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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幼孤家一个,被乱军杀死,一场夺取京城的闹剧迅速结束。
苻坚到达京城,战局已经平定。他吩咐赏赐有功将士,提升李威的官职,命令除反叛首恶苻幼外,其余一概不问。
长安保卫战胜利是苻坚早料到的,他不觉得意外,意外的是打扫战场时发现了好几位公爷与苻幼勾结的信件,包括晋公苻柳、赵公苻双、魏公苻廋、燕公苻武的。苻坚看着那些信件,陷入了沉思:这几个人都是兄弟啊,苻双更是一母同胞,他们为什么要勾结造反呢?
就在苻坚深思的时候,又接到一个意外信息:羌人敛岐叛变,带着四千余家人口投奔了凉国的叛将李俨。李俨在张瓘专权时背离凉国,与秦国建立联系,现在又正式表示和秦国断交,大批设置官属,摆出同秦凉对峙的霸道相。
祸不单行呐!苻坚感到了遭遇内忧外患同时逼迫的煎熬。敛岐叛变、李俨断交是一股股离心力,而且这事还牵涉凉国,现在掌管凉国的张天锡年轻轻率,很容易闹出乱子,必须立即处置。敛岐叛变时间不久,较易解决。李俨从凉州分裂已久,与后赵叛将张平的情况相似,对付他难度较大。最难对付的是张天锡。这三件事又纠缠一起,如果惹出张天锡,和张天锡相撞,该怎么办?
苻坚眉峰紧锁。
黑夜明星 二七
苻坚如此重视张天锡,究竟张天锡的来历如何?我们且将公爷们造反的事暂时放下,先说有关张天锡的事。因为公爷们造反虽然问题严重,毕竟还没有动刀枪,或者说,苻坚还希望不动刀枪,而这边是马上要开打的。
张天锡当时号称晋凉州(今甘肃武威一带)牧——东晋凉州最高行政长官,实际上凉州是五胡十六国中独立的一国。算起来,张天锡属于张家在凉州的第七代统治者。以下,我们来点学究式办法,将张氏的凉州政权画成三个时期来陈述,理清它的来龙去脉。
第一时期,建立期
张家第一代去凉州作官的人叫张轨,是晋惠帝时候正式任命的凉州刺史。张轨是个聪明人,本在晋惠帝朝廷里当散骑常侍,看到朝廷内斗不断,担心自己被卷进漩涡,死无葬身之地,发挥了一点超常想象力,准备躲到偏远地方保自己一家妻儿老少性命安全,也给晋王朝留一片净土,就向朝廷提出要求,外调凉州。很幸运,张轨这小算盘打对了,他竟然就此成了凉国的建国始祖。
刚到凉州上任时,当地秩序混乱,公开抢劫成风。张轨组织清剿,整顿秩序,使得凉州归于安定,他本人的威望也因此飙升到老高。
隔了几年,张轨患病中风,不能说话。一些地方官员眼馋张轨的位置,勾结起来,撺掇一个叫贾龛的秦州刺史起心代替张轨,打算大家分点肥水。但这受到了有力的反对。那秦州刺史的老兄摆出一副长者气派责备老弟说:“张凉州一代名士,在凉州威信这么高,你撒泡尿照照自己,有什么能耐取代他!”老兄把老弟骂得灰头土脸,官梦也骂醒了,取消了原订计划。还有些古板的反对人士气愤不过,杀死了冒尖逼迫张轨让位的另一名太守。张轨的位置因此岿然不动。
应该说,张轨整顿了凉州秩序,在当时让他保留刺史位置确有理由,是一种正确的抉择。想把他轰下台的人们居心不良,失败是件好事,免了凉州许多*。
张轨本人呢,这次经历更使得他真真切切尝到了忠于晋朝,安定社会秩序的甜头。深感若不是往日坚持那么去做,大病的后果一定不堪设想,躲在凉州也绝不会有好日子可过。病好以后,自然要用百分之百、千分之千的热心去按既定方针办,甚至临死还留下遗嘱,要求他的接班人儿子张寔和文武官员努力维护安定,上报国家,下保家庭太平。
张轨一生给他的子孙留下了忠于晋王朝,注意维护地方秩序那样一个榜样,这也就定下了凉国的框架格局——始终扛着东晋旗号守住凉州那一片小天地。
凉国,就按这个框架格局建立了。
第二时期,稳定期
紧承张轨的张寔被一个装神弄鬼搞欺骗的妖人偷偷杀死,没有太多表现。他死的时候,儿子张骏很年幼,妖人以为得计,有机会取代张寔。但是拥护张家的人将情况告诉了张寔弟弟张茂,张茂当时作秦州刺史,他很快杀死妖人,恢复了张家对凉州的统治。
张茂恪守父训,病重将死的时候,还模仿张轨留遗言。一边流泪一边拉住张寔儿子张骏的手说:“我们张家世世代代以忠孝友爱著名,哪怕天下大乱,你一定要传承下去。”张茂可算张轨的肖子,他巩固了张氏凉州政权。
张骏掌权,后赵曾经花费极大的功夫加以笼络,派人封他做征西大将军,凉州牧,给以加九锡的殊礼(君主对臣子的最高奖赏)。但是张骏拒绝不受,不肯向暴发户后赵称臣。
张骏还做过一件特别的事,为了表示对东晋的绝对忠心,他派人向四川的成国(十六国之一)借路,前往建康与东晋联络。派去的人叫张淳。
从凉州借路成国往建康,这不是条容易走的路,吓人点说,好比过鬼门关。成国的国王李雄就要阻止,因为他觉得这会增加凉国张氏的声望,将他李氏比下去,让散处北方各地依旧怀念晋朝的人们更加归心凉州。
不过,李雄不肯公开杀张淳,他李雄也要借用忠字旗来号召臣民的。人家张淳和东晋联络总归是尽忠,怎么好杀尽忠的人?他想了个巧妙办法,假装允许张淳过境,暗地里派人扮成强盗藏在长江三峡岸边,准备戳翻渡船将张淳淹死。张淳,他面前是死亡危险!
李雄没想到他的计划被知情人告诉了张淳。张淳很沉得住气,他觉得对付阴谋的最好办法就是让阴谋曝光。李雄不是要面子,不公开向自己下手么,再次和李雄见面,他就当众说:“我们凉国是仰慕大王您的忠义才到成国借路的。您如果要杀我,应当公开宣布我的罪恶,说我胆敢不忘故国,把我公*死,这可以显示大王的光明正大。何必要派人往江峡中暗杀我。您那样做,您的臣民会怎么评说大王您呐?”
这话使李雄很难堪,只得装出吃惊的样子说:“哪有那样的事?请尽管放心,我决不会那样做。”接着还说,“我祖先也是晋臣,如果建康真能恢复中原,我也会重新做晋臣的。”后边的话说得很勉强,在骨子里,他根本不信东晋还能恢复中原。不过,他到底让张淳顺利通过他的成国,到达了东晋建康。
张淳不顾死亡危险通建康,换来了东晋奖赏张骏的一个大头衔——都督陕西雍秦凉各州军事大将军。虽然这不过一个空洞头衔,张骏的势力范围仍旧只有凉州,出了凉州,他寸步难行,但是顽忠东晋的张骏他们还是捧着那头衔庆贺了一番。
张家统治凉州最红火的时期该数张骏的儿子张重华时期。那一段,张重华作了几件很亮眼的事。
第一、行政建制“王制化”。张重华自称假凉王(代理凉王),嫡母称作大王太后,生母称作王太后。他手下的官员讨他欢喜,进一步吆喝着推荐他作丞相、凉王、雍秦凉三州牧。这至少说明凉州张家和他的部属已经对凉州牧的称呼不满,要有所突破。
第二、抗衡后赵,击败了后赵的大举进攻。后赵看见凉国不肯归顺,决心动武。后赵皇帝石虎先后两次出兵进攻凉州,第二次出兵人数达到十二万,都被张重华的青年将领谢艾杀得惨败。凶狠的石虎只好面对败阵的兵将们叹气说:“我仅靠赵国一个方面军就平定了九州,现在用出九州的力量却在小地方受困,凉地是不能夺取的呀!”
第三、征战苻秦,发起两次进攻秦国的战争。一次被苻雄(苻坚父)率军击败,一次赶走秦国在上邽的守将,取得征战胜利。
假若让张重华继续干下去,凉国也许会膨胀起来。但是历史不容许这样假若,就在张重华向东晋建康上书,请求声援他进攻秦国的时候,他一病去世,留下的接班人张曜灵才十岁,凉国进入了一个*的新时期。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黑夜明星 二八
现在我们来看凉国第三时期,*期。
年幼的张曜灵不能管理国政,张重华的异母兄长张祚既能干,又奸猾,他得到了发迹的极好机会。为了抢夺大权,他设法巴结张重华的母亲,也就是张曜灵的祖母马氏王太后。这个王太后和张祚名义上算是母子关系,由于张祚巴结,他们常常出双入对,似乎不是什么母子。旁人只知道马氏王太后宠爱张祚,至于他们究竟什么关系,没人说得清楚。
到这个火候上,张祚的党羽就提出要求,说眼下局势艰难,应该立个年长的国君,张祚作凉君最合适。马氏王太后很快答应下来。于是,张祚当上了凉王,张曜灵退位做长宁侯。
祖母马氏起初还哄着张曜灵:“孙儿呀,你的确太小了,让你伯伯先干吧,你将来长大了再干也不晚。”
但是张曜灵等不到那时候了,大灰狼并不总像儿童文学书上说的那样富有爱心,它到底是吃肉动物。
张祚一朝得志,就露出了凶残本相。他杀死了张重华的妃子,杀死了在凉国功勋卓著的将领谢艾,也杀死了张曜灵,给那孩子一个哀公的谥号。
张祚正兴奋着,他自然不会哀,真替张曜灵致哀的只有凉国忠心耿耿的将军宋混。
宋混是个人才,他不仅给张曜灵致哀,还联合受到张祚嫉恨的凉国河州刺史张瓘一举杀死张祚,共同拥立张曜灵七岁的弟弟张玄靓做凉王。
张祚被暴尸街头。为这,凉州人很高兴。
只有马氏王太后表情平静,她可能对张祚还有些许留恋吧,但又觉得张祚的确做过分了些。好在一个孙儿死了,另一个孙儿又登台了,别人的生活有变化,自己照样当王太后。正像后人说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且快活过日子得了。
不过,这太后的思想太过简单,凉国局势不像她想的那么安稳,张曜灵年幼不能管理国事,张玄靓更年幼,能管理国事吗?拥立张玄靓的宋混忠诚,却拗不过势力强大的张瓘,凉国实权由张瓘掌着。张瓘,其实是另一个张祚。
这时候,秦国苻柳派了两名说客来游说张瓘,劝他作秦国的藩属。张瓘起初有点犹豫,但经不住两名说客的劝诱,又以为背靠秦国是一种较好的自我安排,就接受了秦国的要求,向秦国称藩起来。张瓘这么作,符合秦国心意,却和凉国创始人张轨的立国初衷不一致。但是,张瓘顾不得了。
日子越长,张瓘的野心越大,他讨厌宋混和宋混的弟弟宋澄,因为这两人碍手碍脚,不利于他进一步飞黄腾达,打算杀掉这两人。他觉得杀了宋氏兄弟,废去张玄靓自己做凉王就会易于反掌。
为了达到目的,张瓘磨刀霍霍,集中了几万兵力,只等动手。宋混知道他的阴谋,果断地和宋澄一道在姑臧城(今甘肃武威)登高一呼,集合反对张瓘的力量击溃了张瓘的军队,张瓘被迫自杀,他对张玄靓的威胁终于解除。
辅佐张玄靓的宋混可算凉国立国精神的忠实护持人。他劝说张玄靓去掉凉王称号,还是安心作凉州牧。张玄靓听护持人的话,凉州,又平静了两年。
两年后,宋混病死。他推荐宋澄接班,继续辅佐张玄靓。按照黑猫白猫论,换只猫捉鼠原也可以。但是张玄靓的新猫宋澄不如宋混能干,他斗不过老鼠,反被野心勃勃的凉国右司马张邕这老鼠咬死。张玄靓无奈,只好让张邕和张天锡一同辅政。
张天锡是张祚同胞兄弟,对张玄靓,他是叔父。马氏王太后和张玄靓身边找不出更合适的人,只得要张天锡与张邕一同辅政,目的是希望他能够制约一下张邕,仿佛后人搞的以夷制夷策略。然而,祖孙两人本身缺乏能耐,谁都不可完全依赖的,何况张天锡是大灰狼张祚的兄弟?
张邕十分骄横,杀戮了许多不合自己意见的人,引起朝臣普遍不满。一天,张天锡趁上朝的机会,派刺客对张邕行刺,却没有刺中。张邕马上调集卫军进攻宫门。张天锡情急,爬上一座高楼大喊:“张邕凶暴谋乱,已经杀了宋氏一家,又准备杀戮我们张家。你们各位将士世世代代都是凉臣,忍心拿刀杀我们张家的人吗?”
他的喊话很起作用。听到喊话,张邕卫军们不肯再卖力,一哄散去。于是,张邕和张瓘失败时的处境一样,无路可走,只得自己割脖子放血了事。他的一家以及他的亲属党羽都被杀成精光。
凉国的大权落到了张天锡手里,那年,他才十八岁,不足十岁的凉州牧张玄靓由他控制,小天地凉州由他摆弄。
恰好张玄靓的祖母马氏王太后死去,这女人晚年比较持重,尽管对张天锡不满,却不肯轻易表露,张天锡在马氏面前也还保持适度的礼貌。马氏去世,张玄靓庶母郭氏被尊为凉王太妃。郭氏历练不足,冒冒失失要除掉专权的张天锡。张天锡发觉了郭氏的图谋,内心里暗暗发笑:我还在顾念你替你找出路呢,你倒打起我的主意来了!没话说,他像扑打飞蛾一样很快派人把参与郭氏密谋的人众一概杀死,吓得张玄靓赶快求饶,请张天锡放过他,他愿意让出凉州牧的位置。
张天锡说:“孩子,你是我侄儿,这事跟你无关,你只管当你的凉州牧得了。”
张玄靓现在长了点头脑,知道这个叔父张天锡的话不值得高兴,忧心忡忡回宫。几天以后的一个夜晚,他果真被人暗杀了。杀手是谁,任何人都心知肚明。
第二天,张天锡脸上却挂两道泪痕,向人宣布:侄子张玄靓不幸暴病去世,他本人虽然不怎么情愿,可责无旁贷,推又推不脱,只得把凉州牧当起来。
从此,张天锡从外表名义到实权内容完全掌控凉州。他通知秦国,断绝交往,以前张瓘和苻柳搞的称藩条约不再算数。同时,派人向东晋上奏章,表示效忠晋朝。张天锡开始像模像样地表现他的执政风格。
黑夜明星 二九
分析张家统治凉州的历史,可以得出几条结论:
一条,张家统治凉州经历了七代,跨几十年时间。张天锡杀侄起家,来路不正,但他毕竟还是张轨后代,杀侄算是张家内部事务,他的统治还是张家的统治:张家的凉州政权根须长了几十年,极深极深。
二条,张家坚持打着忠于晋朝的旗号,注重维护社会安定,在社会*的环境里,受到不少人尤其是怀旧派的拥护。张家政权遭遇困难,往往有人出主意出力量帮助解决。
三条,它有一定的军事实力。后赵曾经威风一时,却在凉州碰得头破血流。它与秦国作战,也能打出一胜一负的结果。
正是从这些方面考虑,苻坚认为张天锡不可小觑,对付他很不容易。但是,张氏的凉州政权又教苻坚不舒服。这也有几条理由:
一条,张氏政权沿袭晋朝的一套,尊司马氏,一切守旧。苻坚不守旧,不尊司马氏。在他心里,皇帝宝座,有德者居之。孙悟空闹天宫时说过:“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苻坚的想法与孙悟空说法很一致。晋朝政权遗弃中原好久了,还尊它什么?西晋留在北方的遗老爱躲到凉州云里雾里谈玄,鼓吹各代凉王的好话,诋毁别人,包括近邻苻秦:苻坚很反感。
二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