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甚好。这女子骑马别是一番的惹人怜爱。只是不知,你可有你那亲婆婆的胆量?我这匹烈马听不听你的话呢!哈哈哈……”
“那,我试试吧……”
“好!蓉儿,牵匹温顺些个的马过来,让你媳妇也骑骑!”公公朝人群里叫道。
公公交代了几句腰直腿紧的要诀。我有些不好意思,赶快回到帐篷里,换上了在家备好的毡靴和箭袖。
《红楼遗梦》24
卸了珠钗,又换了紧身短褂,出得帐来,我便先见到了公公几分嘉许的目光。我对他笑了笑,忙避开了眼。
贾蓉手里牵着一匹杂花的胭脂马,我走上前去,一个小厮忙跪伏在马前,我踩了他的背,贾蓉扶我上了鞍去。
“媳妇,可要拉紧了缰!即是马跑得快了,也还坐得稳便。”公公叮嘱道。
第一次骑在马背上,我心里尚有些个担忧,那拉着缰绳的手就有些哆嗦。
“媳妇,这骑马一定要马跑起来才有意思,你且莫怕,这不是匹烈马。它很懂事,只要你使劲拉一下缰绳,它就会停下来。”公公笑道。
公公忽地握了我的脚,将我紧张得死死扣住马镫的靴抽了出来,只教脚前掌踩住了。他手上的力道透了毡靴,传到了我的脚背上来,我的脸颊开始微微发烧,所幸无人在意,只还当是我初习骑乘,有些害羞。
一个小厮牵了马走起来,只大约几丈远,听得公公在后面喊道:“媳妇,用力拍一下马脖子!”
我方扬起鞭来,马儿立即撒开四蹄,在雪地上奔跑起来。小厮跟了几步,终究是撒了手。
“媳妇,抓紧了缰……”公公大喊一声,爽朗地笑了起来。
一群人都跟着大笑起来。
马儿并不是有节奏地慢跑,而是放了蹄朝前飞奔。公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听不真他在说什么。我心里惧怕起来,只死命地拉紧缰绳,匍匐在马背上,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只听得耳边的风声呼呼地响。
跑了半日,前面出现了一片不浅的洼地,如果马不收蹄,直冲进里去,把我甩下来,我肯定没命了!今天是我的十九岁生日,难道命里该有这场劫数吗?我就该在十九岁的这一天,葬身于这茫茫雪野里吗……情急之下,我死命扯马鬃,谁知马儿越发疯了一般,朝前面的洼地直冲而去。
不多时,受惊的马就冲到了洼地边缘。我唬得闭了眼,只等那一刻来临。
很快,我只觉到身子斜了,骑不住鞍了,头也剧烈地眩晕起来。想是我要从马背上掉下来了,手上想使劲拉住缰绳,却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就在我被马甩下来的那一刻,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我就要死了,只要落地就会被摔死……
未曾想,我却落在了一个人的怀里。旋即,两个人就被甩到了雪窝里,我死死抱了那人,未敢松开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我耳边道:“媳妇,莫怕,没有事了……”
竟然是公公!我费力地睁开眼睛。不错!救我的人正是我的公公,我紧紧抱着不松开的就是我的公公!
“老爷……”我轻轻叫了一声,就放声哭了出来。
“莫怕,好了,你没有事……”公公的声音就在我耳边,轻柔得像那温暖的阳光。
我这才意识到,我正趴在公公的身上。而他的身体着地,断然伤得不轻!所幸我没有摔到什么,还能动弹。我赶忙松开他,挣扎着坐起来。
“老爷,若没有你相救,今日定是没命了!”
“你是我儿媳妇,我对蓉儿和你只是一般的怜爱,说这话就见外了。”公公强笑道。
我用力把他从雪里扶起来,泪珠儿落在了他的脸上。手碰到他的右臂时,他低叫了一声,许是伤折了。
方在情急切之中,贾蓉、贾蔷、琏二叔和众家丁们已经策马赶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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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遗梦》25
几个滚鞍下马,抢上来扶了,蓉、蔷两个唬得青了脸。
乌庄头与两个猎户上来瞧了,晓得不过脱臼,方吁出一口长气。猎户的对了关节,架了公公上马,便欲回庄。
焉知公公甩了开去,自牵了缰笑道:“我尚未老朽!虽伤了一条胳膊,还是敢与你们赛马!”
“珍哥哥身子康健,便是今日的福气。然终是身上有伤,还是慢慢走回去好。”琏二叔劝道。
“你们且莫管我,只我那媳妇受惊了,好好牵了她的马,回帐去罢。”公公笑道。
一行人回到帐篷里,早有家丁去庄上找来个懂医理的郎中,查看了公公胳膊上的伤势,言好在地上有积雪,公公又是个矫健敏捷之人,因此伤势轻微,略有些淤肿,敷些草药养几日便好了。
琏二叔道:“事情既是如此,去留还请珍哥儿定夺。”
“何须定夺,此等小伤算得什么?当然是留,莫要堕了大家兴致,我不过养伤耽误几日,好得便了还要与你等争个高下呢!”公公不假思索,笑道。
“那就不要败了老爷的兴致,你在帐里养伤,我们外出打围。虽比不得老爷,也能猎些野兔山鸡什么的。只是,要不要去庄上带两个媳妇婆子来,也好照顾你?”
“不带!只这里庄户小厮的够了,我自己的媳妇照顾我最好。哈哈哈哈……”公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羞涩地笑了笑,不禁低下了头。
夜幕方垂,下人就备好了炭炉铜篱,众人围坐在公公的帐外,烧那鹿肉吃酒。
我与贾蓉就坐在公公左右。公公的右肘刚刚接好,尚不能动,就由我与贾蓉照顾他吃喝。大家雪地里吃酒行令,比不得府里矜持,那鹿肉又别一番的滋味,不多时,个个都喝成了七分醉。
公公的目光游浮起来,瞪我半日,似是认不出我了。
“老爷,今日只怕吃多了?以媳妇看,身上有伤,还是少吃几杯吧。”我劝公公道。
“我没醉,媳妇,再喝上三斤也无妨。只是我看着你,又想起蓉儿那死去的娘了……当着你们这些小辈下人,似乎不当讲,只是蓉儿的媳妇跟他那亲娘长得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次我伤了,有这样的媳妇伺候我,真是我的福气呀……”
“不知我那亲娘是怎么死的?”贾蓉问道。
“蓉儿,你那亲娘可是因你而死呀!”
“因我而死?”贾蓉疑惑地问。
“你嫡亲的娘,人品样貌全府无人能比,那脾气性格也是最好的,上下没一个不爱她。你尚在腹中之时,我还带她出来打过猎,教她骑马射箭。她还猎过几只山鸡野兔,兴奋得雀跃不止。当年去围场,晚上也总是这般啖腥吃酒,只要有她,大家总是笑声不绝。我看着这儿媳妇,犹如看到了她当年的音容笑貌!只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你那亲娘生你艰难,产后又流血不止……”公公说着,叹了几声。
一家人少不得劝了半日,公公方才不那么难过,又与众人说笑起来。
公公现在虽然也三房四妾的,却忘不了我那亲婆婆,可见也是个念旧重情的人,府里传他任性胡为的,只怕是不解他罢了。我长得像我那死去的亲婆婆,纵使我与公公的关系有些儿尴尬,我那心里却是欢喜的。公公看到我,能寄托对我那亲婆婆的一点儿念想,不也算我尽了儿媳妇的一份孝心吗?想到此处,我的心里便也安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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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遗梦》26
第二日,琏二叔、蓉、蔷等见公公的伤已无大碍,便开始出去打围,早出晚归,也带些豺狼狐狍的回来,唤庄户洗剥硝晒。
是日,依旧是我与瑞珠在帐里伺候公公养伤。瑞珠研好了草药,由我做成药包,敷在公公的臂上。他手臂虽无大碍,淤血却是未消,那乡里郎中又送了些药酒的来,嘱道须得搓揉热了方才见效。小厮庄户的手脚不知轻重,我就坐在他的身边,将淤血处擦些药酒,与他按摩。公公讲些那府里衙中的趣事与我等听,使这相处在一个帐篷里的翁媳倒也没觉拘谨。
见瑞珠出去查点午饭去了,公公悄声道:“媳妇,那日园子里听戏,我见你拿出绢子悄悄拭泪,心想一准儿是那蓉儿还是没好好待你,不由心头火起。我虽把他打得皮开肉绽,看他那心里,似有不服!媳妇,不知那蓉儿挨打之后,可曾悔改了些儿?”
听罢公公的话,我脸上像是烧起了火。忙低了头,摇了摇,没有言语。
“唉,要说我这当公公的,此事尽可去问蓉儿。可我是心疼你,怕蓉儿扯谎诓我,我不能帮你减半分苦,也只有亲自问你了。你须知道了,咱家三代单传,这传宗接代的大事今日都压在蓉儿身上了。他年纪尚小,想不起这些事,而我是这一族之长,莫说无后不孝,无后只怕连这祖宗功封荫下的世爵,也终要失了去。果然如此,我哪里还有颜面去见地下的祖宗啊……”
“老爷,那蓉儿虽有悔意,也知心疼我,可终究还是做不成事。你要是想给他续个小,就续吧。我在那府里,只恐要做个不孝的媳妇了!”
“媳妇,你莫要难过。不怪你,只怪你与蓉儿没有那真夫妻缘分。即便日后蓉儿与那小的生了儿女,两府里的人都屈了你,你也不要过于哀伤,起码公公是知道究竟的。”
这传宗接代的事,像大山一样只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一只不会生蛋的母鸡,是要遭人嫌弃的。我心里的郁闷就积聚起来,为公公按摩的手忘记了动弹。
“媳妇,你且歇息一会儿,让瑞珠帮我揉揉便可。”公公体谅地说道。
在外面听命的瑞珠忙走过来,接替了我。
我回到自家帐里,披了那件绛色的狐皮昭君篷,一个人走去了帐后的树林里,小雪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来了。来了这么些天,雪一直这么落落停停,看来地上的积雪不到春天是化不掉的了。
我只觉得愁肠百结,朝了那树林深处且行且止。我本不知亲生父母,养父虽待我如己出,终归不是亲生,我心里的那份寂寥就从来没有消失过。如果能一辈子活在这个雪野里,倒也还落得清静。可这不过是做梦罢了,总有一天,会回到那人多嘴杂、令人窒息的宁府。总有一天,我又得回去做那规矩的长孙媳妇,又要去受纲常的约束呢。
这么着,行了大约一两箭地,我忽然听到身后有吱吱的脚步声。我没有回头,来的必是公公罢。他一定是顺着我的脚印寻来的。
果然,公公在我身后说道:“媳妇,天这么冷,又下着雪。这野地里可比不得京城,要是那饥困的野物出来,便该如何是好?”
我在一棵大树前停下脚步,折了树干上的一段小枯枝,低了头,没有言语。我感到他的目光像两道火焰,射在我的脊背上,温暖又灼热。
“媳妇,略站一站就回帐篷歇息吧。唉……”
他叹了口气,就朝帐篷折去了,留给我的是吱吱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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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遗梦》27
眼见年关将近,公公与琏二叔商议着便要回京了,少不得又将各庄上备下的岁供检视一番。公公只嫌慢,嘱那乌庄头带了岁供慢行,我等一干人带些猎获轻车快马,早到了京城。
及至回府,就快过年了。
公公匀了货,使几个粗壮的小厮给荣府的送去。又将自家的皮张腌肉的分做若干,唤各房的来领了去。西府里老太太听说,喜不自禁,备了席请我们一处耍子,奶奶姑娘们也撮了嘴,听说些猎话,个中热闹,自不必说。
次日方入夜,瑞珠正伺候我沐浴,那贾蓉便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外间走来走去,显是在家待不住了。
待我洗毕换好衣服,丫头正与我拢髻,他就进来央求道:“姐姐开恩,今夜许我出府去罢!”
“你是大爷,去便去,又何须问得我来?我若不允,你便不去了吗?”我坐在镜前,头也没抬。
“姐姐,我且不是怕你,是怕老爷!我这一去,你若是不高兴,若回了老爷,还不得把我打烂……”
贾蓉的话儿尚未说完,我就看见贾蔷带了几个小厮,在窗外的背影儿里候着了!
蓉、蔷二人不过都是毛孩子,让他们一心守住一个妇人,何其难也。他们且能跟那文才武功俱佳的公公相比?与公公在一起,我是个最受宠的孩子,任凭诸事只不用担忧。有生以来,我见过的有那父兄之仁的男人只有公公。说是公公,又未必全然,三分的慈爱,倒有十分的亲近。—想到此,蓉、蔷之类的小孩子益发地不招我待见起来。
“去吧!去吧!”我对贾蓉道。
“姐姐莫不是生气了?我给你跪下了!”贾蓉眼巴巴地看着我。
“赶紧走吧!”我厌道。
蓉、蔷那群人一溜烟地跑远了,我这心里就像是被人挖了一个空洞。自此次关外围猎,我的心绪便起了变化。我支开了丫头媳妇们,也不上灯,就想一个人在渐渐暗下来的里间坐上一阵。
不一时,瑞珠就在外头道:“奶奶,宝二爷来了!”
这个冤家,早不来晚不来,何地此时便要来?我强站起来,来到外间。
瑞珠进来点着了灯烛,便出去备茶了。
“宝二叔来了?”我勉强笑道,对他行了礼。
宝玉还把玉尖抱来了。几月不见,玉尖都长成大猫了。我抱起它,亲昵地抚摸它的毛发,它竟也识得我,我不由得心中一颤,在这个宁府中,对我忠心不贰的,莫非只剩下这些畜生了么?
“姐姐,你心里还是不欢喜?这回打围可还有什么趣事?”宝玉关切地问道。
我看着宝玉,他虽似长大了一些,脸上还是如贾蓉贾蔷一般地稚嫩。他们三人怎地能占据我的心啊,我需要的是像父兄般的男人,既不矫情,也不寡意。
“姐姐,自打猎回来,你像是变了一个人……”
“宝二叔,赶明儿你差个丫头,把你那日悄悄拿走的我那条水红色汗巾子送过来吧。毕竟我是你侄媳妇,被人知道了我担待不起那个恶名!”
“姐姐……你……”宝玉的脸腾地红了。
“不用再说了,宝二叔定须还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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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定定地直瞪了我,似是痴了。他虽还是个孩子,可那天生的一双美目,竟是长出了两把钩子,能把人的魂勾了去呢。我不由得脸上就有些发热。
“姐姐……你可知我今日来做什么?”他颤声问。
既已决意不再与他亲近,我也无心揣测他的来意,只摇了摇头。
他迟疑片刻,红了脸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香囊,想递给我,又没胆量,只拿在手里,低着头摩挲一会儿,才道:“上回我拿了姐姐的汗巾子,本想也拿条汗巾子回送。也曾想到你是我的侄媳妇,似有不妥。这香囊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人人带得的,就想送一个给姐姐,姐姐想我时拿出来看看,也解些闷儿。没曾想姐姐这次打猎回来就全变了!看来我今日可是白来了……”
“宝玉!你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汗巾香囊的是贴身的私物,哪里轻易解了送人的?我比你略大些,不能由着两人的性子来,毕竟我是你的侄媳妇!去把这香囊随便送个房里的丫头吧。”
“昨日姐姐在老太太那里多吃了两杯酒,红了脸颊,在一堆姑娘媳妇里头,真真美若天仙,无人能及。昨晚我辗转反侧,任凭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姐姐的笑脸。快交五更了,才迷糊过去了,就做了一个梦。梦里与姐姐温存缠绵了半宿……”
“宝玉……你……”我憋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也知这些事不当讲,可不讲出来我心里屈。这满园的姑娘,在我那心里,都及不上你之万一。我日里想你,夜里才会梦你。不然入了我的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