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随着这声暴喝,几十点寒星,带着破空锐啸,迎面飞来,三条人影由地面同时跃起。
甘平群俊目一瞥,见没有白衣人在内,身法未停,功贯左臂,劈出一掌,随即奋臂横扫。
一股推山动岳的掌劲,把当面的寒星震得激射回头,立闻一声惨呼,由前面冲来的人影同时倒飞。
甘平群一声长笑,挽着金云凤一步腾空,越过那被他震飞的人影,疾奔谷口。
由两侧冲来的敌人不但眼见同伴在一掌之下送命,自己也被一股极猛的潜劲冲踉跄倒退几步,惊得愣在当场。
金云凤生怕他失力过甚,再遇强敌便难对付,急叫道:“放我下来自己走。”
甘平群听她一叫,索性挽得更紧,笑道:“你身轻如叶,并不碍事。”
他脚下毫不放缓,顷刻间已奔出谷口,这才松开金云凤,缓下一口气,笑笑道:“这时不怕再被围困,你我都有……”
蓦地,一声沉雷似的闷哼由谷里传来,二人回头一看,便见一道白衣身影如天马行空,相距不满十丈。
金云凤骇呼一声:“你先……”
甘平群不待好话毕,中指一弹,点中她的麻穴,捞起她纤腰,转向侧面飞掠,边走边叫道:“转轮王,甘某并非怕你,只因要去救人,暂让你脑袋寄在颈上。”
白衣人只是怒哼,猛追,一言不发。
“谁是转轮王,让我叶红见识见识。”
甘平群一听那自称“叶红”的少女娇呼,心下大感惊异,原来对方的声音又甜又脆,又娇又嫩,和叶汝惬完全相同。
她不过是神女宗一名弟子,由得她艺业高绝,怎能和转轮王相抗?
甘平群骇然叫道:“叶姑娘千万别来!”
他知道不让叶汝惬再来冒险,最好的方法就是引诱白衣人向自己追赶,是以一个转身,又走向另一个方向,眼见一座树林相距不远,急忙低声道:“云妹妹,仅是转轮王一人,决擒不到我,你往那树林暂躲,会合那叶妹妹先去漳州。”
他话声一落,顺手拍开她的麻穴,向侧方一托,自己朝相反的方向横飘十丈,高呼道:“谁要浩然天罡录就来找我。”
话声中,他纵步如飞,又走三四十丈。
白衣人怒吼一声,一展身法,疾如飘风,带起一片惊涛骇浪之声,眨眼间,两者距离猛缩。
甘平群耳闻狂涛声响,回头一看,见白衣人已进入十丈范围,赫然是使用金袍怪客那种“雷厉风行”的身法,暗忖若不施展“风云七十二艺”,决难逃出白衣人的掌握,但若使用“风云七十二艺”,又将替金袍怪客带来麻烦,在这略一犹豫,一阵狂风已逼到身后。
他闻风知警,本能地施出“驭气凌空”的绝艺,任那阵狂风把身子吹走,朗声笑道:“多谢阁下一阵风,小可失陪!”
他为了追回中州浪客,还要追往漳州援助独脚神丐,打定不交手的主意,展步飞奔,顷刻间已走了二三十里。
然而,回头再看,白衣人竟是亦步亦趋,始终相距十丈远近,猛思及若让敌人跟到惠州,恰就遇上中州浪客,那时又怎样区处?念头一转,立即侧里一飘,回身拱手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穷追不舍?”
白衣人“嘿”一声诡笑,打个手式,示意他上前。
甘平群由对方独自追赶十里一事来,猜想可能不是转轮王,但由艺业上比较,除了转轮王,金袍怪客,谁还有这分能耐?
他担心对方装聋作哑,诱骗他上前,然后骤施煞手,不免略为沉吟。
忽然,他目光一亮放步目前,相距白衣人不满一丈之地停下,从容笑道:“阁下可以答复甘某的话了。”
“哼!”白衣人疾指如飞,在地面上划出“我要杀你”四个大字。
甘平群失笑道:“阁下为何要杀我?”
白衣人左手遥遥一扫,先划在地上的字迹立被扫平,又遥写下:“你偷去我的天龙胆。”
甘平群愣了一愣,陪笑道:“甘某虽也服过天龙胆,但那是亡母于一年前所遗,怎会变成你的?”
白衣人目光现出诧异之色,写下一个“奇”字。
甘平群似有了然,赶忙问道:“阁下的天龙胆几时失窃?”
白衣人冷哼一声,目光凝视甘平群脸上,象是要看穿他的肺腑,半晌,才续写道:“半年之前,我失两条雪娘娘,其中一条含胆半年,另一条含胆只三个月。”
天龙胆能增功力,诸毒难侵,百邪难害,只是武林人物,谁不觊觎?
甘平群怔了一下,正色道:“阁下那两条雪娘娘,定是被知道内情的人偷去,决与小可无关,请即回驾了。”
他要赶程救人,自是急着要走,那知白衣人忽又“嗤”一声断喝,在地上写着:“把秘笈拿来。”
甘平群微现不悦道:“秘笈是我的,为何要给你?”
那人目露凶光,“哼”一声,写着:“当我面焚毁亦可。”
甘平群恍然大悟,微笑道:“阁下可是自以为武艺已居天下第一,只要焚毁‘浩然天罡录’,便无人能及,是不?”
白衣人嘿嘿两声怪笑,微微颔首。
甘平群笑道:“阁下此念差矣,武林人才辈出,任何人也无法永远保持第一。再则,阁下武艺纵是天下第一,那时谁也不敢和你交手,就只能象坐在殿上的皇帝自称为‘寡人’,居在深宫的皇后自称为‘哀家’,除了寂寞与悲哀,又能得到什么?还有,小可在鬼谷和阁下交手,能接你十几掌而未落败,若果和转轮王交手,未必就能接得这么多,可见天下第一另有其人……”
“果然,果然!”
月光下,忽然出现一条如飞的人影,呵呵大笑道:“哑鬼,三十年不见,你居然未死,咱们再争争看是谁人第一?”
白衣人怒吼一声,立向那人扑去。
“轰!”
一声巨响,在双方掌劲交击之下,风沙狂卷,星月失色。
两道人影乍合即分。
白衣人冬冬连退三步,在地面上留有三个深达五寸的脚印。
来人是一位弯腰驼背,衣衫破烂,年约五旬的健者,这时也一步后退丈许,嘻嘻笑道:“哑鬼,三十年不见,只道你有多大长进,原来也和往时相同,连我一个痴老头都打不过,妄想什么天下第一?”
白衣哑鬼气得哇哇怪叫,一步扑上,双臂挥舞如轮,顿见掌影如云,疾向痴老头涌去。
痴老头边打边笑道:“哑鬼,若果还是三十年前那老套东西,我看也不必再打了。”
白衣哑鬼自己不能骂人,被骂却是怒极,狂风暴雨似的一阵疾攻,逼得痴老头步步后撤。
甘平群站在一旁,眼见一痴一哑打得雷鸣风动,精妙绝伦,一时难分轩轾,想起赶程要紧,招呼一声“失陪”,便即飞奔而去。
村鸡数唱,晨光曦微。
韩江北岸通往漳州的官道上,肩挑背负,络绎于途。
那正是赶早市的果农、菜农、鱼贩、丝贩。
然而,在官道一侧,另有一条儒装身影,疾逾奔马,向北飞奔。
那就是赶往惠州阻止中州浪客“就职”的甘平群。
他在去惠州途中,与强敌厮斗多时,幸遇上少女金云凤,获得普陀山藏宝秘图,却已耽搁不少时候。好容易在惠州西湖寻到独自徜徉的中州浪客,经过一番唇舌,总算劝阻得对方弃虚名,好邀约武林同道,共征海盗巨魁转轮王,然后转回漳州,但他横越韩江,已是四更天气。
几百里往返飞奔,任由他是猛虎雄狮,也禁不住中气浮动,大汗淋漓。
然而,他想到黎明之后,漳州土地庙前血腥的屠杀,仍不敢稍缓半步。
因为他曾请二位义兄—冯行义、赵如玉一先去阻止独脚神丐“就职”,万一神丐坚持与转轮岛的来人判个生死,则立即纠集漳州丐帮高手助战。
他离开鬼谷之后,也曾经叮嘱金云凤等候那自称“叶红”的汝惬,联袂先往漳州,虽没有吩咐她二人助阵,但也可料到二位侠女决不束手观场。
是以,站在独脚神丐这边,有他的义兄、有他的情人、也有服侍他半年,让他能静里练功的二童——虎儿和豹儿。但这一伙知已、友人、侍仆,连那列于“四至奇人”在内,全不堪转轮王座下,总管级的来人一击。
此时虽相去漳州有好几十里,而他的意识上,仿佛已嗅到血腥气息。
他头皮一紧,头发根根竖起,如疯如狂,如醉如痴地只懂得向前疾奔。
破土地庙的小山已经在眼前。但那山上却人影翻飞,活像无数鱼虾在金波里面跳跃,时见银虹划空,把那“金波”暂时划分为若干小块。
“唉——迟了!”
他心头冒起一阵阵寒意,加紧脚程,扑上小山,一幕凄惨紧张,惊心动魄的景况立即映时眼帘。——
冯赵二友和虎豹二小背结成一团,勉力抵挡四名蓝衣壮汉的围攻。叶汝惬手挥双剑和金云凤一枝宝剑,也是人当一面,接战四名蓝衣人合击,身上的白衣被血染成一片通红。
地面上残骸狼藉。
黑衣的“行人”,追杀丐帮弟兄惨叫震天。
甘平群俊目迅速一扫,并没有看见独脚神丐,却在另一角隔发现七名衣衫襟褛的老丐,走成一个空心阵势,抵御四名蓝衣人猛攻。另有一位红袍蒙面客站在断墙上面,负手观战。
“住手!”
他暴雷似地一声大喝,身随声起,漫空掌影夹着沉重如山的掌劲猛可罩落。
“轰!”
一声巨响未歇,围攻冯赵的四条蓝衣人影顿时扁在地上。
“住手!”
他身形甫落,双臂一挥,围攻七老丐的蓝衣人被他那沉猛绝伦的罡风卷上半空,各自惨呼一声,象断线风筝投向山下。
围攻二妹的四名蓝衣人,不待他第三次喝令住手,惊叫一声,同时退往庙前,那群黑衣人也舍下对手,逃向破庙。
他,面目俱赤,凛若天神,叫道:“大哥,二哥,云妹,惬妹,恕我来迟一步,神丐伯伯怎么样了?”
冯行义抢呼一声:“师尊已亡!”
“杀!”他大喝道:“二兄二妹专心杀那黑衣行人,留下……”
“好叛逆,原来是你!”
冷笑声中,墙头上的红衣蒙面人飘然落地。
甘平群急怒攻心,暴喝一声:“阁下是谁?”
蒙面人桀桀怪笑道:“叛逆,连你师尊都不认得?”
甘平群猛觉对方正是授过自己水艺的铁面神龙,更加恨得纵声狂笑道:“你这周身沾满人血的海盗,有何资格当我师傅?休说甘某当日要行拜师之礼被你拒绝,纵是拜师,象你这样疯狂杀戮善良,甘某也该宣布脱离,从此弃邪归正,不承认你这凶徒。
目下你杀得遍地血腥,姑念在你曾经授艺的份上,准你率众快滚!”
他理直气壮,给铁面神龙一顿豪骂,直骂得铁面龙神面幕飘飘欲起,回头厉声道:“谁替本座擒此叛逆?”
“属下从命!”这一苍劲的声音甫落,一条蓝衣身影已越墙而出。
甘平群冷笑道:“铁面龙神休得置身事外,教别人来送死。”
那蓝衣蒙面人向铁面龙神拱手一揖转过身躯,厉喝道:“叛逆小子,你敢小觑老夫?”
第二十七章 天伦一剑
话声一落,一掌同时劈到。
“找死!”
甘平群声落掌发,为了省下力气对付铁面龙神,这一掌只使出五成真力。
他初现身的时候,每一掌都劈死二位蓝袍“管事”,这时以五成真力对付一位蓝袍“管事”,应该说是浪费。
然而,掌劲甫一接触,便觉对方潜力如海潮汹涌,后劲无穷,
骇得赶忙加上二成真力。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一根尘柱冲高十丈。
蓝袍“管事”冬一声后退一步,目光透出诧异之色。
甘平群“冬冬”连退两步,一股血腥,几乎冲喉而出,不禁暗自骇然。
忽然,他冷笑一声道:“阁下身具总管以上的功力,居然甘居‘管事’一职,莫非降贵纡尊,乔装取死么?”
蓝袍管事“嘿”一声喝道:“少废话,接招!”
他掌劲涛生,风雷疾响,每一掌都凌厉无伦,力重千钧。
甘平群不料一名“管事”不仅具有极强的功力,并还具有极精妙的艺业,吃敌人一阵疾攻,怒火大发,双臂一挥,平地响起一声霹雳,蓝袍“管事”顿时被震得后退丈余,骇叫一声:“这招‘雷鼓云旗’竟是‘云’字部的掌艺。”
铁面龙神冷冷道:“管他偷学谁的,擒下来拷问就是。”
甘平群由风云七十二艺里抽出一招“雷鼓云旗”,夺回主动,闻言冷笑道:“铁面龙神你下来试试看,甘某就以你的艺业回敬。”
他话里不饶人,手下也不饶人,掌影翻飞,把那蓝袍管事逼得退到侧面,猛见独脚神丐的尸体正由一名老丐背起,顿令他悲痛逾恒,厉喝一声:“滚!”
这一掌,他以全力发出,沙尘狂滚,劲风四合。
蓝袍“管事”大叫一声:“不好!”
急忙双脚一顿,拔高三丈。
“着!”
随着这一声猛喝,几十缕劲风已由他指间向上疾射。
半空中一声惨呼,蓝袍“管事”身上洒出一阵血雨。
铁面龙神骇然大叫道:“四人齐上!”
甘平群一眼瞥去,见只有围攻二妹时,被惊退的四名蓝袍蒙面人站在墙根,不由得冷笑道:“八个齐上都可以。”
那知破庙里一声厉啸,四道蓝影一射而出。
这四名蓝袍“管事”越过墙头,竟异乎寻常地不向铁面龙神行礼,由一位持鞭者挥鞭喝道:“四极同心,神嚎鬼哭。”
余下三人也接着喝一声:“神嚎鬼哭!”
“哈哈哈哈……”这四人齐声狂笑,声震山岳。
叶汝惬一步上前,和他并肩而立,叫道:“上阵莫如父子兵,平哥哥,杀敌莫如什么?”
甘平群深情地看她一眼,笑吟吟道:“可是杀敌莫如天伦剑?”
叶汝惬盈盈一笑道:“对啦,你为什么不用?”
他自从得回亲父当年所用的“天伦剑”,一直忙了整天整夜,连看剑试剑的机会都没有,这时被叶汝惬上来提醒,点点头道:“谢你关照,必要时就用它,这时还不必要。”
叶汝惬着急道:“不行,你已奔驰一夜,要和你交手的敌人全是生力军。”
甘平群回眸一瞥,见二妹在右,二友在左,心忖叶汝惬不知怎样,其余三人全派不上多少用场,自己若不亮兵刃,岂不累他四人送死?当下微笑道:“你们退后十丈,我用剑就是。”
金云凤宝剑一晃,低声道:“敌人鬼域伎俩,要似车轮战胜你,待我和红姐先替你挡他一阵。”
甘平群回头笑道:“这也不必,待杀不过的时候,再上来帮我。”
持鞭的敌人笑声一收,立即冷森森道:“好一个深情亲热,过一会再往转轮殿谈说去罢。”
甘平群斜睨一眼,见为首者拿鞭之外,其下三人依次向左,各捧着剑、扇、笔三般兵刃,缓缓前移。看他步法齐一,走得点尘不起,似早已习惯于联手合击,也就昂然朗声道:“甘某不但要去转轮殿,还要把那万恶渊薮夷为平地。此时自知力有未逮,只好先剪除你们这些勾魂使者。”
持笔的蓝袍人笔尖一指,冷笑道:“老夫已注定你辰时亡身!”
持剑者轻弹剑身,响起“锵——”的一声,接口道:“自然是斩为碎脔!”
持扇者“刷——”一声将折扇掠开,轻轻摇动,神态悠然道:“然后化作飞灰,随风而去。”
甘平群听这四人虽是各自说话,却是各表出兵刃的功能,心头暗自好笑,但因敌人步履安详,举止从容,不敢大意,暗提真力,贯注指尖,从容笑道:“列位说的正是看门鬼卒,勾魂使者的大事,只怕立刻要自食其果。”
持鞭者一抖鞭丝,“拍”一声暴响,长鞭笔直如箭,鞭梢一指甘平群,回头向持笔者问道:“时辰到未?”
“时辰到!”
随着持笔者这声朗呼,晨雾顿开,人影横斜。
甘平群面西而立,但见四敌兵刃一晃,立即奇光耀眼,看不见敌人身子,只觉劲风、潜劲,同时扑到身前。
“啊!”
他惊呼一声中,身子一斜,掠开五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