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喜起来。
谷洞之中,又没有清泉可资送服,地上壁间,虽然全是冰霜,但这些海水凝结而成,海水不可饮用,自不待言。
单婵略一犹豫,已然迫不及待,三颗玄玄丹到掌,便已朝自己嘴巴一拍,骨碌一声,和沫吞下肚子里去。这才匆促盖上瓶盖,再探手入囊,觅出花妖遗言指点的那册什么“治玄要诀”了。
她才一探手,触手处,忽觉软绵绵,原来是个小皮囊,急一缩手,把那只小皮囊掏了出来。放在眼前仔细一看,只见皮囊封处,正待设法把它弄开,陡然间,但觉肚里一阵温热,特别是丹田之处,呼呼作响,十分受用。
单婵怔了一怔,猜度必是所服玄玄丹药力已经发作,她不暇去研究那小皮囊,探手往怀里一塞,再匆忙探手入里,找出那一册“治玄要诀”来,好待依照秘笈上所书的心法,驱除体内寒风,治好自己。
这一回,可掏个正着,单婵把秘笈展开,一页页地看下去,此时,体内温度渐高,人也舒服得多了,不由精神一振,读那秘笈所载,倍觉易事了。
单婵先看前头几页,却不知所云,因为她根本就不懂天下异虫“玄玄子”为何物,更无从知治玄之事,故在她看来,当然如坠五里雾中了。
及至掀到最末一页,心中又不由地欢然起来了。这一页所载,却非治玄之事,而是驱寒岚除冷障运功的法门。
万世武学宗师达摩上人在“治玄要诀”中,何以附有这篇心法。原来当年达摩祖师着术该册,并非传为武林人士学武之用,而是作为一种医学用途,他在大雪岭中因遇玄玄子,而悟到一些根基浅的人,偶到了这种地方,经不起寒风交袭,若不解治法,岂非白丧生命。达摩乃佛门子弟,慈悲为怀,是以才有把驱寒邪运动心法撰述下来,以济后人之危。
这位绝代宗师,不特在武学佛法,有过人成就,且在医术仁心,也是绝代毫杰了。
话休絮烦,且表单婵找到了这页秘笈,如获至宝,也不去胡思乱想,当下直身危坐,把秘笈放在盘着两膝之上,依照册子上所载心法,默运一遍。
单婵对武学已有根基,内家功夫也极深厚,触类旁通,是以分外悔悟,不消片刻,已然融会贯通,能够顺利运起笈中心法来。
而恰在此时,玄玄丹的药力已达四肢八脉,内藏一片温暖,与她的行动一配合起来,收效益是神速。
行功才开始,单婵已自可以见到,自己身上寒岚,经过蒸发,化为缕缕氤氲,若重雾之弥漫,如暮色之将沉,竟至封满整个谷底,可知她所受寒岚之深之重了。
经过半个时辰的调运行功以后,单婵已渐觉肢体灵活,虽不能尽复初元,却已能够走动了。猛地里,陡觉坐处一片湿辘辘,不由惕然一凛,才想起纯阴大法所凝聚的海水,也渐在溶解中了。
单婵心中不由暗叫一声:“好险!”要知如非花妖临危遗言相救;如非她及时找到玄玄丹,及时行功,若稍迟一些时候,等到冰溶壁裂之时,已然迟了,到那时,不怕为海流所吞,而要身沉海底的了。
水凝为冰,其凝既速,而消溶也速,展眼间,谷洞之中,已见流水泛冰,一些未及溶解得尽的冰块,给腾到水面上来,载沉载浮,而那裂壁,已然恢复旧观,听得潺潺流水泄进之声了。
一见到这情景,单婵猛然忆起花妖吩咐她破壁浮冰脱险的话来。
第四十二回 同归于尽
花妖留遗言当下,单婵再也不敢延宕时间,拣了一块大浮冰,两手朝水里一抓,抓起湿淋淋的花妖与阴阳老怪夫妇三人尸体,安放冰上,预备载到陆地营葬。
她本宅心仁厚的人,对花妖身后事,因是救命恩人,好好营葬自不消说,但对阴阳老怪夫妇,心中虽然憎恨,毕竟还是抚养教导自己的师傅师娘,不忍他夫妇俩死后永沉海底或者葬身鱼腹,故才一并出手。
于此同时,单婵左手抓紧一块大浮冰,左掌集中全身劲道,用了单掌开碑一式,猛地便向那裂缝之处砸去。
这扇残壁,本经方才武林中两大高手拼斗后,已然震得摇摇欲倒,故而单婵不消大费劲力,再加一掌,便已把壁打得洞然大开了。
单婵这一掌击去,直如天崩地塌,但闻隆然一声巨响过后,她眼底斗然一亮,随在呼呼风响之中,海流已如万马奔腾,直朝缺口涌进。
就在这刹那,单婵哪敢怠慢,用最迅速手法,猛地紧抓大冰块,发劲往前一推,冰块去势如矢,顷刻之间,已然越过缺口,单婵紧附冰旁,也给一起抖到谷洞之外,浮在沧海之上。
冰块重量,较海水为轻,因是之故,一出大海,便很自然地浮了上来。单婵把抓在冰块的五指,略略一按,已然爬上冰面,安然坐下。
一到得水面,危机已经消失,单婵心下一宽,先展眼看了冰面一下,但见放置上面的三具尸体,虽稍微陷入冰内,却是安然无恙。
正因冰溶关系,尸体才会陷入,正因陷入之故,尸体才得安然无恙,不受单婵一震之内,而滑落海底。
单婵再展眼四游,只见当前山势依然,心知幸而仍没有脱离陷船岛范围,尤其是那管如笔的削壁,仍影影绰绰地耀现眼前,不由心头大喜起来。
她所看这一带,乃是陷船岛之南,其实连她早间坠崖下谷范围也没有越过,海水一片碧绿,利礁却是半块也不曾有。
单婵心下琢磨:“似此削立壁峰,如何能附得上?”
若鼓冰驶向岛北,则不但该处利礁丛集,难免有碰碎冰块之虞,且一出大海,气温不同,冰块在迅速消解中,恐怕未抵岛北,已然身在绿波之中了。
如果单婵只是孤身一人,那倒无须忧虑,坏在又要照顾三具尸体,本来在旁谷削壁之上,早有阴阳叟与花妖生前留下掌印,可资攀附上岭,但有了三具尸体牵累,哪有闲手攀壁。
想到这儿,不由心灰意冷起来,这其间,大冰块受海上温度影响,已经消溶过半,似此情景,单婵危机仍未渡过,如何是好呢?
单婵皱眉紧思,想着,想着,终于给她琢磨出一个计较来。
她想:“要自岛南登岭,想来已无希望,岛北利礁密布,对船只虽甚不利,但对人却无妨碍,纵有危险,也得前去一试,胜似在此等待为海水所没!”
心念打定毕,单婵也顾不了许多,鼓冰往北疾进。自南至北,要拐一个大弯,路途却不大远,单婵运气鼓冰,行驶如飞,转瞬之间,已抵利礁星罗棋布所在。
才一拐弯,陡听蓬地一声,冰块去势过急,竟然碰在一丛利礁之上,冰块经过溶蚀,本已不大,再经此一碰撞,霎时断为两截,一截给海流卷到老远,另一截虽给单婵拼命用千钧内劲镇住,不致翻覆,但已益发细小了。
此刻冰块所余空间,就只剩下仅容摆上三个尸首和单婵站立的地方而已,而冰块却在迅速消解之中。
这其间,单婵又陷进另一个新的危境去了。
但看单婵,似是已然成竹在胸,毫无仓皇失措之态,她拿眼相一相距离冰块不远的一片石礁一下,那石礁与冰块相距大约不过五丈之谱。
她咬了咬牙,倏地俯下身去,两腕一翻,便已将三具尸体卷到臂间,紧紧抱牢,随着双足略向冰面一点,斗然朝着石礁之处掠去。
单婵的轻功本来不弱,两处相距又不太远,自无跃不过之理,但见她身轻如燕,一起一伏,已然安履石礁之上。
刚巧她跳上去的竟是一块无根的浮礁,在水面已经载沉载浮,给单婵这一踏之力,倏地直往水里疾降,单婵当场给吓了一跳,待得站牢了,礁石才慢慢地浮了上来。
但单婵这一吓,却吓出一个计较来。
她呵呵朗笑起来,打了一下脑袋,自言白语道:“我多傻,竟想它不出,这块浮礁不就是一艘现成的舟船么?比起冰块更强,既不会消溶解体,又不怕其他利礁,要用它来靠岸登山,就非难事的了!”
单婵此一主意,着实不差,浮礁拢岸,当真可保无虞,更不怕有意外发生了。
站在浮礁上好半晌,陡然间,单婵反手往后一挽,飕地一声,跟着眼前乌光一闪,她已自背上拔出一柄七孔魔剑来。
剑一拔出,单婵笑嘻嘻地往水里一插,运劲向前划动,浮礁果然慢慢挪动,不由大喜过望。
要知单婵所立孤石,并无其他物事,可代桨楫,是以她才想到背上所负的七孔魔剑,料不到这柄小小的剑儿,却助了她拢岸登山。
此时,单婵所浮那块礁石,距离陷船岛尚远,乃在星罗棋布所包围之处。
单婵见已能把浮礁挪动,再一审度眼前形势,然后毅然用剑在水中发劲划动,石礁慢慢地向前漂浮,不消多久,已然漂进礁群之内。
到得礁群范围之中,单婵小心翼翼地划着,不使和星罗棋布的利礁相砸,幸好这些礁石乃从海底生根,固定不移,是以要避也不困难。
浮礁在曲曲折折的礁群夹缝中顺利通过,不到顿饭功夫,已然挪到岛旁,相距不过二十来丈左右,便是那道长长礁路,直通岛陆。
单婵把浮礁煞住,相相路通,心中不由为难起来。浮礁方圆约莫十丈,而那通到岛旁礁路的海弯里,狭小得很,只得三四丈宽,四周利礁嵯岈环拱,若是硬闯,势必和环拱四周的礁石相碰,那就险极了。
去路已阻,单婵无奈,只好负起浮礁上三具尸首,双眉一皱,一提气凌空一跃,已然弃下载所浮礁,跃上另一块礁石之上,然后再沿礁群,连连跳跃,总算给她踏抵那道长长礁路。
到得这儿,登岭上岛已有康庄之道。单婵不再耽搁,一提气便在礁路上疾奔,走了半盏茶左右,已抵岛上。
就在这当儿,单婵陡觉五内一阵绞痛,百骸欲散,胸膈郁闷,哇地一声,吐出两口鲜血来,倒到地上晕去。
她这一内伤,全因真元耗竭,支撑不住,才呕血晕倒,要知单婵新伤未痊,又复历险,一路来聚精会神,运用内元应付,当时她在危急存亡关头,顾不了什么内伤,是以暂告无恙,此乃精神集中之故,但一履岛土,危险已成过去,有了安全的感觉,心情也随之一弛,那么,体内积伤,便乘隙发作了。
也不知晕了多少时候,单婵给一阵剧痛弄醒,那剧痛竟是来自左腿。
她悠悠醒转,心中惕然一凛。急展眼向腿部剧痛处看去,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由她不大惊失色。
原来她的玉腿之上,挂着一条长不过尺许的五色缤纷小蛇儿,那小蛇儿怪极了,也歹毒极了,啮人而不放开,锲而不舍地犹在吮吸血液。
单婵一看那蛇儿几乎吓得晕了,要知她乃出身长白阴阳魔宫之门,与蛇帮最是厮熟,对天下各式各样毒蛇,皆能瓜滚烂熟,故一看便知这条蛇儿是何等毒物了。
咬着单婵不放的那条毒蛇,不是普通之物,正是天下歹毒有名的火鸦子,蛇帮帮主俞公典外号“火鸦子”,也不外喻其为人如火鸦子蛇儿那般歹毒而已。
这一惊可不小,单婵自知不免,提气往下一压,先压下那股上冒的毒氛,再伸出手来,疾向火鸦子一挟,火鸦子虽是神灵,却冷不防单婵在为己咬伤之后,犹能动弹出手相害,竟然给她挟个正着,当堂肢断身死。
单婵挥手一甩,便把死蛇甩得老远,同时,陡觉肚里蛇毒,似比刚才更为炽烈凌厉,一味往上冒犯,若是给毒气涌上心房,势必香消玉殒当前。
单婵惊忧交集,咬一咬牙,没奈何只好强摄心智,提气抑毒,她明知这样也是白费心机,但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单婵是个人类,且身负重托,她怎能就此甘心死去呢?
一提气,她是心头大震,这一回可怪,感到有点力不从心,所提真气,漫散不聚,只觉得五内如捣,四肢木强,百骸欲散,脉胳有如针刺,看来回天难以有术,寿元就要终结今朝了。
单婵长长叹了口气,眼眶中不自禁地流下一串串的泪珠儿来,这其间,剧毒已然挥发得淋漓尽致,要阻遏已无可能。单婵忽地觉眼目一阵昏黑,身子摇摇欲坠,身一倾斜,几乎倒到地上。
就在这一倾一斜之际,但听卜的一响,从她怀中掉下一件物事来。
单婵拼着最后一口真气,往下一压,勉强睁眼望去,从怀中掉下来的东西正是刚才在花妖尸身上所搜到的那一具小小皮囊。
她再不假思索,伸出抖索索的手,往皮囊封口处一发,忽地掉下两个小瓶子来。
可怪,又是什么灵丹丸药,单婵定眼一看,不由生望顿萌,原来那两瓶丹丸,一瓶写着是“龟凤三灵丹”;另一瓶乃是“九转活命救生金丹”。
龟凤三灵丹丸,乃花妖本门治蛇至宝,前此群雄大闹蛇岛时,铁笔书生已然使用过,自不待言,但九转活命丹并非花妖本门之物,乃赤城老人所炼,又如何落在花妖之手呢,此事做书人往后自有交代。
且说单婵一见是两瓶武林至宝,哪能不欣喜欲狂,她对九转丹虽不大清楚,但对三灵丹的功能却了如指掌,此时毒氛正炽,哪由得她怠慢延宕,急急把那瓶三灵丹抓起,也不暇慢慢倒出,一启瓶盖,张开口来,便把一瓶三灵丹扫数倾下肚里。
要知三灵丹乃天下疗治蛇毒至宝,不管什么剧毒,只消三粒,便能收驱毒消解之效,但单婵这一倾到肚里,足足吞了十多粒。
灵丹一下肚里,单婵陡觉精神一振,五内如捣剧痛已止,脉胳针刺也稍缓和,只有那百骸俱散,四肢木强的病症未曾消除而已。
约莫过得盏茶光景,单婵已觉身体舒畅许多,再运气周天,虽感仍有力不从心,但似已无毒氛反应,心知肚内蛇毒,必已为三灵丹消解于无形,心中暗喜不迭。
斗然间,陡觉肚里又是一阵绞痛,内急异常,此地乃属无人荒岛,单婵也就没有顾忌,掀起裙裾便拉。拉出来的却是一大滩稀粪,其色如墨,其臭难当。
这滩稀粪,正是单婵肚里所受毒液,为三灵丹所驱,给排泄出来,单婵心中也是明白,知生死关头已然度过,惟在大劫之余,体力已经耗损殆尽,也就懒得移动,在臭气冲天的稀粪之旁,盘膝静坐,掏出“治玄要诀”的秘笈来,准备依着花妖临终遗言,行功自疗体内未痊寒伤。
陡然心念乍动,单婵自忖道:“皮囊中跌出一共两瓶药丸,除三灵丹外,另一瓶乃赤城山治内伤至宝,驰名武林,也许可助我行功修为,姑吞它几粒看看!”
九转活命丹不错是武林疗伤至宝,但一向只用于给人打伤疗治之途,单婵所受伤残情形与普通迥异,她是受寒岚所侵,深入内府,活命丹是否能奏肤功,倒成疑问。
然而,在这情形下,单婵已有点病急乱投医,只要是治伤之药,她也管不了许多,便要将其服用,何况是天下有名的金丹?
单婵琢磨既已,乃把活命丹瓶盖,倾出三粒如梧桐子大金色盎然的丹丸来,倾出来的丸子,异香扑鼻,一望而知是珍品异物。
稍一沉吟,单婵已然纳进口中,只觉如嚼兰麝,十分好吃,她正自奇怪:“赤城山的伤药是什么造成的,怎地如兰如麝,十分受用,与普通的完全不同!”
不错,普通伤残丸药,多用红花田七续断等辛辣药剂,味道当然不会好吃,但活命丹成分乃采集崇山峻岭上所生的奇花异草,经过九蒸九晒而成,是以色味与别的大异其趣了。
活命丹一到肚里,不消片刻,单婵陡觉浑身炙热起来,有如喝了烈酒,暖烘烘,体内血液循环加速,八脉跳动不已,但这一切,都非恶兆,因为她这刻比未服丹丸前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