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砹
青仁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反应不及,那血盆大口就要朝他脖子咬下,他闭起眼,在那一瞬间心底呼唤所有知道的神明,不过还没唸完就听见一声慵懒的嗓声阻止了这场即将发生的惨剧。
「小乖,不可以乱咬东西吃喔,那小子身上还有重责大任还没完成呢。」
被唤作「小乖」的袭击者真的乖乖地离开了青仁。青仁坐起身后才看清楚,原来差点咬死他的就是魔女的座骑兼保镖兼宠物(?)的灰色猛兽,而出声救了他的不是别人,就是小乖的主人魔女伊莉丝。她从里头房间内走出,仍然维持那身在医疗室时的连身裙,虽然气色比较好了,但还是少了点红润和精神。
「你不要让这么大只的宠物到处乱跑好吗?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啊。」青仁拍拍衣服抱起全身发抖的猫耳说,伊莉丝不屑地「哼」了一声。
「要是被咬死也是你活该,谁叫你一声不吭跑进人家家里,小乖只是在尽牠的义务罢了,牠可是为了防止闲杂人等进入才存在的。」
「什么啊!连花客也算在内吗?」
青仁不爽地说,小乖对着他低吼,猫耳缩成一团圆球,青仁也不自觉退后一步,这时脚下踢到了什么,他低头就看见几个像框掉在他脚边,肯定是刚才的撞击给牵连的吧。那个青仁没能看到的像框就掉在柜子正下方,现在正面朝上可以清楚看见照片上七个年纪、发色、长相各不相同的男孩,他们站在一座豪华的建筑物前,身上的衣物也相当高贵华丽。
青仁蹲下身盯着那张照片,最右边年纪最小的男孩一脸阴郁,但显然就是这小木屋中一堆照片中的小男主角。他又看看其他男孩,虽然大部分的孩子他并不认识,但其中的两人长相跟现在没什么变,他很确定他们就是……
一阵沈重的黑暗赫然降临,窒息般的压力挤压着青仁的身体,他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耳里只听得见一丝尖锐的猫叫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秒?一分钟?还是一小时?青仁失去了判断的能力,下一刻光线就如黑暗一样在毫无防备时降临,几乎要刺瞎了他的双眼。青仁眼眶中涌出痛苦的泪水,不知何时伊莉丝已经站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
「你到底想干嘛……我的眼睛都张不开了啦!」
青仁揉着眼睛,就算勉强睁开眼也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白光,不过这足以让他知道现在他已经不在小木屋内。树木的味道和木制地板粗糙的感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书香气和平滑冰冷的地板。
「你看了那些照片?」魔女淡淡地问,却令青仁寒毛直竖。
「我看了……那又怎样?」
青仁紧张地与魔女对立相视。他的眼睛渐渐恢复视力,看到他们又身处在那间腐女书房后他就感觉不妙,因为这代表他大概看见了魔女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他不知道魔女打算怎么料理他,但是他一定要回台湾,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回去才行,就算是为了弟弟们,他也要死命解决眼前的难关。
伊莉丝的表情冰冷,不发一语,她身旁的灰色猛兽小乖彷彿可以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不停对青仁低吼。过了几分钟后,伊莉丝闭起眼,叹口气,走到她红木桌后的椅子坐下。
「如果你不是刘青仁,我会因为你看了那些照片让你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感谢你自己吧。以后最好不要擅自进我的房间,不然你求什么神都没用的。」
就这样?这真是出乎青仁意料之外,居然轻轻松松就逃过一劫,原本他都已经做好要跟小乖生死搏斗的决心了。不过他刘青仁何德何能可以让魔女饶他一条小命?他是刘青仁又怎么了?他抱着满腹疑问盯着魔女,但伊莉丝似乎不打算解释。
维持了一阵沉默后,青仁还是止不住好奇心,吞了口口水后问:「小木屋里的照片……」
青仁话还没说完,伊莉丝就用杀人般的眼神瞪向他。他几乎可以毫不怀疑的肯定,要是他说错一句话,魔女铁定会让他像蒸汽般消失在空气中。不过他也只能赌一赌了,就赌他是刘青仁,魔女不会对他下毒手。
「那些照片上面的女人,是你吗?」
伊莉丝睁大眼,显然没料到青仁真得敢问出口。她还是瞪着青仁,似乎正犹豫着要不要回答这问题;青仁也不敢催她,心里打定主意要是魔女一口气拒绝回答,他就不会再追问。
「告诉我,你认为照片上的人是谁?」魔女闭上眼,淡淡地问。
伊莉丝的杀气消失,整个人相当疲惫一般躺进豪华座椅中。青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似乎得到允许继续深入那些照片的真相。
「我猜照片里的女人就是你……因为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不过照片里的男孩……我也不太确定,应该是亚斯蓝对吧?」
「为什么你觉得是亚斯蓝?」伊莉丝一手撑着头,食指顶着太阳穴,似乎开始头疼。
「那个被盖起来的照片,上面有七个男孩,其中两个我很确定就是罗莱和崔斯特。我猜那张照片是这个王国七个王子的合照吧?既然那个男孩站在最后一个,他如果不是亚斯蓝,还会是谁?」
青仁注意看着伊莉丝,但魔女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听完之后也没有反应。青仁想了一下,只好继续猜下去。
「假设那个男孩真的是亚斯蓝,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你跟亚斯蓝的合照?那些照片看起来……」同样的金发,同样的碧眼,快乐的笑脸,他们简直象是──
魔女沉默地看着他。青仁猜想,魔女会不会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不过这真是太扯了,他们怎么可能是……但是如果不是这样,那些照片又要怎么解释?青仁苦恼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脱口说出他那几乎夸张到离谱的揣测。
「你们看起来就象是母子,你看起来就象是他妈。」青仁又咽了口水,紧张地望向魔女。
「别笑死人了,我们哪一点看起来像母子?亚斯蓝每次看到我就一脸想掐死我的样子呢。」伊莉丝又是一脸不屑,但可能是青仁的错觉,感觉她声音中微微地颤抖。
「我是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起码在照片里你们的关系非常亲密──你们是母子吧?亚斯蓝他……不是国王的孩子?」
这些话连说出来都觉得可怕。要是这是真的,可会是个超级皇室丑闻呢!王子其实不是国王的孩子之类的,这种事可能连知道都要被砍头吧。虽然青仁很想知道亚斯蓝跟魔女之间的关系,但是他万万没料想到他们的关系有这么深,还深得非常危险。
青仁话一出口,伊莉丝奋力拍桌,狠狠地瞪着他说:「我不是他的母亲!亚斯蓝是国王的孩子,千真万确!他是这个国家的王子,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些照片也没有任何意义!没有!」
魔女激烈的愤怒着实吓了青仁一跳。她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就是不打自招吗?虽然她坚持否认,但依照这个情况,即使青仁没有完全猜对,大概也八九不离十了吧。
「我再说一次,亚斯蓝不是我的孩子,不管你怎么看待那些照片,他的确不是我的孩子,证据就是他完全不会使用魔法。」
伊莉丝知道青仁不相信她,无奈之下只好举出一个铁证,她知道这件事可以证明亚斯蓝不是她的孩子。
「嗄?亚斯蓝不会使用魔法?」这还是青仁第一次听到,毕竟他的两位哥哥那么爱用魔法,他从没想过亚斯蓝会不会魔法的问题。
「如果亚斯蓝是我的孩子,他不可能没继承我强大的魔力,也不可能连一点魔法都不会用,所以他才不可能是我的孩子,绝对不可能。」
第二十八章 来自家人的信
「就算亚斯蓝不会魔法,也不能说他不是你的孩子吧?遗传这种事跟基因还有什么DNA有关啊,他可能刚好没有遗传到你的魔法才能也说不一定。」
魔女用鄙视的眼神瞪着青仁说:「这个国家跟你们的世界不同,孩子是从血液中所造出,虽然长相不见得会跟父母一样,特殊的才能却一定会保留在血液中传给孩子。所以,亚斯蓝不可能是我的孩子,懂了吧!」
「那亚斯蓝那把会发光的剑──」青仁不死心地挣扎,想说那把神奇的剑甚至可以抵挡魔法烟雾,那种魔法道具总是要有点天赋才能使用的吧。
「那把白月是我为了不会魔法的他,特地打造出的魔法剑,你有兴趣也可以跟亚斯蓝借来玩看看,是我的得意之作喔。」
言下之意就是连他也可以用的魔法剑就是了,青仁无话可说,两人的争辩在魔女提出如同亲子鉴定书般的铁证后宣告结束。
「既然你们不是母子,你怎么会有那么多跟亚斯蓝的合照?」青仁嘟着嘴问。
「谁跟你说那些照片是我跟亚斯蓝的?」
「嗄?」青仁瞪大眼。「可是你刚刚明明──」
「我刚刚只是说亚斯蓝不是我的孩子,我可没说照片里的人是谁,这是两个问题;而你一开始不是说『假设那个男孩是亚斯蓝』吗?」
魔女摆明了打算装蒜装到底,死不承认加睁眼说瞎话。明眼人看了刚才她的态度都知道是青仁说中了,只不过到底是魔高一丈,只要魔女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青仁再怎么猜都无济于事。
「那……你说照片里的人到底是谁?」
「关你什么事?我有什么理由非要跟你说吗?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懒得跟你废话那么多,把这个拿去。」魔女蛮横地结束话题,手指一挥一个牛皮纸袋飞冲到青仁身上,刚好撞在他的胸前。
「那是你的父亲跟弟弟们给你的信。我特地跑到台湾帮你处理后事,还帮你照顾你的家庭,所以你最好快点感激我,少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刘青仁,你听见了没?」
青仁的耳里早听不见任何事了,他激动地拿出纸袋里的信,一看见老爸那飞扬的字体就红了眼眶。他这才发现自己才来了异世界没几天,居然已经是这样的想家。他好想回家给老爸一个熊抱,还有跟两个弟弟一起玩摔角;他甚至怀念起自己每天打工忙得要死的日子。
「看信太慢了,直接看录像吧。」
伊莉丝说着,手一挥,一台市面上流行的水果牌手机飞了过来。她的手在荧幕上滑来滑去,接着从手机的摄像镜头里凭空投射出一名粗旷男人的影像。男人有着利落的平头,满脸胡须,白色汗衫加上毛巾的组合十足工人的装扮。
青仁看老爸面对镜头还腼腆傻笑的样子,要是老爸本人在这里,他一定会飞扑到老爸的怀里吧。从影像的背景可以看出是在他们家客厅拍摄的,后方堆了十几个纸箱,里头是一家子每晚固定要做的兼差手工,一旁地板上几个大塑料袋里面似乎塞满了食物。青仁怀疑魔女真的亲自去了他家?
「咳咳,已经在录了是吧?那个……阿仁啊!有没有看到老爸啊?嗨!」老爸使劲地对镜头挥手。会这么傻的除了老爸一定没有其他人了吧,青仁想。
「阿仁你也真是的,要出国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老爸连你有办护照都不知道耶!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家里,出国赚的钱的确也比较多,不过偷偷去就不对了,怎么说你都要让我们帮你饯行才对啊!我们怎么会知道你才出门买个东西,结果就直接不回来了,小蓝跟小信还哭了整晚咧!」
老爸才刚说完,镜头外就传出青仁两个弟弟反驳说:「我们才没哭咧!」原来魔女告诉老爸说他出国赚钱了,虽然跟事实有点差距,不过也算是出国没错。
「也亏你还有良心,拜托一个美女帮你拿吃的回来,还顺道告诉我们你出国了。要是你想报答这位美女的恩情,就快点以身相许吧哈哈哈!只是看起来你配不上人家就是了。」
老爸说的美女该不会是指魔女吧?青仁瞥眼看向魔女,就看魔女边说「你父亲有眼光」边笑得开心的样子,他打了个冷颤。又看向影像,这时老爸被一旁的四只小手拉得东倒西歪,弟弟们喊着「换我、换我」,老爸就这样被拉下台。两个双胞胎弟弟兴奋地坐在镜头前,一开始还猛敲镜头问:「哥哥真的看得到吗?」
「我一定会让你们哥哥看到的,放心吧。」影像中传出魔女温柔的声音,两个弟弟才放心地坐好。
「哥哥,别听爸爸乱说,我们才没有哭!因为我们跟哥哥约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男子汉都不能随便掉眼泪,这样妈妈才会安心地在天堂保佑我们对吧!所以只要我们不哭,妈妈就会保佑哥哥平安回来,哥哥一定会很快地赚很多钱回来!」
两个弟弟就如同他们所说的,带着小太阳般的灿烂微笑,想让这个不知道在国外哪里的哥哥安心。青仁知道他们一直都遵守着跟他的约定,这让他感到很欣慰,同时也让他更想哭了,因为即使在现在这一刻他们都满心期待着青仁带着很多钱回家的一天。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也不知道可不可以从这个世界偷渡些珠宝到台湾去,毕竟若是最后他空手而回不是很糗?
「哥哥不用担心我们,这位漂亮姊姊说每个礼拜都会送吃的给我们,我们会煮饭给爸爸吃,乖乖等哥哥回来的!」
没想到魔女连食物都替他们家设想好了,就如她所说的「照顾」他们家,这让青仁真正放下心来,也对害他平白无故掉到异世界,还计划让他变同性恋的魔女稍稍改观。
这时候老爸也挤进了镜头,把两个小萝卜头夹在腋下,裂嘴大笑,三个人的笑容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
「阿仁,老爸知道你一个人就算被丢在沙漠也不会有事,所以我只想说,既然决定了要出国就要做大事业才能回来啊!不管你要花多久时间,这个家都会一直等着你!还有,有空的时候打个电话或者写信都好,让我们知道你过得如何,听到了吗?如果老爸都没有你的消息,就算倾家荡产也会买张机票去找你,知道了吗?」
老爸说着说着,眼眶居然也红了起来,眼睛一眨一眨地拼命把眼泪止住。青仁长这么大,除了老妈过世之外,还真没看过老爸哭过。他看着影像,再一次在心底发誓,一定要回到台湾,一定会回到家人的身边。
「到此为止,这样你可以安心留在这里了吧?」伊莉丝将影像关掉,水果牌手机随即消失不见。
「咦?已经结束了吗?」感人的影像结束的太突然,青仁都还没准备好要收回情绪,有点措手不及。
「你以为我很闲吗?再拍下去估计还会讲到半夜呢。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你要心怀感激啊。」
不理会魔女,青仁开始低头读起手中的信。信的内容大致上跟影像差不多,唯独老爸在信后附带几句话,看来是不好意思在影像中说的话,他说:阿仁,这位叫伊莉丝的小姐非常漂亮,有机会把她娶来当我们家媳妇啊,你加油!
青仁看了差点没大笑出声。他想,应该是老爸自己对人家有意思吧?可怜老爸不知道魔女的岁数大了他好几倍咧,想娶她可能要等下辈子了。
「你们虽然穷,感情却非常好。」魔女低沈的声音吸引了青仁,不知为何魔女的侧脸居然看起来有些黯然。
「对呀,虽然我们家很穷,不过我们可是珍惜着每一天、每一顿饭、每一个欢笑活下来的。」青仁笑着说,那张笑脸与他的家人们如出一辙。
「真是小家子气的幸福,你的家人跟你都一样。」魔女带着苦笑说。
「对啦,跟住在皇宫吃香喝辣比起来,我们的确很小家子气……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我没想到你会帮我这么多。」
虽然有点别扭,青仁还是低着头跟魔女道谢。伊莉丝瞥了他一眼说:「没办法,你是所有花客里面家境最穷困的,我也不愿意让你的家人因为永远失去你而过得穷困潦倒。再说……你可能就是我在找的人。」
「喂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