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微岚抬眼看向白晓凡,她早已泪痕满脸,却还倔强地做出冷淡的样子:“我现在又不需要你,你就算顶着伤害来了,也毫无意义。”
他仿若没有听见,再次握上了她的手,微微一笑 间,繁华走尽,倾动凡尘。他启口,低声道:“对神佛无礼是有报应的。”
白晓凡在他笑里,忘了她该说的话,只是凭着本心,喃喃道:“如果真有惩罚,让我受了也无妨。”
“晓凡,我是妖。”月微岚拉着她手,带着最恬静的笑意,若诉说一件最平淡的事实。
白晓凡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用袖子擦干了泪,复又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将头缓缓靠在他身上,缓缓道:“我知道你是妖,等我以后有法力了,我一定要收了你。”
月微岚低低笑了,笑声如在胸腔内震荡,弄的白晓凡耳朵里轰轰作响,她瘪了瘪嘴,故作娇蛮,扳过月微岚的头,直视着他眼睛道:“你不信我能收了你?”
月微岚面容缓缓静下来,深深凝着她道:“我信,而且我在等。”他不会勉强她真的愿意放下以前的观念,抛开那些成见,跟他在一起。
房内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住了,可那仍然立在神案上,微微歪着的香,却非直直向上,而是随意地往别的方向飘散着。
白晓凡闭上了眼睛,放开了他的脸,又靠回他怀里,道:“那便等着吧。我不会让你失望。”又笑着,握上他的手,以戏谑的语气道,“我从不让美人失望。”
月微岚笑了,他其实不大懂白晓凡了,他看不到白晓凡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但他知道,她现在还需要他,依赖他,这个肩膀,她想靠多久,他就不会先撤离一步。
五指交握,下午,黄昏,然后夜幕降临。
直到外面有细碎的人声传来,二人才不得不分离。什么告别的词都没有,两人心中似乎都有默契。白晓凡明白了月微岚一直都在。而月微岚则清楚知道,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陪在白晓凡身边。
“你居然把观音像给砸了?”封漠斐进来后,看到地上碎成几块的观音,明显吃了一惊,可随后就变成了戏谑,“我还以为你真的淡然,没想到进来后就将它砸了。”
白晓凡懒得与他解释,只是道:“我在专心思过,别来打扰我。”
“思过思的砸了观音?”封漠斐笑着,然后在身边的三金耳边吩咐了几句,三金得令后,就退了出去,将门带上了。
“封漠斐,你想说什么就说,不必一直在观音这件事上绕来绕去吧。”白晓凡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跪了整整一个下午,精力还是那么好,白晓凡,你还总是给我惊喜。”封漠斐说着,竟然不顾仪态地席地而坐,正对着白晓凡的侧面。
白晓凡却知道是刚刚月微岚一直在用法术帮她活血的缘故,而他也教会了她,怎么用法力才能避免身体上的一些伤害。他说他在等她收了他?白晓凡苦笑,她自己都不信她真的下得了手。
“你在想什么?”封漠斐玩味地看着明显走神了的白晓凡,出声问道。
“反正不是想你。”白晓凡从恍惚中有些慌忙地回过神来,睨他一眼,随口说道。
可这一眼,这句类似打情骂俏的话语,看在封漠斐眼里却有了别样的风情。他也笑了,自己多半疯了,居然对野丫头有感觉。
“想知道忘渊的情况么?”半晌之后,封漠斐有些面红耳赤地移开目光,问道。
白晓凡看向他,虽然想装作不在意,可却无法做到对一个小生命漠不关心:“他没事吧?”
“发烧,情况不是很好。”封漠斐仿佛在诉说别人家的孩子的情况一样,面上带了点可惜,却明显不是紧张与关心,看着白晓凡就起眉头的样子又道,“卿贵嫔也是昏昏醒醒了好几次,一醒来就神志不清地又哭又闹。”
白晓凡紧了紧牙齿,心跳如擂鼓,这皇宫,真是太可怕了些,可她微微低首,却说道:“不是我干的。”
“可是你逃不掉责任。”封漠斐斜挑眉脚,说道。
“那要我怎样?”白晓凡手伏在膝盖上,长叹一口气说道,“杀了我?”
“你嫁给我,再给我生个嫡长子不就行了。”封漠斐桃花眼中含着揶揄,如开玩笑般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可是心跳却一点一点地加快了,直到他说完的时候,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些紧张。
“封漠斐,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认为你该去陪你儿子和卿贵嫔了。”白晓凡想狠狠横他一眼,可心中毕竟是内疚的,便没有做出来,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面前的地说道,于是她便也没有见到封漠斐脸上稍纵即逝的失落。
封漠斐也没有多做逗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我相信这次的事情完全与你无关,但是,在这宫里还是要小心点才是。”
白晓凡听了,微微错愕:“我还以为,这次事件多少与你还有些关系,我以为你想看太后会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维护我。”
封漠斐苦笑了一下:“她毕竟是没有公布你们的关系。”独孤舒影,永远都不能小视。她的态度,到现在都朦胧未明。
“可是,你的求情在那个时候,却让她们错误的猜疑更甚。”
“那你会怪我?”封漠斐挑眉。
“不,我会自责,我又获得新的教训。”白晓凡静了半晌,才轻声回答了这个问题。她不会留在这个宫里太久的,可是现在看来却是走不掉了。那便只有先好好生活。
封漠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沉思半晌,似是在反复思量白晓凡话中所藏着的深意,带着那思索的表情,他举步,拉开了门。
三金带着一个宫婢走了进来,那宫婢动手,用扫帚簸箕扫走了地上的观音像碎片,而三金怀中抱着一座看来一模一样的观音,置在了案上,并重新点燃了一炷檀香,拜了三拜。
待得他们都出去了,白晓凡重重松了口气,先看了一眼案上同样慈眉善目普度众生的观音,复又恢复了最先微垂着头的姿势。口中默念口诀,开始练习法术,从背影看去,仿若老僧入定。
第八章 元宵灯火
白晓凡整整又跪了一夜,第二日,翠娥才代表独孤舒影来看她。她故作无法站起,翠娥便指挥了人将她扶回了房间。
她刚刚制止了翠娥准备请太医的想法,这边便有人在门口唱到:“太后驾到。”
彤儿走上前,将刚刚放下的床帐复又给白晓凡撩开,白晓凡便见到了款款走进来的独孤舒影。她做出要起身的样子,却不出所料的刚刚有动作,就被急步上来的独孤舒影按下了。
“晓凡,躺着吧,辛苦你了。”独孤舒影似乎满脸痛苦,与昨日的表现仿若两人。但是给白晓凡印象最深的不是她的淡漠或者毫不维护,而是事件发生第一时间,她脸上的失望。
为什么会是失望而不是维护与关心?白晓凡想,这的确是值得深思的,自己对她而言,是不是只代表着失散十五年,她被迫遗弃的女儿呢?
而她留自己在宫中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为了自己捕捉到的一闪即逝的失望,白晓凡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些问题。
白晓凡委屈地瘪了瘪嘴,扑在了独孤舒影怀里:“娘啊,我知道错了。”
独孤舒影明显一僵,似是没有想到白晓凡居然会首先说这样一句,她想了半晌,才抬手抚上白晓凡的长发道:“是娘不对,但是娘也有苦处,晓凡啊,你终归是太不小心了,幸好今晨皇长子的烧退了下去,不然,不知还有多少矛头对着你呢!”
“为什么不彻查呢?当时走在我后面推我一把的是谁呢?”白晓凡做成余悸未消的样子,试探着问道。
“晓凡,每个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你和卿贵嫔身上,身后谁推你,谁会看见,那人自然而然也会趁乱躲开,你在去的时候本是落在最后走的,而回来的时候大家也会这样想。我本以为你当时没有解释,是明白的……”独孤舒影
“当时没有解释是因为我怨娘没有帮我,赌了气。”白晓凡微微撅了下嘴说道,但她当然当时就回头看了自己空荡荡的后面,才根本没有想着去解释。
独孤舒影柳眉微蹙,道:“那现在还怨么?”
“不怨了,娘不是说娘也有苦处么?我不会怪娘的。而且后来我跪在那里的时候想了想,确实是自己不够小心,中了别人的招。”白晓凡闷在独孤舒影怀里,低声说道。
“晓凡啊,在这宫里,稍有踏错,就随时性命难保,如果我当时不罚你去思过,不知道最后对你的惩罚是什么,”独孤舒影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下,才继续说道,“这是你真正面对这个宫廷,你必须要适应它,要考虑到所有会对你产生不利的因素,躲开危险的地方和人。而这宫里,谁都不能相信,只能信自己。娘不是随时都能护着你的。”
白晓凡点了下头道:“嗯,娘,我知道了。”
“以后一定要小心些,人心隔肚皮,更何况这宫中人人居心叵测,娘毕竟不是皇上的亲生娘亲,多少人等着看娘的笑话呢!”独孤舒影轻叹一声,拥抱白晓凡的手紧了一些,“还好,你进宫来了,陪着娘,让娘也有点安慰。”
“可是我终究还是会出宫去的啊。”白晓凡埋在独孤舒影怀里,带着些微抽泣声,弱声说道。
独孤舒影听了后,抚摸白晓凡长发的手只是微微顿了顿,就笑着说道:“多陪娘一段时间吧,”然后又笑着打趣道,“最好直到你嫁人了再出去。
白晓凡趴在独孤舒影怀里,眸中颜色似是深了少许,口上却乖巧地“嗯”了一声。
白晓凡再见到兰璟已经是三日后了。这一天,白晓凡上完宫廷礼仪,浑身酸疼地往回走的时候,被他拉住了。
白晓凡有些惊喜地看向他:“三师兄?你最近到什么地方去了?好几天不见了。”
兰璟拉着她走到稍微阴凉些的地方,将她抱入怀里,手扶在她头上,止住她些微的挣扎:“对不起,你受委屈的时候我不在。”
白晓凡闻言,尽量在他怀里放松了自己,微微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三师兄不在才好,三师兄在的话,我要是控制不住,对你哭了出来,那才丢脸呢,至少现在我在那群人心目中的形象是很英勇的。”
兰璟一听就知道她在逞强,心里一酸,更是责怪自己为何每次最关键的时候都有事离开。他低头,将吻印在白晓凡的额头,再次感觉到白晓凡身体一僵,他心中自嘲,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温和保证:“晓凡,下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身边。”
白晓凡完全滞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笑了笑,抬头看向兰璟说:“三师兄永远是我最亲的人,无论我们相隔多远,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兰璟张口欲说些什么,白晓凡却马上继续道:“可就算是亲人,也有分开的时候,兄妹之间更是如此,哥哥要娶嫂子,妹妹要嫁人,因此,最终是不能如小时候那般形影不离了。但是心里也始终是视对方为自己的哥哥或妹妹的不是么?”
兰璟心中像被人一下子给抽空了,他手抚上白晓凡的脸,低低说道:“晓凡,看着我。”
白晓凡将目光转向兰璟,表情是故作的娇俏与天真,眼睛睁得大大的,眸中闪着疑惑的光芒,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似是耐心地等着兰璟开口。
“晓凡,我不是在说笑的,而且我的决定也不准备有任何改变,我说了不会再离开你,就绝对不会,无论什么情况,那亲人可能会分开的理由,在我们这里,也是不会成立的。”兰璟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完,然后不等白晓凡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去了。
留下白晓凡看着他的背影,忧心忡忡。
“皇上,太阳毒,您还是找个地方避着吧。”三金无比担忧地看着封漠斐,腹里暗想这白晓凡也真是的,在如此明显的地方就跟那兰璟卿卿我我,不知道皇上看在眼里是什么想法,该是难过极了吧。不过皇上为什么明知道他们有这样亲密的关系还要把兰璟留在宫里呢?不是相当奇怪么?
这边想着,抬头时才发现封漠斐已经走了好远了,三金忙又小碎步跟上。
封漠斐唇边一抹满是玩味的笑意,有意让自己看来潇洒一点,而忽略掉心中某个地方不断涌上的不适与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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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里的日子,简单而机械,每日就上那几样课,回到房里,练习法术,然后睡觉,醒来后第二天又重复前一天的活动。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地流逝,待到白晓凡围着狐毛,裹着披风,哈着气从宁远宫回来时,看着宫里四处热闹地挂红灯笼,每个宫门口都忙着贴春联。里面的人忙着贴窗花时,才意识到,已经是过年了。她在皇宫,已经生活了大半年。
想来想去,四技有所长,见识有所丰,其余的,就是学会了怎样更好地掩饰自己的想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生活。可是,她却从未放弃过有朝一日要离开这个皇宫的念头。
而其实,她大概也明白了,她的娘,也就是独孤舒影,真的存了让她嫁给封漠斐的念头。为什么呢?她不大想的明白,封漠斐毕竟是害死她爹的凶手的儿子,纵是不将恨牵连到他身上,也万不至于,要将女儿眼巴巴地嫁给他吧。
是为了以后能名正言顺地跟她一起生活?若是她真的这般宠自己,也不会希望自己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吧。
白晓凡想破了头,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走神,身边的彤儿却蓦地福下身去,恭声道:“给皇上请安。”
她抬头,看向正笑着看着她的封漠斐,微微裣衽。这在宫中的大半年,她时常见到封漠斐,不,应该是说,每天都会见到更准确一些,见得多了,她也就少了过去每次看到他就怒火冲天的心情。而处多了,她也觉得,或许封漠斐也不该她这般仇恨。那些过节终究是小时候产生的,长大了,也该理智一些了。
更何况在独孤舒影的教育下,她也学会了逢人只说三分话,也学会了,不对别人展示她的真实情感。她告诉自己,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处着呗,虽然见到封漠斐,还是不由自主会想起独孤舒影可能想让自己嫁给他这如此荒谬的事。
“要过年了还上课?”封漠斐又走上前了几步,用熟络的语气问道。
“是啊,就大年三十,初一和十五放三天呢。”白晓凡笑了笑,语气中略微含了些无奈。
“元宵节那天应该会比较好玩,有花灯可以赏,有灯谜可以猜,你应该会比较喜欢。”
白晓凡微微一愣,然后笑了:“我其实最喜欢放鞭炮。”
封漠斐顿了顿,伸手抚着下巴也笑了:“果然,这个比较符合你的性格。”
白晓凡听他如此正经地说完,“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两人相视而笑。连旁边站着的三金和彤儿唇边也不自觉沾染了笑意。
可真正到了元宵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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