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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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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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了。莫雷尔夫人在她丈夫的身旁坐了下来,握住他的一只手;尤莉依旧把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艾曼纽站在屋子中央,象是担当着莫雷尔一家人和门口的水手们之间的联系人的角色。
  “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的?”莫雷尔问题。
  “过来一点,佩尼隆,”那年轻人说道,“讲讲事情的经过吧。”
  一个被热带的太阳晒成棕褐色的老水手向前走了几步,两手不住地卷着一顶残破的帽子。“您好,莫雷尔先生,”他说道,好象他是昨天晚上离开马赛,刚从埃克斯或土伦回来似的。
  “您好,佩尼隆!”莫雷尔回答,他虽然微笑着,却禁不住满眶热泪,“船长在哪儿?”
  “船长,莫雷尔先生,他生病留在帕乐马了,感谢上帝,他病得并不厉害,几天之后你就可以看到他康复回来的。”
  “很好,现在你把事情讲讲吧,佩尼拢”佩尼隆把他嘴里嚼着的烟草从右面顶到了左面,用手遮住嘴,转过头去,吐了一大口烟汁,然后叉开一只脚,开始讲了起来。“你瞧,莫雷尔先生,”他说,“我们风平浪静的航行了一星期,然后在布兰克海岬和波加达海岬之间的一段海面上乘着一阵和缓的南——西南风航行,忽然茄马特船长走到了我面前,我得告诉你,我那时正在掌舵,他说,‘佩尼隆,你看那边升起的那些云是什么意思?’我那时自己也正在看那些云。‘我看它们升得太快了,不象是没有原因的,我看那不是好兆头,否则不会那样黑。’‘我也是这么看,’船长说,‘我先来防一手。
  我们张的帆太多啦。喂!全体来松帆!拉落三角头帆!‘真是千钧一发啊,命令刚下,狂风就赶上了我们,船开始倾斜起来。
  ‘嗨,’船长说,‘我们的帆还是扯得太多了,全体来落大帆!’五分钟以后,大帆落下来了,我们只得扯着尾帆和上桅帆航行。
  ‘喂,佩尼隆,’船长说,‘你干嘛摇头?’‘咦,’我说,‘我想它不见得就此肯罢休呢。’‘你说得不错,’他回答说,‘我们要遇到大风了’‘大风!不止大风,我们要遇到的是一场暴风,不然就算我看走眼了。’你可以看到那风就象蒙德里顿的灰沙一样的刮过来了,幸亏船长熟悉这种事,‘全体注意!顶帆收两隔!’船长喊道,‘帆脚索放松,绑紧,落上桅帆,扯起帆桁上的滑车!’“
  “在那种纬度的地方这样做是不够的,”那英国人说道。“如果是我,我就把顶帆放四隔,把尾帆扯落。”
  他这坚决,响亮和出人意外的声音使人人都吃了一惊。佩尼隆把手遮在眼睛上,仔细端祥了一下这个批评他船长的技术的人。“我们干得更好,先生,”老水手不无敬意地说道,“我们把船尾对准风头,顺风奔走。十分钟以后,我们扯落顶帆,光着桅杆飞驶。”
  “那艘船太旧了,经不起那样的风险。”英国人说道。
  “哦,就是这把我们断送啦,在颠簸了十二个钟头以后,船出了一个漏洞,进水了,佩尼隆,‘船长说,’我看我们正在往下沉,把舵给我,到下舱去看看。‘我把舵交给了他,就下去了,那儿已经有三尺深的水了。我喊道,’全体来抽水!‘可是太晚了,好象我们抽出得愈多,进来的也愈多。’啊,‘在抽了四个钟头水以后,我说,’既然我们是在往下沉,就让我们沉下去算了,我们总得死一次的。‘’你就是这样做出的榜样吗,佩尼隆!‘船长喊道,’好极了,等一等。‘他到他的船舱里去拿了一对手枪回来,’谁第一个离开抽水泵,我就一枪把他的脑髓打出来!‘他说道。”
  “干得好!”英国人说。
  “只要道理讲清了,大家自然勇气也就来了,”那水手继续说,“那个时候,风势减弱了,海也平静下去了,但水却不断地涨上来,虽不多,只是每小时两寸,但它还是不停地涨。每小时两寸似乎不算多,但十二小时就成两尺啦,而两尺加上我们以前有的三尺就变成了五尺。‘来吧,’船长说,‘我们已经尽了我们的力了,莫雷尔先生不能再怪我们什么了。上救生艇去吧,孩子们,越快越好!’”
  “唉,”佩尼隆继续说道,“你知道,莫雷尔先生,一个水手是舍不得丢下他的船的,但却更舍不得他的命,所以我们也没等他再说第二遍就行动了,愈是那样,船就愈沉得快,象是在说:‘走吧,快逃命去吧!’我们马上把小船放到水里,八个人都跳到了里面。船长是最后一个下来的,说得更准确一点,他没有下来,他不肯离开大船,所以我就把他拦腰抱起,扔进了小船,然后我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真是千钧一发哪!我刚跳离,甲板就嘣的一声象一艘主力舰上边众炮齐发似的炸裂了。十分钟以后,船就向前倾然后又横倒,连翻了几个身,于是一切就算完了,法老号不见了。至于我们,我们三天没吃没喝,于是我们决定抽签决定命运,看那一个来当其余的人的牺牲品,正在这时,我们看见了吉隆丹号,我们就发出求救的讯号,它看见了我们,向我们驶过来,把我们都救上了船。
  “唉,莫雷尔先生,全部事实就是这样,我以一个水手的名誉发誓!是不是真的?你们其它人也说说吧。”一片“是的”附和声证明这个叙述已忠实详细地讲述了他们的不幸和受苦的情形。
  “好了,好了,”莫雷尔先生说,“我知道你们谁都没有错,这只能怪命。这件事是上帝的意志,我还欠你们多少薪水?”
  “噢,那个我们不该了吧,莫雷尔先生。”
  “不,我们要谈。”
  “好吧,那么,是三个月。”佩尼隆说。
  “柯克莱斯!给这些诚实的人每人付两百法郎,”莫雷尔说道。“要是在别的时候,”他又说,“我本来会说,另外再给他们两百法算是奖金的,但时代不同罗,我现在仅有的一点钱也不是我自己的了。”
  佩尼隆转身和他的同伴商量了几句话。
  “至于那个,莫雷尔先生,”他说道,又转动着嘴里的那块烟草,“至于那个——”
  “至于什么?”
  “那钱。”
  “怎么了?”
  “我们都说,我们目前只要五十法郎就够了,其余的我们可以等到下次再算。”
  “谢谢,我的朋友们,谢谢!”莫雷尔把手按在心口上说道。
  “拿着吧,拿着吧!假如你们能找到另外一个老板,去为他服务吧,你们可以走了。”
  这最后的几句话在水手们身上发生了一种奇异的效果。
  佩尼隆差一点把他的烟草块吞了下去,幸亏他又吐了出来。
  “什么!莫雷尔先生,”他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你打发我们走吗?那么你生我们的气了,是吗?”
  “不,不!”莫雷尔先生说道,“我没有生气,我也不是要打发你们走,只是我已经没有船了,所以我不再需要什么水手了。”
  “没有船了,”佩尼隆答道,“嗯,可是,你会再造的呀,我们可以等着呀。”
  “我已没有钱再造船了,佩尼隆,”船主带着一个悲哀微笑说道,“所以我无法接受你们的好意了。”
  “没有钱了!那么你一定不要再付钱给我们了。我们可以象法老号一样,两手空空地走的。”
  “够了,够了,我的朋友们!”莫雷尔喊道,他几乎要被压垮了。“去吧,我求求你们,等我将来情况好一些的时候我们再见吧。艾曼纽,陪他们下去,按我的吩咐去做吧。”
  “至少,我们可以再见面的吧,莫雷尔先生?”佩尼龙隆问。
  “是的,我的朋友们,至少,我希望如此。现在去吧。”他向柯克莱斯示意,柯克莱斯就先走了,水手们跟在他的后面,艾曼纽在最后。“现在,”船主对他的妻子和女儿说,“你们也去吧,我想和这位先生单独谈一会儿。”说着他向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首席代表瞥了一眼,后者在这一幕中,始终坐在那个角落里,除了我们上面提到过的那几句话以外,他没有过任何别的举动。两个女人对这个人望了一眼,她们已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个人在场,于是就退了出去尤莉在离开房间的时候,对陌生人投去了一个恳求的目光,后者报以她一个微笑,当时如果有一个无利害关系的旁观者在场,看到他那严肃的脸上竟会显出这样的微笑,一定会感到很惊奇的。这时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男人。“唉,先生,”莫雷尔倒入一张椅子里,说道,“您都听见了,我再没有什么可告诉您的了。”
  “我都清楚了,”英国人答道,“一场新的灾难又降临到了您的身上,而这只能增加我为您效劳的愿望。”
  “噢,先生!”莫雷尔轻唤了一声。
  “我看,”那陌生人又说道,“我是您最大的债权人,是不是?”
  “您的期票,至少,是该最先付清的。”
  “您希望延期付款吗?”
  “延期不仅可以挽救我的名誉,也可以拯救我的生命。”
  “那么您希望延期多久呢?”
  莫雷尔想了一下。“两个月吧。”他说道。
  “我愿意给您三个月的时间。”那陌生人回答道。
  “但是,”莫雷尔问道,“汤姆生·弗伦奇银行能同意吗?”
  “噢,一切由我负责好了,今天是六月五日对吧?”
  “是的。”
  “好,请重新开一下这些期票,改到九月五日,到九月五日,十一点钟,时钟的针指在十一点上时,我来收钱。”
  “我等着您,”莫雷尔回答说,“我会付款给你的,不然的话,我就死。”这最后的几个字的音调说得很低,以致那陌生人根本没听到。期票重新开过后,旧的被撕毁了,那可怜的船主发现自己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让他去想办法。英国人以他那个民族所特具的平静的态度接受了他的一番谢意,莫雷尔向他说了许多表示感激的话,亲自送他到楼梯口。那陌生人在楼梯上遇见了尤莉,她假装要下楼,但实际是却在等他。“噢,先生!”她合着双手说道。
  “小姐,”那陌生人说道,“有一天,你会收到一封署名‘水手辛巴德’的信。不论那封信看来有多么奇怪,你一定要按照信上所吩咐你的话去做。”
  “是的,先生。”尤莉回答。
  “你答应这样去做吗?”
  “我向您发誓,我一定照办!”
  “很好。再会了,小姐!愿你永远象现在一样的纯洁高尚,我相信上天会回报你,赐艾曼纽做你的丈夫。”
  尤莉轻轻地叫了一声,面孔红得象一朵玫瑰,伸手扶住了栏杆。那陌生人摆了摆手,继续下楼去了。他在天井里找到了佩尼隆,佩尼隆正两手各拿着一个内装一百法郎的纸包,似乎不能决定究竟是拿了好还是不拿好。
  “跟我来,朋友,”英国人说道,“我想跟你谈一谈。”
  第三十章 九月五日
  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代表所提出的延期一事,当时是莫雷尔所万万想不到的。在可怜的船主看来,这似乎是他的运气又有了转机,等于命运之神在向人宣布,它已厌倦了在他的身上泄恨了。当天他就把经过的情形讲给了他的妻女和艾曼纽听。全家人即使不能说已恢复安宁,但至少又有了一线希望。汤姆生·弗伦奇银行这个慷慨的举动算作友谊的表示,而只能算作自私的做法,银行方面大概是这样想,“这个人欠我们将近三十万法郎,我们与其逼他破产,只拿到本金的百分之六到八,还不如支持他,在三个月以后收回三十万为妙。”不幸,不知究竟是出于仇恨还是盲目与莫雷尔的往来的商行却并不都是这样想。有几家甚至抱着一种相反的想法。所以莫雷尔所签出去的期票仍毫不客气地如期拿到他的办公室来兑现,而多亏了英国人延期之举,那些期票才得以由柯克莱斯照付。所以柯克莱斯依旧象他往日一样的泰然自若。只有莫雷尔惶恐地想到,假如十五日该付监狱长波维里先生的十万法郎和三十日到期的那几张三万二千五百法郎的期票不曾延期的话,他早已破产了。一般商界的人士,都以为莫雷尔在恶运不断的打击之下,是无法坚持下去。所以当他们看到月底来临,而他却照常能如期兑现他所有的期票时,不禁大为惊奇。
  可是人们仍没有完全恢复对他的信心,一般人都说,那不幸的船主的整个崩溃的日子只能拖延到下个月月底。在那个月里,莫雷尔以闻所未闻的努力来回收他所有的资金。以前他开出去的期票,不论日期长短,人家总是很相信地接受的,甚至还有自动来请求存款的。现在莫雷尔只想贴现三个月的期票,但却发现所有的银行都对他关上了门。幸亏莫雷尔还有几笔钱可收回,那几笔钱收到以后,他才能把七月底的债务应付过去。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代表再也没在马赛露过面。在拜访过莫雷尔先生后的第二天或第三天里,他就失踪了,在马赛,他只见过市长,监狱长和莫雷尔先生,所以他这次露面,除了这三个人对他各自留下了一个不同的印象以外,再没有别的踪迹可寻。至于法老号的水手们,他们似乎无疑地已找到了另外的工作,因为他们也不见了。
  茄马特船长病愈后从帕尔马岛回来了。他不敢去见莫雷尔,但船主听说他回来后,就亲自去看望他。这位可敬的船主已从佩尼隆的那里了解了船长在暴风中的英勇行为,所以想去安慰安慰他。他还把他该得的薪水也带了去,那原是茄马特船长不敢开口要的,当莫雷尔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他碰见佩尼隆正要上去。佩尼隆似乎把钱花得很正当,因为他从上到下穿着新衣服。当他看到自己的雇主的时候,那可敬的水手似乎十分尴尬,他缩到了楼梯的拐角,把他嘴巴里的烟草块顶来顶去,大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只感到在握手的时候莫雷尔照常轻轻地回捏他一下。莫雷尔以为,佩尼隆的窘态是由于他穿了漂亮的新衣服的关系,这个诚实人显然从来不曾在自己身上花过那么多钱。他无疑的已在别的船上找到工作了,所以他的羞怯,说不定就是为了他已不再为法老号致哀的缘故。他或许是来把他的好运告诉茄马特船长,并代表他的新主人来请船长去工作的。“都是好人啊!”莫雷尔一边走一边说,“愿你们的新主人也象我一样的爱你们,并愿他比我幸运!”
  八月份一天天地过去了,莫雷尔不断地努力,到处奔走借债,到了八月二十日那天,马赛盛传他搭乘了一辆邮车走了,据说他的公司月底就要宣告破产了。莫雷尔之所以要离开,就是为了避免目睹这个残酷的场面,而只留下他的助手艾曼纽和会计柯克莱斯去应付。但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八月三十一日那天,公司仍照常开门,柯克莱斯坐在账台栅栏后面,照样仔仔细细地察看所有拿来兑现的期票,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照样如数付清,其中有两张还是莫雷尔拿去贴现的保付支票,这柯克莱斯也照样兑付,就象是船主直接发出去的期票一样,这一切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可是,预言祸事的人总是不甘心罢休的,所以倒闭的日期又被定在了九月底。九月一日,莫雷尔回来了。全家人都极其焦急地在等着他,因为他们最后的希望就寄托在这次到巴黎去的旅程上了。莫雷尔想起了腾格拉尔,腾格拉尔现在非常有钱了,而以前他曾象受过莫雷尔许多恩惠,因为他那庞大的财富是在进西班牙银行服务以后开始积累起来的,而当时是莫雷尔介绍他去那儿工作的。据说腾格拉尔目前的财产已达六百万到八百万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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