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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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传-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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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不愚,智者不智,智太过者反是大愚。不‘愚’者,不仅会祸世祸人,而且会祸亲祸己。往后,我不仅应该变愚(纯朴守真,顺任自然),而且更应该变愚(老实,”傻“)。唉,这变愚呀,说着容易做着难,——智慧难,愚拙也难,有愚变智难,有智变愚更难!……不管怎样,从今往后,我一定要变愚!”
  愚与不愚,这在老聃来说,只是问题的一个小的方面,重要的是他要做好业务,再经世事,以检验他以往观点是铜是金。第一次到乱草凸去,民风没有采成,下次还去不去呢?
  “还去!”是的,他不能不去。第一,任务没有完成,他不能半途而废;第二,哪里栽倒,他要在哪里再爬起来,这可能是人的一种报复心理。他不能就这样把事情弄得窝窝囊囊而不去用再一次的把事情做好来弥补。他要弥补,他不能不去弥补,只有弥补了他才心安理得;第三,他再一次去,要趁机弄清那失业百工对他为啥恁仇视,因他对那目光里仇视的度数有怀疑。他想,“他们对我仇视那么厉害,到底是为什么?当然,我想得太多,脸色异样,使人生疑,那,他也不该对我仇视恁狠哪。只是因为一种脸色,值得他去那样吗?看来,他对我那样憎恨,除了因我造成而外,还有另一种成份。
  到底是为什么,我要顺便揭开这个谜。“
  “再去采风,我该怎样去呢?”吃中饭时,他又开始了新的疑虑。
  仆人赵平见老聃脸色不好,闷闷不乐,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他说“嘿,先生,你咋不早给我说吔!”赵平笑了,“这事我真能帮忙,你不知道,我叔伯姐家就在乱草凸村。好办,这好办,明天上午,你还穿上布衣,我领你到我姐家去,咱们把情况向我姐家的人说知,咱还不露你的身份,叫他们领咱到失业百工家去。……”
  “那好。”老聃先生动着白胡,咧嘴笑了。
  次日上午,老聃身着城乡皆适的蓝衣素裙,怀揣采风必备的用具,和赵平一起,坐马车往乱草凸方向走。
  来到昨日大纪看书的柳树丛边,老聃和赵平一起下车。赶车的车司将马车抹过头来,挥动鞭子往回驶。他们已计议好,他将在日头平西的时候前来这里接他们。
  他们走进乱草凸,赵平往东指一下,对老聃说这是一个没有院墙的小家庭。主房是两间破草屋。由于主人勤快,爱干净,破屋里的破家什,样样拾掇得皆停当。在这主房的左前方,是一间灰破的小厨房。厨房门口不远处,长着一棵灰褐色的小枣树。这勤劳之树,此时叶已落尽,枝条儿光光秃秃,拐拐杈杈。观它的身姿,既缺乏柳树之倩细,又缺乏杨树之挺拔。虽然如此,但,它的品格毕竟绝不亚于其它一切树木,别的不论,每当春日到来之际,它也毕竟能象其它一切树木一样地长出绿叶。
  灰枣树下,有一小小的木凳。木凳上坐个身穿破衣的妇女。这妇女约摸二十八九岁,精明,朴实,尖尖的下颏儿,长圆形的脸儿。她正在端着簸箕簸稷子,弯腰勾头地去捡粮食里头的小石子。大概是由于她过于聚精会神,当赵平他们来到跟前的时候,她还在勾头捡石子。无意之间一抬头,才发现一个蓝衣蓝裙的男青年已经站到她面前,她的目光一吃惊。
  “姐!你不认识我啦?”
  “咦,平来了!”她一下子笑着站起来,笑得亲近而慈美,“看,我都差点儿没有认出来,可不是,可不是,十年前,我见过你一回,那时候,你还是个半大孩儿。”见老聃站在赵平身后,“这位老人家,他是……?”转过脸来看赵平。接着,她勾下头,不敢看老聃。那时,大户人家妇女不出三门四户;小户穷人家妇女无法讲究和顾及。虽然如此,但是仍然不敢看生人。
  赵平小声对他说“征藏,史,……咦,噢……”一害怕,她的脸色一青黄,接着就要施礼下跪。赵平连忙制止,伸把将她拉着。
  “你别怕,来,我对你说。”赵平蹲在她面前,小声把话说一遍,接着特意安排一句“噢,噢噢。噢,噢。”她笑了,笑得俏而且美,几颗白牙露出来,“李叔公,快上屋,快上屋,来,咱们快上屋。”仍然是恭敬礼貌地扣着手。
  老聃他们进了屋。
  “叔公,您坐下,请您,您坐下。”赵平姐慌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忙抓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去擦床,“看脏哩,看俺这脏哩!”
  “闺女,别这样,这不脏,这不脏。”老聃先生感激地说着,赶紧一下子坐在床上。
  赵平落坐以后,连忙笑着打趣说“咦!那好,好,哈哈哈哈!”她笑了,笑得开脱、响亮而舒心。
  这时,两个孩童走进来。是一男一女两个刚会走的小孩子。姐弟俩模样长得差不多,都是圆圆脸,大黑眼,而且头上都是扎着直撅撅的仨小辫儿。他们来到老聃面前,睁起黑黑的大眼,怯生生地看着他,一个劲光看他那小白胡。
  “好孩子!咦,多好的孩子。”老聃一下子把那男孩抱起来,深情地亲了亲,搂了搂,然后把他高高举一下,接着将他放到地上,又去抱那小女孩,“爷爷来得急慌,没给你们带吃的,爷爷抱歉,实在抱歉,下次来一定给你们带吃的。”
  赵平姐看着他们,开心地笑了好一阵“爷公。”
  “呃——!好孩子,好孩子!”老聃先生又笑了,笑得白胡乱动弹,他,从未感到过恁舒心。
  “来吧,别尿爷公身上喽。”赵平姐接小桃,放到地上,“您先等一下,我赶紧去叫他回来。”说罢,转身就往屋外跑,没想到刚一出门,就和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年轻人撞了个满怀。
  “你这是咋来?急慌恁很弄啥?”
  “咱家有客。”
  “哪客?”
  “你一看就知道啦。”
  “噢,那好。”
  这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年轻人,穿一身不算很破的中蓝短衣,束口的宽裤脚下是一双又笨又土的麻布鞋。方脸,短发,机灵和善的脸盘上,架起一个稍大一些的高鼻梁。他就是赵平的姐夫万玉中。
  万玉中进屋,一眼看见老聃,也同刚才他小桃娘一样,心里猛吃一惊。他的吃惊和桃她娘不一样的是,他吃惊的不是因为见到了什么当官的,而是因为他在他家屋子里又看见了他昨天见到的那个人。原来,昨天老聃从百工屋慌慌张张往南走的时候,遇上的那个㧟篮拾柴的男青年,就是这个万玉中。
  双方互相打过招呼之后,赵平将老聃先生作了介绍,并直接向万玉中说明他们的来意,特意安排他淡如寻常。
  “那好,那好。好,那好。”万玉中说,转脸看看老聃,仍然有点控制不住喜和惧,“李叔公,昨个儿上午,你碰上的那个吔篮子的就是我。”
  “噢,噢……哈哈,哈哈。”李老聃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那些失业百工,对我们先生为啥那样仇视哩?”赵平看着姐夫问。
  “不知道,不知道,这个我也说不清。”
  三个人围坐成一个圆圈儿,开始商量以什么方式到失业百工那里去采风。“李叔公,我看你们到失业百工那去不如到斯晓爷的家里去。失业百工穷得厉害,不愿意跟人扯闲话;村西头有个叫万斯晓的老年人,对世上的事懂得多,他当过几天百工,对百工的事,前前后后都知道,再说,他又会说又会唱,一肚子两肋巴,装的全是民歌。”站在旁边的赵平姐这样插嘴建议说。
  “好!闺女的这个建议提得好。”老聃先生高兴地说,“就这样办,采风的事,咱们改换到万斯晓的家。”
  “那好。不过,咱们到他家去,叫先生以什么身份出现呢?”赵平看着玉中说,“这样吧,姐夫,我看你领我们去,你就说先生是你表叔,是个识文断字的布衣,‘他想采点民风作保存’。”
  老聃笑而不语,他想玉中说老聃说“那是哩。”玉中说。
  赵平笑着说三个人离开玉中家的破草屋,相跟着,往万斯晓的家里走。
  这万斯晓家,院子很小,中间是一棵老大的已经无叶的石榴树。东边和西边,各有一间破草屋。坐北朝南的那所主房,半新不旧,泥堆的土墙上面苫着灰黄色的茅子草。这主房共是两间,东间开门作当间。屋子里泥土地面扫得明明光光。西间摆满破家什。东间,也就是当间,靠后墙,放一张灰黄色的破桌子。桌子擦得很干净,上面放着陶碗、陶壶,陶茶具。桌西边,有一把浅灰色的小木椅。桌东边,有一个二尺高的地铺床。一个花胡子老人,正盘腿坐在地铺上,伸右手去摸那茶具。这老人约摸八十多岁,两只眼忽灵灵地转动着,那神态简直不亚于年轻人。
  “斯晓爷在家吗?”门外传来一声高兴的喊问。
  “在家,在家。谁呀?”万斯晓说着问着从地铺上跳起。
  “你一看就知道了。”随着话音的落地,一下进来三个人。
  万斯晓见三个人中两个都是陌生人,心里微微一惊。当万玉中把“他表叔的来意”向他说明之后,他一下子“完全明白”了,“噢,噢,那好,那好。请坐,来,请坐。”他十分高兴,一面慌忙拱手请坐,一面热情地倒茶。
  四个人落座以后,万玉中说“略知一二,略知一二。”万斯晓说。他抬眼看一下坐在桌子西头小木椅上的李老聃,笑嘻嘻地问他说“斯晓伯,是这样,”李老聃亲亲近近地笑着说,“我们前来敬采这些史料,是要保存,然而,我们的意思不是单单为了保存,因为,……”
  赵平见老聃把话停一下,机灵地接他话茬说“好好,这个想法好!”万斯晓看出来他们可能是官家,但是他不好意思去说透,本来高兴,又来个故表高兴,双手合在一起说,“那好,这样说,我就不怕献丑了。”
  “八年前,”万斯晓压了一口茶,开始慢慢讲述说,“那时候,原伯绞手底下管着的,有一批奴隶百工。这批奴隶百工数目可不算小,连原伯绞手底下的,带其它地方的,总共大约有好几千人。你们都知道,百工,就是各种各样给官家做手工活的人。百工就是百工呗,为啥又称他们为奴隶百工呢?因为他们又累又苦,日子过得象真正的奴隶。当然,他们当中也有官,管百工的各种官,虽说他们管百工,可他们还是奴隶百工官。这些百工,一天到晚不识闲,挣的钱刚刚能糊住口。他们这些人都是来自哪些地方呢?大部分是战争中从外地抓来的俘虏,一部分是无家无业的乞丐,也有的是一些又穷又苦的庄稼人。我就是一个庄稼人。不过,我不是在原伯绞的手下干,我干时比原伯绞那时还早二十年。”说到这,他自动把话停下来,瞅了瞅老聃,意思是看他对他的讲述是否有异议,如果有异议,他就把话停下不再讲,如果没异议,就这样按实际情况往下说,——因为他的这位大侄子(老聃)是个识文断字人。
  老聃故意不去答话,他默然地点头笑笑,表示对他讲述的称赞和肯定。他不愿意因他的插嘴而妨碍老人往下讲述。他想“原伯绞对百工压榨得很厉害。”万斯晓接着说,“对百工们干的活,他如果稍不趁心,就打,就骂。他叫他们罚跪,罚站,叫他们一个腿蜷着,一个腿着地,还用扣饭、扣工钱来对待他们。他用各种办法把百工们的血汗榨取到自己的腰包。这原伯绞不光这样对待百工,而且还是个可恨的大贪污犯,他用各种手段把王朝金库的钱往自己家里弄。他上边有保护他的官,对他的贪污,下边的人没有办法,上边的天子也无能为力,他就象神庙里老鼠,出去吃人家的粮食,回来还偷供吃,把神庙的墙,拱得净窟窿,你要是用水灌,怕灌坏了神庙的墙,打也打不住,捉也捉不着,对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百工们在他的折磨下,没法再忍,就成批的逃走。逃走的被抓回来,不是杀掉就是打死。百工们愤怒了,就联合起来跟他干。他们把原伯绞的住宅团团包围。他们把把门的打死,攻进他家的院子。有两个百工闯进屋子,抓着原伯绞就往外拽。几个卫兵把他们从他身上扯掉。其中的一个,双手卡住原伯绞的脖子,狠劲地掐!狠劲地掐!直到把他掐得翻眼儿。几个卫兵下手抠都抠不开。一个兵用刀把这百工的双手给砍掉。原伯绞带着两只血手逃走了。
  “原伯绞的副手叫庞信,是个比原伯绞还恶的坏家伙。这庞信见原伯绞被百工赶走,可恼毁了,就带着官兵来复仇。他们把起义的奴隶包围在一个院子里,把抓到的人砍头撂到瀍水里,一下子杀了百十人。百工们更愤怒了,但是他们对庞信没有办法,只好把仇恨憋在肚子里。从这以后,他们由明转暗,开始暗暗聚会。他们不止一次地商议如何去找庞信把仇报。报仇的时候终于到了,这天夜里,几个百工突然攻到庞信家。他们在床上抓到了姓庞的,布丝也不让挂,拧着胳膊往外推。他们把他拉到深山的一个悬崖上,扫头一棍,打得脑浆崩裂。他们把他推下山涧。后来他家的人来收尸,据说连个头发丝子也没找得着。听人说,这庞信是咱东南几百里以外的苦地人。”
  “噢——,”老聃听老人讲到这里,由不得心里一震,不自知地“噢”了一下,“咦,原来庞信是这样死的呀。怪不得他家里人前来收尸,回去拉个空棺材。我原以为恶二少(庞雄,早已短命夭亡)恶,没想到他哥也恁恶。”想到此,他抬头看看万斯晓。老人见老聃不由自己的“噢”一下,就停下讲述问他说“庞信死了,原伯绞不知逃到哪去了。”万斯晓接着往下说,“这时候,公子跪寻接替原伯绞的职务,立为原伯,人称原伯跪寻。原伯跪寻善于耍弄两面派,他任职以后,一面用小恩小惠对部分百工进行收买,一面以各种借口,将那些参加过起义的百工偷偷地遣散。就这样,那些被遣散的百工,一个个成了失业人。他们失业后,无处投奔,就在这一个个庄头落了脚。他们落脚以后,原伯绞家的人对他们还不解恨,就派兵偷偷来抓。今年夏天,一天夜里,突然抓走十几人,至今仍然没有下落。这些失业百工,大多是些有力量的人。这村子西头,那个扁不扁长不长的草庵里,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这老头儿现在瘦得吓人,你们可能看见过——他就是一个很有力气的人。这人姓吕,名叫吕笃,他刚到咱这来的时候,筋骨强健,浑身是劲。咱这南边小桥上,夜里不能走人,因为有个拦路抢劫的贼,一到夜里他都钻桥眼底下等着截路。这个贼很有劲,是个打仨携俩的人。吕笃听说了,就用麻布单子包个石砣,往身上一背当包袱。夜来了,他故意背个‘包袱’从小桥上走。那个贼从桥眼里出来去跟他夺‘包袱’。这吕笃拿‘包袱’就往那贼头上砸。那贼力气很大,双手接过‘包袱’又往吕笃头上砸。吕笃接过‘包袱’,咬着牙,用力这么一回敬,那贼的花鼓脑子被砸出。”
  “咦!真有劲,真有劲。”万玉中情不自禁地插嘴说,“斯晓爷,依我看,这些失业百工力量都是很大的。可惜这些人的心太不齐了。如果这些人齐心协力,合起手来,不光能把原伯绞他们打败,而且能把天给翻个个儿,天翻过来,这些人坐了天下,原伯绞还会来把他们欺负吗?我看这些人受罪,都怨他们心不齐。”
  “你说得有理。”万斯晓继续接着说野雁展翅空中腾,
  栎树丛里无法停。
  王家差役没个了,
  自家庄稼种不成。
  饿死爹娘谁同情?
  老天爷呀老天爷,
  小民啥时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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