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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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华山- 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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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分明都视对方为同一层次的人物,但究其根本,相互看重的不是双方绝顶高手、皇帝的身份等级,而是看重各自的心性。

由此可见,不管在何种领域,若要真正如鱼得水,臻至化境,是否拥有恒常不移、万变犹定的上乘心性,实乃重中之重。

而这修心养性,正是儒家的拿手功夫。

“……上明三圣(伏羲、文王、孔子)浩然之道,下辨三古人事之纪,别真伪,明虚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

听到这几句,裴矩不禁暗暗咋舌。

只将太史公司马迁对《春秋》的精辟评论稍稍改动几个字,添上《周易》宗旨,竟成了雾里看花、似是而非的神奇心法。

既可隐喻调理内气之道——存亡断续,补敝起废;

亦点明克敌制胜之法——去伪存真,避实就虚,果决一击;

更可矫正治国理政之行——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

此心法“微言大义”之称,着实名副其实,几乎就是什么领域都能派上些许用场的‘万金油’!

当然,前提是修习此心法之人学识渊深,博古通今,能够举一反三,自行脑补,真正将心法融会贯通,并知行合一,付诸实践。

否则,不过是一篇糅合《周易》、《春秋》部分心得的儒家论文罢了!

裴矩一边凝神细听,一边稍作参悟,不多时就将这篇寥寥千余言的心法牢记于心,一字不漏。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真正通篇浏览之后,发现此心法竟未高谈阔论什么形而上的儒家‘正大光明’境界,反而是暗暗围绕着‘逆势’与‘顺势’发挥,即‘正反’之道。

用在武学兵法之中,就是如何在逆势之时坚守心境,积聚力量,反转局势,又如何在顺势之时堂堂正正、浩浩荡荡如摧枯拉朽般击灭对手,不给对手任何反击之机。

皱眉凝思一会儿,裴矩目光一闪,真正的心法都要考虑因势利导的实用性,而所谓的‘正大光明’泛之又泛,空之有空,基本上只能算是指导性的口号,诸后辈学子,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难以当作具体而精微的武学心法流传后世。

见得裴矩从沉思中回神,裴让之关切的问道:“矩儿记得几成?又懂了几分?”

裴矩惭愧道:“侄儿只记得六七成,懂得一两分……有负伯父厚望!”

裴让之微笑颔首,赞道:“很不错了……

你祖父创了这【春秋简易】千字心法之后,曾有规定,家中子弟在二十岁前,只能听闻一遍,能得几分就是几分,个凭造化。二十岁后,才能通读全篇,矢志精修……

可不怪伯父吝色!”

第二百七十一章画龙点睛

儒家重修心养性,明辨是非,需要的是博古通今,广鉴众长,不偏不倚,最忌受限于某一家一姓之言,心含偏见,正所谓‘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所以,对于宗师级儒家高手裴陀会留下训示,要后辈子弟二十岁前只能听一遍【春秋简易】心法,而不给通篇细阅,裴矩并不意外,反觉得这种做法正是裴陀深得儒家真髓的象征。

若是后辈子弟们从小就开始按部就班的修炼此种微言大义的【春秋简易】全篇,观念根深蒂固之后,九成九的人都会终生深陷于此篇心法之藩篱。

一叶障目之下,再难窥视到更高境界!

反而二十岁前只听一遍心法的话,绝大多数子弟都记不全,只能牢记印象最深刻的残章断句,往往也是最适合自身的一部分。

再以此为借鉴,在通读诸多儒家经典时查漏补缺,以自己的感悟凑齐心法缺少的部分,重新融汇成一篇大致完整的心法,而且多半会跟【春秋简易】的原版颇为不同。

这是逼着后辈们早早的自出机杼!

而在二十岁后,后辈们都已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或高明或粗浅的半自创心法,再通读宗师级的【春秋简易】心法全篇。

两相对比,后辈们就可清楚的看出自身与裴陀的差距,以及自身的优点与劣势,更能隐约明白自己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裴矩心里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十分高明的教育方法,优点在于裴陀自身的最高成就不会成为后辈们的终点和桎楛。

但缺点也显而易见——真正能够自出机杼,创造高明心法的后辈终究还是极少数,大多数后辈只能创出一门粗浅心法,以致武功平平。

而他们在二十岁后固然能够通读【春秋简易】全篇,却又错过了塑造心性的最佳少年时期,心有偏见下,与【春秋简易】心法的契合度大幅降低,就算转修此心法,成就也高不到哪里去!

裴矩暗暗揣测,恐怕大伯父裴让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沦落为一流高手中的吊车尾。

初春时分的董泽湖,果如裴矩所料,寂寥无人,唯余一泓清波碧水,了了鹅鸭嬉戏。

然而一至过仙桥,裴矩的灵觉就感应到一道隐晦之极的窥视目光,在自己三人身上徘徊了好一会儿。

可除了他是故作不知以外,裴让之、裴诹之二人竟是真的毫无所觉!

裴矩心知,暗中窥视之人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未来师父,此届的花间派掌门,至于武功……最少是此世一流高手中的佼佼者,至于入没入宗师一级,还要见了面才知道。

绕过几栋空荡荡的酒楼,裴矩跟着裴让之、裴诹之径直向着董泽湖边的一座八角高亭而去,而那处也正是他之前感应到的暗中窥视者所在。

远远地,裴矩就见到亭中有一个淡蓝身影在活动,然而最吸引他注意力的,还是支撑亭顶的八根合抱粗的红漆巨柱上,不知何时竟多了许多磷光闪闪的金色纹路!

一眼望去,金鳞朦胧,凸凹有致,虽未见红柱上所绘之物的全貌,却已隐隐感到磅礴威猛之气扑面而来。

裴矩暗暗吃惊,于绘画之道,他虽非个中高手,可也不是门外汉,自然明白,在红柱上作画者,当是此世顶尖画家,堪称画道宗师一级。

然而去岁秋天,他来游玩之时,可未曾见到红柱上画有东西,那么……

甫一临近亭子,裴让之、裴诹之就率先寒暄道:“僧繇兄别来无恙否?”

裴矩心头一震,隐隐猜到亭中之人的身份,面上却是恰到好处的露出孩童式的好奇神色,滴溜溜的大眼睛转出裴让之的后背,向亭中之人看去。

微妙灵觉告诉裴矩,此时亭中之人虽未以目光直视他,但却一直以一丝隐晦的精神意念在他身上流连不去,似在留心他的任何细微反应。

此情此景,他万万不可露出破绽,只消表现出孩童本色就好。

只见那人身着淡蓝儒服,体型高挺匀称,气质潇洒自如,此时正手持一杆大号画笔,在红漆巨柱上挥洒不休,口中轻松回应道:“托福托福……每日还能再饮几杯老窖!”

裴让之、裴诹之对他放浪之举毫不在意,反而走近到丈许外处便即止步,既不妨碍那人作画,又能细细欣赏红漆巨柱上的画作,打趣道:“有了僧繇兄的大作为镇亭之宝,今后这里可要人满为患哩!”

那人随口客气道:“粗鄙之作,不为方家见笑就好……”手下仍旧不停,寥寥数笔,一颗硕大龙头便即跃然柱表。

近距离观看,裴矩更感此人画道之精,足以冠绝天下,为继往开来之一代画道宗师。

红漆巨柱上的金龙威猛矫健,栩栩如生,极富意境尚在其次,然而其笔法效果竟极有凸凹感,立体感……即为明暗法、透视法。

“这可大异于当代绘画风格啊!不,准确的说,这是超时代别具匠心的绝顶技艺……”裴矩的眸子滴溜溜乱转,尽显精灵活泼,似是看不懂画作的精妙之处,实则心中却在分析此人的绘画技法,“据我所知,魏晋南北朝的诸多名家里,就只有一人有此精绝技艺,正是名为‘张僧繇’!”

若说张僧繇其名,后世知其生平者不多,但若说‘画龙点睛’这成语,可谓上过学读过书的人尽皆知晓,而‘画龙点睛,破壁飞去’的传说,实际上正是时人称赞张僧繇画龙绝诣之语!

当然,裴矩也隐约听闻过,凸凹眼晕之法,最初是来自天竺的宗教绘画技艺,其实就是画佛像、菩萨像的笔法。

“这么说来……花间派跟佛门的渊源,至少还得往上追溯一代?”裴矩心中悄悄嘀咕着,“或者说,花间派研究佛门的宗教文化,非是其中一两代人的自主行为,而是有着代代相传、前赴后继的光荣传统滴!

难怪整个魔门跟道门、佛门争斗了数百年,却只有花间派开了窍,真正汲取了对手的文明精髓,做到‘师夷长技以制夷’……

啧啧,艺术家就是有脑子,思想境界及战略战术上,可比魔门其他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的烂仔高出不止一筹!”

张僧繇运笔如飞,片刻间即画完最后一条金龙,将尺许长的大号画笔架在地上放着的木桶口,才忙不迭对着裴让之、裴诹之拱手,谦和道:“失礼失礼……”

裴矩好奇的看了一眼木桶,只见里面尽是金灿灿的油漆,却又没有油漆的刺鼻味道,反而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想来是以花间派独家秘方所制。

裴让之、裴诹之相视一笑,裴诹之摆手道:“僧繇兄见外了……我兄弟非是第一天识得僧繇兄,又岂不知僧繇兄一旦开始作画,必然有始有终,天塌不惊,雷打不移的老习惯?”

张僧繇含笑转头看向裴矩,目露精芒,细细打量,有如实质的眼神似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看个通透。

裴矩恍若未觉,漆黑大眼睛反而滴溜溜的回看着他,同样上下打量,这才注意到,张僧繇俊秀无比的面容上,眼角隐现鱼尾纹,鬓角也现出些许花白。

依花间派气功生机盎然,青春长驻,延缓衰老的功效来看,张僧繇至少有六十岁了!

好一会儿,眼看在张僧繇与裴矩之间的‘目光争雄’之争中,张僧繇竟莫名其妙的‘落在下风’,裴让之就欲开口,却被张僧繇抬手止住,摇头失笑道:“好一招‘避实击虚’!”

原来张僧繇一直以上乘气功倾注于双眸,欲要裴矩不由自主的跟他对视,通过目光感应试探于裴矩。

岂知裴矩却眼珠滴溜溜乱转,反将目光凝聚在张僧繇身上其它部位,且来回游走,就是不跟张僧繇对视,让他无计可施。

张僧繇对裴让之沉吟道:“令侄资质绝佳,又聪慧异常,裴兄何不亲自教导,将来好继承祖业,光大裴门?”

裴让之苦涩道:“敝门才学有限,就怕白白耽误了矩儿的上乘资质……而且,敝门如今在北齐的局势,哎……”

张僧繇微微颔首,显是知晓裴氏兄弟的处境不妙,忽然指着红漆巨柱上的金龙,向着裴矩道:“好孩子……你看我这龙画得如何,像是不像?”似有考教之意。

若依世家子弟的素养,此时就该说什么‘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磅礴大气’、‘奔腾矫夭’之类的溢美之词,既哄得未来师父开心,又显得书香门第的良好教养。

可裴矩却瞪大眼睛,煞有其事的使劲看了看红漆巨柱上的金龙,呐呐道:“这是龙么?……我又没见过真正的龙,怎么知道像不像?”

乍听此言,张僧繇一愕,裴让之、裴诹之哭笑不得,裴诹之还忙不迭给裴矩打了个眼色。

裴矩却视若无睹,向着张僧繇反问道:“先生见过真龙么?”

张僧繇苦笑摇头。

裴矩疑惑道:“先生既然未曾见过龙,又为何会画龙呢?又怎么知道自己画得像不像,好不好呢?”

张僧繇张口欲言,复又止住,唯有再次苦笑。

裴让之呵斥道:“矩儿,不得无礼……”

张僧繇抬手止住,叹道:“惭愧……张某一生画龙无数,听得溢美之词无数,原本洋洋自得,自以为于画龙之术,天下无人能出我之右!

不曾想,其实张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画得是不是龙!”

顿了顿,张僧繇坦然道:“张某本来还想在诗词文章上考教一番矩儿,但听了矩儿之言,方知他本性不拘一格,不守成规,看似桀骜不驯,实则深合我派传承精义……

诚可谓张某欲得之而后快的无双佳徒!”

裴氏兄弟面色一喜,却听张僧繇又道:“不过……我圣门收徒,乃有‘斩俗缘’之例规,张某不敢有违!”

裴氏兄弟的心又提了起来,面面相觑后,裴让之正欲开口,却被张僧繇止住:“念在裴门与我派素有渊源,且裴陀兄对我亦有救命大恩,张某可以稍作转圜……”

瞧着二位伯父眼巴巴看着张僧繇,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裴矩暗暗不屑:啧啧……几句话就被人牵着鼻子走,这心性素质不行,谈判技巧也不行,难怪搞不好政治!

张僧繇好整以暇道:“矩儿的生身父母已故,可你们这五个亲叔伯却仍健在,实在不合‘斩俗缘’之例……

这么着,张某入花间派门墙前本性石,入门后才随了师父姓张,而今矩儿就改为石姓,算是我的继子,子承父业,也就不违门规了!

嗯,最好名字也改了……就叫‘石之轩’吧!”

听着张僧繇一溜烟儿自说自话,即使裴氏兄弟反应再迟钝,也知道这是张僧繇早有预谋——要是看不上矩儿,就直接拒绝,要是看得上,就直接抢人,让矩儿改姓,不姓裴,跟裴家断绝关系!

魔门中人,果真无利不起早!

第二百七十二章技艺非凡

裴让之、裴诹之走了,患得患失的走了。

他们本来想据理力争,可在张僧繇绽放宗师级高手的强横气势,压得他们说不出话后,他们终究是敢怒不敢言的默认了。

其实,他们也明白,向来温文尔雅的张僧繇,之所以吃相如此难看,正是因为其很是看好裴矩,不,现在是石之轩了,才会一反常态的武力胁迫。

作为当世宗师级高手,且又出身于博学多才的花间派,张僧繇的眼光当然属于此世顶尖,至少比裴氏兄弟强出不止一筹。

最起码,张僧繇看出来石之轩早已开始练武了!

裴氏兄弟也隐隐猜到,张僧繇肯定是发现了石之轩身上另有其它玄奥,而他们兄弟很可能失去了一个未来无限的珍贵种子!

尽管石之轩已经五岁了,且又聪慧早熟,绝不会忘记他出身裴氏,但他终究在魔门拜师学艺、长大成人,十几二十年后学成出师的石之轩,会对裴氏怀有几分情义,还真真难说的很!

在以前,裴氏兄弟或许自以为对石之轩的家族式洗脑教育十分成功,不惧石之轩不忠于裴氏。

但听到今日石之轩回答张僧繇考验之言,以及张僧繇对石之轩的评价,裴氏兄弟隐隐明白,石之轩绝非是简单的家族式洗脑教育就能轻易控制的孩童!

且比之思想自成体系而更擅于洗脑教育的魔门,恐怕士族门阀的洗脑手段还真不够看……

或许石之轩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但裴氏门阀届时能够从他身上获得什么,裴氏兄弟再也不敢肯定了。

按照裴氏兄弟原本的谋划,石之轩拜入魔门,除了是给裴氏留一条后路之外,还有就是藉此将裴氏的触角彻底伸入魔门势力。

而后者,也正是裴氏连续两三代人交好花间派的隐性长期目标。

纵然魔门组织隐秘,门规严酷,但在家族传承历史比魔门还要长久上千年的裴氏看来,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而且,魔门中人利益至上的本性,决定了魔门其实绝对算不上水泼不进,针插不入!

最起码,裴氏就隐约知晓,如今魔门中势力最强的阴癸派,就曾与鲜卑人牵扯不清,或者说,阴癸派一定程度上被鲜卑人渗透成功了。

然而可惜的是,鲜卑族汉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普通鲜卑族人早已跟汉人混杂不清,唯有寥寥几家大姓氏的皇族及贵族还知道自己是鲜卑人,但为了统治数量庞大的汉人,这些皇族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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