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分轻微,天之圣子不可能认得他们,先溜为之大吉。
没留人,望着他们惊恐离去的背影,永井惠不过是略掀嘴角。就算是变得陌生,她也不觉得泽渡凉有多可怕,值得让人害怕成这样子。
“你的人缘似乎不太好。”走到桥前,她直率地对桥上的人道。
淡淡瞥了一眼离去的小童,泽渡凉才缓缓地将视线放在她带调侃的脸上。
“人缘不好是我的事,你为什么还不回去?”其实,他早料到她会跟上他的脚步,只是没想到跟慢了点。
她没走,代表幽并也还没走,看来他待会儿可以搭便车。
“我有话要问你,没有答案怎么走?”没有第三者在,她也懒得装淑女,反正早就来不及了,他比谁都清楚她的真面目。
泽渡凉静静的望着她,等着她说出她放在心底的问题。
迟疑了会儿,她还是问:“你还没告诉我,什么叫扯平了?”让人有点心疼哪!他又出现那种失去生命力、彷佛活着也了无意义的表情了……
傀儡娃娃……曾经出现的念头跃入脑海,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我们的相识并非刻意,全是因为老天爷的捉弄;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为此负责追究,就让那天发生的事当作一场梦吧!”说着,泽渡凉原本黯沉的绿眸略有震动。
“对于你说过的谎言,我也只当是梦里的过往云烟。”
“那个是……”想到曾骗他自己为了爷爷的负债,得嫁给一个丑男人,永井惠心虚了。她从没想过谎言会如此薄弱,不过短短月余便成了利箭锐矛的反攻而来。
当初的前提是——她以为她这辈子,会从那天起再也见不到他呀!谁知呀谁知,夜路走多了果真碰到鬼,她不但又见到他了,他还是她口中那个被污蔑、见不得人的丑未婚夫。
“你想嫁给幽并不是吗?”难得见她口吃,泽渡凉略挑起眉,像是作了决定地又道:“既然我们之间已经扯平,我大可以成全你。”是她自己亲口说,像幽并那样长得酷酷帅帅、身家优渥的丈夫,没啥好挑剔、甘愿下嫁。
那夜,他被伤得太深,再也无法轻易相信人心。
“你——”他不要她了,甚至要将她推给泽渡幽并!
本来永井惠的内心有些欣喜,要嫁的人是他而不是泽渡幽并,这下子当场愣住了。他会不懂吗?她那夜是出自无奈,说的全是违心之论啊!
可以选择的话,要嫁——她当然是要嫁给所爱的人哪!
看得出她美丽的脸庞此刻正在凝聚怒潮,泽渡凉忽视真心、神态异常冷漠,“何必如此生气,那是你当时所作的决定,不是吗?”在那微显凉意的夜里,她以谎言封闭了他好不容易敞开的心灵。
当时,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狠狠地刺伤他对“生命之光”的单纯期待,打散了他肯为她豁出一切的决心。
在那夜之前,他不过以为找到一个可以让他毫无保留做自己、为他解开阴暗之心的人;然而,一个等待长久的夜晚,却换来一个教他彻底失望、醒悟的残酷现实。
永井惠反驳不了,可是……
第7章(1)
如果他是在说气话,她又该如何?
生平第一次,永井惠有了懊恼的感觉,听到奶奶专程来看她,心情也不见得有多好。直到看见永井菜绘子也在……
“绘子姐,听奶奶说你最近很忙,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我好感动喔!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永井惠上前拉住永井菜绘子的手,亲热的态度是泽渡家人未曾见过的。
她美丽的脸庞挂上了开心不已的笑容,甜美得犹如出水芙蓉,看傻了一屋子的老老少少,全震慑于她如天使般纯真的笑脸里。
她常笑,但大多是那种温柔娴静的笑,自是有所差别。
只有永井菜绘子,全身毛细孔都泛起鸡皮疙瘩不说,还感到极度不安。她努力地要挣脱永井惠那“亲热的手”,呕的是始终徒劳无功,动作又不好做得太明显。
恶魔……又想作祟了!为什么就没有人发现?
“菜绘子小姐,既然惠那么想和你叙旧,有空的话你就留下来住几天好吗?”看到眼前的画面,泽渡老爷子开口了,虽是邀请的语气却没等菜绘子回答,反而直接望向永井老夫人道:“典子,你不反对吧?”其实他更希望,典子也能跟着住段阵子。
“只要你们欢迎、菜绘子也愿意,我当然不会反对。”永井老夫人和蔼地微笑,其实已经间接答应了,没有菜绘子拒绝、置喙的余地。永井家欠有恩情,泽渡老爷子所提的任何要求,她都不太可能会拒绝。
“不,我不要!”看见恶魔的笑容更深,永井菜绘子失控尖叫。
住进泽渡家,她绝对会被永井惠整死。小时候恐惧的阴影未褪,她才不要和永井惠同住一个屋檐下。不要,她打死都不要住进来!
“菜绘子?”永井老夫人皱了眉,眉心显露出不悦。
见大家不是尴尬、就是变了脸,永井惠却不慌不忙地再露微笑,以无远弗届之魅力、甜甜之嗓音嚷道:“哎呀,绘子姐姐的个性就是这样,心里明明愿意得紧,嘴上却还是不好意思、脸皮又薄,这么害羞真是伤脑筋呢!”听了她的话,泽渡家长媳才恍然笑道:“菜绘子呀,等惠嫁入泽渡家以后,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了,你只管当这儿是自个儿家,不必那么见外的。”永井菜绘子扫了屋内一眼,不意外所有人都早着了恶魔的道。当然啦!除了奶奶以为惠是贴心为她顾面子,压根儿不认为她会懂得害羞不好意思。
可恶!大家都中邪啦!对永井惠的话深信不疑。
“怎么了,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刚从外面回来的泽渡幽并和泽渡凉,在此刻优闲踏入,不由得拉走了所有人的视线和注意力。
当泽渡幽并出声时,永井惠很确定永井菜绘子红了脸。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顿了三秒,她立即明白了,菜绘子特地陪奶奶来看她的原因,眼底不禁闪过贼贼的笑意。
泽渡凉瞥向她,她却转开了眼,不曾正视他一眼。
她的举动让他脸色微变,所有人都看在眼底,不禁露出担心之色。
“好,我留下来住一阵子!”看到想了许久的人,永井菜绘子突然下了决心,再度引回注目。管他是不是永井惠的未婚夫,她都要抢到手,这回绝对不放弃。看到泽渡幽并,她就放弃不了。
只有泽渡凉发现,永井惠露出了“好甜”的微笑。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瞥了一眼被拉住的手腕,永井惠才抬起疑惑而美丽的脸庞,露出不解的笑容问:“我不懂你的意思,介意说得清楚些吗?”
“少装迷糊,你的笑容已经不能唬我。”纵使,他仍会为之心悸懊恼。
“喔,那我就无话可说了。”她耸了耸肩。
近日来都不搭理她的人,为何突然反应这么大?表面轻松不在乎,永井惠的心底却隐隐感觉不对,想到菜绘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莫非他对菜绘子……
“无话可说,不代表你无须解释!”白眼一瞪,他显得有点生气。不搞清楚她的主意,难保被出卖的人不会是自己。
想到她表里不一的性子,他心冷却更不安心。
“记得吗?你说过要成全我和幽并。”伶俐的眼眸转了转,她含笑提醒。
“既然如此,我的想法和动作似乎不该由你干涉,是不?”不讳言,她还在赌气他自个儿决定将她出局,说了些绝情冷意的话。
泽渡凉错愕,一时间找不到话反驳,心底却起了极闷的感受。光想到她若真的嫁给幽并,那股压在胸口的沉闷抑郁,便深刻得难以挥之而去。
他厌恶,厌恶又厌恶那感觉!
“哼,让你失望了,我并未有权利改变这桩婚事。”冷哼一声,彷佛极不甘愿的嘲弄自他口中逸出,充满了浓浓的宣告与自讽意味。
明的宣告——她将嫁的人,还是他泽渡凉。
暗的自讽——婚姻大事,他毕竟没有自主权。
“这么说来……我要嫁的人还是你?”明知故问,她故意露出失落与无奈的口吻。其实她早就从泽渡幽并口里得知,泽渡爷爷不可能会答应他们随便做的决定。她只是不高兴,他对她漠不关心的态度,才和他拗脾气比谁沉得住气。
要嫁的人肯定是他,她就有一辈子的时间和他较量,才不怕他不投降。
“没错!是我,在那些顽固者无理的要求里,也只有我可以娶你、要你——你只能对幽并死了心!”听出她的失望,泽渡凉顿觉郁结气闷,满缸的醋火窜升。
漠视、生气、恼恨——不代表他对她毫无感觉了呀!
“嫁给谁,对我而言差别不大。”她回他一笑,彷佛怕气他不死道。
“反正这桩婚事是为永井家报恩,从来也由不得我选择对象。”他愈在乎,她报复的快感愈盛。
光看他漂亮的脸孔揪拧,被她气得青青白白的也够有趣了。
从她话里,不难听出她对幽并并无感情;然而,就算是松口气,泽渡凉也不会表现在脸上。为了报恩,她可以牺牲自己,教他也高兴不起来。
他想要的,不是交易般可笑的感情。
去她的选择,去她的报恩!让人可恼又可恨!
忽然伸出一手,抚上了他不带好气的俊脸,永井惠兀自笑道:“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老是闷闷的吓人不好吧?kevin是懂得笑的人才对。”不笑的他,冷得像是真的傀儡娃娃,让她怀念起初识时爱笑又温柔的凯文。
现在的她不禁猜想着,如果不曾先认识了“凯文”,今日她和泽渡凉之间,是否有所不同,达成了协议结婚便各过各的生活?
只见着了他这不带感情的一面,她还会爱上这个对人冷漠的未婚夫吗?他呢?是否会爱上她这个由他人作主来的未婚妻?婚礼在即,她却疑惑更深。唉,也许最初的他们,就是嗅到了“同类”的气息,才会轻易接受了彼此的存在……
是同类,只是表现在外的形象不同罢了。
贪恋她指间温柔的触感,泽渡凉就这么一瞬也不瞬地瞪着她的脸。
她在耍他,肯定又在耍他了。
这个笑里藏刀的女人。
良久后,泽渡凉才干涩地挤出了话:“摸够了吧!”
“我忘了,Kevin已经死了。”收回小手,她似有感叹的模样。
“你在诅咒我?”绿眸一凛,他问得很冷。
“以你天之圣子的身分,我诅咒得了吗?”挑起眉、喟然而笑,她幽幽地道:“你别诅咒我,我就谢天谢地了。”事实本是如此。
沉默两秒,他突然道:“我从不诅咒人。”
“对不起……”收起了笑容,她认真地道歉。
“我不该这么说的。”不为什么,只为他眼底那抹受伤的神色,彷佛是背负了压抑多年的梦魇。或许……他从来不愿意当天之圣子?就算想要欺负人,她也会看情况。
人哪,最悲哀的便是身不由己。
那悲哀,她何尝不懂,岂会在此刻火上加油。
彷佛若有所思,泽渡凉深沉地瞥她一眼,不再赘言便转身离去。
哪个是真正的他……哪个,又是真正的自己?凝视着他萧冷远去的背影,永井惠的嘴角扬起了涩涩然的苦笑,怕是花一辈子也没有真的答案。
“原来,他才是你要嫁的人?”熟悉的声音响起,苦涩的笑容再转身前退了,转过身后永井惠只剩满脸温和的笑,眸中又闪着恶作剧的神采。
“绘子姐,偷听人家说话是不道德的哟!”发现泽渡幽并不是她要嫁的人,菜绘子……显得很高兴嘛!啧啧,身为好姐妹呢,她怎能让菜绘子独自暗爽到不行?害她憋到得内伤就不好了。
“谁偷听你们讲话了!”圆眸一瞪,永井菜绘子双手环胸冷哼,理直气壮地道:“泽渡家有谁不准这条路走人了吗?”就算心虚,她也不会在永井惠面前表现出来,助了她贼兴。
“唔……绘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凶?我只是问问而已啊……”百般委屈样,永井惠的水眸含了雾,长长的眼睫眨啊眨,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问着。
“这里没别人在,你想骗谁啊?”莫名其妙,又假兮兮了!永井菜绘子不屑地冷哼,眉头撺了起来,不悦地警告:“你少给我装小可怜了!”这女人叫她绘子姐姐时,大多准没好事,不是对她有所求、就是要陷害她。
呵,骗你呀……还用问啊。
“绘子姐姐,其实我……”彷佛欲言又止,永井惠踌躇着。
“其实怎样?”被她弄得心情不佳、情绪不好,永井菜绘子没好气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空陪你耗在这儿,你别浪费我的时间!”永井惠这女人,就算有求于她,也不用恶心到这种程度。
变本加厉,害她心底毛透了。
“其实……”咬了咬牙,永井惠鼓起莫大的勇气般,深呼吸一口才道:“其实我比较喜欢泽渡幽并,所以想求泽渡爷爷和奶奶让我嫁给泽渡幽并。”
第7章(2)
“你说什么?”脸色丕变,永井菜绘子几乎是在咆哮。
“我说我比较喜欢泽渡幽并,既然一定要嫁到泽渡家,不如嫁给他嘛!”将永井菜绘子的反应尽收眼底,一脸无辜的永井惠忍住笑,兀自又道:“可是前思后想,这种事教我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开得了口,所以想请绘子姐姐替我去说……”
“你要我去说——”永井菜绘子再度大叫,脸都快扭曲了。
永井惠还是堆满讨好的笑脸。
“求求你!绘子姐,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除了你没人能帮我去说了……”
“我为什么要?”横眉一瞪,永井菜绘子口气极坏,只差没一口拒绝而已。
“绘子姐,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我,可是我们好歹是堂姐妹,你也不忍心看我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因而从此过得不快乐,对吧?”永井惠合情合理地说着。
为什么她得不忍心?
永井菜绘子直觉地想反驳,偏偏一对上永井惠那副忧郁的模样,明知那极有可能是装出来的,还是犹豫起来。换个立场,她也不愿意嫁给不爱的人。
可是泽渡幽并……是泽渡幽并呀……
周日午后,泽渡家举办了茶会。
来了不少华气满身的客人,皆以隆重的打扮到来,显现对此茶会的重视。一处处就地而坐的茶席,以古朴简致的茶具衬着清幽素雅的鲜花,布置出禅境空灵的饮茶空间,使众人可从容而闲逸地烹茶、品茶、谈茶、体会茶。
品茶之前,由泽渡老爷子介绍,穿着和服的永井惠才从纸门外缓步而入,优雅地跪坐于显眼的古筝前头。知道自己美,永井惠含笑以对,从不介意人们初见她时眼中乍露的欣赏。当她十指抚琴并落,悠扬的古乐声顿时轻快飘扬,更让茶客们惊艳不已。
多绝妙的琴声美人哪!
一如传闻所言,泽渡家即将过门的孙媳妇,不但有绝色美貌,更是才华洋溢。
看!泽渡老爷子笑得多开心、与有荣焉的模样。
不难发觉,泽渡老爷子举办茶会,除了想介绍未来的孙媳妇外,更有迫不及待想要炫耀的意味。谁家将娶回如此美人会不想炫耀的呢?
门外,泽渡凉被琴声引了来,抬手制止了下人出声。
干净的音律不拖不拉、不卑不亢,柔缓得像一道温甜怡人的春泉,似乎能抚慰人心中焦躁的角落。恍惚立于门外许久,令泽渡凉彷佛重新拾回心中已经遗忘好久的自在与宁静,一种深沉的感慨遂随之油然而生。
不知何时,琴声已戛然而止,他却仍沉醉于自我的情怀未醒。
退出来的永井惠,便这么笑望着他发愣的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