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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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万里-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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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是无意失火的现象,而是有人在刻意纵火。原本各个屋舍外“潜火水桶”里专门蓄以防火的盛水也一早就让人倒的精光,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问题——有人要他们全部葬身于此!自宋太祖在太庙中立碑开始,皇帝就不得以言事杀士大夫,他的妻子更是高宗皇帝爱妃之妹,他们被押解离京的时侯黄龙党内和宫中就分别传出同一个消息,皇帝并未有处死他们的意思,只要坚持半年,自会有大赦的圣旨到来。但这不代表朝中的奸党们会允许他们继续活着再回到朝里,因此这是有预谋有按排的杀人行动,就算火势不大缸水仍在,对方也绝不会留给他们充裕的时间救火。

    他把手里的铁锤攥得更紧,紧紧盯向黑暗中的每一个方向。

    果不其然,原荆湖南路转运使、平预伯赵尚乾正指挥火场囚徒往东边处疏散,那里是整个囚场早上点卯的操场,空阔硬实的泥土上是个既不怕火也不惧烟的地方,他心道只要能把大家领到那里去应该就会暂时安全了。却似乎看到前方突然有亮光一闪,然后就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跟在他身后的李开峁惊恐的看到一支羽箭插在赵尚乾的胸口,在他倒地的瞬间箭尾的翎羽似乎仍在微微的颤抖着。与此同时,一阵密疾的马蹄踏地声从操场另一边的黑暗中传来。

    “果然来了!”韩侂胄心中暗叫一声。猛的把锤头砸在地上,卷起自己的两只袖笼,大喊道:“大家尽快集中到一起!围成一个圈慢慢后撤,女人老人和孩子在中间,男人在外层,就近抄家伙,我们,拼了!”

    说话间那支从黑暗中出现的马队已经驰到眼前,马上的骑士们无不黑衣黑裤,一幅黑色的大帕蒙住了面孔。一抬手,掌中已经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马刀,挥手间就带起一颗颗人头就着滚热的鲜血落到地上,像黑暗中的魔鬼们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韩侂胄双手紧握着铁锤的木柄,如一个千军辟易的将军般伫立在一匹迎面奔来的战马前方,纹丝不动,直到来骑冲至隔他尚有一丈远距离的时侯却突地斜向疾窜一步,然后身子猛的反向扭动,铁锤借助腰劲带着罡风平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弧,“呜~~”的风响中已经准确的命中了驰马的头部。那马悲嘶着倒地,把马背上来不及甩镫的骑士掀翻。韩侂胄迅地踏上一步,在黑衣人还在挣扎起身的时侯一脚踢飞了对方掌中的马刀,然后举起手中的铁锤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声惨号后,韩侂胄直起身,暗念:“解决掉了一个。”多年宦海浮沉下身手依旧敏捷有力,此刻他突然很侥幸年少时经常和班直军营中的那些少壮军官的一次次醉酒高歌、角斗相扑的岁月。

    可当他抬起眼来环视四周的情形后,脸色就变的难看起来。

    在黑衣马队的冲击下,刚刚好不容易聚拢在一起的人群又一次如炸开窝的蜂虫般四处逃窜,根本不再理会他刚才聚圆结阵的呼喊,也根本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躲避,那些妇孺们只是本能的奔跑、大声的哭号着。而就在他们身后,黑衣的骑士们策马从他们身后追上,像砍瓜切菜般将之砍翻。偶尔有些男性,拉了身边的断木,扑上去和这些黑衣人拼命,但又哪里是这些凶神恶煞、号令严密、训练有素的杀手们的敌手。黑衣骑士根本无视他们高举的木棒,只是在借助马劲驰过他们的身侧的一刹那,矮身挥手间,便带起一道飞溅的血瀑。他们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号和扑倒在泥尘中的身影。

    只有少数人能做到临危不惧、不乱,甚至组织起有效的反抗,原归德中郎将朱照义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沙场里滚过几十回、百战余生之人,对于撕杀早已是司空见惯,冷然一笑不退反进,欺身就已经刁住一名黑衣人挥刀斩落的手腕,运劲反拧,另一只手劈手便把刀夺了过来,斜着就势便在对手胸腹间开出一个两尺长的口子。然后也顾不上寻找自己的亲眷,大声的呼喊道:“留下几个人和我断后,其他人都向北冲,那边应该有厢军运粮的侧门可以出去!”

    韩侂胄闻言一把抓过李开峁咐吩道:“听朱将军的安排,带大家往北跑。”然后也不等他回话,就拎起铁锤带着身边的几个男子向正在阻击黑衣人的朱照义靠拢过去。

    很快,他和朱照义顽强的抵抗就吸引到了黑衣人主力的注意,一声呼哨下,几十匹战马掉转马头,就一起向他们冲了过来。

    韩侂胄和朱照义对望了一眼,都明白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而他们不能逃避,他们的尸体,将是阻挡杀手、为家眷争取更多逃离时间必要的献祭。

    但很快又见李开峁领着一堆人退了回来,不待韩侂胄问便急切的说道:“不行,老爷,我看见北面也有一支马队正奔过来,就赶紧领着大家又退回来。娘的,咱们好像被包围了!”

    韩侂胄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心头不禁涌起一阵悲怆,没有在抗击金寇、收复河山的战场上马革裹尸,反而要死在这些鼠辈们的手中吗!?



………【第九节 山前灯火欲黄昏(三)】………

    就在韩侂胄万念俱灰之际,独对四名黑衣人撕杀正酣的朱照义突然出一声闷哼,惊弦声中,一支羽箭牢牢的钉在他的肩头,猛烈的劲道竟然让他魁梧的身子一个趔趄而差点倒地。()他愤怒的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人虚引着一张角弓,跨马慢慢走近他的身前。然后把角弓挂回带钩,从马上倏地跃下,像个头目似的摆摆手让围在朱照义身边的黑衣人们停手散开,反手抽出了一柄五尺长的斩马刀,用一种略带生硬的汉语声音说道:“来吧!”

    朱照义猛的拧断了身上的箭杆,眼睛似要喷出火来。他曾在韩世忠的帐下效力多年,已经认出来不管是黑衣人刚才所持的长梢角弓、还是现在的弧刃斩马刀,都是金兵常用的制式兵器。他与这个世族撕杀半生,对对方的气息再是熟悉不过,但令他感到惊怒的是:朝敌竟和金国勾结,让他们在宋境内出没杀人!他像只狂怒的狮子般,披散头,嘶吼着向着对方冲去,隔着尚有四五步远已经后足蹬地纵跃而起,身子在空中如一张反曲的弓般蓄满力道,掌中马刀开山裂石地劈斩了下去。

    黑衣人并没有闪避,而是微曲双腿,抬臂上举,“咣”的一声中,马刀与斩马刀柄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没有任何花哨,这是力量与力量的撞击,朱照义被轰回去的一刻,身子借力在空中倒翻一个展腰,足尖一点地,再次冲了上去。这次他的身子低俯,马刀如一杆标枪样笔直推送了出去,这次是度与度的比拼。在眼见要刺中的一刹那,黑衣人的身子却像被鞭子抽*动似的转了一圈,马刀登时刺空!黑衣人却捞手拎住朱照义的腰带,继续转身间一抖一拧一掼,已经把朱照义掷翻在地。他轻蔑的笑了笑,论摔角,汉人又怎么可能是草原人的对手?掌中斩马刀随即划过一道凄厉的圆弧,将朱照义的脑袋斩落了下来。

    黑衣人慢慢弯下腰去,拎起地上朱照义的级看了看,扬手又向韩侂胄扔了过去,狞笑地盯视着对方惊恐的表情,用一种极慢极慢的脚步向韩侂胄逼压了上去,目光仿佛是看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那样,流露出毫不留情的嘲弄。

    他是金国骄傲的铁狼武士,是直接听命于金主的极少数精锐勇士,非重要任务并不轻易出动。自金兵袭破宋国旧都汴梁和“隆兴和议”的签订后,金国已经对宋国造成了绝对的强势压迫。可宋国内依然有些死硬份子,搞什么黄龙党妄图反抗大金的铁骑,真是可笑。他这次奉命潜入南宋境内,就是要彻底拧断宋国人的脊梁,吓破他们的胆!从刚才屠杀一开始,他就注意到韩侂胄是这些人的领,朱照义则是这些人中最能战的一个,这二人是这些宋人的勇气支柱,只要杀了这两个人,余下的宋人就会失去抵抗的勇气,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等待他们的屠刀落下。

    韩侂胄牙齿格格的打战,他并不是怕死,但双方力量的巨大差距仍让他感到无助和恐惧。他明白对手把朱将军的人头扔过来是要惊吓他,或许是并不急于马上杀上他,而是当做了一场游戏,如猫戏耗子般折磨对手到精疲力尽再一口咬死。他用颤抖的手把地上朱照义的人头捧起,看着他瞪圆的眼中那深深的愤怒与不甘。

    黑衣人突然觉得韩侂胄的神色变了,看他把朱照义的级恭谨地跪放到地上,然后慢慢提起手边的铁锤站起,目光炯炯的盯视着自己。

    “有点种,但宋国抗金派已经输了!”

    “不!”韩侂胄用力咬着牙床,像用尽全身的力量一样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来,“我们没有输,我们永远——不——服——输!”

    话声中他轮起铁锤像豹子一样的冲了上来。

    “不自量力!”黑衣人在韩侂胄觉得即将打到他身上的一瞬间,电光火石地抬腿就把韩侂胄踹飞了出去,韩侂胄跌滚中铁锤脱手出老远。黑衣人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绝不能再留着这种人,否则将是对金国的祸患!于是他紧跟过去一脚将韩侂胄重重的踏在泥尘中,双手高举倒持斩马刀,便拟刺下。

    这时他突然觉得似有一道寒芒闪过,惊愕间胸间传来一阵刺痛,低头看去一柄长剑已经射透他的胸膛,他恍惚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他不久前狙杀赵尚乾的一幕再次上演,只是这次靶子变成了自己。一个身着石青色道袍的男人几个起落间已经纵跃到跟前,冷冷的说道:“你快,我比你更快!”言毕,已经刷的一下子拔出了插在自己身上的剑,向着其他黑衣人杀去,身形矫健宛若游龙,转眼之间已有多名黑衣人惨叫着倒地。

    “怎么可能!?懦弱的像羊一样的宋人怎么可能是我们草原狼的对手!?”这是黑衣人倒下去前最后一个惊疑的念头。

    “韩大人,快起来。”北边的马队此时也赶了过来,领头的人跳下马扶起地上的韩侂胄,痛惜的说道:“我们得知朝中奸党要对你们下手的消息后,便星夜带人赶来,却没想到奸党动手如此之快。”

    “鹤龄?”

    “对,是我。可恨看守的厢兵不肯开门,只好又绕道北边过来,白白耽误了许多时间。”史灵松对身后持刀拿剑的家丁和道士们一招手:“杀,杀奸贼呀!”

    对面的黑衣人们也如梦方醒,双方齐齐一声呐喊,对扑着掩杀了过去。

    冲天而起的大火中,无数的人影往来奔走,喊杀声、哭号声、房屋倒塌声响彻一片。这场流放草料场意外的失火,足足烧了七个时辰才熄灭。可奇怪的是,驻扎附近日常看守囚犯的厢军和防备失火的铺兵1,却是置若罔闻,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或询问。只有一个居住附近的书生在被喊杀声和灼天的火光惊醒后,用颤巍巍的笔在纸上记下:“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夫离乱之世,英雄不知其所恃、妇孺不知其所安,世人血泪炼油,往复交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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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铺兵:中国古代的建设以木石为主,所以时有火灾产生。宋时,消防制度已经日趋完善,成立了专门的消防军种——“军巡铺兵”。宋室南迁后,“军巡铺兵”制进一步得到了加强和重视。《宋史》卷第一百六十六《志》第一百一十九《职官》六节记载,仅宋都临安就“分六都监界分,差兵一百四十八铺以巡防烟火”。他们有别于“禁卫之士”的城防卫戍部队,统称为“防隅一军”。



………【第十节 山前灯火欲黄昏(四)】………

    “九子蒙难”事件的生,轰动了整个南宋朝庭。(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文。学网)其涉案官员品阶之高、攻击对象身份之亲贵、朝庭处理之严历、事情展之惊险令它成为举国关注的焦点。但事件的真实细节处是只有极少数人心中有数,一般老百姓无法完全得知的,如郑小六讲述给大柱父子所听的故事,也仅是个展大概。但即便如此,也听得众人如身在其中,连呼惊险。

    “那最近那九个官儿怎么样?”大柱抓着床沿紧张的问道。

    “听说死了五个,还有两个重伤,家眷也伤亡失踪了一大半。”

    “啊,这么惨咧。可怜那些女人和娃儿”

    “事情闹这么大,朝庭怎么处理的?”小石头打断大柱的抒情,冷峻追问。

    郑小六撇了石头一眼,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怪,比大人还关心朝庭大事。但还是回答道:“上个月我在都城临安进货时,听说有个叫什么鲁墨烟还是鲁墨鱼的监察院御史上表章说这事,弹劾了一堆官儿,皇帝很生气,下旨把流放场的官员和看守官兵全部削职下狱了。然后把那个上表的御史也降职去当流放地知州了。”

    “啥,那九个官儿没放出来?那个说真话的官儿也被降职了?这皇帝老儿也太昏头了吧。”大柱听后急的直拍床板。

    “噤声,我的大舅哥,你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报官,是会砍头的。”郑小六吓的忙上前堵上宋大柱的嘴。

    但小石头却不再说话了,他不像大柱那么心眼粗,知道这皇帝并不昏头。这上表的姓鲁的官儿多半是和蒙难九子站一边儿的。让这个人去当知州,名义上是降职,实则是让同一边儿的人去就近保护另一些人。看来这个孝宗皇帝对抗金派并没有完全打压,重新启用只是时间问题。至于为什么不立刻释放,以他们之前的上奏,已经和朝中政敌们撕破了脸,再加上眼前正值丧亲之痛,如果这时立刻释放,那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展开报复,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希望政局产生如此大的动荡。

    大柱也省过点味儿来,伸头看看四周没有人偷听,才憨笑两声说:“我也就是生气,那些抗击金靼子的好官儿怎么就都没个好报呢,像岳飞一样打胜仗却让奸臣们害死。”

    郑小六知道宋大柱兄妹本是北方山东人,十岁时父母都是死于金兵手中,两个孩子虽然一路乞讨流落到南方来获得了安全,但心中对金兵仍是充满了仇恨。他毫不怀疑,如果给宋大柱一匹马一把刀,他一定会去加入那个传说中的什么黄龙党的。

    直到女人过来叫他们吃饭时,这场沉重的谈话才结束。但随后的几天里,并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是啊,“九子蒙难”事件再惊险离奇,这对于山里人和庄户人也就是听个稀奇。眼下宋金和议,虽说是每年要赔送大量的钱帛,但小老百姓毕竟获得了一时的太平日子,还是过好眼前自己的小日子最重要。

    “大舅哥,你以后不要再去集市上卖东西了。”饭间郑小六突然说道。

    大柱夫妇一愣,还没说话,春柳已经着急的数落起丈夫来:“浑话,哥家的日子全靠每天打猎再去集市上换点钱米回来,不去怎么行?”她和这个哥哥自幼相依,吃遍千般苦,自是不愿他再多遭一点罪的。

    “不是,你听我把话说完。”郑小六也不着恼,冲妻子温和的笑道。

    “那你说。”春柳接口应道,但又加了一句,“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就不依你!”

    “嗨,放心吧,我还能害咱们自家大舅哥吗?”郑小六瞅了一眼自己妻子因为激进而有些红的脸说道:“刚才进山的路上我就在想,你说这次进山是为了咱们两家一起过个团圆的中秋节。可我这么多年在外面东奔西跑的,也没几个机会陪你和杏儿在家好好过个节。尽管你和孩子从不曾为这事埋怨过我,可我自己心里也是一直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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