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夫人叫道:“且慢!”
齐勒铭道:“你想要怎样?”
宇文夫人道:“你已经得回女儿,为什么不放我的儿子?”
齐勒铭冷冷说道:“我的女儿是娟娟用这位穆少爷和你交易的,这是你们之间的交易。与我无关!”
宇文夫人望着穆娟娟道:“妹妹,你说一句话吧。”
穆娟娟淡淡说道:“姐姐,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的脾气一向倔强,这个人待我如何,你也知道,我怎能向他求情?”
宇文夫人咬一咬牙,说道:“好,齐勒铭,我认输了,你划出道儿来吧!”
齐勒铭道:“你要得回令郎,也得和我交易,用这位姜姑娘交易。”
宇文夫人道:“好,我让她走!”
齐勒铭道:“解药拿来!”
宇文夫冷冷说道:“我只答应让她走,可没答应给她解药。我还要告诉你,你中了我的毒、最多活一年,我也不能给你解药,除非用卫天元和我交易!”
齐勒铭道:“我可以不要你的解药,但这位姜姑娘,她是无辜受累的!”
宇文夫人道:“我管不了这许多,我是铁价不二。”
眼看又要成为僵局,穆娟娟忽道:“姐姐,请给我一壶酒。”
宇文夫人道:“你要酒做什么?”
穆娟娟道:“酒能合欢,也能消愁。我高兴的时候喜欢喝,不高兴的时候也喜欢喝,姐姐你该不至于吝惜半壶酒吧?”
宇文夫人道:“瞧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怕你借酒消愁愁更愁!”
穆娟娟道:“咱们姐妹难得重逢,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有什么优愁。老实告诉你吧,我这次是借花献佛。”
宇文夫人道:“对,咱们姐妹也该干一杯了。”只道妹妹说的“借花献佛”乃是向她敬酒。
酒拿了来,穆娟娟闻了一闻,说道:“不坏!”便即斟了满满一杯。
宇文夫人冷冷说道:“妹妹,你的本领已经在我之上,我还怎敢班门弄斧,你不放心,这杯酒让我先喝。”她说的“本领”,其实是省掉三个字的,全称应该是“使毒的本领”。
哪知穆娟娟却道:“这杯酒不是给你喝的,你要喝酒,待会儿再喝个痛快。”回过头来,把这杯酒给了齐漱玉。
“你拿这杯酒去敬姜姑娘吧。”穆娟娟道。
齐漱玉愕然道:“为何要我向姜姑娘敬酒?”
穆娟娟道:“姜姑娘不是你的好朋友吗?”齐漱玉道:“是呀,她是我的好朋友。”
穆娟娟道:“那么你就该替她饯行,祝她事事称心如意。”
齐漱玉心领神会,把这杯酒拿到姜雪君面前,说道:“姜姐姐。我是诚心诚意为你饯行的,这杯酒请你干了。”“诚心诚意”这四个字说得特别恳切。
姜雪君心中一动,想道:“倘若她有半点怀疑银狐在酒中下毒,决不会说这四个字。银狐不会害她,料想也不会害我,反正我已中了金狐之毒了,这杯酒纵是毒酒,也不在乎了。”
喝下之后,只觉一股热流迅即流转全身,突然觉得有了气力。她本来是苍白如纸的脸也恢复了红润。
宇文夫人冷笑道:“妹妹,你真好本事,居然能瞒过我的眼睛在酒中放下解药,你的解药见效如此之快,看来你不但是使毒的功夫比我高明,解毒的功夫也比我高明了,佩服,佩服。不过,你这样做,未免是有点儿胳膊向外弯吧?”
穆娟娟道:“多谢姐姐称赞,待会儿我也会给这位穆公子以最好的解药的。”她这样一说,宇文夫人不敢作声了。
姜雪君恢复了气力,说道:“‘漱玉,恭喜你们父女团圆,我先走了”
齐漱玉怔了一怔,说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齐勒铭道:“姜姑娘另外有事,你不要勉强她了。”要知他是希望女儿能够嫁给卫天元的,因此他倒是巴不得姜雪君先走,免得有一个第三者插在他们中间。
齐漱玉却会错了意,只觉姜雪君的另外有“事”,乃是她和卫大无早有了约会。她一阵心酸,叫道:“姜姐姐!”
姜雪君回过头来,道:“什么事?”
齐漱玉道了:“我不打算去见卫大哥了,请你将我的消息告诉他。爷爷面前!我也会替他交代的,他不必急着回家。”
姜雪君道:“不,你非找他不可,因为他需要你的帮忙。”
齐漱玉吃了一惊,说道:“他出了什么事吗?”
姜雪君道:“你放心,目前他并无危险。他的事情,有人会告诉你的。”
齐漱玉大为纳罕,说道:“有人,什么人?”
姜霎君道:“是一个行事很古怪的女子,你不认识她,但她却曾为你的事情出过不少力,她和卫大哥似乎也是朋友,你可以相信他。”
齐漱玉听得“似乎”二字,更是莫名其妙,说道:“我们似乎从未听过卫大哥有这么一个古怪的朋友。你不知道她的来历么?”
姜雪君道:“虽然不知,但我相信她。”
齐漱玉道:“我怎样才能找到她?”
姜雪君道:“她似乎甚为神通广大,用不着你去找她,她也会找到你的。你见到她,就会知道应该怎样去帮你卫大哥的忙。”
齐漱玉道:“你不知道卫大哥现在在何处吗?”
姜雪君道:“我不知道,我也不会去找他了。你不必多问,以后你会知道的。我走了。”
齐漱玉满腹疑团,但她亦知此地非详谈之所,只好让姜雪君先走。
姜雪君走后,齐勒铭道:“玉儿,咱们也该回家了。”
齐漱玉忽道:“爹爹,做人是不是要讲恩怨分明?”
齐勒铭道:“不错,怎样?”
齐漱玉道:“那你就不能说走就走。”
齐勒铭苦笑道:“你还要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齐漱玉没有回答,斟了两杯酒。
她举起杯来,说道:“阿姨,请让我也来借花献佛,敬你一杯,多谢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穆娟娟道:“我没有资格做你们齐家的人,‘一家人讲什么客气’之类的话,我是不敢说的。但说到多谢,我更应该多谢你。因为你并没有把我当作妖妇或者贱人。说老实话,你肯叫我一声“阿姨”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唉,我只惯自己生不出像你这样一个好女儿。好,多谢你看得起我,干杯、干——杯!”
言语之间,已经渐露狂态,说罢一饮而尽。
齐漱玉又斟了满满两杯,说道:“爹爹,我知道穆阿姨也曾救过你的性命,即使过去的事不提,只是为了女儿的缘故,你似乎也应该敬穆阿姨一杯吧!”
齐勒铭心情激动,忍着眼泪,从女儿手中接过酒杯,说道:“娟娟,我欠你实在大多!”
穆娟娟狂笑道:“我曾经累你身败名裂,如今把你女儿找回给你,以后谁也不欠谁了。好,这杯酒就当作是诀别酒吧。”
狂笑声中,穆娟娟把酒喝干,随手摔出,“当”的一声,酒杯碎成片片。
齐勒铭叫道:“娟娟,你,你何必这样?”穆娟娟已跑进后堂去了。
※ ※ ※
齐勒铭和女儿走在“什刹海”的湖边(什刹海其实是人工湖),湖平如镜,可是父女两人的心情都是殊不平静。
“玉儿,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唉,爹爹少年时候做的事也实在太过荒唐,对不住你们母女,你,你还在恨爹爹吗?”齐勒铭道。
“爹,过去的事不要提了。”齐漱玉道。
齐勒铭叹了叹气,说道:“不错,过去的我就当它是死了吧。我失去了妻子,得回女儿,也应该心满意足了。”
齐漱玉抬起头问道:“妈妈呢?”
齐勒铭幽幽说道:“她回去了。”
齐漱玉道:“回去?回去哪儿?”
齐勒铭道:“她已经有了丈夫,也另外有了女儿。她当然是回到她的家了。”过了半晌,再叹口气道:“娟娟说她配不起我,其实我也配不起你的妈妈。”
齐漱玉道:“爹爹,请恕女儿放肆,我想大胆问你一句。”
齐勒铭道:“你说。”齐漱玉道:“你是不是真的很爱妈妈?”
齐勒铭道:“当然是了,否则我为什么非、非得把你的妈妈夺回来不可!”
齐漱五忽道:“爹爹,你错了!”
齐勒铭道:“哦,我什么地方错了?”
齐漱玉道:“其实你对妈妈并非真爱,你只是妒忌,只是报复。”
齐勒铭道:“你认为我这样做是对她报复?”他不提“妒忌”只提“报复”,显然已是承认了自己有妒忌的心理在内。
齐漱玉说道:“不错,你不是因为爱她才要把她夺回来的。”
齐勒铭道:“那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对她报复?”
齐漱玉道:“爹爹,我虽然只见过你一次面,但我已经知道你是十分要强的人。”
齐勒铭承认。
齐漱玉道:“你觉得妈妈看不起你,所以尽管是你先做出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你也不肯放手让她离去。”
齐勒铭沉默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我若真的爱她,我是应该让她得到幸福的。”
齐漱玉道:“女儿还要大胆的说一句话,爹爹,你并不是配不起妈妈,只是你们并不是很合适的一对。”
齐勒铭道:“我知道。但我想要她回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是为了你的缘故。”
齐漱玉道:“一家人能够团圆,当然是最好不过,从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在我已明白,我若要得到一个美满的家庭,就先要拆散别人的家庭。而且妈妈未必感到幸福,咱们的家庭恐怕也不见得就是美满的家庭了。”
齐勒铭叹道:“我一直把你想象成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现在我才发觉你早已长大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远远没有你懂得的多。”
齐漱玉道:“那天我见了你们之后,我也发觉,我好像是在一夜之间,忽然长大了。想到了许多我从没有想过的事情。”
齐勒铭苦笑道:“你还想到了一些什么?”
齐漱玉道:“我想到了妈妈,也想到了穆阿姨。”
“以前我只道妈妈可怜,现在我才知道穆阿姨更可怜。爹爹,你做对不住妈妈的事情,但你更对不住穆阿姨。”齐漱玉继续说道。
齐勒铭皱起眉头,涩声说道:“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来提醒!”
但齐漱玉还在说下去,“爹爹,你和穆阿姨也似乎是更为合适的一对……”
齐勒铭厉声道:“大人的事情,你们小孩子不要多管!”
这是他们父女相认以来,齐漱玉第一次受到父杀的呵斥,她不觉欲泣,半晌说道:“爹爹,你不是说过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么?”
齐勒铭叹了口气,说道:“玉儿请你原谅爹爹。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心里烦。请你别要再提穆、穆阿姨了,好不好?”
他歇了一歇,脸上换上笑容,说道:“玉儿,现在该谈谈你的事了。你是不是很喜欢你的卫师兄?”
齐漱玉脸上一红,说道:“我和卫师兄从小在一起长大,我们一向是如同兄妹一般。”
齐勒铭道:“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他,他却只是把你当作小妹妹么?你放心,只要你喜欢他,我自会替你们撮合的。”
齐漱玉道:“爹爹,你也别管我的事情好不好?”
齐勒铭道:“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的事情我怎能不管?我送你出城,你先回家吧。”
齐漱玉怔了怔,说道:“爹爹,你为什么要赶我回家?我还有事情要做呢!”
齐勒铭道:“京师龙蛇混杂,风浪比江湖上的更为险恶,你一个年轻少女,留在此地,甚不适宜。我知道你想去找卫兄,但我替你去找他,比你自己去找他更为合适。”他怕女儿担忧,不敢把卫天元目前尚在险境的事情告诉女儿。他独自留下,其实是想暗中助卫大元一臂之力的。
齐漱玉道:“爹爹,我要找他,我会自己去找。姜姐姐说过,有人会帮我的忙的。用不着爹爹操心。不过,我可以答应暂时离开你。”
齐勒铭道:“你会错意了,我并不是要离开你……”话犹未了,忽地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四肢酸软,浑身气力,竟似突然消失了!
齐勒铭这一惊非同小可,叫道:“玉儿,玉儿!”
齐漱玉道:“爹爹,你怎么啦。”
齐勒铭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气力突然消失了。你过来扶我一下。”待女儿靠近,忽地伸出三很指头,扣住女儿脉门。
齐漱玉吃了一惊,道:“爹爹,你干什么?”
齐勒铭道:“玉儿,你说实话,为什么我的气力会突然消失?你一定知道原因的,是吗?”
齐漱玉把手抽了出来,说道:“爹爹,你捏得我好痛。”
原来齐勒铭的气力在迅速消失之中,刚才还可以用上一点气力的,现在却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齐漱玉道:“爹爹,你别怪我,这是我和穆阿姨交换的条件。不过,这也是为了你的好的。”
齐勒铭道:“为了我的好?我已经变成废人,今生今世都要你服侍我了!”
齐漱玉道:“爹爹,你用不着我服侍你的。穆阿姨会服待你,她服待你,一走会比我服侍你更好。”
齐勒铭颓然叹道:“我也是该有此报,我只是想不到……”
话犹未了,只听得一个银铃似的声音说道:“齐姑娘,多谢你帮我这个忙。”
开漱玉道:“爹爹,你不用发愁,穆阿姨来服侍你了!”一面说道,一面跑上前去,迎接穆娟娟。
穆娟娟道:“那个女子名叫上官飞凤,这是她的地址。要是你在这个地方找不到她,可以到震远镖局打听你卫师兄的消息。上官飞凤说不定也会到镖局去的。”
齐漱玉接过那纸字条,说道:“好,穆阿姨,我这就把爹爹交给你啦。”
※ ※ ※
穆娟娟扶起齐勒铭,齐漱玉已经去得远了。
齐勒铭冷笑道:“娟娟,你真有办法,想不到我亲生的女儿,竟然也会给你说得她串通了来暗算我。”
穆娟娟道:“别说得这样难听好不好。不错,我是在酒中放了酥骨散,我这酥骨散比姐姐的酥骨散还要厉害得多,但我也在酒中放了另外一种你必需的解药,是可解姐姐给你服下的那种毒药的。明年今日,你非但不会死,而且只要你愿意活下去,你可以长命百岁。”
齐勒铭道:“我谢了。你已经把我弄成废人一个,我还要长命做什么?”
穆娟娟道:“齐郎,请你不要恨我。找只是想你陪着我过这一生。”
齐勒铭叹道:“娟娟,我已经对你说过,这次你救了我的女儿,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又何必用到这样手段?”
穆娟娟道:“这话你似乎说过不止一次。”
齐勒铭道:“这次是真的了。娟娟,我真的是在后悔,后悔对不住你。你肯原谅我,我当然愿意和你在一起。”
穆娟娟道:“我累得你身败名裂,你不是已经下走决心,要抛弃我的吗?”
齐勒铭道:“过去,我做错了事,时说错了话,要是你肯原谅我,就让我从头做起吧。从今之后,只要你不抛弃我,我是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穆娟娟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齐勒铭道:“当然是真心话。娟娟,我再说一遍: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并不仅仅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女儿,我才要报答你的。”
穆娟娟道:“可是我还不敢放心。”
齐勒铭道:“你要怎样才能放心?”
穆娟娟道:“最好你像从前一样,吃饭要我喂,拉屎要我服侍,我才觉得你是完全属于我的。”
齐勒铭道:“你不嫌辛苦?”
穆娟娟道:“是辛苦的,但苦中有乐胜于苦。因为只有我一个人肯这样服侍你,你也非我不行,我服侍你,心里就充满快乐!”
齐勒铭苦笑道:“我服了你的酥骨。也差不多是废人一个了,你还不放心么?”
踢娟娟道:“不放心。你的内功太高,我的酥骨散未必能困得住你,而且酥骨散是有解药的,不但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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