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南史单三人,周游各处名胜山川,迄未找得一处修为胜地,这天,三人一商量,史三娘说道:“我曾耳闻人说天下修为之所,莫胜于四川峨嵋山,咱们何不前赴一观,或可得一佳处!”
单婵也是赞同史三娘之意,只有南星元眉尖紧锁,淡淡道:“不错,峨嵋乃西蜀一大名山,自然是个灵胜所在,不过,峨嵋绝顶现有峨嵋一派在那里开宗立派,我们也为武林中一派高手,怎好和他们争这胜地!”
这话说得甚是,凡有身份的武林人物,择地开宗,必以该地并无别派,始免去争夺地盘之嫌,峨嵋派也是武林中一大宗派,既有它在那里,别人怎好意思去掺杂,该派即使不理,于理自己也说不过去。
因是之故,前此桑龙姑偕紫府魔君避难峨嵋,也正利用紫府中人必不想到会在他人门墙之下托庇的缘故。
史三娘听了南星元的话,想了想,沉吟道:“我们不干扰他们,峨嵋那得不容,那山又不是他家所有!”
南星元笑道:“这是武林规矩,他家不干涉,自己也害羞,江湖上会笑话我们无处立足!”
史三娘为人个性偏执,想去的地方,便一定要去,又争了一会,南星元无奈道:“也罢,我听你便是,不过到了峨嵋,最好择个偏僻之所,不要随便露面,惹是招非!”
史三娘失笑道:“好个没胆量的南哥哥,罢了,你肯去,咱们全依你便是!”
一行三众,当日即动程赴峨嵋,峨嵋派既为武林一大宗派,开宗之地,在绝顶山南,乃武林中尽人皆知之事,南星元哪会不晓,于是,乃悄悄带着史单二人,与峨嵋派所在地背道而驰,遄往山北,这一去,恰是桑龙姑与紫府魔君逃匿之地。
山北风光,自难与山南北拟,这所在,怪石嵯峨,形势陡峻,一派密茂丛林,阴森无恨,三人慢慢找去,才在绝顶一处高峰,觅得一个栖宿修为之地。
这宿处是包围在一派丛林之内,中间一块下陷盘地,光景与外边紊乱不堪境界绝异。里面修竹处处,井然有序,鸟语花香,清泉潺潺,委实是个修为绝妙之处。
南星元择得这所在后,乃与史单两人合力折竹摭矛,建成两幢精舍,一幢给单婵居住修为,一幢则他夫妇两人居停。
匆匆又过半载,这时史三娘已然有了身孕,终日懒洋洋地,南星元得知妻子有喜,他此时年已四十左右,只因修为得法,故望去尚如三十许人,神采俊朗依然。
三人在山北绝顶居住之时,每隔半月十天,南星元便得下山一次,到附近墟集购些食粮,以及应用什物,这番史三娘有喜,需物更多,他下山次数也就更勤。
一日恰值墟期,南星元又到山畔村落趁墟赶集,买了一大篓东西,正待回山,走到墟集尽头,忽地眼前一亮,只见一个绝色美人,也正赶集完了回家,南星元为人虽不是登徒子之流,但既是风流人物,谁个不爱美人,不禁又多瞧两眼,不看犹可,一看那绝色女子这时也正紧盯着他,但见当前这姑娘,虽是艳如桃李,却是冷若冰霜,心中不由一颤。
那姑娘两眼冷焰喷射,嘴角似笑非笑,庄严冷穆的神情中,眉宇之间,却孕上一股儿的春意,一别头,径往山畔走去,不理不睬。
可也怪道,以一生毫气干云自诩的南星元,此际忽觉神智迷惘,身不由自主,跟随上去,那姑娘频频回头,不声不响。
到得山畔,蓦然,姑娘站住了,回眸秋波一转,嗔道:“你这人啊!怎地老跟纵人家!”
珠喉呖呖,宛如出谷黄莺,听得南星元如醉如痴,竟是不知对答。
那姑娘又是一阵跺足,叫道:“你这人是聋是哑?姑娘问你,怎地不声不响?”
南星元这才从迷惘中惊觉过来,深深向她一揖,施礼道:“姑娘风仪,世所罕瞻,宛如临凡仙子,尘世嫦娥,我也不知怎地形容姑娘的美于万一了!”
那姑娘见他痴痴呆呆,冷漠的脸,不由微微掠上一丝笑容,卟哧一笑:“我美不美,干你这汉子何事?”
南星元朗朗一笑道:“谁个男子,不善钟情?好色乃是天性,鄙人见了姑娘,神采迫人,不由痴痴跟住,乃是不知不觉之事,幸姑娘勿予见责!”
说到这儿,南星元蓦地憬悟,自忖道:“我与史妹妹乃是患难夫妇,岂可见异思迁,中道相违,为别家娇娥所蛊?”
他的脸色也随着一整,深深又是一揖,开言道:“是鄙人不好,老是跟着姑娘,惹起误会,姑娘见责甚是,鄙人告罪,就此请别!”
说着,翻身向来路便走,陡然间,忽听那美丽的姑娘珠喉一转,呖呖喊出:“慢走,姑娘有话问你!”
南星元怔了怔,戛然止步,旋头问:“姑娘有何吩咐?”
那姑娘笑嘻嘻地走近前来,脸色倏地一变,冷冷问:“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南星元略一端相对方一眼,调皮地说道:“萍水相逢,皆可成为朋友,何必曾识荆。鄙人但知姑娘乃是月殿嫦娥临凡,人间罕见仙子而已!”
那姑娘眉心一皱,尖声叫道:“油嘴,油嘴!”
又道:“你可要知我是什么人?”
南星元笑道:“似姑娘这般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谁个男子,不想攀识,既蒙不弃,但请赐示芳名,日后好相见,交个朋友也好!”
那姑娘不答,陡然格格地笑了起来,笑声才落,玉掌横里一扫,呼的一响便已抖开,凌厉掌劲,直取南星元身上的玄玑、关元两大穴扫到。
变起肘间,南星元哪料到当前这个美俏少女,霎忽之间,竟变得如此歹毒,心中一震,不容他不接招,对方又来得狠,不亮本门家数,难以化解。待得那姑娘掌劲一到,斜身一滑,蟠龙绕步,口里喝道:“来得好!”手腕一翻,随手打出“寒潭映月”一招。这招寒潭映月,乃龙形八掌中的最精妙掌法,是一招两式,掌劲一发,罡劲直迸,也端的凌厉非凡。
列位看官,龙形八掌正是南星元赖以成名的武学,乃属南家家学绝传,掌招不多,一共只有八招,共二十四式,一招可变三式,三式附套一招,但使动起来,却是繁复精妙无俦,当真深奥。
这招式才打出,对方忽地咦了一声,身子团团一转,斜刺里双足一点,腾身躲过。
那姑娘娇滴滴的珠喉又响:“好俊的龙形八掌,我道是谁,原来是塞外怪杰驾到,本姑娘走眼了啦!”
话才落口,南星元呵呵朗笑起来,大叫道:“我也知姑娘是谁,姑娘乃当今武林有名英雄,八荒中人桑龙姑,对不对?”
桑龙姑怔了一怔,杏眼一睁,冷冷道:“是八荒中人又怎样,姑娘会俱你?”
南星元笑道:“姑娘你凶什么,我又不是找你的事儿来,要打架,也是你先动手的,怪得什么来!”
要知桑龙姑与紫府魔君隐居峨嵋之北,乃是极秘密的事,行藏岂容随便给人知觉,为的是怕紫府中人,得知消息,跟寻到此,那还了得。同时也怕阴阳二怪要把她俩擒回长白,治个擅自逃走之罪。此际南星元突出现,桑龙姑心中无不惕然,但在其心意中,南星元乃与阴阳门最有渊源的人,料他的出现,必系奉二怪之命,前来勘查她与紫府魔君踪迹,而与紫府宫无干。
桑龙姑琢磨半晌,心想:“塞外怪杰武功卓绝,名震湖海,要胜他却是不易,此人虽与阴阳二怪有些渊源,闻说在江湖上行走,却是正道一派,此次来意不明,若贸然和他硬拚,万一失手,岂非弄巧反拙,倒不如先探明他的来意,再作道理!”
心念陡地又是一转:“嗯,有了,他既迷我姿色,何不将计就计,用色相惑他,不但可化仇为友,抑且将来遇敌,可助一臂之力也说不定!”
当下,忽嫣然一笑道:“塞外怪杰,姑娘果然好眼力,一试便试出你的家数,其实姑娘对你也并非存有坏心眼儿呢!”
她这一笑,如玫瑰乍放,樱桃绽破,端的美俏极了,南星元不见犹可,一见意乱神迷,不由裂开口痴痴笑道:“姑娘不恼鄙人,鄙人幸何如之,若不以猥屑见弃,还望做个朋友!”
这武林怪杰,一生毫迈,不料竟会迷在这邪婆娘手里,他已然心旌摇动,不能自持了。桑龙姑一瞥,知计得售,但她偏要卖卖关子,脸上忽地一整,问道:“塞外怪杰,似你一表人才,武功又高,做八荒中人的夫婿也有资格,何况朋友?不过,姑娘得清楚你这次到峨嵋的来意,是否……喂,姑娘问你,是否奉阴阳二怪之命,前来踩勘姑娘踪迹?可得放明白点,交友之事,才有可望!”
一闻言语,南星元心中不由惕然一凛,寻思道:“我可万不能把紫府门的事抖出,否则这朵鲜花必撷不到手!”
沉吟半晌,才道:“姑娘你猜岔了,我与阴阳门早已情尽义绝,你还提这个干吗?此来峨嵋,也与姑娘同样苦衷,原为择一隐地,避避那二老怪物根寻!”
桑龙姑微微一怔,半信半疑地又问:“你们不是好端端的,怎会不睦,怎会情尽义绝?”
南星元想了一想,只好和盘托出,乃把这次与史三娘私奔的事说出,只隐去和紫府宫高手打交道一节。
桑龙姑听完了他的话,蹙眉一忖,沉吟道:“你既有了史三娘,还跟姑娘交什么朋友?”
南星元哈哈一笑:“这有什么要紧,你也有了一个紫府魔君啊!我俩交游,只瞒史三娘和紫府魔君两人不是行了吗?”
这其间,塞外怪杰已然色迷心窍,不顾后果,竟然转出这般下流念头,要与桑龙姑做那苟姘野合的行径。
第十九回 色迷心窍
桑龙姑根本就非正派中人,她前此勾搭紫府魔君,也系利用一己美色骗取秘笈,此刻见南星元英风飒飒,绰立当前,如玉树临风,人物俊朗,也自心动,但她毕竟是个女人,不好意思过份露出形迹,听了只扭扭捏捏地说道:“这怎么好,塞……不,南哥哥,妹妹依你便是,来,咱们找到胜地,畅叙一番为是!”
边说边行近南星元身边,玉手一伸,已然携着南星元,往山上走去。南星元受笼若惊,心中如小鹿猛撞,迷迷惘惘便也跟去。
一到山畔,两人顿时展起轻功,扑向一处乱草丛生,怪石嵯峨之所,不消片刻,两人已没入那高逾人身的草丛里,只听得唧唧哝哝的甜言蜜语,这其间,南星元已身陷孽障,铸成后来大错了。
不知不觉中已然日移西山,暮霭沉沉,归鸦交鸣,在丛草中的南、桑两人给一阵鸦嗓惊觉。南星元伸了一个懒腰,轻轻说道:“桑妹妹,我们该回去了!”
桑龙姑好不妖冶,她撒娇道:“不,我们多耽一会,唉,南哥哥,我遇到了你,已把那冤家忘却了!”
当真是淫贱之妇,南星元劝道:“往后日子还多,你愁什么?要是我俩真心相爱,也不争在这一刻,走罢,给你我在家的人知道,引起麻烦不好!”
桑龙姑陡地心中一震,她想:“给紫府魔君知道倒无所谓,反正秘笈已撰好送给我了,投鼠忌器,料他也不敢发作,只是给史三娘知道,才不是当耍!”这女魔头此时心怀警惕,她怕一旦为三娘知去,将风声抖到江湖时,紫府门高手与阴阳二怪一齐寻到,如何抵挡!那就不容她不谨慎从事的了。
她似很痛苦,依依不舍道:“罢了,冤家,什么时候我俩再见!”
南星元给缠得无法,只好与桑龙姑再约好下次见面时间。当下,两人便匆匆离开草岗,各自回归宿处。
南星元才遥见自己家门,陡见远远一个少女迈步迎面而来,这人正是单婵,她一瞥南星元不由叫道:“南哥哥,你哪里去?怎地天入黑才回家!”
这时,南星元神智已复,不禁内疚陡生,嗫嚅撒谎道:“在集上遇上了熟人,喝几杯老酒耽到日落,累你们久待了!”
单婵也不再问,忽向南星元道贺道:“恭喜南哥哥,快要做父亲了!”
南星元一怔,正待动问,单婵又道:“嫂子有喜,是她今早你出门时,亲口对我说的!”
这话一出,南星元内疚愈甚,一时间百感交集,楞在当地。单婵还道他闻得喜讯,喜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笑道:“还呆待什么,时候已经不早,嫂子正等待着我们回去用膳呢!”
南星元蓦然一觉,一笑随行,回返寓所,但见卧在炕上的史三娘,花容焕发,艳光四照,只是慵慵恹恹,不大愿意走动,这模样,全是妇人有喜征兆,南星元一见,心中愧喜交集,移步迎前,漫声呼道:“史妹妹,你不舒服?”
史三娘闻言,两颊登时飞霞,眼望别处,口里道:“哥哥回家了。怎地一去便一整天,害得我们苦待!”
南星元移到炕边坐下,嘴巴凑到史三娘耳畔,轻轻咬了一阵,史三娘的脸更红,张大眼睛问:“你怎知道?”
南星元哈哈笑道:“先是婵妹告诉我,又见你慵恹神态,知她所说不虚!”
用过晚膳,史三娘因肚里有了孩子,不便用功,先爬上炕睡了,单婵也自到己室修为去,只剩下南星元,静坐运元,修习内功,若在平时,一坐下便气贯灵台,运行周天,今晚却是大异其趣,但觉思潮起伏,精神怎么也不能集中,一忽儿桑龙姑妖冶笑貌呈现眼前,一忽儿又忆起他和史三娘相亲相爱情景,他的心灵中,正是人神交战,不知解脱,他一忽儿长嗟短叹;一忽儿自击大腿,喃喃不休,显然他心事重重,陷于魔障幻境。
正思思想想间,陡听屋外一阵轻响,心中一震,似此荒僻地带,怎会有夜行人履此走动,莫非阴阳门中人寻到,他想着又觉不对,阴阳门除史三娘单婵两个徒弟外,就只有他,次一辈的高手不外只有三人,更无余子可资差遣,蛇帮已然土崩瓦解,龙蜃帮自唐老儿死后,已与阴阳门结下怨仇,当不会助二怪踩勘自己踪迹,来人如果真是阴阳门,则必是老妪亲自前来了,但老妪轻功己臻登堂入室,那会给他在屋里听到,想到这儿,不禁诧异,张口把窗一吹,移近一瞥,不由哑然失笑。
月光下,但见一人,手持七孔魔剑,迎风舞动,异响杂作,这人非是别人,乃是单婵,南星元这才知道单婵修习内功完毕,闲坐无聊,见此盈盈月色,动了兴出来在月底练剑。
南星元伏在窗前看了一会,忽地里,只见单婵把魔剑一收式,望空冷冷叫道:“什么人在偷窥姑娘练剑,还不快快现身?”
她这一声喝,南星元倒觉好笑起来,暗里道:“连我也瞧不出,还能到江湖上行走?婵妹今晚上给什么迷了心眼?”
才暗笑间,陡然间在一座山峰石隙之处,突地闯出一个玄衣少女,那人一现身,格格笑了一阵,那声音好熟,南星元不禁一怔神,单婵已然飞身扑去,手里魔剑一横,便待进招攻击。
南星元暗叫一声:“不好!”一长身已然穿窗而出,到得外边,陡见另一条黑影,疾如鹰隼,也跟着单婵前去方向闯上,南星元已然认得是自己妻子史三娘。史三娘方才在床上正蒙胧入睡间,忽听屋外异响,要知她是个武功大有根底的人,外边尘纤细息,也难瞒她听觉,一觉醒来,恰好听得单婵断喝之声,遂不假思索,追了出来。
这一追逐,前后三人己近下山之路,南星元浓眉一扬,倏地身形暴长,一掠便是数丈,一边赶一边振嗓高叫:“史妹妹别赶,且听我说!”
史三娘虽然身手矫捷,毕竟迟了一步,正往前赶,忽听后面丈夫在呼唤,秀眉一皱,不觉停步止前,回首问道:“什么事?怎地不教妹子追那小贼?”
说话之际,南星元已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