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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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万里-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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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春秋时古越女剑仙之风彩,朕今日始知矣。”赵措慨叹了一声。

    “小女无状,当不得陛下如此盛赞。”看到史珍还傻站在那里嘻笑,史灵松赶紧上前谦虚道。

    “当得!”赵措笑道:“而且朕还有赏!”

    “什么赏啊?”听说有赏赐,史珍立刻来了小兴趣,睁大了好奇的眼睛望向赵措。

    赵措把手一挥,一名小太监捧了一个托盘过来,符公公上前把上面的锦盖掀开从其中掏出了一份圣旨。而当他把那份用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材料做底、绣满祥云瑞鹤图案还贴着金轴的华丽圣旨打开时,史珍的好奇心也到达了顶点:这是她头回接圣旨。听着符公公一字一唱的把那份圣旨上的内容宣读了起来。

    可听着听着,史珍眼中的光彩又渐渐地黯淡了下来。

    原来,诰旨中主要的内容通俗的讲就是褒奖史珍在前阵子抗金战争中的功绩,所以册封其为“燕国夫人”,享受正三品诰命待遇。

    竟然不过是封官许愿啊,史珍突然感到有点无聊。她原以为做为天下最有权力的人,会奖赏她点什么更好玩的物什呢。

    她却不知皇帝最大的权力——就是给人封官,这也是天下绝大多数人都趋之若鹜的,只是对于游侠散人当惯了的史珍而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罢了。也因此,她渐渐失去了继续听符公公诵读那修辞华丽冗长的字句的兴趣,低下头却数地上的青砖有多少块去了。

    “史珍接旨。”直到听到符公公这句拖长的音调的高声喝令时,史珍才发现圣旨已经宣读完毕,在父亲的示意下从符公公手中接过了那道圣旨,又向赵措行礼:“臣女谢陛下赏。”

    “除此以外,朕还有一份赏。”赵措笑了起来,有点顽皮的道:“这份奖,却是更大哦。”

    “是什么?”史珍刚被压下的好奇心又泛上来了一层。

    “就是——”赵措起身在殿里转了一圈后,突然拿手一指韩书贤道:“他!”

    韩书贤?把他赐给自己?什么意思?史珍疑惑地望向赵措。

    赵措要的就是这种出人意料的结果,看着殿中史家父女又惊又疑的目光,这才满意的说道:“刚才韩卿进殿商量完太皇太后的寿典后,却突然请求朕让你们两家再结秦晋之好,重迎一回亲。”

    “可是”史灵松想起两年前史珍逃婚的那场闹剧来,知道韩侂胄一直耿耿与怀,怎么会再次提亲呢?

    “朕知道当初两家的小儿女们曾闹过一点小误会,也让两位卿家伤了颜面,损了和气。但必竟都过去了嘛!”赵措挥了挥手:“这次,朕再下一道旨意:亲自为两家赐婚,届时看谁还敢再为这亲事笑话两位卿家?”

    听完赵措的话,史灵松大喜过望。有了皇帝的金口赐婚,韩、史两家不仅可以借着这个台阶重新完成上次被破坏的婚礼,而且面子上都有了光彩,完全可以补回以前因逃婚事件而受损的两家名誉,韩、史两家更是可以重修旧好。

    史灵松乐的胡子都快颤抖起来了,他连忙催促女儿道:“珍儿,还不快叩谢陛下的浩荡隆恩?”

    史珍却并没有按照史灵松的要求谢恩领旨,反而沉默了起来,过了半晌,她终于开口道:“臣女谢陛下的盛情,但臣女不能接陛下的这道旨意。”

    “什么?”赵措惊的张大了嘴。有宋一代,士大夫集团权力大、骨头硬,所以在治国方略上跟皇帝顶牛的事件虽也有发生过,但皇帝赐婚这种殊荣却是从没听说有人不想要的。

    这简直有点不识抬举嘛!

    “为什么?”赵措问道:“以韩家的家世,和韩书贤的材具,都是顶尖的,难道还会委屈了你不成?”

    “只因为臣女不喜欢他。”史珍直接了当的说:“所以纵使韩家的家世再好,韩书贤大人的材具再高,却也是无用的。”

    不重家世,不重材具?天下间谁家嫁女儿会不重视这些的?赵措有点不解。他忍不住又问道:“连朕的亲自赐婚也没用?”

    “是的。”史珍抬头直视着赵措的眼睛答道:“我曾听人讲过,今后天下男女间的婚嫁之事,都应该由自己做主才对。所以纵使是身为天下最有权力的您,也无法强行干涉。”

    赵措顿时有点气结,他头回听说这种事。富有四海,万千臣民都需要在他脚下跪伏。可按史珍的说法他却连干涉一个小女子的婚嫁的权力都没有?

    “陛下纵可以人之顺逆而进行杀罚惩戒,却终是无法改变人心。”史珍淡淡地说。

    “你忤逆君皇,抗旨不从,就不怕朕杀了你吗?”赵措冷冷的说。

    史珍骤然抬起头来,却发现原本像一个大孩子一样调皮的赵措却突然神情变得阴森,冷冷地让人不敢靠近。

    这倒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呵?

    史珍这时才想起关于听到的赵措经常降旨杀人的传闻来。她不怕死,也不相信这宫中有人能制伏的了她,但她却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老父。

    念及父亲,史珍终于不再和赵措顶嘴了,但也并不愿因此就屈服。

    史灵松赶忙上前告罪,韩书贤脸色一连变了好几变,终于也上前进行了求情。只有韩侂胄脸上一片阴霾,冷冷地盯着史珍。

    “都不要说了,朕只问他,倒底愿不愿遵旨?”赵措挥袖制止了史灵松和韩书贤的求情,只是指着史珍喝问。

    贵为天子,他不相信自己连一个小女子都降伏不了。

    “陛下若真想赏赐臣女,则臣女倒有一个请求。”史珍终于开口说道。

    哦?怎么,终于服软了吗?赵措道:“什么请求,说来听听。”

    史珍又把刚才册封自己的那道圣道捧着放回了赵措的御案上,退后两步,才说道:“臣女愿意奉还刚才陛下的册封,只求陛下降旨允许韩、史两家退婚。”

    “什么?”赵措这回终于怒了:“原来你不仅不愿遵旨成亲,反倒还要朕帮你退婚?”

    “韩、史两家原有交好,我父亲也是一个爱惜颜面的人,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为自己的女儿提出退婚的事情的。所以,唯有请陛下成全,还两家儿女之自由。”

    赵措看着自己案上被退回来的圣旨,突然感到有点想笑:“朕的封赏,你弃如蔽履;朕的赐婚,你也拒不遵从。你是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陛下当然可以杀臣女,却不知如何向天下人交待身为天子,却如此逼迫一介女流?”

    “居然懂得将朕的名声都拿出来说将,你莫不是还想个当女魏征吗?”

    史珍抬起头来,见赵措虽是嘴角在笑,目中却是变得分外的阴冷。

    “天子不仅可以牧管万民,同样万民也可以评价天子。陛下做得,万民亦说得。只不知陛下是想做个有道明君,还是无道昏君?”史珍亦淡淡地反问。

    韩书贤心下一片焦急,赵措是个很骄傲的皇帝,可以和他讲理,却决不能伤及他的骄傲。龙有逆鳞,触之则怒!这两年来但凡忤逆他的,却没有几个人能落得份好下场。

    史灵松的老脸已经被吓得一片苍白。赵措的脸色却一直在变,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多话,生怕惹恼于他,让事情变得再也无法收拾。

    过了一会儿,赵措仰天哈哈大笑:“不愧是御史家出来的女儿,训诫起朕来丝毫不下于乃父啊。”说罢把双手一袖,也不喊“退朝”之类的话,直接大步就出殿而去了。

    “唉呀,皇帝好意要给你赐婚,你却偏嚷嚷着退婚,你这小妮子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啊!”符公公冲着史珍嘟囔了一句,连忙出去追赵措了。

    史珍上前去搀扶起兀自跪在地上的父亲,史灵松却一挥手,推开了史珍。

    史珍从没见父亲如此粗暴的对待自己,一时间呆了。

    史灵松走到韩侂胄面前,说道:“韩大人,小女”

    “史大人勿谓多言了。令千金眼高的紧哪!既然连天子都不看在眼里,我韩家又岂会再徒取其辱?”韩侂胄冷冷的打断了史灵松的话,从没有人让他感到如此的丢脸过。许了婚——逃婚!儿子请天子出面赐婚——拒旨不接!堂堂地皇亲国戚,新朝重难道他们韩家便要如此的让人瞧不起吗?他大声的喝道:“你史家不是想要退婚吗?我允了!”

    说罢,他也一甩袖:“贤儿,咱们走!”

    韩书贤无奈的望了一眼史珍,却再无多话,紧跟着气鼓鼓的父亲一起走了。

    韩家父子走后,只余下史灵松又是无奈、又是气愤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第十六节 多情偏被无情恼(五)】………

    在他们不知道的后园,符公公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了赵措,为了平抚赵措心头的怒气,他字斟句酌地说道:“官家,老仆曾暗中着人调查过,那史家的女儿确是从小送在山野中长大,不知礼数的。官家何必与这种没教养的野丫头置气?”

    “礼数是差,但剑技却不差啊!”赵措却答道。

    “陛下莫不是想说”符公公从小将赵措带大,立时揣摸到了赵措的顾虑。

    果然见赵措点了点头,突然笑着问了一句:“若是朕将史珍和她的老父降罪,你说她会否也像刺杀金太子一样对朕执剑相向?”

    符公公惊讶的抬起头来,正在寻思着要怎么回答。却听赵措又冷冷哼了一声:“你立即去向王行传朕的口喻,让他把今天战败的那几名侍卫们全部逐出班直禁军吧,宫中不养这样的废物!”

    符公公如何不知今日这七名侍卫并非是庸手,也的确是尽了力,但这种时侯哪敢多说一个字啊,点了下头就立刻去传口喻了。

    而另一方面,在傍晚时分,史灵松父女回到了府中。

    “怎么样啦?”听闻下人的通报后,史夫人急忙奔出来迎接。

    史灵松话也不说一句,当头自己一个人径直的走向前厅了。

    看着自己丈夫一脸的阴霾,史夫人只好望向史珍,可史珍也嘟着嘴不说话。

    她便只好也奔回前厅,冲正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的史灵松问道:“老爷,你们这倒底是怎么了?你快说,官家倒底都说了些什么?”

    “哼!”史灵松抬眼望了一眼史珍:“问你的宝贝女儿去!”

    “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啊?”史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又问向史珍:“珍儿,跟娘说说,出了什么事了?”

    “其实也、也没什么。”望了眼正气的胸已经都快要炸开了的父亲,史珍终于感到有点后怕,此时面对母亲的询问只能期期艾艾、含含糊糊的作答。

    这个答案并不能令史夫人满意,她自言自语起来:“不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唉呀,莫不是莫不是官家不愿意承认你刺杀金太子的功劳?”史夫人想了想很有这个可能,他过去拽过了史灵松的袖子:“老爷,难道你也不帮着女儿争辩一下?”

    “争辩什么?人家官家一早就大方地给承认了,还册封了你女儿一个三品‘燕国夫人’的头衔呢。”史灵松被她问的烦躁,终于开口说道。

    “那不挺好吗?”史夫人喜笑颜开。

    “别高兴的太早,你的宝贝女儿已经给推辞掉了。”史灵松冷冷的说道。

    “什么?”史夫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了。

    “我的傻女儿呀,你这是为什么?”史夫人埋怨了起来。

    史珍低着头不说话。

    “为什么?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史灵松接过话来:“因为你的女儿想毁掉韩、史两家的婚约,连带着咱们史家的名声,还有咱们与韩家的交情,也都一块儿彻底毁掉了!”史灵松一拍桌椅,大声的咆哮。

    史灵松是个真正的斯文读书人,史夫人还是头回见他如此的生气失态。不禁大惑不解。一边喝令婢女给丈夫上茶汤,一边温声劝慰了好几句,见他情绪稍稍平复,才又问道:“老爷,妾身可越来越听不明白了,珍儿这好好的进宫,怎么又扯上与韩家的婚约了?另外咱们珍儿退封与韩家又有什么关系?”

    史灵松只好把今天下午在皇城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向妻子转叙了一遍。——听完转叙,史夫人的脸也绿了。

    “你个傻孩子,这种事你怎么可以拒绝呢?”史夫人不禁埋怨起女儿来。且不说韩书贤从各方面讲都是位不错的良婿之选,光是这两年多来,史灵松为了韩、史两家开始交恶每每叹息、夜难安寝,史夫人何尝不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可是——娘,女儿不想嫁她。”史珍撅起了小嘴。

    “好个不想嫁!韩书贤这等青年俊杰遍观临安城中又有几个人是能比的过的?你不想嫁她,想嫁给谁?”

    史珍张了下嘴,似是想要说什么,但却又似无法叙述,只好低下头咬着嘴唇默默地不说话。

    “说话呀?你不是挺能言会道的吗?在殿上连皇帝都敢犯颜顶撞,如今怎么回到家却一声不吭了?”史灵松越说越气,大声的吼了起来。

    “唉呀,女儿肯定也在殿上吓坏了,此时你便莫要再吓唬她。”史夫人看父女俩间气氛十在是过于紧张,赶忙过来打圆场。

    “我哪能吓唬你这宝贝女儿啊?我这当老子在殿上差点被她吓个半死倒是真的。”史灵松冷哼一声,一腔怒气无所发泄,转身又冲着插过来的妻子斥责道:“都是你这当母亲的,平日间对她只是溺爱却不知管教,你且看看现在都把她惯出什么样子来了!难道非要等她下回再闯下天大祸事来连累全家才算完吗?”

    史夫人与史灵松成亲二十多年间相敬如宾、恩爱异常。此时却被丈夫一阵斥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爹,娘,女儿知错了。”史珍看着生气的父亲和委屈的母亲,急忙上前跪下认错。

    “你还知道错?如今韩家已退婚,悔之晚矣。”史灵松冷哼了一下。

    “女儿说过,并不稀罕嫁给韩家。”史珍嗫嚅着说道:“女儿并无其他奢求,只是希望自己的终身大事,能自己做回主罢了。”

    “嫁谁不嫁谁,应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几时是可以让你们女孩子家胡意乱来的?”

    “可是,女儿的心意和终身幸福难道就不重要了吗?”史珍问道。

    史夫人想把女儿扶起来,可史珍却倔强地跪着不动,便只好又劝道:“傻孩子。这天下作父母的,难道还会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吗?嫁人之前,对夫家的家世人品当然会先行查询清楚,才会嫁女,又怎么会枉顾你的终身幸福。”

    “终究是不同的。”史珍摇了摇头:“父母往往只重家世家财,而天下女儿心,往往更希望能与自己喜爱的人在一起,不管对方的家世如何,家财多少。”

    “家世、家财,必竟不能完全代表人品人性,而父母看中的人,也不一定与能自己的儿女两情两悦。是故这就像是一场赌博,若是嫁过去对方对喜爱自己的,固然是好事;有的男子顾及于礼法人情,对妻子敬而远之还算好的;还有多少男子因为不喜欢某个女子却不得不娶回来,而在婚后终日间冷脸冷言、甚至欺凌冷落的?故这就像是一场赌博,可一旦输了,便是女儿一生的泪水啊!敢问世间多少父母包办之婚姻,最后却是以夫妻双方貌和神离而悲惨终老的?”

    “那你想要怎样?”

    “女儿曾听人提过四字,叫‘自由恋爱’,即天下男女,都当自发、自主、自由的去追求自己的心中所爱,只要找到了一心所属之人,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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