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巨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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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巨塔-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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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的心。像我在面对高血压、心脏患者者的时候,也通常会施以类似的精神疗法。身为内科医生,更应该做到这一点。”
  里见仰望着落下无声细雨的灰蒙天空,伫立在窗前,让眼睛暂时休息一下。
  此刻,他的内心就像他的背影一样灰暗。里见一边走,一边想起刚刚鹈饲教授讲的话——你这家伙还真是不知变通!作为一名临床医生,你若是不成熟点,我可要伤脑筋了。我原本以为你会慢慢进步的,没想到年纪愈大,你却跟小孩一样,愈来愈不懂事——鹈饲教授的这顿牢骚不光只是针对自己方才的诊断,同时也对里见从病理转到临床的整件事提出批判。其实,里见的心里也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浪大医学院毕业后就马上进入病理学研究室的里见和同期的财前五郎不同,他们那些人是因为病理方面的学位比较好拿,才进入病理学研究室的,可里见是真的喜欢病理甚于临床,才选择了病理学。因此,以财前五郎为首,同期的研究生一旦取得学位就会马上转到临床,只有里见一人始终留在病理学的领域,整天关在研究室里,摇动试管、观看显微镜,同时透过细胞和分子的角度,探索人体的奥妙。里见倾注所有热情于人类生物学,后来他之所以改变初衷,放弃病理学的研究,改攻临床医学,是因为他总是在中庭对面的附属医院病房窗边,看到患者病恹恹的身影。
  他们愈来愈消瘦,出现在窗边的次数也愈来愈少,终于有一天,他再也看不见熟悉的脸孔。看到这些生命正一点一滴消失的病人,里见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愿望,与其摇动试管,观察显微镜,和夺走人类生命的东西对望,还不如直接碰触眼前正在受苦、即将死亡的患者身体,藉由诊疗帮他们保住生命。于是他决定转攻临床医学。当时里见才34岁,已是大家公认的病理学少壮派讲师,因此,在第一内科教授鹈饲的延揽下,里见以讲师的身份归入他的门下,并在第四年成为副教授。
  鹈饲是一名典型的临床医生,对他而言,让专攻完全相反领域的里见当副教授,有助于临床和病理的结合,使第一内科的阵容更加坚实。事实上,自从里见来到第一内科后,研究室的成绩确实有所提升,研究生的论文发表篇数也增多了。然而,关于患者诊疗的部分,里见和鹈饲的想法打一开始就南辕北辙。“医生对患者而言,就好像神明一样——”说出这种话的鹈饲和认为“在患者的认知里,医生必须是最讲求科学的人”的里见,在面对病人的态度上有着根本的差异。
  “财前,莫非你顾忌我们教授是医学部长,挂念着自己的前途,所以才犹豫要不要做这检查手术吗?”里见不知是打哪儿来的义愤,语气十分严峻。
  “我才没有那么胆小怕事呢!只是,事后如果引发争议,不光是你们教授,连我们教授都会说话的。待在大学医院这种地方,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辛酸啊。”
  “瞧你说的,就算真有什么麻烦,也因为是在我们科发生的,全由我一人承担。不说别的,在诊断的正确性上,即使是教授也难免会有失误的时候。身为医生,不管怎么样,都要竭尽心力守护患者的生命,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他向财前逼问道。
  “好,我知道了,让患者马上住院,我来开刀。不过,在手术结束、结果尚未出来之前,你可不要跟鹈饲教授报告说是我开的刀。”
  “为什么?”
  “不为什么,总之,请你这么做,这样我开起刀来比较没有压力……”
  “是吗?就这么办吧!反正,我也想借这次的开刀检查验证自己的内科诊断是否正确。”
  说完后,两人开始吃起早就送来、已经冷掉的咖喱饭,而方才财前五郎在意鹈饲教授的暧昧态度,让里见的心里泛起一阵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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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视宝座(5)

  室温保持在20℃~23℃的空旷手术室里,只有身穿手术衣的5名医生和3名护士仿佛白色魅影般无声地移动着。让无影灯照得澈亮的手术台上,身覆盖布、正在接受手术的患者仰卧着。她的腹膜已经被打开了,在人工呼吸器的辅助下,肝脏和胃正安静地上下起伏。在胃的后面,横陈着有问题的胰脏。第一助手看准时机用筋钩将胃拨开,财前仔细触摸着后腹膜,眼睛发出搜索猎物的锐利光芒。
  “迅速进行切片!”话刚讲完,他马上将手术刀往肿瘤的部分插去,切下5厘米见方的组织,交给第二助手,在手术中施行癌的冷冻切片检查。助手马上进入隔壁的检验室,不到5分钟——
  “果然是癌!”助手以兴奋的语气向财前报告。
  “好,立刻进行胰脏尾部的切除手术!”财前的声音直达天花板。他面向二楼观摩室的玻璃窗,用左手比了个手势。里见正守在那里,等着知道自己的诊断结果正不正确。
  瞬间,异常的紧张感弥漫整间手术室,单纯的开刀检查一下子变成了胰脏癌手术。因为事先料到可能是胰脏癌,所以连胰脏钳子都准备好了,能够马上变更手术,如果事先没准备的话,这时肯定是手忙脚乱。
  “这是罕见的胰脏癌手术!周围有大动脉和大静脉的干扰,非常困难,大家要特别慎重!”
  财前无比谨慎地拿起手术刀,穿过无数血管组成的“丛林”,将血管周围的组织剥离,迅速将血管两头夹住,移至胰脏的首部,交由第二助手用粗丝线绑在一起。
  “要正式切除了!”吆喝一声后,财前以纱布裹住左手的两根手指,用指头按住胰体部,操着无比锋利的手术刀,一口气将肿瘤切下。财前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财前娴熟快速地进行着手上的作业,腹壁的表膜缝合后,财前利落地将缝线剪断,此时他的额头已经浮上一层薄薄的汗水,其他4名助手更是汗如雨下。单纯的开刀检查临时变成手术,而且还是生平第一次碰到的胰脏癌手术,事出突然的紧张加上手术的高困难度,让身为助手的他们感到精疲力竭。
  “怎样?你们今天累坏了吧?不过,身为一名外科医生,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可不行,知道了吗?”
  在阶梯教室进行的临床课程,浪速大学医学院三年级学生正穿着白袍,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下午3点才开始的课,却因为授课者是财前副教授的关系,几乎所有学生10分钟前就坐定了。他们抽着烟,等着上课。
  上课的时间一到,两名助手立刻走入教室。课堂中的杂务,譬如开关幻灯机、调整屏幕的位置、擦黑板等,全由他们负责。学生们继续聊天,抽着烟。不一会儿,走廊传来脚步声,财前走了进来,谈话声戛然而止,大伙儿忙不迭地在桌下捻熄香烟,一齐起立迎接。财前什么教科书也没带,两手一径插在白袍口袋里,轻轻点了个头,跨上讲台,环顾着所有学生。
  “今天的临床课程讲的是食道癌。” 他面向黑板,拿起粉笔简单地将食道癌患者的病历:既往病史、主诉、目前病况、检查记录等逐条写下,接着他向助手下达指令:“X光片!”
  财前的授课洋溢着自信和霸气,透过幻灯片观看这场完美手术的学生,不禁发出钦佩的叹息。幻灯片放映结束,帘幕拉开的同时,学生们充满敬意的视线全集中在财前身上。在那里,他们看到自己梦想中的未来,整间教室弥漫着奋发图强的激昂。
  “诸君,今天我所说的,绝对不是纸上谈兵,只要勤加练习外科的功夫,相信将来有一天你们也可以做到。外科就是这么个需要本领和创意的领域,希望你们也能以外科医生为志愿,抱持着这样的理念。”说完后,财前将白色粉笔“咚”的随手一扔,“今天就上到这里。”白袍的下摆轻轻一翻,他昂首阔步地走下讲台。
  学生们还沉醉在财前副教授的精彩课程里,心荡神驰地坐在椅子上。然而,财前一走下讲台,就好像已经把刚刚讲课的内容给忘了,他淡漠地走出教室,朝副教授室走去。
  进入副教授室后,财前总算可以喘一口气了。从早上就开始看诊,下午则是查病房,病房查完后又马上去上课,一整天忙得晕头转向、头昏眼花。他将白袍从身上扯下,坐到破旧的椅子上,忽然助手从斜对面的医局走来。
  “医生,刚刚医学部长室打电话过来,说要你上完课后,马上去部长室一趟。”
  “什么?要我去医学部长室……” 第一时间,财前想到自己之所以会被叫到医学部长室,是因为从里见那儿转来的胰脏癌病人曝光了,鹈饲兴师问罪来了。
  医学部长室里,鹈饲医学部长正背对高及天花板的书柜,坐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
  

窥视宝座(6)
“我是财前,不好意思,我来迟了。”课堂上的自信和不可一世翻然改变,他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
  “财前君,昨天你送到我家的那幅画是怎么一回事?”
  财前一时语塞:“啊,那幅画是我岳父财前又一要送给鹈饲医学部长的。我无意中跟岳父提起那天在画廊遇见您的事,说您好像很着迷地看着那幅画。他听到后,就要我赶快把画给您送去。”
  “喔,你的岳父财前又一不就是在堂岛开财前妇产科诊所的那位吗?他的大名我是听过,不过,我们并不相识,为什么他要送那么贵的画给我呢?”
  “事实上,岳父早就久仰鹈饲教授的大名,因为他本身是医师公会的干部,希望在公会的研讨会上,能够请到教授您来演讲,亲炙您的教导。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想说先跟您打声招呼,以后开口会比较方便,如果冒犯到您……”财前诚惶诚恐地说道。
  “这么说来,你岳父送画给我是因为他身为医师公会的干部,想提升公会的学术水平,是以先跟我打声招呼,没有其他意思?”
  “啊,就是这样,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嗯,这一点我很清楚,你的工作能力本来就很强,剩下的就只是品德,品德的问题。哈哈哈!”他的笑声直达天花板,传回来就好像一阵哄笑。
  “那么,我先告辞了。”财前从椅子上站起,正打算将门推开——
  “财前君,那幅画我可能会收下,也有可能会退回去,总之,今天就先由我暂时保管啦。”笑容在鹈饲的脸上敛住。
  

外人插入(1)
进入9月,新馆也即将落成,迁入新馆的准备工作让整个医学院上下忙碌不堪,里里外外弥漫着一股慌乱的气息。
  不但第一外科入口处挂的牌子要全部更新,放置诊疗器具和病历的置物柜也得重新整理。此外,10月中旬即将举办的泷村名誉教授的77寿宴也必须规划妥当,特别是负责统筹这一切的财前副教授更显得忙碌不堪。
  财前五郎从早上9点起便接连施行了两台手术,下午两点过后,才在副教授室匆匆吃完午餐。吃完饭后,他连忙把当天一早佃送过来的寿宴筹备草案摊在桌上,里面包含了募款宗旨书、发起人名册、会场布置、活动流程等所有资料。他把资料浏览一遍后,吃力地从座位上站起,往教授室走去。
  东教授正坐在桌前,不知在写些什么,一看到财前,他连忙问:“有什么急事吗?”
  “事实上,是有关泷村名誉教授77寿宴的事终于定案了,我想麻烦您帮忙看一下……”他将资料放到桌上。
  东从募款宗旨书开始,逐一过目,看完后说:“财前君,这场寿宴的主办单位是医学部吗?”他的脸色阴沉,声音却出奇地平静。
  “不是,这份宗旨书上也写了,主办单位当然是泷村名誉教授出身的研究室,第一外科……”
  “哦?主办的果然是我们研究室,这就怪了,为什么发起人名册上的总召集人不是我,而是鹈饲医学部长呢?”
  “关于这件事,我原本也想请教您的,只因这次替泷村名誉教授办七七寿宴的事,和学会无关,纯粹只是私人的聚会,而且我知道泷村医生很喜欢热闹,寿宴一定得办得风光才行。如此一来,关于募款的事,就必须到很多地方去请托,我知道您对这种事一向不耐烦,而碰巧鹈饲医学部长又好像很想承担此事,因此,我就干脆让鹈饲医学部长担任总召集人,做起事来也比较方便……”
  财前态度恭谨,话里却暗示:这种活,不是像您这种只会做学问的教授做得来的。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的副手,这么为我着想。不仅如此,这次你不只是为我想,连其他地方也都想到了吧?你在这总召集人上面花的心思,不管是对我还是对鹈饲医学部长,都非常地周到,真教我佩服哪!虽说鹈饲医学部长嘴里恐怕不会说些什么,但心里想必是非常高兴,说不定他还会把他们里见副教授叫来,跟他说要好好跟财前君学习呢!”东每句话听起来阴冷得让人不舒服。
  “还有,财前君,这两百个发起人的数字是怎么来的?”
  “这点,我也应该早点跟您商量的……”
  “这200人的名字一字排开,任谁看了都会知道他们就是出钱的大爷,这未免太露骨了吧?不够的款项再另外想办法,顶多只能加到100人,你赶快把它改过来!”东命令式地说道。
  “事实上,我想既然要拜托人家当发起人,应该愈早通知愈好,所以我已经让佃把200份委托书送出去了……”
  “你看,财前君,不管是总召集人的事,还是其他事,你嘴上说要找我商量,却都是已经做了才来找我!如果今天我坚持要做这总召集人的话,你打算怎么办?”东的话重重地往财前的胸口踏了下去。
  财前一时词穷了:“幸好只有发起人的委托书送出去而已,除了发起人以外,还有300封的邀请函要寄,到时再让鹈饲医学部长和您并列为总召集人……”他话还没讲完——
  “别再说了!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自做主张、独断专行呢?连商量都不商量一声,就擅自决定由谁来挂名总召集人,等到我有意见了,才说什么让您也怎样之类的话!说老实话,你就是这点最让我不高兴,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提醒你几次了,要你改进,可是你改到哪里去了?你不是要在我退休之后接教授位子的人吗?可凭你这样的人品,就算我再怎么举荐你,别人也一定会出来说话的!所谓的教授,不是只会拿手术刀而已,见识和人品也都要顶尖才行。”东的话咄咄逼人,句句带刺。
  财前硬压下即将爆发的火气:“您对我的指正,我一直都铭记在心……”
  “你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吧?”东马上把他的话驳回去。
  “随着我退休的日子愈来愈近,大家对谁要来接任教授的事也愈来愈好奇,这是人之常情,本来新来的人就比快走的人更引人注目。因此,你现在所处的位子就好像是台风眼一样,背地里搞小动作、出怪招,只会招来误会和反感,造成反效果,所以请你务必自重。话说回来,最近医局内的气氛好像很浮躁,该不会连我接班人选的事,都有无聊的流言传出吧?”
  财前觉得好像让人揪住小辫子般的狼狈,然而他依然不动声色:“您也有那样的感觉吗?我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喜欢兴风作浪的肯定不乏其人,确实有奇怪的谣言在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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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插入(2)
“奇怪的谣言?”
  “事实上,是有人在传,或许会有外校的教授进来。”
  “哦?外校的教授……”东的眼睛闪了一下,不过他马上恢复平静的表情,“是谁呢?说出这种口无遮拦、没凭没据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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