婆婆,下有儿子和女儿,前些日子,气温骤降至零下10度,许多人家的水管冻裂了,没冻裂的,也从地管封冻,热水烫不开,柴火烤不化,一时间用水成了困难。这时邻居大娘主动来问,有水没有,用水到他家去提。她家的水龙装在厨房里,保护得好,所以烫得开。我们家就这样打发完最冷的日子。

  我们的房子是租来的,邻居的房子是自家的,是秋后才起的新房。邻居原先住在另一条街上,因那里规划小区才迁了过来。近几年过惯了暖冬,而且是无雪的暖冬,乍来的冰雪让人新鲜,也带给人们种种的难堪。入冬以来下过两场雪,第一场雪是邻居代扫的,我们心里记着,互相提醒着,这一次特意早起,却还是错过了。其实也难怪,邻居的男孩要上学,大哥要赶长长的路去做工,嫂子开着制衣店,生意又到了旺季,大娘像所有老人一样,更是习惯了早起,善良厚道的一家子,做不出“自扫门前雪”的事儿来,顺手代劳也就难免了。

  对这事,爱人常怀着感激,我呢,有时会猜想,究竟是谁扫的雪,是大娘还是大哥大嫂,但不论是谁,仅有感激是不够的。在这个世界上,老人要晨练,孩子要求学,主妇要熬粥,丈夫要赶路,人人都在忙事情,住在租来的房子里的我们,更有层出不穷的难题等在前面。是的,在这个拥挤和忙碌的世界上,一个人怎好独自偷懒? 

  情枯万松山

  【简明资料】万松山乾隆行宫 位于蒙山脚下费县境内,为清乾隆年间沂州知府李希贤督建。行宫仿北京故宫样式构筑,依山而建,三面环水,占地600平方米,座北朝南。东西两院,各为四进院落,自南至北依次有朝房、大宫门、二宫门、前殿、寝殿、观山楼、望河亭、值事房、御书房、军机房及花亭等。

  乾隆皇帝南巡时,曾两次下榻此宫,作诗十四首。其中,乾隆三十年二月,所作《万松山驻跸》曰:“前巡停跸兹驻跸,为爱苍松欲久陪;白月喜于疏处度,清风时自杪间来。小轩早是临高置,悬牖偏宜向远开;我本不希学仙者,而何涉远宛蓬莱?”

  当时,费县探沂柴卜庄有一美女,被选送来陪伴乾隆,人称“柴娘娘”,即是此间事。乾隆离开后,柴娘娘终老于此。

  乾隆皇帝南巡过此,一去不返。留给此地的是几百年阴森森的庄严,是寂寞的冷。万松山,近瞰人间,远隔人间,如一座修道院。柴妃柴娘娘,终老行宫的女人,南巡过后,你是最先被遗忘的人,侍弄过天子,虽只一夜,你名分已是皇帝的女人,没有人敢与你谈婚论嫁,你也无缘再侍弄庄稼。你匍匐在行宫深处,看一代一代,一拨一拨,游玩的,朝圣的,那些官人墨客,数也数不清,可是没有几个人见过你,你的真面。柴娘娘,你是乾隆的女人,你伟大,然而行宫不是宫,你微小。如今几百年过去了,世道流行着婚外情,可你不一样,你是大清天子的一餐饭,回朝就忘了踪影。小家碧玉的你,天生丽质难自弃,选侍君王仅一朝,山风从不出山,松涛自生自息。你以美艳、青春、聪慧和一夜的深情,换取了一世的高贵,高处不胜寒。你那娘家人谨言慎行,知足寡欲,不解兴风作浪,哪比得唐明皇的杨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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