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他的皮肤湿润,晒成了棕褐色。他穿着三件套西服,鲜艳的领带,衬衫的袖口带着链扣。
男孩母亲对她自己说。他刚从一个有观众的地方赶过来。他们给他发了个奖牌。
医生说。“没什么好说的,但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他很快就会醒过来。”医生又看了一眼男孩。“等化验结果出来后,就会更清楚了。”
“哦,天啦,”安说。
医生说。“有时你能见到这样的情况。”
父亲说。“你不会称这个为昏迷吧?”
他等着,他看着医生。
“不会,我不想称这个为昏迷,”医生说。“他处在睡眠中。这是一种复元措施。身体在做它该做的事情。
“是昏迷,”母亲说,“某种程度上的。”
医生说。“我不想这么称它。”他拿起女人的手,轻轻拍了拍。他和她丈夫握了握手。
女人把她的手指放在孩子的前额上,在那儿放了一会儿。“至少他不在发烧,”她说。她接着说,“我不知道。摸摸他的头。”
男人把他的手指放在孩子的前额上。男人说,“我觉得现在应该是这样的。”
女人在那儿又站了一会儿,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她回到椅子那里,坐了下来。
丈夫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下。他想说点什么,但他说不出来应该是什么样的。他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这让他觉得自己在说着什么。他们就这么坐了一会儿,看着孩子,不说话。他时不时地捏一下她的手,直到她把手抽开。
“我一直在祷告,”她说。
“我也是,”男孩父亲说。“我也一直在祷告。”
一个护士回来检查了一下瓶子里液体的流动。
进来一位医生。说了他叫什么。这个医生穿着双路夫鞋○1。
“我们要再带他下楼去拍几张片子,”他说。“我们要做一个扫描。”
“扫描?”男孩母亲说。她站在病床和这个新来的医生之间。
“这没什么,”他说。
“我的天啦,”她说。
进来两个勤杂工,他们推着个像床一样的东西进来。他们拔掉男孩身上的管子,把他搬到那个带轮子的东西上。
他们把生日男孩送出来时,太阳已经出来了。母亲和父亲跟着勤杂工进到电梯里,上楼送男孩回病房。家长们再次坐在了病床旁自己的位子上。
他们等了整整一天,但男孩还是没有醒过来。医生又来过,又对男孩作了检查,对他们说了同样的话后离开了。医生和护士走进走出。一个化验员进来抽血。
我可以看见最细小的东西(5)
“我不明白这个,”母亲对那个化验员说。
“医生的指示,”化验员说。
母亲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停车场。开着灯的车子开进开出。她站在窗前,双手放在窗沿上。她在心里自言自语。我们遇到问题了,很严重的问题。
她害怕了。
她看见一辆车子停了下来,一个穿着长外套的女人上了车。她想让自己相信她就是那个女人,相信自己正开车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地方。
医生进来了。他看上去比过去更健康了。他径直走到床前检查男孩。“他的迹象很好。一切都没有问题。”
男孩母亲说,“但他一直在睡觉。”
“是的,”医生说。
她丈夫说,“她累了。她还饿着了。”
医生说,“她应该休息。她应该吃点东西。安。”
“谢谢你,”丈夫说。
他和医生握了握手。医生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离开了。
“我觉得我俩中的一个应该回家照料一下,”男人说。“狗要喂一下。”
“给邻居打个电话,”安说。“如果你请他们帮忙,有人会去喂他的。”
她在考虑找谁。她闭上眼睛,累得什么都不想去想。过了一会儿,她说,“也许我去吧。也许我不一直坐在这里看着他,他反而会醒过来,也许是我一直看着他,他才不醒过来。”
“可能是这样,”丈夫说。
“我回家洗个澡,再换身干净衣服,”女人说。
“我觉得你应该这么做,”男人说。
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皮包,他帮着她穿上了外套。她走到门口,转身回头看了看。她先看了看孩子,然后看着他父亲。丈夫点点头,微笑了一下。
她经过护士室,走到走廊的尽头,找着电梯。在走廊尽头,她转了个弯,看见一个不大的候诊室,里面有一家子黑人,都坐在藤椅上。一个男子穿着咔叽布的衬衫和裤子,反戴着一顶棒球帽。一个大块头妇人穿着家常的衣服和拖鞋,一个姑娘穿着牛仔裤,头发梳成十来根卷曲的小辫子。桌子上面堆满了薄的包装纸、泡沫塑料杯子、搅咖啡的棍子和小包的盐和胡椒。
“尼尔森,”大块头妇人惊声说道。“是不是尼尔森?”
妇人睁大了眼睛。
“现在就告诉我,女士,”妇人说道。“是不是尼尔森?”
妇人试图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但那个男子按住了她的胳膊。
“别急,别急,”他说。“伊芙琳。”
“对不起,”男孩母亲说。“我在找电梯。我儿子住在医院里,我找不到电梯。”
“电梯在那边,”那个男人说,用手指向右一指。
“我儿子被车撞了,”男孩母亲说。“但他会好的。他现在处于休克状态,但也可能是某种程度的昏迷。我们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就是昏迷。我要出去一下,也许去洗个澡。但我丈夫在陪着他。他在看着他。有可能我走后一切就会改变。我叫安?维斯。”
那个男人在椅子里动了动身子。他摇了摇头。
他说,“我们的尼尔森。”
她拐上车道。狗从房子的后面跑过来。他在草地上打着转。她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方向盘上,听着引擎发出的滴嗒声。
她下了车,来到前门。她打开灯,烧上沏茶用的水。她打开一听狗食喂狗。她端着茶杯坐在沙发上。
电话铃响了起来。
“是我!”她说。“喂!”她说。
“维斯太太,”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
“是我,”她说。“我是维斯太太,是和斯科蒂有关吗?”她说。
“斯科蒂,”这个声音说道。“是和斯科蒂有关,”这个声音说。“这个和斯科蒂有关,是的。”
○1路夫鞋(loafer),一种矮帮休闲皮鞋的商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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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女人们我们出去一趟(1)
比尔?贾米森一直是杰瑞?罗伯茨最好的朋友。两人在南区一个靠近旧集市的地方长大,一起读完小学和初中,然后一起去上艾森豪威尔高中,他们在那儿尽可能选同一个老师的课,换穿对方的衬衫、运动衫和紧腿裤,约会和睡同一个姑娘——怎么方便怎么做。
夏天他们一起去做工——浇灌桃树、摘樱桃、穿晒啤酒花○1,任何能赚点小钱、又没有老板在屁股后面盯着的事情。他俩还合买了一辆车。高中最后一年前的夏天,他们凑了钱,花三百二十五块买了一辆54年的红色普利茅斯。
他们伙着用那辆车。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杰瑞在第一学期结束前结了婚,退学在罗比超市找了份正式的工作。
至于比尔,他也约会过那个姑娘。她叫卡罗尔,和杰瑞过得很好,比尔一有时间就上他们那儿玩。有了结了婚的朋友,让他觉得自己变老了。他去他们那儿吃中饭或晚饭,大家在一起听埃尔维斯○2,或者是比尔?海利○3和他的彗星乐队。
有时候,卡罗尔和杰瑞当着比尔的面就亲热起来,因为公寓里只有一张床,就是客厅里那张平时收着、可以放下来的床,比尔不得不找个借口出去遛一圈,去迪松加油站买点可乐回来。有时卡罗尔和杰瑞会跑进卫生间里,比尔不得不去厨房,假装对碗柜和冰箱感兴趣,而且没有在听。
他去他们那儿没有那么频繁了。六月份他毕了业,在达瑞果德○4的一个工厂找了份工作,加入了国民警备队。一年后,他有了自己的送奶路线,和琳达的关系也确定下来了。比尔和琳达会去杰瑞和卡罗尔那里,喝啤酒,听音乐。
卡罗尔和琳达相处得很好,当听到卡罗尔私底下说琳达是个“真实的人”时,比尔很开心。
杰瑞也喜欢琳达。“她很棒,”杰瑞说。
比尔和琳达结婚时,杰瑞是男傧相。婚宴当然设在唐纳利旅馆。杰瑞和比尔在一起胡闹。他们勾肩搭背,一杯接着一杯地干着鸡尾酒。这期间,比尔有一次无意看了一眼杰瑞,觉得他看上去很老,比二十二岁要老多了。但那时杰瑞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已被提拔成罗比的助理经理,而且,卡罗尔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他们每个星期六和星期天都要聚一聚,如果赶上节假日,聚得还要勤一些。天气不错的话,他们会在杰瑞家烧烤热狗,让孩子们在塑料小游泳池里玩耍,就像他从商场里弄来的其他东西一样,杰瑞买这个小游泳池几乎没花什么钱。
杰瑞有栋很不错的房子,就在一个可以眺望纳切斯河的小山上。周围有些其他的房子,但靠得不是很近。杰瑞混得还可以。比尔、琳达、杰瑞和卡罗尔聚会时,总是在杰瑞家,因为杰瑞有烧烤炉和唱片,还有很多不方便带着出行的孩子。
事情发生在星期天,在杰瑞家。
女人们正在厨房里收拾。杰瑞的女儿们正在院子里往游泳池里扔一个塑料球,一边拍打着水,一边大声喊叫。
杰瑞和比尔坐在阳台上的折叠靠背椅上喝啤酒,歇着。
主要是比尔在说话——说他们都认识的人,达瑞果德公司的事,和他想买的那辆四门的庞帝亚克卡特琳娜。
杰瑞不是盯着晾衣绳,就是盯着车棚里停着的那辆68硬顶雪佛兰看着。比尔想,杰瑞怎么就变得深沉起来了,总是盯着什么看,一声都不吭。
比尔在椅子里动了动,点着一根烟。
他说,“有什么事,哥们?我是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告诉女人们我们出去一趟(2)
杰瑞喝完他的啤酒,把啤酒罐捏扁。他耸了耸肩。
“谁晓得,”他说。
比尔点点头。
杰瑞说,“出去遛一圈?”
“好主意,”比尔说。“我去告诉女人们我们出去一趟。”
杰瑞开的车。他们沿着纳切斯河高速往格利德开。天气晴朗暖和,阵阵清风吹进车子里面。
“去哪儿?”比尔说。
“去打几球。”
“没问题,”比尔说。看见杰瑞开朗些了,他觉得好受多了。
“男人不能老在家里闷着,”杰瑞说。他看着比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比尔明白这个。他愿意和厂里的同事一起去周五晚的保龄球比赛。他喜欢每周能有两次,在下班后,和杰克?布罗德里克一起喝上几杯啤酒。他知道男人需要出去走走。
开到休闲中心前面的碎石子路面上时,杰瑞说,“还没有关掉。”
他们进到里面,比尔帮杰瑞扶着门。杰瑞走过比尔身边时,在他肚子上轻轻捅了一拳。
“嗨!”
说话的是瑞里。
“嗨,小伙子们在忙什么呢?”
瑞里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咧嘴笑着。他是个大胖子。他穿着一件短袖的夏威夷衬衫,下摆挂在牛仔裤的外面。瑞里说,“你们都在忙些什么呢?”
“嗨,渴死了,来两杯奥利○5,”杰瑞冲比尔眨了眨眼说。“你怎么样,瑞里?”杰瑞说。
瑞里说,“小伙子们怎么样?都在哪儿忙着呢?有没有在外面又搞上一个?杰瑞,上次我见到你们时,你那娘们已怀上六个月了。”
杰瑞站在那里,眨了眨眼睛。
“奥利呢?”比尔说。
他们坐在靠窗的凳子上。杰瑞说,“这是什么个鬼地方,瑞里,星期天下午都见不着一个姑娘?”
瑞里笑了。他说,“我估计她们都在教堂里为来这里而祷告呢。”
他们每人喝了五罐啤酒,花两小时打了三局顺序球○6,两局斯诺克。瑞里坐在一个凳子上,一边说话一边看他们玩。比尔不停地看看表,再看看杰瑞。
比尔说,“你觉得怎样了,杰瑞?我是说,你觉得可以了吗?”
杰瑞喝干了罐子里的啤酒,捏扁了罐子,他转着手里的罐子,在那儿站了一会儿。
上了高速后,杰瑞放开了——车速在八十五到九十英里之间。他们刚超过一辆载着家具的小卡车,就看见了那两个女孩。
“看那儿!”杰瑞说,慢了下来。“我用得着那个。”
杰瑞又往前开了一英里左右,停在了路边上。“我们转回去,”杰瑞说。“我们去试试。”
“天啦,”比尔说。“我不知道。”
“我需要一点那个,”杰瑞说。
比尔说,“没错,可是我不知道。”
“你就别废话了,”杰瑞说。
比尔瞟了一眼他的表,又四下看了看,他说,“你去搭话,我不太熟练了。”
杰瑞掉转车头时按了一声喇叭。
快遇见女孩时,他慢了下来。他把雪佛兰停在了她们对面的路肩○7上。女孩们继续往前骑着脚踏车,但她们互相看了一眼,笑出声来。靠里面的是个黑头发,高个子,身材苗条。外面那个的头发是浅色的,个子小一点。两人都穿着短裤和三角背心。
“婊子,”杰瑞说。他等着其他车子开过去,好掉转车头。
“我要那个黑头发的,”他说。“那个小个的归你。”
比尔动了动靠在前排椅子上的背,又往上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她们不会做什么的,”比尔说。
“她们会在你那一边,”杰瑞说。
他掉过车头往回开。“准备好,”杰瑞说。
“喂,”女孩骑上来时比尔说。“我叫比尔,”比尔说。
告诉女人们我们出去一趟(3)
“好呀,”黑头发说。
“你们这是去哪儿呀?”
女孩们没有回答。小个的笑了起来。她们继续骑着车,杰瑞继续开着车。
“哦,别这样嘛,你们去哪儿?”比尔说。
“不去哪儿,”小个子说。
“不去哪儿在哪儿呀?”比尔说。
“你不会想知道的,”小个子说。
“我告诉你们我的名字了,”比尔说。“你叫什么?我的朋友叫杰瑞,”比尔说。
女孩们互相看了看,笑了。
一辆车从后面开上来,开车的按了声喇叭。
“闭嘴!”杰瑞大喊道。
他往边上开了一点,好让那辆车开过去。然后,他又把车开到和女孩们并排。
比尔说,“我们会带上你们。我们会送你们去你们想要去的地方。保证做到。你们骑车子一定很累了。你们看上去就是很累的样子。运动太多对人没好处。特别是女孩子。”
女孩们只管笑。
“明白了吧?”比尔说。“现在告诉我们你们叫什么。”
“我叫芭芭拉,她叫莎伦,”小个子说。
“太好了!”杰瑞说。“现在搞清楚她们要去哪儿。”
“姑娘们要去哪儿呀?”比尔说。“芭比?”
她笑了。“不去哪儿,”她说。“顺着路往前走。”
“往前走到哪里?”
“你想让我告诉他们吗?”她对另一个女孩说。
“我才不在乎呢,”另一个女孩说。“说不说都一样,”她说。“反正我不会跟任何人去任何地方的,”名叫沙伦的女孩说。
“你们去哪儿?”比尔说。“你们是去‘绘画岩’吧?”
女孩们笑了起来。
“她们就是要去那里,”杰瑞说。
他踩了一脚油门,开到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