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常老么到,立即扬声传话:“么哥及‘洪门’贵客到!”
只听大厅内传出一个苍劲话声:“有请!”
这两字甫传出,厅前那两个立即躬下了身。
常老么带着郭璞进了大厅,这座大厅十分宽敞,没什么陈设,但却连座带站地共有近二十个人。
那太师椅座位,成八字形,居中高坐着的,是个脸色红润、须发俱霜的胖老头儿。
胖老头儿穿一身紫缎褂裤,手里拿着个鼻烟,模模儿像个富绅,但他那气度神态极其慑人。
他左边四张太师椅上,坐着四个年纪至少在五旬以上、高矮胖瘦不等的老头儿。
他右边,五张太师椅上却坐着四个老头,年纪也都较常老么为大,最下首的一张椅子空着。
另外,在那胖老头儿的身旁,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獐头鼠目、留着几根山羊胡、满脸奸滑阴诈的瘦高老头儿!
一个则是穿一身大红衣裤、体态刚健婀娜、美艳中常着冷峻、英武中带着妩媚的大姑娘。
在那胖老头儿背后,更一列整齐地站着八名身穿黑色褂裤、打扮俐落的中年汉子,个个太阳穴鼓起,眼神十足,一望知是八名高手保镖。
进了厅,数十道目光齐集郭璞一身,郭璞昂然迈步,视若无睹。
常老么则急步趋前,向座上胖老头儿躬下身:“大哥,客人到了!”
敢情这像个富绅的胖老头儿,就是领袖“哥老会”、称霸大西南的“哥老会”大袍哥!
胖老头儿一摆手,道:“么弟坐!”
常老么应了,走到右边那空着的太师椅前坐下。
他坐定,胖老头儿一双炯炯眼神落向了郭璞,道:“‘洪门’中的燕朋友,我就是‘哥老会’大哥!”
郭璞微一拱手,道:“见过大袍哥。”
胖老头儿一摆手,道:“看座!”
郭璞淡淡说道:“不必了,大袍哥面前,哪有我的座位?好在大袍哥也未另替我设座,我还是站着说话好!”
胖老头儿目中精芒一闪,道:“燕朋友之胆识,是我生平所仅见,如今宾主见面,请表明真身分、直说来意吧!”
郭璞淡淡说道:“大袍哥,我先说明,我不姓燕,也非‘洪门’中人……”
满座色变,唯独胖老头儿平静泰然,他道:“这是我意料中事,请直说!”
郭璞道:“我只是个爱管闲事的江湖人。”
胖老头儿道:“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郭璞道:“姓名无关重要,重要的是我所要管的闲事。”
胖老头儿“哦”的一声,笑道:“‘哥老会’有什么闲事值得外人伸手?”
“有!”郭璞道:“贵会有大袍哥领导之下变了质,违背了当初创会的宗旨。”
“住口!”左边第一张椅子上,那威猛老头儿厉声叱道:“哪里来的狂小子野后生,敢批评……”
胖老头儿微笑说道:“二弟,听他说下去。”
威猛老头儿哼了一声,闭口不言。
胖老头儿微笑说道:“年轻人,可否说明白点?”
“可以!”郭璞道:“我请问大袍哥,贵会当初创会之宗旨是什么?”
胖老头儿毫不犹豫,道:“行侠仗义,扶弱济倾……”
郭璞截口说道:“这是表面上的,暗地里的吧?”
胖老头儿脸色一变,犀利目光直逼郭璞道:“驱逐满虏,收复社稷……”
郭璞道:“这是当初创会宗旨,如今呢?”
胖老头儿道:“当初如此,如今如此,传至亿万年而不变!”
郭璞淡然笑道:“真的么?大袍哥!”
胖老头儿脸色微变,道:“自然是真的!”
郭璞笑道:“那么我请问大袍哥,如今这个四川总督岳钟琪属下的‘查缉营’中,全是‘哥老会’的袍哥,这怎么说?”
胖老头儿脸色又复一变,道:“这你怎么知道?”
郭璞淡淡一笑,道:“在座诸位之中,哪一位跟‘神鹰’仇英是朋友?”
站在胖老头儿身右那瘦高老头儿突然说道:“仇老头是我的朋友!”
郭璞道:“阁下是……”
胖老头儿接口说道:“这位是我的师爷,兼敝会的文牍。”
郭璞“哦”的一声,点了点头,未说话。
胖老头儿又道:“这么说,是仇神鹰告诉你的?”
郭璞点头说道:“不错,事实如此!”
胖老头儿扬了扬白眉,道:“那么我不得不承认,确有其事。”
郭璞道:“那么我说贵会违背了当初创会的宗旨,并没有说错。”
那位师爷突然说道:“阁下你还是错了!”
郭璞淡然说道:“是么?我愿闻其详!”
那位师爷道:“岳总督是汉人,敝会是为汉人做事。”
“好说!”郭璞道:“那么我请问,他又是为谁做事?”
那位师爷微微笑道:“阁下,那是岳总督自己的事,敝会只知为他做事。”
郭璞道:“而事实上,贵会等于是替满虏效力。”
那位师爷道:“阁下,话不能那么说,就算是,那也是敝会的私事。”
郭璞双眉微扬,淡淡笑道:“贵会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恐怕这称不得私事。”
那位师爷嘿嘿笑道:“阁下,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为朝廷效力的,不只是‘哥老会’,像军机大臣张,wrshǚ。сōm故大将军年,如今的四川总督岳,哪一位不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郭璞微微一笑,道:“阁下不愧是师爷,委实能言善辩,只是,阁下,他们一个个丧心病狂,弃宗卖祖,难道贵会也要跟他们学学?”
满座色变,那位师爷脸色更难看。
郭璞紧接着说道:“恐怕你阁下还不知道年大将军是怎么被害的,为什么被害的,岳钟琪当初又是怎么样的打算?”
那位师爷冷笑道:“故大将军年,是怎么被害的?”
郭璞道:“年大将军暗中向‘丹心旗’主悔了过……”
那位师爷截口说道:“就算是吧,岳总督当初又是怎么打算的?”
郭璞道:“岳钟琪本有些起兵举义之心,但见曾、张二位先生是两个书生,毫无长远之计划,地无实力可言……”
那位师爷道:“岳总督明智,事本不可为!”
郭璞道:“什么事可为?弃国仇家恨于不顾之事可为?无羞无耻之事可为?曾、张二先生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尚冒杀身之险来说岳钟琪,诸位俱皆江湖豪雄,难道连个文弱的读书人都不如么?”
满座皆脸红,那位红衣美姑娘面有异色,目射异采。
那位师爷则目射狠毒地道:“看来阁下的脑袋不只一个,命也不只一条!”
郭璞傲然笑道:“那没什么,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头可断,血可流,志不可屈,我这颗头颅这条命,谁有办法谁拿去!”
那位师爷嘿嘿笑道:“恐怕阁下再有一条性命赔在这儿,也是枉然!”
郭璞冷冷一笑,道:“我明白了,阁下是师爷,这‘哥老会’为满虏所用之事,恐怕完全出自你阁下的好主意!”
那位师爷阴笑说道:“主意是我的,但采纳不采纳,那还得看大哥。”
郭璞双眉一扬,方待再说——。
胖老头儿突然说道:“你今天就是为这事来找我?”
郭璞点头说道:“事实如此。”
胖老头儿道:“那么,你要我怎么办?”
郭璞道:“我不能也不敢左右贵会,不过,‘洪门’、‘大刀会’、‘铁骑帮’甚至于每一个汉族世胄,先朝遗民,都为匡复大业在抛头颅,洒热血,贵会该怎么办,那全在大袍哥明智抉择!”
那位师爷一旁说道:“阁下,你别忘了螳臂难挡车,卵难击石,岳总督统雄兵,率猛将,镇守西南,‘哥老会’没办法……”
郭璞冷笑说道:“你阁下就算没读过书,也该听人说过古今……”
胖老头兜截口说道:“够了,阁下,假如我不愿意改变现况呢?”
郭璞淡淡笑道:“大袍哥,我说句话你也许不相信,假如大袍哥不愿意改变现况,今天这‘哥老会’就要在江湖中除名!”
此言一出,满座色变,数声叱喝之中,两旁九个老头儿都站了起来,而独胖老头儿坐着未动,他掀眉大笑,道:“年轻人,就凭你?”
郭璞道:“己绰绰有余,难不成大袍哥不信?”
胖老头儿道:“何止不信?只怕在座我这几个兄弟没一个肯信!”
郭璞道:“那容易,大袍哥,贵处院落甚大!”
胖老头儿上身微仰,道:“你敢是有意较量一二?”
郭璞点头说道:“正有此意!”
“好!”胖老头儿猛一点头,双目大放异采,道:“年轻人,别的不说,冲着你这份胆识、豪气,‘哥老会’交你这个朋友,年轻人,我这大厅地方也不小!”
郭璞抬眼环扫,微微点头,道:“够是够,大袍哥,容我进一句最后忠言,我不愿……”
那位师爷突然笑道:“年轻人何患后劲不够?”
郭璞双眉微扬,淡淡说道:“看来阁下是唯恐天下不乱,你是激我还是激大袍哥?”
那位师爷脸色一变,笑道:“年轻人,我想请大袍哥杀了你!”
郭璞笑道:“才是真心话,阁下,别以为我是充壳子……”
那位师爷道:“那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郭璞道:“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那位师爷嘿嘿笑道:“那就好!”
胖老头儿突然说道:“年轻人,咱们打个赌……”
郭璞道:“大袍哥,你我赌什么?”
胖老头儿道:“咱们三阵定输赢,若赢的是你,‘哥老会’听你的,从今跟着你走,若输的是你,那你……”
郭璞截口说道:“我听凭‘哥老会’处置!”
那位师爷神色一喜,那位大姑娘则神色一忧。
胖老头儿摇头说道:“不,年轻人,你的胆识与豪气令我心折,我欣赏你喜欢你,倘若你输,委曲你,跟在我身边一辈子。”
大姑娘忧容尽扫猛一喜,那位师爷皱了眉。
郭璞看的清楚,道:“大袍哥,那对我来说,未免太便宜了。”
大姑娘瞪了他一眼,既气又急。
胖老头儿笑道:“年轻人,跟在我身边一辈子,那滋味并不好受。”
郭璞双眉微扬,道:“既如此,我答应,不过我也有个附带要求……”
胖老头儿道:“年轻人,你说!”
郭璞道:“将三阵改为十阵,我逐一领教十位的绝学!”
胖老头儿笑道:“年轻人,你怕三阵对你太少?”
郭璞淡淡笑道:“大袍哥错了,不是对我而是对贵会,这十阵之中,只要我有一阵输,我立即是大袍哥的!”
大姑娘大急,但她未开口。
那位师爷面有喜色,突然笑道:“年轻人,你是视‘哥老会’无人?”
胖老头儿脸色一变,道:“年轻人,你未免太狂了!”
郭璞淡淡说道:“大袍哥,緰赢是我自己的事!”
胖老头儿双目暴射异采,猛一点头,道:“好!年轻人,你比我年轻时还狂,就这么说定……”
郭璞扬眉说道:“哪位赐教?”
胖老头儿喝道:“么弟!”
常老么应声而起,略整衣衫,举步走向郭璞。
郭璞道:“么老,十阵费时不少,我想彼此无须多说无谓废话!”
常老么一点头,道:“阁下说得是,请发招!”
郭璞道:“非我僭越,实不敢不领么老相让之情,请小心!”
话落,抬手,五指一晃向常老么左肩搭去。
常老么左肩一矮,向右滑步,右边一掌由下而上,闪电一般拍向郭璞左肋,出手之快,令人咋舌。
自然,郭璞头一招不过是虚应故事,用意只是引得常老么发招,如今一见常老么出手,他便真玩艺儿抖手而出,左掌下挥,五指一翻已轻易扣上常老么左腕脉,一触即松。
他虽是一触即松,常老么却是吓了一跳,左半边身子,猛然一麻,紧跟着他红了老脸。
郭璞淡然说道:“么老,承让!”
常老么竟没能走完一招,满座为之震惊。
大姑娘瞪了美目,那位师爷脸色一变。
胖老头儿则动容喝道:“好身手,么弟回来,九弟!”
身材跟常老么差不多的老九应声而出。
他身材跟常老么差不多,遭遇也跟常老么差不多,勉强走完两招,左肩上被郭璞轻轻拍了一掌。
紧接着,老八三招未毕,衣袖穿洞。
老七五招,抱腕而退。
老六六招方毕,大腿上让人点了一脚。
老五在第五招上败下。
老四在七招上被点了一指。
老三走完八招,前心被抓了一把。
老二勉力九招,腋下破洞两处。
每人多一招,半招不差,简直是技惊四座,震慑全厅。
大姑娘娇靥上的神色难以言喻。
那位师爷一脸惊骇狠毒之色,目光乱转,似乎想玩什么鬼主意。
胖老头儿则神色极其凝重,霍地站起道:“年轻人,你的身手是我生平所仅见……”
郭璞淡淡笑道:“那是大袍哥夸奖,和诸位垂爱!”
胖老头儿道:“年轻人,别往我兄弟脸上贴金了,动手之前我请教……”
郭璞截口说道:“大袍哥,十阵过后,我自当奉告!”
胖老头儿一点头,道:“好,年轻人,就这么说!”闪身欺了上去。
一接上手,郭璞则立刻觉出,这位领袖“哥老会”、称霸大西南的大袍哥,果不等闲,功力至少要比那老二高出两筹,掌力之雄浑,招式之奇绝,称得上武林罕见。
高手过招,迅捷如雷,转眼已是九招过去。
在那胖老哥儿第十招欲发未发之际,忽听一声狠毒冷笑超自上座,那位师爷狰狞阴狠地忽抬右掌。
郭璞双眉陡挑,大喝说道:“姑娘及十位小心!”
飞起一指,虚空点了过去。
那里大姑娘等刚一怔,那位师爷已闷哼一声垂下右腕,右掌中一把黑砂般物洒落,正好全洒在他自己腿上,惨叫一声,往后便倒。
而这里那胖老头儿瞪圆了眼,直望着郭璞呆在那儿。
定过神来,那九位只当大哥受伤,大喝一声,人影闪动,齐向郭璞扑了过去。
而这一声大喝也惊醒了胖老哥儿,他一挥手,喝道:“不得无礼,后退!”
那九个,硬生生地一起煞住身形。
胖老哥儿望着郭璞,神情肃穆地开了口:“南海郭家‘震天指’,阁下究竟何人?”
郭璞身形一震,旋即笑道:“大袍哥,十阵输赢未定……”
胖老头儿道:“不打了,‘哥老会’从今听你的就是!”
郭璞道:“谢大袍哥,那么大袍哥不该忘记郭家燕南!”
胖老头儿脸色一变直了眼,失声说道:“你,你,你是六少……”
郭璞抬手扯下了人皮面具,大姑娘那儿美目一亮,立即怔住了,他则微微一笑,道:“阚老,忘了,顽皮的燕南?”
胖老头儿身形一抖,须发俱颤,道:“果然是六少,果然是……天……”
老泪一涌,突然跪了下去。
他这一跪,满厅一怔,跟着要跪。
郭璞忙伸手把他架起,道:“阚老,你这是折煞燕南!”
胖老头儿站了起来,但他一句话未说,反手便向自己天灵拍去,郭璞五指一翻已把他那只手拉了下来,沉声急道:“阚老,你这是干什么?”
胖老头儿分毫动弹不得,悲笑说道:“六少,阚奎还有何颜面见老人家的后人?您还是让我自绝死了吧,免得……”
郭璞正色说道:“阚老,你要这样说,燕南罪孽就大了,要让老人家知道,非活劈了我不可,阚老,我还有话说!”
胖老头儿阚奎苦笑说道:“六少,您何不早说!”
郭璞笑道:“我要早说了,还能领教诸位的绝学么?”
那九个都红了脸,阚奎道:“六少,是老人家派您来……”
郭璞摇头说道:“不,阚老,是我自己跑来的。”
阚奎讶然说道:“武林中多年未见……”
郭璞笑道:“阚老,你知道今天这成都城中,来了个要押解人犯进京的郭璞?”
阚奎忙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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