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聪跟在杨柳身后进了屋子,视线落到杨柳身后的头发上,再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桶,屋里也没有被水弄湿的痕迹,顿时有些诧异:“娘子,你在哪里洗的头发?”
☆、四五、 黑拳
杨柳又浇了几碗汤才算应付好差事。
看过巧巧,随手把半干的头发一拢,杨柳把脏衣服一拢,就准备回娘家。
“不走了吧。”李聪又道。
杨柳不置可否,她这个样子像是要留下吗?
“其实还是留下得好。”没人搭理,可李聪并不气馁。
“你留我,是缺人煮饭吧。”杨柳斜了他一眼。
“当然不是。”李聪立即否认。
“那最好,我也想吃现成的。”杨柳把脏衣服用包袱皮裹好,晃动五个手指,“拜拜。”
李聪没拦,反而主动伸手接过杨柳的包袱,“我送你,不然娘那里也说不过去。”
“多谢相公仗义。”杨柳行了个万福。
李聪挑眉,也没跟杨柳玩笑,当先走在前面,更没提什么再挽留的话。反而东拉西扯的跟杨柳说些这是谁家的狗,那是人家的地,听得杨柳一头黑线,你敢再无聊点吗?
当看到停在老槐树下的马车,李聪不可置信的僵在了原地。
“我走了。”杨柳用了八分力气才把包袱从李聪手里脱出来。
“等等,我先看看。”李聪跑了几步,然后就看见了正坐在马车上靠着车棱打盹的马夫,还是上午那一个,人都没换,李聪大受打击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顾忌着李聪的身份,那马夫也不敢太过放肆,却还是瞪了李聪一眼才下了马车,把脚凳放下,又伸手接过杨柳的包袱,“小姐请。”
“你们认识?”杨柳的手指在车夫和李聪两人身上指了指。
“不认识。”李聪立马摇头。
那车夫却道:“姑爷自然不认识小的,小的哪敢不认识姑爷啊。”
姑爷!
原来是杨家的车夫。
他还以为是杨家在外面叫的,毕竟他们从杨府出来的时候可是步行的。
杨柳哦了一声,进了马车,又挑开帘子让李聪早些回去。
直到马车走远。李聪都有些愣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混蛋还收了他一钱银子呢。
杨柳觉得李聪的状态很奇怪,问了车夫,才知道李聪那会儿出去是想把车夫打发走。好让杨柳回不了家。马车也的确走了,可他没料到车夫本就是杨家的,被张伯骂了几句又回来了,难怪有刚才一问。
杨柳乐不可吱,这小子还真可爱。
“小姐,小的这里还有姑爷给的一钱银子……”
“你就收着吧。”
“多谢小姐。”车夫忙道。他倒不想因为这点小钱就把差事丢了,既然小姐发了话,事后少爷追问也有应对之词。大热天的来回奔跑,当做赏银也不过分吧。
***
余氏睡了个午觉起来,喊杨柳做饭。才发觉她又跑回娘家了。
“这个懒女人,我就知道靠不住!”余氏一拍大腿,懊恼道。杨柳跑了,做饭的事情自然又落到她头上。
“靠树树会倒,靠人人会跑。这不是二嫂你以前常说的吗?”秀秀端着洗干净的衣裳,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小妮子,还敢损我!”余氏挥舞着拳头就追秀秀。
秀秀咯咯的笑着跑开了。
夜灯初上。
虎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再打了个哈欠,捶捶后腰,没想到他有一天居然会在得胜楼里抱怨坐久了腰疼。
“李壮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沈易青最近早出晚归的。拜访了镇上好多户人家,除了李壮时不时的出去跟着,他大多数时候也是闲得无聊的拨酒杯玩,实在腻了。
“再等一会儿吧,明晚咱们就不来了。”李壮放下酒杯道。他的银子也所剩无几,时间够久了。他打算今晚就行动。
“不看了啊。”虎头有些兴奋的问道。
李壮笑了,“若是你想,我也不拦。”
“回回回,咱们等等就回。”虎头连忙表态,又随即降低了音量。“李壮哥是不是打算要离开盆地镇了?”
这些日子,虎头也不是没感觉,李壮越是对他好,他越是明白离别在即。
缓缓的把一杯酒斟满,李壮举起酒杯,停在唇边并不饮,“就算离开也不是这两三日,我还有事没有办妥。要是你在这里没什么牵挂,就跟着我一道吧。”
虎头先是兴奋了一下,又摸着脑袋不好意思道:“李壮哥你是要去做大事的,我又没本事,帮不到你,还是不耽误你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是什么料,他自个儿心里清楚,误了自己不要紧,万万不可耽误别人。
李壮知道虎头的个性,他自己不想明白就点头或是去做了什么,总会时时后悔。他也不劝,让他自个儿想清楚。
“我走之前会再问你一次的。”
夜渐渐的深了,虎头扫光了桌上所有的饭菜,李壮包揽了所有的酒。虎头打了个嗝,眼睛有些睁不开,“李壮哥,我饱了。”
吃饱喝足,正是睡觉的好时候。
“吃饱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李壮把酒杯里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酒杯往桌上重重一跺,“走!”
酒杯打了个旋儿,然后落在毛毯上。
虎头愣了三秒才追了上去。
把所有的钱扔到掌柜的柜台上,一出了得胜楼的大门,李壮就开始扯衣服。
沈易青从车厢出来,站在马车上蹙眉,“怎么没有点灯呢?”
沈管家往大门看了一眼,果然漆黑一片,心里暗恨,这是哪个不要脑袋的粗心下人居然灯笼也不点。不知道少爷最恨这种黑漆漆的环境了吗?
“少爷暂且等等,奴才这就去让他们点灯。”他忙做补救。
“算了。”沈易青摆手,捏了捏眉间,神色难掩疲惫,“进去吧,我累了。”
沈管家忙提了马车上挂的灯笼,在前头给沈易青照亮。
正如红袖添香一般,这提灯照明的美事还是要女子做出来才更有韵味,沈易青双手附在背后,缓步前行。
“沈易青——”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子有些压抑的暴怒声。
脚步一顿,沈易青皱眉往后,还不待看清来人,视线已经被随之而来的物件遮住了。
黑夜里,骨骼破碎的声音尤为响亮。
☆、四六、 驱离
咣当一声,精致的茶盏就从茶几上滚落下来,扬出的茶叶和茶水浸湿了价格不菲的毛毯。
“他怎么样了?”杜氏拳头微握,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肋骨断了几根…”锦屏一边答,一边注意杜氏的表情。
昨夜沈易青满身是伤的回来,可把锦屏给吓了一大跳。她知道少爷为了疏通关系四下活动,却怎么没想到居然会受伤。不带她,不过是不想让别家小姐误会罢了,她无法说什么,因为她明白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可她还有可以利用的人——翠西。这也就是她为什么出现在杜家的原因。
“大夫怎么说?”杜氏打断道。
“皮外伤倒好将养,就是肋骨断了,需要些时日。”
杜氏扬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这是个什么意思,去看还是不看?锦屏起身的功夫已经想明白了,“杜小姐,请问翠西姐姐……”
眉头一皱,杜氏侧头对翠北说道:“带锦屏过去。”说罢还对翠北眼神示意了一下。
翠北心领会神,忙低头福身应是。
这才几天,翠西在杜若瑾这里的位置已经落到这样,锦屏不动声色的和杜氏道过谢,跟在翠北后面。
越走越偏,锦屏心里有些慌了,难道翠西所做的事情被发现才会被贬到这里?这明明就是低等下人的住所,杜若瑾是对少爷有什么不满了不成?她正想开口试探两句,就听见翠北说到了。
快速的扫过低头行礼的下人,锦屏发现里面并没有翠西,心里安稳了些,“翠北妹妹,翠西好像不在这里,是不是带错了路。”
“在里面睡觉呢。”翠北昂着下巴,指了指唯一闭着房门的屋子。
“睡觉?”锦屏瞪大了眼,自暴自弃还是……
不容她多想。翠北已经当先推开了门,说道:“翠西姐姐,沈府的锦屏姐姐过来接你回府了。”
看望怎么就突然变成回府了?锦屏觉得她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还来不及纠正。一床被子就有了动静,被子掀开,腾的坐起来一个一头乱发的女人。
“是你去多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模糊,锦屏回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翠西说的什么。
翠西心里则是恨死了翠北,她最不愿让两个人看到她现在的落魄样,一个就是少爷,一个就是锦屏。偏偏猝不及防间,就被锦屏撞见了她现在的模样,锦屏心里一定得意极了。
“自然不是,小姐都吩咐过。妹妹又怎么敢多嘴。”翠西答道:“是沈家少爷受了伤,想姐姐回去侍候呢。”
一声嘭通,翠西踩着被子扑到翠北面前,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紧张道:“你说少爷受了伤?”
翠北皱着眉把手从翠西手里挣扎出来。推到一旁的锦屏身边。
“是真的吗?”翠西红了眼,“少爷怎么会受伤,被谁打的?你不是在少爷跟前伺候吗?你怎么没事?”
还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忠仆啊,见此情景,翠北退了出来。
说话没了顾忌之后,锦屏一把推开翠西,理了理头发。在一张圆凳上坐下,倨傲道:“你是谁,我凭什么告诉你,在跟我说话之前先收拾好你这副邋遢样,免得脏了我的眼睛,”
翠西也恢复了常态。看锦屏的样子她就知道少爷没有性命危险,不然她怎么会是这种表情?她刚才故意那番举动就是好打消翠北的疑虑,好方便两人说话。翠西把头发拢了拢,一屁股在锦屏对面坐下,“别在我面前摆谱。你了解我,我又怎么会不懂你?”
“那最好,省的说话还要猜来猜去。”锦屏伸手去抬桌上的茶壶,空的,她丢开茶壶把,拍了拍手,道:“我今天过来是想让你为少爷多要点银子,不过,看来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了。”说罢还有些嫌弃的用手扇了扇风,好像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酸臭味。
“放心,我再怎么不如意,也轮不到你落井下石。”翠西用嘴硬掩饰心底的苦涩,一直就是个提线木偶,她又怎么可能奢望少爷把她当人看呢?她在杜家过的这么凄惨,多少还是有些消息传出去的,也没人关心两句,一见面就是提钱钱钱,好像除了这些,她活着就根本没有什么用处一样。翠西道:“少爷需要多少?”
锦屏伸出五个手指晃了晃。
翠西猛吸了一口气,“这么多?”
前几天才送了三千两过去,现在又要五千两,杜家怎么拿的出来?虽然她现在不受宠呢,但毕竟得宠过,杜家的消息还是知道一些的。杜家的家底不厚,李壮又消失了好些天,铺子里没人打理,生意也下滑了不少,根本就拿不出这笔钱来。她又问道:“少爷不是还跟其他府上……”
“你这是在心疼杜氏?”锦屏似笑非笑的打断道。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翠西故作平静道,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刚才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问,大概是觉没睡好,脑子还混沌着吧。
“是不是事实的,不用你操心,你只要乖乖照我的话去做就好了。”锦屏站起来拍了拍翠西的肩膀,“锦绣,少爷还等着你回家呢。”
锦绣,她在沈府时的名字,翠西身子一颤,真是久违了呢。
锦屏将打开门走出去之前,翠西说道:“我会努力的。”
“最好不要让少爷失望。”锦屏嘴角勾了勾,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打开那一下倾泻进来的阳光,很快又被遮挡。翠西呆坐了一会儿,才搓了把脸站起来,是时候振作了。
翠西洗漱完毕,正要回屋,就看到翠北领着一个丫鬟站在院子中等着她。本想不予理会的,却被翠北开口叫住:“翠西姐姐不用忙了,你的包袱我已经帮你整理好了。”
随着她一挥手,小丫头低着头把一个包袱伸到前面。
“还有小姐答应送还给你的卖身契。”翠北笑吟吟的将一张纸摊在包袱上,“时间不早,翠西姐姐还是抓点紧吧,说不定还正赶得上吃午饭。”
风吹动树叶,还有那张薄薄的却关系着她一生命运的纸张,翠西僵在当场。
☆、四七、 本初
翠西如丧家犬一样被推出杜家角门外,随即一个包袱扔到她旁边,溅起一蓬灰尘。
虽然角门的位置有些偏,但这番动作已经吸引到路人的注意,纷纷围了过来。
“小姐当真如此绝情?”翠西侧坐起来,伸出小手指勾了勾脸上的一缕乱发。忍住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直直盯着最北。
“到底是你脑子不清楚还是瞌睡没醒,小姐待你怎样,你自个儿心里不清楚吗?”翠北嗤笑一声,“小姐这么多年的恩惠,你好意思反咬一口?”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翠西低着头,一手攥紧了包袱结。
“装什么糊涂呢,打量别人都是傻子?”翠北不屑的剜了翠西一眼,“升米恩斗米仇的,也不说了多。小姐发还给你卖身契,又送你回原主子身边,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翠西把头低得更低,不让别人窥见她的面目,她曾经是少爷身边的人,翠北这么一番话下来,难免不会让人多心。她咬咬唇,并不说话。
“好了,你一路好走。”翠北摇摇手,转身就要往杜家里去。
然后她感到一阵风吹过,下一秒,肩膀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这一突发动作吓坏了所有人,直到反应过来,翠北的肩膀已经被咬得鲜血淋漓。
翠北经过短暂的慌神后,一巴掌扇在翠西脸上,在下人分开两人之后,她还不解气的踹了翠北的肚子两脚。
翠西散乱着头发,却忽然大笑了起来,指着翠北道:“这一口只是让你记住,我翠西…呸,锦绣的便宜不是这么好占的。”
拿着卖身契离开杜家,也就不再是杜氏丫鬟,她还是做回了锦绣。
“疯了,疯了。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往死里踹。”翠北心里涌起一股慌乱,忙指使身后的家丁道。
有机会狠狠的把翠西踩在脚底,她自然要亲自做。刚才那一瞬间她或许是有点得意忘形。既然发觉不妥,就要把萌芽彻底扼杀掉。翠北直直的盯着被殴打的翠西,连身上的伤势也不顾了。
翠北成了杜家的丫鬟头头,她说的话自然没人敢偷懒。男人的拳头可不轻,一人一拳一脚下来,翠西的嘴巴都溢出了血。
“停下。”虽然恨不得翠西立即死去,翠北也知道分寸,再打下去丢的可是杜家的脸。“把人拖走。”
一路有点点的血迹,见证了翠西在杜家的最后一段时光。
翠北只简简做过包扎,就又回到杜氏身边伺候。翠西刚走。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守在杜氏身边。
杜氏有些心神不宁。
她也不看账本了,不时推开窗子,或起身走走,逗弄两下鹦鹉又转眼没了兴致。拿剪刀胡乱的剪园中的花木,兜兜转转的,就是不肯让自己闲下来。
“小姐是在担心沈举人的伤势?”翠北突然问道。
杜氏的手一顿,眼神如刀的射向翠北。这是除了翠西之外,她从未跟人言说的秘密,翠北又是从何而知的。
“要不看出来,其实很难。”翠北一脸平静的解释道。
“怎么。你想成为翠西第二吗?”杜氏冷哼很一声:“我讨厌自作聪明!”
她受够了威胁,不管大小,她希望主权还是在自己手。有个心腹是好,但杜氏更不希望自己才瞎了别人的一双眼睛,又在自己身边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