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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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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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尔福却并没有履行诺言把信送到巴黎去,而是小心地把那封现在看来可以救唐太斯但未来却极易危害他的请愿书保存了起来,以等待那件似乎并非不可能的事情的发生,好二次复辟。
  “这样唐太斯仍然还是犯人,被埋没在黑牢的深处,他根本听不到路易十八垮台的消息,以及帝国倾覆时那更可怕的骚动。
  但维尔福却用警觉的目光注视着一切,用警觉的耳朵倾听着一切。在拿破仑复位的“百日”期间,莫雷尔曾先后两次提出他的请求,但都被维尔福甜言蜜语地把他哄骗走了。最后发生了滑铁卢之战,莫雷尔就不再来了。他已尽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这时任何新的尝试不仅徒劳无益而且很可能会有害他自己。
  路易十八又重新登上了王位。在马赛能引起维尔福内心愧疚的记忆太多了,所以他请求并获准了调任图卢兹检察官一职,两星期后,他就和蕾妮结婚了,岳父在宫廷里比以前更显赫了。这就说明了在“百日”期间和滑铁卢战役以后,唐太斯为什么会依旧被关在牢里,好象上帝已把他忘了似的,但实际上人们并没有忘记他。
  腾格拉尔很清楚他给了唐太斯那一击是多么厉害,他象所有做贼心虚但又要小聪明的人一样,诿称这是天意。当拿破仑回到巴黎以后,腾格拉尔害怕极了,唯恐唐太斯会随时来复仇,于是他便把自己希望出海的想法告诉了莫雷尔先生,得到了一封介绍信,把他介绍给了一个西班牙商人,三月底就到那儿去供职,那是在拿破仑回来后的第十一二天。他当时离开马赛后去了马德里,此后就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弗尔南多只知道唐太斯已从眼前消失了,其他的事他则一概不知。到底唐太斯怎么样了,他也懒得去问。只是,在他情敌不在的这一期间,他时时苦思冥想,有时想到编个离开的理由来欺骗美茜蒂丝,有时想迁移或强行把她带走。于是他常常忧郁地,一动不动地坐在弗罗湾的顶端,从那儿可以同时望到马赛和迦太罗尼亚人村,他是在守望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出现在他眼前,那个人就是他的复仇使者。弗尔南多已下定决心:他要一枪打死唐太斯,然后自杀。但他错了,他这个人是不会自杀的,因为他还抱有某种希望。
  在这个时候,帝国作了最后一次呼吁,法国境内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男子都赶去听从他们皇帝的号召了,弗尔南多和其他的人一同离开了马赛,但心里却怀着一个可怕的念头,深恐他的敌人会在他不在的时候回来,而同美茜蒂丝结了婚。假若弗尔南多真的想自杀,则在他离开美茜蒂丝的时候就该这样做的了。他对她的关心,以及他对她的不幸所表示的同情,都产生了效果。美茜蒂丝一向象兄妹般地深爱着弗尔南多,现在这份情谊上又加上了一份感激之情。
  “哥哥,”她把行囊挂上他肩头的时候说,“你要自己当心一点,因为如果你再永远离开了我,那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这些话在弗尔南多心中注入了一线希望。如果唐太斯不回来的话,总有一天,美茜蒂丝也许就是他的了。
  现在只剩下美茜蒂丝一个人孤零零地来面对这从未如此荒凉的大平原,和从未如此一望无际的大海了。她天天以泪洗面,人们看见她有时不断地在迦太罗尼亚人住的这个小村子周围徘徊,有时看见她一动不动地象一尊石像似的站着,呆望着马赛;又有时看见她坐在海边,倾听那如同自己的哀愁那样永恒的海的呻吟,她常常自问,是否应该让自己投入海洋那无底的深渊里,也许这样可以比忍受如此焦灼的等待更好一些。
  她并非缺乏这样做的勇气,而是她的宗教观念帮了她的忙,救了她的命。
  卡德鲁斯也象弗尔南多一样应征入伍了,但由于他已经结婚,且比弗尔南多大八岁,所以仅被派去驻守边疆。老唐太斯一直是靠希望支撑着的,拿破仑一倒,全部希望都成了泡影。在和他的儿子分离五个月以后,几乎也可以说就在他儿子被捕的那一刻,他就在美茜蒂丝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莫雷尔先生不仅负担了他的全部丧葬费,还把那可怜的老人生前所借的几笔小债也还清了。
  这样做不仅需要出于慈悲心,而且也需要勇气,——因为象唐太斯这样危险的一个拿破仑分子,即使你去帮助他临终的父亲,也会被人当作一个罪名来污蔑的。
  第十四章 两犯人
  路易十八复位后一年左右,监狱巡查员到伊夫堡来作了一次视察。唐太斯从他那幽深的地牢里听到了那准备迎接巡查员的嘈杂的声音,在地牢里的一般是听不见的,只有听惯了蜘蛛在夜的静寂里织网,凝聚在黑牢顶上的水珠间歇的滴声犯人的耳朵才能听得出来。他猜想生活在自由之中的那些人发生什么不平常的事了。他已很久没同外界发生任何接触了,以致他把自己看作了死人。
  巡查员依次视察大牢单间牢房和地牢,有几个犯人,由于他们的行为良好或愚蠢得到了当局的怜悯。巡查员问他们的伙食如何,有什么要求没有。他们一致回答说伙食太坏,要求恢复自由。巡查员又问他们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没有。他们摇摇头!他们除了自由以外还能希求什么别的呢?巡查员微笑着转过身来对监狱长说:“我真不明白上面为什么要作这些无用的视察,你见过一个犯人,就等于见到了全体犯人,说得总是老一套,什么伙食坏啦,冤枉啦。还有别的犯人吗?”
  “有,危险的犯人和发疯的犯人都在地牢里。”
  “我们去看看,”巡察查员带着疲乏的神色说。“我得完成我的任务。我们下去吧。”
  “请等一下,我们先派两个士兵去,”监狱长说。“那些犯人有时只为了活得不耐烦,想判个死刑,就会毫无意义地走极端,那样你或许可能成为一个牺牲品的。”
  “必须采取一切必要的防范措施。”巡查员说。
  于是便找来了两个兵,巡查员他们顺着一条污臭,潮湿,黑暗的楼梯往下走,仅走过这些地方,就已使眼睛,鼻子和呼吸感到很难受了。
  “噢!”巡查员走到中途停下来说道,“见什么鬼,是谁住在这种地方?”
  “一个最危险的谋反分子,一个我们奉命要特别严加看守的人,这个家伙什么都干得出。”
  “就他一个人吗?”
  “当然罗。”
  “他到这儿多久了?”
  “有一年了吧。”
  “他一来就关在这种地方吗?”
  “不,是他想杀死一狱卒以后才关到这里来的。”
  “他想杀死狱卒?”
  “是呀,就是替我们掌灯的这一个。对不对,安多尼?”
  “对,他要杀我!”狱卒回答。
  “他一定是发疯了。”巡察说。
  “他比疯子还糟糕——他是一个恶鬼!”狱卒答道。
  “您要我训斥他一顿吗?”巡查员问。
  “噢,不必了,这是没有用的。他已经受够罪的了。而且,他现在差不多已经疯了,再过一年,就会变成一个十足的疯子的。”
  “疯了对他来说反而好些,——他的痛苦会少一些。”巡查员说。从这句话上读者可以看出,巡查员是一个较有人情味的人,做他这份差事很合适。
  “您说得不错,先生,”监狱长说,“这句话说明您对这一行很有研究,现在,大约再走二十步,下一层楼梯,我们就可以在一间地牢里看见一个老神甫,他原是意大利一个政党的领袖,从一八一一年起他就在这儿了,一八一三年发了疯,从那时起,他就来了一个惊人的转变。他时而哭,时而笑。以前愈来愈瘦,现在胖起来了。您最好还是去看看他,别去看那个,因为他疯得很有趣。”
  “两个我都要看,”巡查员回答,“我做事不能敷衍唐塞。”
  这是巡查员第一次视察,他想显示一下他的权威。“我们先去看这一个。”他又说。
  “好的。”监狱长答道。于是他向狱卒示意,叫他打开牢门。
  听到钥匙在锁里的转动的声音以及铰链的嘎嘎声,那本来踯伏在地牢的一角,带着说不出的快乐在享受从铁栅里射进来的一线微光的唐太斯,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两个狱卒掌着灯,还有两个兵陪着他,而且监狱长还脱了帽对他讲话,唐太斯猜到来者是何许人,知道他向上层当局申诉的时机到了,于是合着双手跳向前去。
  两个兵急忙用他们的刺刀向前一挡,因为他们以为他要来伤害巡查员,巡查员也退后了两三步。唐太斯看出自己被人当作是一个危险的犯人了。于是,他脸上做了一个心地最温顺,最卑微的人所能有的全部表情,用一种令人非常惊讶的虔敬的雄辩进行了一番表白,想打动巡查员的心。
  巡查员留神倾听着,然后转向监狱长,说道:“他会皈依宗教的,他已经驯服多了。他很害怕,看见刺刀就后退,疯子是什么都不怕的。这一点在夏朗东曾出于好奇心而观察过几次。”
  然后他又转向犯人,“你有什么要求?”他说。
  “我要求知道我犯了什么罪,我要求公开审判,总而言之,我要求:假如我有罪,就枪毙我,假如我是冤枉的,就该让我自由。”
  “你的伙食怎么样?”巡查员说。
  “还可以,我也不知道,但那没有关系。真正重要的是,一个清白无辜的人,不该是一次卑鄙的告密的牺牲品,不该就这样一直咒骂着他的刽子手而老死在狱中,这不仅关系到我这个不幸的犯人,还关系到司法长官,更关系到统治我们的国王。”
  “你今天倒非常恭顺,”监狱长说。“但你并不总是这样的,譬如说,那一天,你就要想杀死狱卒。”
  “不错,先生,我请他原谅,因为他一向待我很好,我当时非常恼怒,简直是发疯啦。”
  “你现在不那样了吗?”
  “不了,监狱生活已经使我低头屈膝,俯首贴耳了。我来这儿已经这么久啦。”
  “这么久啦?你是什么时候被捕的?”巡查员问。
  “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八日,下午两点半钟。”
  “今天是一八一六年七月三十。咦,才十七个月呀。”
  “才十七个月!”唐太斯答道。“噢,您不知道在监狱里的十七个月意味着什么!那简直等于说十七个世纪,尤其是象我这样一个即将得到幸福,将和他所喜欢的女子结婚的人,他看到光明的前途就在他眼前而霎那间竟一切都失去了,他从最欢乐的白天一下子堕入了无穷无尽的黑夜。他看到自己的前途给毁灭了,他不知道他未婚妻的命运现在怎样了,也不知道他年老的父亲究竟是否还活着!十七个月的监狱生活对一个呼吸惯了海上的空气,过惯了水手的独立生活,看惯了海阔天空,无拘无束的人是太难过了!先生,即使是犯了人类史上最令人发指的罪行,十七个月的禁闭也是惩罚得太重了。可怜可怜我吧,我不求赦罪,只求公开审判。先生,我只要求见一见法官,他们是不该拒绝审问嫌疑犯的。”
  “我们研究研究吧,”巡查员说,然后转向监狱长,“凭良心说,这个可怜的犯人真使我有点感动了。你一定得把他的档案给我看看。”
  “当然可以,但您只会看到对他不利的可怕的记录。”
  “先生,”唐太斯又说,“我知道您无权释放我的,但您可以代我向上面提出请求,您可以使我受审,我所要求的仅此而已。”
  “你说明白一点。”巡查员说。
  “先生,”唐太斯大声说道,“从您的声音里我可以听出您已经被怜悯心所感动了,请告诉我,至少我有希望吧。”
  “我还不能这样说,”巡查员答道,“我只能答应调查一下你的案子。”
  “噢,那么我自由了!我得救了!”
  “是谁下令逮捕你的?”
  “是维尔福先生。请去见他,听他说些什么。”
  “维尔福先生已不在马赛了,他现在在图卢兹。”
  “怪不得我迟迟不放,”唐太斯喃喃地说,“原来我唯一的保护人调走了。”
  “他对你有没有什么私人的恩怨?”
  “一点没有,正相反,他对我非常好。”
  “那么,关于你的事,我可以信赖他所留下来的记录或他给我的意见了?”
  “绝对可信。”
  “很好,那么,耐心等着吧。”
  唐太斯跪下来,喃喃地祷告着,他祈祷上帝赐福于这个象救世主去拯救地狱里的灵魂一样到他狱中来的这个人。门又关上了,但现在唐太斯心中又怀有了一个新来的希望。
  “您是想马上看那档案呢,还是先去看看别的牢房?”监狱长问。
  “我们先把牢房看完了再说吧,”巡查员说。“我一旦上去了,恐怕就没有勇气再下来了。”
  “嗯,这个犯人,不象那一个。他疯得跟他的邻居不一样,也不那么感动人。”
  “他有什么怪念头?”
  “他只认为他有着一处极大的宝藏。头一年,他提议献给政府一百万让他自由,第二年,两百万,第三年,三百万,不断地这样加上去。现在他入狱已经是五个年头了,他一定会要求和您密谈,给您五百万的。”
  “哦,那倒的确很有趣。这位大富翁叫什么名字?”
  “法利亚神甫。”
  “二十七号。”巡查员说。
  “就是这里,打开门,安多尼。”
  狱卒遵命打开了牢门,巡查员好奇地向“疯神甫”的牢房里探视着。在这个地牢的中央,有一个用从墙壁上挖下来的石灰画成的圆圈,圆圈里坐着一个人,他的衣服已成了碎布条,难以遮住身体了。他正在圆圈里划几何线,那神态就象阿基米德当马赛鲁斯的兵来杀他时的那样全神贯注。尽管开门的声音很响,但他却一动也不动,继续演算他的问题,直到火炬的光以稀有的光芒照亮了地牢阴暗的墙壁,他才抬起头来,很惊奇地发现他的地牢里竟来了这么多人。他急忙从他的床上抓过被单,把他自己裹了起来。
  “你有什么要求?”巡查员问。
  “我吗,先生!”神甫带着一种惊愕的神气答道,“我什么要求也没有。”
  “你没弄明白,”巡查员又说,“我是当局派来视察监狱,听取犯人的要求的。”
  “哦,那就不同了,”神甫大声说,“我希望我们大家能互想谅解。”
  “又来了,监狱长低声说道,”就象我告诉过您的那样,他又要开始讲了。“
  “先生,”犯人继续说道,“我是法里亚神甫,罗马人。我曾给红衣主教斯巴达当过二十年秘书。我是在一八一一年被捕的,是什么原因我却不知道。从那时起,我就在向意法两国政府要求还我自由。”
  “为什么要向法国政府要求呢?”
  “因为我是在皮昂比诺被捕的,而据我推测,象梅朗和佛罗伦萨一样,皮昂比诺已成为法国所属的省会了。”
  巡查员和监狱长相视而笑。
  “见鬼!亲爱的,”巡察员说,“你从意大利得来的新闻已经是老皇历啦!”
  “这是根据我被捕那一天的消息推测的,”法利亚神甫答道。“既然皇帝要为他的儿子建立罗马王国,我想他大概也已实现了马基难里和凯撒·布琪亚的梦想,把意大利变成了一个统一的王国了吧。”
  “先生,”巡查员回答说,“上帝已经把你这个看来竭诚支持的计划改变过了。”
  “这可是使意大利获得幸福和独立和唯一方法呀。”
  “可能是吧,但我不是来和你讨论意大利政治的,我是来问你,你对于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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