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听无花轻因着嗓子被伤咳了几声,咬着牙道:“儿子一心对他,心里只有他,甚至为此不惜叛了母亲,楚留香却因着丐帮的事躲远了儿子,就算儿子带他来沙漠对付母亲,为他再赢得万世名望只盼他对儿子回心转意,他仍旧不顾儿子苦心欺我厌我。”
他说着说着,就连眼眶也微微湿润泛红。
石观音看着无花,悠悠叹了声,双手抬起无花紧握住的拳头慢慢掰开,合在掌心里握住,柔声道:“为了个男人,谁又没个糊涂的时候?好孩子,你莫要伤心,一切都有娘在了,娘给你做主……”
她说着又将无花揽在怀里抱住,慢慢抚着他的头发,垂目轻声道:“就算是那可笑的盗帅又能怎样?有咱们娘俩在,这天下也早晚都是咱们的,任谁也再不能欺负咱们,谁也再不能小瞧咱们。”
无花顺从的侧头靠在石观音胸膛,听着她温柔而怜爱的声音而耳际传来令人安心的心跳声,却只能怔怔然的阖目轻靠,低着头黯然不语。
曾几何时,石观音对他也是有着真情实意,怜惜慈爱的。
只为何到了现下,他们母子即使当面温语而笑,却……谁也再不信谁说的话了?
石观音抬目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头顶上雕梁画栋的至美装点,闭上了眼睛,微笑道:“你还有什么事?都一并说了吧。”
无花自是知道石观音的脾气,此时若是有什么遮掩,反而会更引起她的怀疑,因而只思量了一瞬,就轻声道:“母亲,小灵现在也接手丐帮了,冉婷她……”
石观音听罢沉默了片刻,随即睁开眼睛看向无花,又轻轻笑了起来,道:“那个小丫头,却是可爱的紧,怎么?你这么惦念着她,难道也看上她了。”
无花微微一笑,道:“母亲又说笑了,儿子是兄长,怎会抢弟弟的心尖?不过既然儿子来找母亲了,那对弟妹,也是要上上心的。”
石观音含笑点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带你去见她。”
无花待着石观音慢慢打理干净身体穿好衣衫,再出了门走过一段路,才到了许冉婷住的小屋。
这个单独坐落在一处花园中的小屋倒是雅致精典,花香盈鼻。
还未进门,只是抬目一看见这四周所种之花的样子,无花的脸色就猛地变了。
恰逢这时,正巧听见了屋子里面传来凄凌恐惧的叫喊声。
无花也未能再顾得自己前方站着的石观音淡淡微笑看向自己的冷漠眼神,饶过她就冲开了紧锁的房门。
满屋狼藉中,无花快速上前扶起许冉婷,箍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喝道:“冉婷!快住手!你清醒清醒!”
许冉婷却根本没听见无花的话一般,只不停的挣扎着要挠自己的心口,撕咬自己的手臂,口中痛哭凄婉,再不复以往那个坚强娇憨的少女,不断哭喊道:“好姐姐,漂亮姐姐,天下最好的姐姐,你们把药给我吧,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无花的心彻底被从上到下浇了整桶的冰雪水,怔怔的僵硬住身形,抓着许冉婷的手都打起了颤。
他自然能知道许冉婷这是染上了毒瘾,才落的如今模样。
此时见着了这幅景象,再联想刚才石观音不紧不慢的行为,又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对方非要等着许冉婷毒瘾发作,才带着无花来了这里。
而许冉婷这时候也终于发觉了有无花的存在,抓着无花的胳膊大声哭求着嘶喊道:“有好多魔鬼,好可怕!都是魔鬼……灵子!你救救我……你快来救救我……我……我快活不下去了……”
无花却是再也受不了听许冉婷的哭喊,一个手刀打在她的后颈,就将人打晕了。
只是人虽然晕了,许冉婷的身体却仍旧不停的颤抖,她的表情也仍旧痛苦之极。
无花将许冉婷搬到床上,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她。
他知道,若是以前还没什么,可是石观音去了趟丐帮,自然发现南宫灵因着无花,对服从她的命令有了些动摇。
而南宫灵现下已经当了丐帮的帮主,既然仅凭亲情可能无法控制住这个儿子,那自然是要再有些别的手段。
至少此时的许冉婷,是很难从石观音手里脱困了。
这时,无花就他身后的石观音轻笑道:“这丫头也确是个聪明孩子,实识时务,嘴又甜,清醒的时候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乖的很,我还真是想要把她收做弟子当当。”
她说着,又轻轻一叹,道:“若不是因着那些罂粟又新开出了花朵,做出了一批新药,我也断不会让她受这种苦。”
无花静默了片刻,突然笑道:“母亲何必让自己愁苦不解,既然想收做弟子,那就应顺着自己的心思才对。”
石观音有些讶异的看向无花,故意轻呼道:“这怎么行?这一批的新药刚刚作出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此时不用,岂不是都要浪费了?”
无花转回头去,见着石观音满含讥讽嘲笑的一双秀目,又敛下双目,微笑道:“既然儿子回来了,试药这事自是应由儿子代劳,母亲又何须为难?”
石观音看着无花幽幽笑道:“是这样么?你是这样想的?你还真是我的好儿子。”
无花微笑道:“儿子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帮母亲分忧,只是……”
石观音道:“只是?”
无花轻叹了一声,道:“还请母亲允许,调几个师妹来照顾冉婷。”
石观音又看了无花片刻,才微微一笑,温柔道:“好。”
等时机终入漠谷
小院,庇荫处石桌旁,楚留香抬手提着茶壶给自己蓄满了茶,微微敛下目,将杯子送到唇边慢慢品饮。
胡铁花却看不得他安静里如此不动如山的样子,冲过去夺了楚留香手里的茶杯一把就将其给扔了出去,急道:“你还有心情喝茶!这都多少天了,花骨朵和死木头一点信儿都没有,你居然还能在这儿咽得下茶去!”
胡铁花现在简直恨死了无花,人突然又闹失踪不说还连个话都说不明白。
虽说留了个“等”字,可他们这不明不白的等了这么多天,扎木合与龟兹王的手下派出去多少人也毫无线索,急的胡铁花都满嘴起泡了,可奈何楚留香此时竟然还一点反应都不给!
胡铁花刚要在数落两句,不想楚留香这时候抬起头,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只这静然无声的冷漠黑黝中压抑着无数波澜的眸子,就唬了胡铁花一跳,让他下面的话都卡在嗓子眼里了。
楚留香面无表情的低了头,垂目再拿过桌子上另一个杯子,又提起了茶壶将其慢慢蓄满。
胡铁花气得哽了脖子,在一旁将这一幕看个满眼的姬冰雁叹了口气,道:“小胡,你还是别招他了。”楚留香现在正憋着满肚子火了,胡铁花再多说两句,指不定这位定力极好的香帅就能爆发起来拿他当了出气筒。
胡铁花的脾气却不是如楚留香一般能忍得住的,转着圈道:“难道咱们就在这干耗着什么都不做?”
姬冰雁皱了眉刚要说话,坐他身边的楚留香却“嚯”的一下站起了身,目光灼然的盯着旁侧墙头。
姬冰雁见状疑惑的顺着楚留香的视线看过去,正巧见着两个人正攀上了墙头,要跳进院子里来。
其中一人见了这几人都早已发现了自己二人时愣了一愣,随即又携另一人到了院子,看了看楚留香,随即走上前抱拳道:“这位可是楚香帅?”
姬冰雁看着这颇为眼熟的人带着突然消失的石驼又出现在了这里,原本微蹙的眉更拧紧了几分,胡铁花也问向楚留香道:“老臭虫,你认识他?”石驼旁边那人他看着倒眼熟。
楚留香这时已上前一步同敛袖施礼,淡淡道:“在下虽不至阁下是华山七剑中的哪位,不过七剑之首的皇甫高皇甫大侠,楚留香身为晚辈,却是不得不见礼了。”
他说着,就又向石驼深深一揖。
在一旁看着的胡铁花和姬冰雁听罢倒是吃了一惊,姬冰雁几乎是立刻回头看向石驼,眯了下眼睛目光锐利道:“仁义剑客?”
王冲神色像是微微变了变,勉强笑道:“香帅这话说的什么意思,在下听不懂。”
楚留香看了眼王冲,微微一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那些尸体上留下的剑痕在下并非不曾见过,如今阁下否认也没得用处。”
王冲沈默了很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香帅慧眼独具,在下这师哥蒙姬先生照应多年,我等如今实也不敢再以虚言相欺。”
他语声又停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实不相瞒,在下本姓柳,小名烟飞。”
胡铁花失声道:“柳烟飞!莫非你就是那就是昔年华山派掌门真人的收山弟子!那位神龙小剑客?”
柳烟飞惨笑了笑,唏嘘叹道:“那些都早已是陈年往事,如今师门早已不再,就算是小伙子,这二十多年都过去了,也早已两鬓染霜。”
姬冰雁脑子却是转的极快,想到楚留香能比他这与石驼打了多少年交道的人还要清楚对方的底细,那也定是有人提前告诉过他,这人当然非无花不做二想。
此时再想想当年华山上两大门派世家之争,他又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所以姬冰雁几乎是立刻就向柳烟飞反问道:“那石观音究竟和皇甫大侠有什么仇恨?竟要将害得他如此惨?”
柳烟飞闻言怔了怔,苦笑道:“姬先生果然洞若秋毫,此事中的曲折倒是说来话长,非但师哥被这恶魔折磨多年害得身成残废,我华山派数百年的基业,也就是断送在这……这恶魔手里的。”
这个中缘由楚留香早就听无花讲过,若是以前他还能静下来跟着唏嘘一番,此时却耐不烦听再听一遍这些个,只看着柳烟飞打断道:“柳大侠当日既然已经带着皇甫大侠远去,想必也是为了存下华山一脉最后的希望不去找石观音以卵击石,现如今怎的竟又回来了?”
柳烟飞看着楚留香似是有些吃惊,随即却是透彻对方果然不愧江湖传闻中的绝世聪明,一句话就能道出别人的苦衷心酸,当下拜服道:“香帅既有所问,在下自当知无不言。”
他顿了顿,略组织了下语言,便开始解释道:“日前我好不容易在此处寻到师哥,兄弟二人本是要回中原避难,却不想中途遇到那恶魔手下阻拦,也多亏正巧撞见他们内部闹了分歧,这才得侥幸脱身。只是……”
他说着向姬冰雁和楚留香各一礼,道:“姬先生照应我师哥多年,香帅此来又是大义赴险只为这除了那恶魔,这几日在下与师哥思量多次,终是要来此为香帅等出一道力,同时也为香帅提个醒,不会再因着身边的歹人遭遇不测。”
楚留香听他说了这话,此时也对那日无花的情况心中有了个大概,知这二人本就是多年前最大的受害人,如今心思煎熬几日后终能不再思及躲避危难挺身出来舍命相助,自然心中感激,因而谦恭道:“还请柳大侠言明,在下洗耳恭听。”
柳烟飞又看了看楚留香,沉吟着道:“此次与香帅几人同来的那位丐帮之主,可是隐了身份的七绝无花?”
楚留香心中一突,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那位是我等过命的好友。”
柳烟飞叹道:“如此那就是真的无花了。若他顾全世间正道弃暗投明,大义灭亲,在下本也是要佩服一二的。”
他说着看向楚留香道:“只是当日我兄弟二人遇袭时听了那位七绝的话,却是存了将几位引致沙漠,再行谋划杀之,他放了我兄弟二人也是因着有什么诡计要再施与,现下还望香帅提了惊醒,莫要被小人所害。”
楚留香这次只看着柳烟飞,却是沉了脸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但却拦不住胡铁花仗义不平,替好朋友出头。
胡铁花刚听柳烟飞上一句还在佩服这二人的前来对付石观音的勇气,再到听了后面却已经气得七窍生烟,怒及而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人了,你刚才说谁了?谁是小人了?我看你才是小人!别人救了你们,你们反倒过后还能在他身后编排恩人坏话了?”
柳烟飞听罢愣住了神,道:“胡大侠……你这是何话?”
胡铁花冷笑道:“我说了什么你难道听不明白?你就算听不明白难道还没有脑子想个明白?花骨朵要不这么说,你们还能活着回来?”
柳烟飞震了震,就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个耳光,他并非从未怀疑过无花的动机,此时却忍不住嘶声道:“胡大侠却不可开这玩笑,你可知我师哥在那女魔头手里过的是怎样的日子?那无花也到底是那魔头的儿子,向来在旁冷眼旁观,难道他还真能有这等好心了?”
姬冰雁冷冷一笑,道:“你说那些又有何用,我只知道事实是你们都没事,他无花是我姬冰雁认的朋友,你难道还想继续怀疑他?”他说着又转向楚留香,道:“你也由着他们怀疑无花?”
楚留香却神色淡淡,道:“即是外人,他又怎会在意他们的眼光?他既然没想着认亲,那也定是不耐烦应付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我又何必再给他添麻烦?”
姬冰雁却是能从楚留香的话中听出关键字眼,凝注着他道:“认亲?”
楚留香没有回答姬冰雁的质疑,只是上前向仍旧处于震惊中的柳烟飞抱了下拳,语气淡漠道:“柳大侠,在下也未想着因小姬而对二位挟恩求报,只是在下亦知我等皆不认路,若要二位带我等去那石观音的地方却是危险之极,此刻便当我楚留香欠二位一个人情,到了地方后,无论二位是想进去报仇还是打道回府,便皆凭二位意思,我等再不勉强。”
柳烟飞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又看了看一旁一直肃穆皱眉的皇甫高,忽然咬了咬牙,道:“香帅这是小瞧了我们兄弟,若七绝无花真是为了咱们以身犯险,我等又怎能坐视不顾!”说罢随即就上前,拉着皇甫高的手写个不停。
待到夜幕已降,楚留香几人经过几番赶路,也终于找到了地方。
极目处一片石峰平地拔起,大地至此,似已到了尽头,皇甫高到了这里,手脚都似乎已在微微颤抖起来。
但他虽是耳目俱已残废,却终是从这里逃出去的,早已凭着一种特异的触觉,将谷中道路的生克变化,俱都默记于心。
皇甫高以剑点地,当先而行,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缓慢,十分慎重,像是生怕一步踏错,便将永生沉沦于万劫不复的鬼狱。
胡铁花极目四望,四下里无星无月,大地漆黑得好像已被装在棺材里,透着股诡异气氛,压得人生生透不过起来,不禁动容道:“好一处险恶的所在,先前听无花说还不觉得,此刻倒像是要去闯地狱了。”
柳烟飞叹道:“不是地狱的入口,这里就已是地狱。”
姬冰雁道:“老楚,你真的认为无花让咱们等的,是华山的这两位前辈?”
楚留香没有说话,只看着姬冰雁。
姬冰雁道:“好好,我没说你猜错了,只是……”他看了看前方乌黑无光的地方,继续道:“咱们这样毫无所知的冒然闯进去也不是办法,你轻功最好,待到了里头,我们先去闹出动静引开那群人的注意,你趁机再去打探无花他们的行踪。”
楚留香闻言沉默了片刻,吐出了口气,道:“小姬,多谢。”
姬冰雁握拳垂了楚留香肩膀一下,笑道:“是兄弟,就别这么多废话。”
楚留香扯着嘴角笑了一笑。
撇下身后激烈喊杀的喧闹,潜身掠行。
一飞掠的人影,流星般在黑暗中闪过,一瞬间就已消逝。
这个人飞掠时的身法、速度,和那种飞扬灵动巧妙潇洒的姿态,都是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的
楚留香前后仔细搜查探寻,躲过人寻着迹,就像最一只灵巧敏捷的猫。
他的身子飞掠而出,平平的贴着屋顶飞了出去,从这个屋脊的阴影掠入了另一个屋脊的阴影。
他已经把这个漠谷前后、左右、四面都查看了一遍,而且看得非常仔细。并且他还敲晕了几个少女,分别问查了不同的问题以防被欺。
待到楚留香寻着这个密室,却已经是半柱香之后的事了。
密室内雅致风华无双,灯光昏黄黯淡,然而楚留香却还是在第一眼时,就见到了躺在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