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普莱斯,今天跑过步了吗?”
“报告少校,还没有,我们正等著您来带领我们跑步。”普莱斯士官长微笑地说。查维斯可以看出这种微笑带有一成的礼貌与九成的挑衅。
于是他也微笑以对:“好,搭飞机害得我有点腰酸背痛,也许跑一跑有助于我放松筋骨。我们打哪儿开始?”他心里想著:希望这两个礼拜以来每天约五哩长跑,能够让自己撑住场面━━当然,搭一趟飞机又使他的功力减损了许多。
“我是克拉克,我想这里的一切应该都归我管。”约翰在会议桌的一头说,“各位应该都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而且你们都是自愿申请加入虹彩部队的。有问题吗?”
众人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约翰看著,心想:很好。有的人继续盯著他,有些人则低下头看著桌子上的便条纸。
“好,我先声明,这里的运作模式会与各位先前所待的单位有一些不同。我们要把新模式带到训练中;训练明天就开始。照理说,我们现在就已经开始运作了,”约翰警告他们,“也就是说,下一分钟一旦有电话响起,我们就得立刻作出反应。了解吗?”
“我有问题。”亚利司特·史丹利代表其他的资深参谋发言,“这种要求是不合理的,约翰。我估计我们还得要三个星期才能完全进入状况。”
“我了解━━可是现实世界的局势发展不会永远符合我们的期望。该做的事必须现在就去做,而且要快。下个礼拜起,我就会开始进行状况模拟。各位,我并不是存心找碴的讨厌鬼;我也是干外勤工作出身的,所以我晓得外头是怎么一回事。我并不要求大家一定要达到完美,但我希望各位以完美作为努力的目标。如果我们搞砸了任务,就会有人冤枉丧命。挫败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们要尽可能去避免错误的发生,也要从经验中学到教训。反恐怖作战是达尔文主义的世界,优胜劣败,适者才能生存。笨蛋都已经死光了,而我们所可能碰上的家伙一定都是些经验丰富的高手。为了在这场竞赛中获胜,我们必须非常拚命。”
“情报方面的工作目前进展如何?”他继续说道。
据约翰估计,比尔·陶尼大约大他个一、两岁,有一头稀疏的棕发,嘴里还叼著一根烟斗。他来自英国的秘密情报局MI━六,在转任内勤之前,曾经在铁幕内工作长达十年以上。
“情报连系网路已经开始运作,我们在国内外的各友好相关组织都设有连络官。”
“他们如何?”
“不错。”陶尼回答。这不禁让约翰想道:不知道英国人所说的“不错”和美国人的有多大差别。事实上他现在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在“虹彩”这个跨国组织中,去了解并克服彼此之间在语言使用与文化上的差异。陶尼看起来像是个高手,棕色眼睛闪著温和而专业的眼神;档案资料上说他过去五年来一直与SAS合作,而且成绩斐然,在情报判断方面很少出错。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卫?”他问下一个人。大卫·伯利德,技术部门主管,以色列籍,外表看起来却很像天主教徒,甚至会让人怀疑他是从葛雷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或是一名十五世纪的多明尼克教派修士━━高瘦、黑色短发、秃头、眼神专注。他曾在班雅科将军手下服务多年;克拉克知道,他就算不是顶尖高手,至少也有两把刷子。伯利德之所以加入“虹彩”,有两个原因:一是代表以色列情报组织“莫萨德”对虹彩计画的共襄盛举,并藉以赢得各国的尊敬与支持;另外也可以藉此观摩学习其他国家情报组织的运作,并将这些经验提供给以色列政府参考。
“我正在努力中,”大卫说,“可能还要三到五个星期才能将所有的装备都弄好。”
“可能要再快一点。”克拉克立刻说。
大卫摇摇头。“没办法。大部份的电子配备是可以买到,但有些东西却必须订制。订单都已经发出去了,而且他们也答应优先处理。我们跟这些公司已经合作很久了,像TRW、IDI、马可尼(Maroni)。你应该知道这些公司的商誉,不过他们也无法创造奇迹,即使我们再赶也没办法,有一些重要的器材就是要三到五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完成。”
“SAS愿意提供我们需要的器材。”坐在长桌另一头的史丹利补充说。
“包括训练用的吗?”克拉克问道。
“可能。”
跑了三哩之后,丁叫大家停下来;这段路程花了他们二十分钟。当他正为这样的成绩感到洋洋得意时,却注意到十名部下看起来都好像是没事人似的,而其中一、两个的嘴边似乎还带著讥讽的笑意。
他妈的。
他们停下来的地方是靶场,靶与枪都已经准备好了;查维斯决定要他的部下换用新武器。丁一直是贝瑞塔手枪的爱用者,所以他就选了该公司新推出的点四五口径手枪作为队上的制式轻武器,并搭配德国H&K的MP━十冲锋枪━━它是声名卓著的MP━五的新款,改用了史密斯威森公司于八0年代为联邦调查局发展出的高威力十公釐子弹。丁拿起手枪,戴上耳罩,向五公尺外的人形靶开火;八发子弹都命中头部。下一个是狄特·韦伯,他射出去的八个弹孔都挤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边缘不规则的大洞。至于巴迪·康诺利的表现就更加惊人了,他射出的人枪所形成的洞比韦伯更小、更整齐,直径不到一寸,而且全部都打在标靶的双眼之间,根本没有碰到眼睛。查维斯跟许多美国人一样,一向都认为欧洲人天生不会使用手枪,不过现在的亲眼目睹使他发现,就算这个偏见成立,训练也可以改变一切。
接下来,大家就一起举起冲锋枪,结果每个人都把人形靶的脑袋给打得稀烂。丁走到维加身后,而维加则刚好打空弹匣,转过身来。
“丁,我跟你说过他们都很厉害。”
“他们到这里多久了?”
“大概一个星期吧。我们平常都跑五哩路,长官。”朱立欧微笑著说,“记不记得当年咱们在科罗拉多的那个‘夏令营'?”
在丁的想法里,实际战斗最重要的事应该是瞄准技术而非跑步,但他手下这群混蛋却每个都像铁打的一样。身为第七步兵师的一名下士,他曾是全美国陆军最剽悍的班长之一━━这也是克拉克后来把他拉进中情局的原因━━凭著自己的能力,他完成过许多次困难任务。
多明戈·查维斯对自己一向自信满满,不过今天他可真是惨遭打击。
“这些人里头谁最悍?”他问维加。
“韦伯。我听说过一些有关德国山地作战干部学校的情况,那可真不是开玩笑的。狄特简直就是个超人,他擅长徒手战斗、手枪,更别说他的本行狙击手了。搞不好这个家伙可以追上一头鹿,然后徒手把它撕成碎片。”查维斯提醒自己:眼前这个赞美别人“好”的人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泛泛之辈,他可是轻步兵学校与布雷格堡特战学校训练出来的高手。
“那么谁最聪明?”
“康诺利。SAS出身的家伙都是顶尖高手,我们几个美国来的都比不上;不过我们马上就能赶上。”维加鼓励他:“别不高兴,丁。只要花上一、两个礼拜,你就能和所有人一样;当年咱们在科罗拉多不也是这样吗?”
查维斯不想去回想那件事━━为了一件国家从来都不肯承认的任务,让他的许多朋友死在哥伦比亚的荒山野岭。如今观察小组成员的射击训练让他对他们多了一层了解,如果有人没有命中,他大概也不会注意到。每个人每天都必须把一百发子弹打完,好维持每人每周五百发的射击量,但却不太注重精确;明天他必须改变他们的训练方式。
约翰为会议作了结论:“以后每天早上八点十五分召开参谋会议以讨论例行性事务,并在每周五下午召开一次较正式的会议。我的房门永远为大家而开━━不管是办公室还是家里。各位,如果有事请尽管打电话来,我在浴室里也装了一支电话。现在我想去看看咱们的‘枪手'们。还有别的事吗?好,散会。”大家都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只有史丹利还留在房间里。
“进行得还不错。”他表示,一面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尤其是对于你这么一个不习惯办公室的人来说。”
克拉克微笑:“纯属表演,这场秀还不错吧?”
“熟能生巧,人是可以学会任何事的,约翰。”
“但愿如此。”
约翰又问:“他们每天早上几点出操?”
“六点四十五分。你想跟那些小伙子一起出去跑跑步、流流汗吗?”
“我是想试试看。”
“你太老啦,约翰。那些小鬼可是把跑马拉松当成娱乐的喔,而你已经快六十岁了。”
“可是我得指挥这些家伙,所以我不能连试都不试吧。”
“嗯。”
他们醒得很晚,而且从第一个醒来到最后一个,前后大约相差了一个小时。大部份人都还继续躺在床上,只有几个踉踉跄跄地走进浴室,并且发现里头居然有阿斯匹灵和泰利诺尔,可以对付他们每个人的头痛。里面还有淋浴间,于是约有半数的人决定帮自己洗个澡。而更让这些游民吃惊的是,大房间里居然还有任人自取的早餐,包括炒蛋、松饼、果酱、培根。面对这样豪华的早餐,有些人甚至还记得要用餐巾纸━━这一切都透过监视器被监看著。
吃过早餐之后,把他们送到这里来的人终于露面了;他表示等大家都把身子弄乾净了,就会找乾净的衣服给他们换。
“这是什么地方?”问话的是四号;对工作人员来说,这个号码就是他唯一的意义。四号很清楚,这绝对不是一般的游民收容站。
“本公司正在进行一项研究。”戴著面具的工作人员说,“而各位先生是我们研究计画中的一部份,必须留在这里一阵子。在这段时间里面,我们会提供乾净的床铺、衣服、良好的食物以及医疗照顾,还有━━”他打开墙上的一扇橱门,“喝不完的酒。”原来,在壁橱里有各种葡萄酒、烈酒与啤酒,还有玻璃杯、水、调酒器和冰块。
“你是说我们不能离开?”问话的是七号。
“我们希望大家留下。”他故意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然后指著酒橱,眼中满是笑意地说:“有没有人想喝点酒提提神啊?”
对于这些人来说。一早就喝酒根本不是问题,更何况这些平日无钱一尝的好酒,对他们更是极度诱惑。加在酒里头的药物无色无味,没人喝得出来。大家又躺回床上去,每张床边都有一部电视机。又有两个人决定去浴室冲个澡,甚至有三个人还刮了胡子;当他们从浴室走出来时,看起来倒还颇为人模人样━━至少现在是人模人样。
在建筑物另一头的监看室里,亚契医生调整著各个摄影机的角度,好让每个“客人”的举动都能一目了然。
“一切都按照计画进行。”她说,“他们的血液即将导致一场大灾难。”
“是呀,芭。”基尔格医生同意,“三号看起来状况特别不好,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弄乾净些?在他还没……”
“我想我们应该试试看。”芭芭拉·亚契医生说,“我们不能搞砸这次实验。”
“对,而且如果太早就有人死,对士气也会有不好的影响。”基尔格补充道。
“‘人算是什么东西?'”她引述著,并轻声地冷笑。
“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他笑著说,“有一点我倒是觉得很奇怪,他们这趟找来的家伙怎么全是男的?”
“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身为女性主义者的亚契医生立刻毫不留情地反击。不过基尔格知道现在不是抬贡的时候,他把目光从萤幕移开,拿起一份从总部送过来的文件━━“客人”们必须细心对待,给他们食物、保持清洁,并提供各种酒类以维持他们身体功能的正常运作。对于流行病学家来说,这些实验对象并不理想,因为他们都是严重的酒精中毒者。当然,选这些人的最大优点在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失踪,即使是他们那些“街友”也一样。基尔格心想,就算有人发现他们失踪了,也不会为此去向有关单位报告━━即使真的有人去报案,纽约市警察局也不可能认真去寻找。
根本不会有人关心这些游民。亚契和基尔格都同意,他们的“客人”事实上都是已经被这个社会除名的人,虽然不像当年希特勒把犹太人“除名”那么激烈,但结果却是一样的━━希特勒可能还比较公平些。人到底算是什么?照亚契看来,人类虽自命为万物之灵,却往往比那些实验室里的动物还要没用━━至少她还会为免子与老鼠感到难过。基尔格对此则感到相当有趣;就一个单独的个体来说,他也不在乎他们,但他认为应该从大处著眼,因为人类这整个物种才是重点,不是吗?他们的“客人”只是一些将被生存竞争淘汰、不需要存在的低等个体;而他自己则属于适者生存的那一群,亚契也是,尽管她那套性别政治论是如此地可笑。基尔格把这一切都想了一遍之后,就继续埋首填写实验文件。明天他们就要开始作身体检查了,那一定很有趣。
第二章 出发
前两个星期都愉快地度过了;现在的查维斯已经可以轻松地跑上五哩,做到规定的伏地挺身数量,打靶的成绩也已强过小队里的半数人,不过还是比不过康诺利与汉克·帕特森━━这两个家伙八成是含著手枪出生的。为了追上他们,丁决定每天打靶三百发;也许可以找个枪匠帮他把枪改得更顺手一些,例如让扳机更轻、更平顺点。据说,SAS有一名团部武器官当年就是直接向山姆·柯特学艺的,也许可以帮上忙。不过这些想法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因为手枪只是他们的备用武器。队里的每个人都能在第一时间举起他们的H&K制MP━十冲锋枪,把三发子弹射进五十公尺外的敌人脑袋里。他的这些部下的确非同小可,是前所末见的精兵。丁坐在办公桌前想著这些事,一面抱怨著他必须处理的这些公文━━谁喜欢这些东西?
队员们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坐在办公桌前研读文件,其中最主要的是情报方面的讯息━━猜测恐怖份子的去向;消息来源包括了各国的情报单位、警察机关,以及拿钱办事的线民。
事实上这些情报大多没什么用,不过已经是他们所能获得的最佳情报了。文件中也包含了当今仍存活在世界上的恐怖份子的照片,例如鼎鼎大名的“豺狼”卡洛斯,他已年过五十,目前被关在一座警卫森严的法国监狱里,每个人都想除之而后快。他的照片经过电脑处理,以模拟他现在可能的模样,然后再和法国人所提供的“豺狼”狱中照片相比对。队员们必须把这些人的面孔都记下来,因为也许在某个夜晚、某个地球上的不知名角落,你会看到这张脸━━如果你想逮到另一个卡洛斯,就不能有任何的不确定与迟疑。如果真的逮到这样一名头号恐怖份子,只怕从此走进全世界任何一个警察或特工聚会的酒吧都可以不用付酒钱━━因为你实在是太有名了。不过想到这里,查维斯不禁有气,因为他桌上的这一堆文件全是彻彻底底的废纸,一点价值也没有。如果有朝一日下一个卡洛斯被抓到,那也只会是因为某天在某地━━也许是巴西的圣保罗,也许是波士尼亚的布福克,或其他任何地方━━某个条子获得某个消息来源,于是决定前往某间房子看一看,然后又正巧他的大脑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某张脸孔就是曾经扰乱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