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元-燕倾天下(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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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归元-燕倾天下(出版)-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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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暗恨今夜月亮太大太圆,春风太柔太温暖,烛光太绮丽太摇曳,他的笑容,太清逸太醉人。

  。。。。。。

  一道道菜的猜过去,彼此醉倒在彼此的笑意与眼波里,不知何时他已揽我在怀,而我懒懒在他杜衡气息的笼罩下,将颈搁于他肩时,只觉得有生以来从未有如此刻宁和静好。

  很多很多年后,我想起彼时光景,只恨时光未曾停留在那一刻,若是彼时光阴凝注,停在那刹的浑然忘我里,不须再面对日后痛彻心扉的的颠倒跌宕,风波磨折,我愿倾毕生的幸运,无悔换取。

  
[正文: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上人间两心同(二)]


  日光蜿蜒过了那一扇银红茜纱窗。

  我微微睁开眼,眨了眨眼,伸手挡了那自窗缝里转转折折射进来的阳光,喃喃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海棠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门帘轻响,流霞端了水盆进来,笑道:“小姐果然好睡。”

  随着门被推开,我隐约听到了院外喧闹,不由皱眉道:“这谁,一大早搅得人不安生?”

  流霞搁下盥盆,折身出去看了,半晌回来,骇笑道:“这燕王府也真是奇怪,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我才来几天,就见着西洋景了。”

  我懒洋洋坐起身来,随意在她送上的衣服中选了件玉色馥彩流云纹长裙,披了蚕丝双莲缎披,流霞服侍了我盥洗,又来给我梳头,对着镜子照了照,笑道:“小姐容颜衬着这一身,越发点尘不染容色如画,未施脂粉也是光芒逼人,只是过于清素了些,倒是刚才方姑娘,衣着艳丽,也衬得好相貌。”

  我道:“别岔来岔去了,到底什么西洋景?嗯?你见到方崎?难道刚才那喧闹和她有关?”

  流霞笑道:“正是呢,小姐还是去看看的好,只怕还在纠缠,说来好笑,又要顾着身份,又要动着心思,连我见了,都替他累。”

  我想了想,冷笑道:“朱高炽?”大怒,哼一声:“这瘸子,我不和他计较,他倒动起我朋友心思来了。”

  流霞道:“倒不是世子本人,好像不过是个清客罢了。”

  我已敛了怒气,微微一笑,流霞笑眯了眼,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出得门来,果见方崎斜倚在我院外的一丛迎春前,着一色桃红宫锦襦裙,乌发如墨,眸瞳却比那发还黑还亮,衬着一色鲜黄细碎花朵,当真艳丽得不可方物。

  她却毫无美人的自觉,手指恶狠狠绞着掌心花枝,语气坚决:“喝茶?我不爱喝臭男人的茶!你们再不让开,莫怪本姑娘不客气!”

  她对面,带着几个小厮的男子,身量单薄,面色苍白,眉目淡弱得似幼童画糊了的笔画,缭绕在一起纠缠不清,却还故作风雅,长揖道:“姑娘何出此言?世子倾慕姑娘风采,不过想着能春日品茗一论诗文,也是清雅高华之事。。。。。。”

  “他要附庸风雅是他的事,本姑娘没兴趣奉陪。”方崎转身就走,那人却使个眼色,几个小厮忽的上前围住。

  我眉毛一挑,轻轻一哼,这些人吃了豹子胆,在我这流碧轩外为难我的朋友?

  那男子听得人声,转过头来,我负手而立,冷冷看他。

  那人看见我,目光一亮,随即发现站在我身后的流霞,又似刚刚发现自己所站的地儿正是我的地盘,冷汗立时就下来了。

  急忙跪倒,口称参见,我淡淡看着他,也不叫起。

  方崎见了我,喜道:“怀素,你来了啊,你瞧你哥哥好讨厌,一大早聒噪得人不得安生。”

  我挽了她的手,道:“日后再遇上有恶狗拦路冲你吠,只管打了出去就是,我自会找狗主人给你摆平。”

  那人听得我将他比作狗,又羞又愤,抬头亢声道:“郡主!士可杀不可辱,区区不才,也是斯文读书人,郡主怎可糟践至此!”

  “哦?你也知道你是斯文读书人?我却是不知道,就刚刚那一遭,我还以为哪家花楼的大茶壶,跑到我这儿来撒疯呢!”

  “你!!!”

  我看也不看,一脚踢去,将他仰天踢了个跟斗,跌出去鼻血横流:“你什么你!给我滚回你主子那里去,告诉他,上次的帐我还给他记着,他少来烦扰我!我这流碧轩相关事务,上到人,下到猫狗花草,都请他离得远些!”

  那人在地上捂着鼻子滚了半天,小厮们都不敢去扶,可怜巴巴看着我,我冷笑一声,看也不看,自携了方崎回去,方崎似笑非笑看我:“怀素,为着我得罪你父王嫡子,燕王世子,忒不值了吧?”

  我一撇嘴:“你以为我温良恭俭让他就待见我了?把你双手推过去他就当我是妹妹了?方崎,我也不瞒你,我和这姓朱的一家子八字不合,我若不如狼似虎点,早不知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那是,除了燕王府,我在别处倒也没见过你如此跋扈。”带笑的声音传来,我微微一怔:“你这家伙,躲在后面看我笑话。”

  沐昕缓步走来,神清气爽,对我扬了扬军报:“你父王的军报来了,白沟河战后他乘胜追击,为徐辉祖所阻,以致李景隆来得及率军奔逃德州,他随后追击,李景隆竟再次弃城,北军缴获粮食百万石,一直缀尾追至济南,沿路州府皆降,济南初战大捷,李景隆一败再败,干脆单人匹马跑回京城,丢了十几万大军在济南,你父现在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路烟尘向山东呢。”

  我扑哧一笑:“你今日说话也这般俏皮。”略一思索,对流霞道:“可有关于济南的信来?”

  寒碧已捧上了一个小描金盒子,方崎笑道:“你这院中花开得好,我去看看。”自出去了,沐昕对我看了一眼,也要出去,我已笑道:“乔张做致的做什么,难道到如今你还要和我生分了?”

  沐昕微微一笑,坐了下来,两人取了暗卫密报来看,半晌对视一眼,沐昕道:“看来你父王计划一月拿下济南的好算盘,要落空了。”

  我颔首:“盛庸在城中,此人名庸不庸,从一个大头兵直升至都指挥使,本就绝非易与,只是屈就李景隆手下,一直无发挥才干的机会,如今李景隆跑了,反给了他掌权的机会。”

  沐昕道:“就暗卫报上来的消息看,我还担心一个人。”

  我道:“铁铉?”

  “正是。”沐昕微微皱眉:“此人大战初起,主动请缨为李景隆军掌粮秣事,一直忠心王事,尽心尽职,白河沟之败,李景隆仓皇南逃,铁铉却一路缓行,沿途收拢被击溃散落的南军,更难得的是,他能将这些惊了心的败兵重新组织,严明军纪,要知道,被打散了的军心要想归合如前,比训练一支新军还难啊。”

  我点点头:“此人从无军事经验,却有军人坚毅决断之心,若是和盛庸联合,必成父亲心腹之患,父亲要想一个月拿下济南,怕是不能够了。”

  沐昕看着我神情,道:“你不打算去济南?”

  我默然,半晌道:“无生死之虞,我便不想管,需要我的时候再说吧。”微微出了会神,我笑道:“说起来,帮他帮得太着力,我总有些愧疚,觉得对不起允炆,毕竟小时候叫他一声哥哥,如今却要沙场上夺他的江山,拼个你死我活。。。。。。我不是父亲,他是天家之子,天家无亲情,我却是在娘身边长大的,又怎么忍心令干爹伤心,只怕到时娘也要怪我。”

  转目对沐昕一笑:“他也喊了你多年昕弟。”

  沐昕静静道:“允炆是好人,但他,不适合做皇帝。”

  我苦笑:“是的,但他的帝王之路,我真不想直接结束在你我手里。”

  沐昕点点头:“既然如此,且看着罢了。”他目光温和的看我,满是怜惜:“你自下山,风波不断,细算来竟无一日安稳日子,如今总算有暇,还是好生在王府歇息阵子吧。”

  我道:“你又何尝不是?”

  两人相视一笑,窗外,假山园景上的“丁香嶂”色彩烂漫,丁香开得簇簇,净白淡紫,偶有风过,掠起轻俏花瓣,落于沐昕素衣锦罗,澹然静谧,如他嘴角一抹微笑,直让人愿永生沉溺其中。

  …

  其后两人果不再管济南战事,而战事也确如我们所料陷入僵局,铁铉盛庸联手,将济南守了个风雨不透,父亲攻了三个月,硬是没能讨得了好,甚至还在初交锋时,险些被对方诈降狙杀。

  军报传来,我和沐昕正在窗下手谈,艾碧姑姑绣她的第二十八件绣品,近邪依旧在梁上睡觉,方崎熙音笑盈盈一旁,却做不得君子,总好为人师,被我用一块栗子酥一人一块堵了嘴。

  听得这消息,熙音倒是变了色,我只狠狠吃了沐昕一子,顺便叹了一声:“叫他不要燥进,还是不听。”

  最后依旧是我输,我笑:“不及你八风不动菩萨。”收了棋局,问熙音:“你说那日纠缠方姐姐的人,是世子侧室的远亲?”

  熙音嘴里塞着栗子酥,鼓鼓囊囊的点头。

  我敲了敲水晶棋坪:“怎生没个动静,倒怪寂寞的。”

  方崎不以为然笑道:“能有什么动静?你这里高手济济,你自己又凶悍若此,谁敢动你?”

  我瞪她一眼,悠悠道:“有什么不敢的?就算原本不敢,若是伤及了自身利益,也一样敢的了。。。。。。。”

  艾碧姑姑绣完最后一针,笑道:“世子有什么好为难你的?你终究是女子,又夺不了他的位去。”

  熙音道:“姑姑可不是这么说,姐姐太出众,她在,光芒万丈,映得别人都失了色,终有些人会难受的。”

  她最近常在我这,和众人都已经混得厮熟,大家都喜她娇俏乖巧,待她颇客气。

  我出了会神,忽喃喃道:“这府里闷得也够久了,不妨出去转转。。。。。。”

  方崎喜道:“前数日熙音和我说起北平郊外西山好景致,又清净荫凉,王府在那里也有别院,咱们不如去那呆上几日,也好消消暑。

  沐昕也道:”怀素你向来畏热,有个消暑地儿,自是最好不过。“

  众人纷纷称是,便议定了过两日去西山住段时间。

  正说着,忽哐啷一声,吓了众人一跳,却是突然起了风,将窗扇生生撞到了墙上,寒碧探头看看,笑道:”六月天孩儿脸,刚还好好的,一转眼便起了风,天边的黑云便堆了厚厚一层,看样子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么?“我伸手,片刻已接了豆大的雨珠,轻轻道:”不知道西山的雨,是否要比这北平的雨更清冷些?“

  
[正文:第一百一十八章 峻崖不及人心险(一)]


  北平京郊的西山,并非独指一山,而是指北平西部山脉的总称,山势连绵,景致殊丽,历来是各代帝王将相青眼相加的山水宝地,最先在这里建皇家园林和行宫的是金朝皇帝金章宗,他在西山一带,选择山势高耸,林木苍翠,有流泉飞瀑,又地僻人稀的山林间修建了八大水院,作为他游西山时驻跸的行宫。

  我们一行人却只爱闲散游玩,住腻了宫殿华阁,谁还愿拘着自己,遂选了行人较少的妙峰山,那里有高燧的一座私人别院,高燧素来和沐昕交好,自然大方出借,他年轻好玩,有心要随我们来,却被燕王妃言道父王兄长前方征战,为人子为人弟者怎可耽溺于嬉戏游乐?偌大的帽子扣下来,只好老实呆在王府里。

  住了几日,不过各自去玩,艾碧姑姑忙着采药,熙音很有兴趣,常跟了去,方崎忙着缠近邪教她武功,近邪见她的影子就逃,偏生又不逃得太远,每每被韧性和耐性极好的方大小姐守着,便听见那飞扬明朗女子如银铃的笑声一串串洒落翠绿山野之间。我和沐昕听见了,不由相顾莞尔。

  坐在山顶上,倚在沐昕肩侧,看浮云翻卷脚下,一层层漾了开去,连绵渺绕于远处无限山脉,飞鸟在团团光影中翩跹,而山坳里十万杏花林盛放如雪,松叶和林木的幽幽清香伴着微甜的杏花花瓣,被山风吹起,降落彼此眉端,我的长发拂卷于他胸前,与他的纠缠一起,又不小心绕上了他披风的玉扣,绕指成结。

  我轻呼一声,起身去解,一扯间却皱了眉,沐昕轻轻道:“别动。”微微侧了身子,替我解发,我微低了头,看他手指如穿花,灵巧的解开纠缠的发,然而绕在披风饰扣上的发却纠成死结,无法理清爽,沐昕想了想,指尖用力,便要扯下玉扣。

  我轻轻拨开他的手,道:“不。。。。。。”手指用力,一缕混合着我与他的黑发被我生生扯下。

  沐昕抚了抚我的发,笑道:“扯痛了头皮吧?何必这么粗鲁?”

  我白他一眼,自怀里取出一只锦囊,将头发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

  沐昕目光闪亮的看着我的动作,并不说话,然眼底笑意漾然。

  我不看他的眼睛,偏过脸将锦囊放进怀里,拍拍心口,道:“以后莫要得罪了我,不然我就用你头发做法。”

  沐昕道:“是,只是这发缠在一起,就怕你用一辈子也理不清。”

  我瞅着他,慢慢道:“一辈子理不清,就下辈子再理,你总有软肋在我手里。”

  沐昕的目光亮得仿佛升起了一轮满月:“无妨,你便生生世世的威胁着我,这日子过得才有意思。”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悠悠笑道:“我给了头发你,你如何不送个东西给我?我生辰寿礼,你还没补呢。”

  我羞他:“什么你给了我头发,好生不要脸。”

  他笑,“莫岔开话题,我的寿礼呢?”

  我瞟瞟他:“回北平,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办来,如何?”

  沐昕笑着摇头,不语。

  我仰天长叹,将锦囊往怀里又收了收:“不行,你不能打这个主意。”

  沐昕一针见血:“放心,我发誓我绝不会笑你的绣工。”

  我忽的一下跳起来:“你看见了!”

  沐昕笑着仰头,伸手拉我:“自然,难得见文武双全的怀素郡主拿剪动针,如何能不一窥堂奥?”

  我捂着脸,呻吟:“这因为这个才不能给你。。。。。。哪里能见人嘛。。。。。。”

  沐昕却不笑了,仰脸认真的看着我:“怀素,你该知道,一百个最灵巧的绣娘绣出的最精致的物件,也不抵你怀里的那个千分之一的宝贵。”

  我想了想,也不再忸怩,将锦囊递了给他,沐昕很珍惜的看了看,收进怀里。

  其时暮色渐起,倦鸟归巢,沐昕看看天色,皱眉道:“只怕夜间又要下雨,且回去吧。”

  回路上,两人缓缓漫步,沐昕问我:“你为何要来西山?如今可得出你想要的结果?”

  我沉思道:“来了也有段日子,一切都好,我倒很高兴,原是我将人想得不堪了,这样最好。”

  沐昕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终不是太相信熙音,我原也疑她,不过这段日子风平浪静,想来熙音小小年纪女子,又怎会如你我想得那般。”

  我轻笑一声:“这些天我试探了她很多次,有时候机会好得任谁都不肯放过,她都没什么异常,现在想来,她小小孩子,能做得什么?我调查过,上次那参汤,原就是兰舟给她提了个醒儿,那丫头背后是谁,你我都清楚得很。”

  沐昕道:“我知道你顾念亲情,真心想将熙音当作妹妹,如今好了,她过了你的考验,你日后也安心和她做姐妹,只是你以自身为饵终究不妥,下次再不许了。”

  我微笑点头,道:“现今我开心得很,倒觉得有点对不住熙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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