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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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华山- 第2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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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刀刃所向,正是那个仅凭双腿奔逃的周军士卒的脖颈,距离在眨眼间拉近到咫尺之内!

刀刃震颤,迎风发出悦耳轻**吟,像是有生命般尽情抒发着对鲜血的渴望……

唯有纵马横刀,迎接杀戮的这一刻,贺兰豹子才能隐约体会到师门长辈们所说的【人刀合一】的真正妙谛。

凭着快似奔雷的马速,无需他用力劈砍,锋快的刀刃自有切金断玉的劲力,只要他将横陈的刀刃微微调整角度,争取对准敌人后颈骨骼的其中一个关节处,减少切断骨骼的难度即可。

“噗!”

一声轻响,周军士卒的头颅高高抛起,血洒长空。

这一幕,在夕阳最后一丝赤芒迫不及待地躲入西山背后前,残忍而唯美。

贺兰豹子却并没有丝毫杀敌后的喜悦,只感到无尽的失落,只因那令他欲**罢不能的濒临【人刀合一】的奇异体悟再一次无情的弃他而去,就像瞬间抽空了他的骨髓!

第四五七章后知后觉

尽管很想尽快寻到下一个目标,但贺兰豹子清晰地感到身下坐骑的腾跃越来越有心无力,瞥了眼马嘴唇角不住迎风飞洒的白沫。

他很明白,价值千金的爱马的体力已然不济,即将到达危险值——永远让坐骑留有足够随时转向腾跃并以此瞬间脱离一切突发危机的余力。

身为汉化胡人,虔诚佛法的他,其实心里很赞成之前“宇文宪”劝解段畅的那句颇具禅机的话:“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福不可享尽,规则不可行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而且他感觉,齐军中不少信奉佛法的将士同样也赞成这句话。只不过碍于敌我立场,大家都没有傻到将这事说出来而已。

迟疑片刻,贺兰豹子终究放慢马速,等待其余将领追上,才大声提醒道:“天色将黑,将士们也人困马乏,我等是否暂停追击,安营扎寨?”

左后侧一个将领立时反对道:“我军疲累不堪,敌军何尝不是如此?甚至敌军远比我军更为疲累!”

另一将领附和道:“此言极是。敌军掉队的士卒越来越多,从渡过汾水至此的小半日里,敌军已有三百余骑兵成为我等的刀下亡魂。

以此估算,天黑前后,敌军的绝大部分战马都会口吐白沫而死!”

又有一将领紧接着道:“这小半日来,宇文宪只顾疲于奔命,再不像昨日那样时不时突然率军反身打我等一个措手不及,定是因为那厮贸然施展禁术的后遗症发作,已丧失战力。

这可是我等擒杀敌国亲王,虏获不世之功的天赐良机啊!”

其余将领纷纷附和:“不错,不错……”

贺兰豹子沉默片刻,亦知自己仅是副将而非主将,压不住诸将的立功心切,唯有同意道:“也好,我等再加把力,阵斩伪周亲王!”

诸将大笑应诺,高呼:“阵斩伪周亲王!”其后浩浩荡荡的两万精骑跟着大呼,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

前方三里外,率军疾驰的宇文宪听着敌军高呼阵斩自己的口号,不由满脸苦笑,但回首扫视着时不时掉队的部下,再次揪心不已。

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兵卒,可都是他的班底,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百战精锐,可谓死一个少一个,犹如钝刀割肉般不断削弱着他的根基!

更可虑者……

宇文宪再次摸了摸马颈湿漉漉的毛发,感觉马儿的汗渍渐渐浓浊粘稠,近乎稀糊状,而视线落处,马嘴飘飞的白沫也越来越少……

“快脱水了!”

身为大周齐王兼万军主帅,他的坐骑自然是最顶尖的,此刻连他的坐骑都已现出脱水的前兆,更遑论麾下的四五千匹仅止于中上等级的战马?

没有任何迟疑,宇文宪当即策马挨近石之轩,径直质问道:“伏击之地究竟在哪儿?为何还没到?”

石之轩从没想过自己以宇文宪为饵,吸引齐军追兵踏入伏击圈的计划会瞒过宇文宪这等智勇双全的沙场老将。

即使此刻针对宇文宪的算计得逞,伏击得胜已然是大势所趋,他也没有多费唇舌和盘托出,拼命拉仇恨的意思。

因而不咸不淡地应道:“快了……”

宇文宪勃然大怒,“马上就要天黑了,到时即使将追兵引入了伏击之地,本王麾下也至少有三千战马会脱水而死,这后果你负责?”

石之轩难得大方一次,“大胜之后,缴获的齐军战马任你先挑选三千匹!”

宇文宪冷笑不止,“那你最好祈盼祖宗保佑,到时候缴获的战马能够凑足三千匹,否则本王定会向陛下参你一本,让你人头落地,以正军法!”

石之轩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本将夏秋时节率军从吐谷浑虏获的战马足有两三万匹,积功升任上柱国,陛下又怎会为了区区三千匹战马而问斩本将?

齐王疲劳过度,发昏了吧?”

宇文宪怒不可遏,“你……”却又无可奈何。

事实上,并非他小觑石之轩麾下的万余精骑,毕竟那是大周主力里一等一的强军,而是他深知,骑兵在旷野浪战,即使遭遇伏击,见势不妙亦可拔马便逃,即使同为骑兵的追兵疯狂追击,也难很斩获多少。

就像近日来,他麾下的万余步骑先后营救出被齐军围逼的宇文盛所部、宇文椿所部,又承担断后重任,与齐军追兵且战且退,一路苦战不竭,五千步卒损失殆尽,仅剩了有马可乘的中高级军官,但五千骑兵却损失甚微!

同理,即使后面这两万齐军精骑踏入石之轩麾下万余精骑所布置的伏击圈,齐军的数量优势仍然不可忽视,只要牺牲小部分精锐,不难冲出一个缺口,突围而去。

若是齐军能够万众一心,发狠猛冲,死战到底,甚至有反败为胜的可能,尽管最终只可能是惨胜!

唯一能够抹平兵力差距的关键,就是石之轩麾下的万余精骑乃是以逸待劳,而齐军两万精骑此时已然耗去至少七成的精力体能!

很显然,石之轩正是想要尽可能多的消耗齐军人马的体能,直至天黑前后的最佳伏击时间,而代价则是硬生生累死宇文宪所部的过半战马。

宇文宪当然不愿意就此为他做嫁衣裳,凭什么人我死、马我亡,最后大胜两万齐军精骑的功劳却是你的?

只可惜,到了这时候,他麾下这四五千骑连反身一战的体力都不足了,除了咬牙按照“裴矩”的意愿继续逃命,已然别无他途!

或许,这点儿也正是“裴矩”早就精心算计好的!

宇文宪看着石之轩的目光几欲吃人,心里自怨自艾,“可怜本王一生光明磊落,终究低估了人心的丑恶,难防身旁小人有意算无心,一个不慎堕入其瓮中却在临近最后时刻才后知后觉!”

同样想明白的还有祝玉妍、长孙晟、高颎、杨素等才智出众之辈,无不为石之轩的心机之毒和算计之精而暗暗心惊。

由始至终,不仅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就连对敌我人心的把握也妙至毫巅!

不管众人如何作想,冬日苦短,天色一寸寸黑了下来,而宇文宪麾下的骑兵也不出意料的开始成片成片地伏倒在地。

一匹匹马儿脱水而死前的沙哑悲鸣令宇文宪心头如遭重锤暴击,脑海一片灰暗……

终于,在宇文宪双眼充血却近乎哀求的目光中,石之轩扬手作势,下达了停止撤退、就地迂回的命令。

这次宇文宪没有再纠结于他是否越俎代庖的问题,而是毫不犹豫地跟着扬声喝令道:“众军迂回反身……”

令旗招展中,减员至不足四千的骑兵开始变换阵型,绕过一个大弧,直面飞速逼近的追兵……

与此同时,阴沉模糊的高空之上,突兀地一声闷响,凭空绽放了一朵数丈大的亮红焰火,方圆数十里清晰可见。

火星纷飞中,一个神骏的身影若隐若现,正在欢快地盘旋翱翔。下一瞬,“唳……唳……”,尖锐之极的鹰啼划破长空,刺人耳鼓。

如祝玉妍、宇文宪、长孙晟等精神敏感的高手,无不清晰感受到这鹰啼之中充斥着说不尽的得意之情。

就像小孩子终于完成了大人布置的任务,正在催促着大人快快兑现所允诺的奖励!

长孙晟懵**逼之余,暗暗鄙视石之轩:这鹰都快成精了,还骗我说“它”是傻啦吧唧的土鹰,你当我眼瞎心也瞎?

当然,同样看见焰火、听见鹰啼的齐军可没这闲心思,大感不妙之余,不用前方的诸将下令,两万精骑都自发地开始减缓奔袭的速度。

尽管前方不到一里处的四千残敌正引颈待戮,只需纵马急冲过去便可肆意收割首级军功!

果然下一瞬,四面八方都有零星的火把亮光显现,并越来愈多,最终每一块都是成千上万的火把连成一片……

第四五八章不要笑话我

火光冉冉,人影憧憧,马蹄阵阵,无声的杀机铺天盖地而来!

贺兰豹子一摸爱马的脖颈,但觉汗渍浓浊粘稠,犹如糯米汤汁,不由脸色一片惨白,暗呼:“完了完了!果然势不可去尽……战马脱水在即,一慢下来就要趴窝,这下就连转马便逃都没机会啦!”

果然,齐军众骑霎时一片惊惶,乱糟糟的转马欲逃,却挤来挤去,阵型愈发混乱,不多时就有战马成片成片的哀鸣栽倒。

不知是谁因战马倒**毙逃生无望而第一个嚎啕大哭起来,由此一发不可收拾,成百上千的嚎哭声接踵而至,声震四野!

不等贺兰豹子等人以言语振奋军心,原本无敌张狂的士气就给这嚎哭声冲刷殆尽,余者则犹如中了魔法邪术一般,尽皆麻木死寂的呆立不动。

直到举着火把的敌军伏兵逼至近前,狰狞面目清晰可见,众多齐军骑卒才如梦初醒地再次开始打马喝骂,争相逃窜……

宇文宪、祝玉妍、长孙晟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之余,正以为从四面八方疾速围拢过来的伏兵接下来就该径直冲进齐军阵中砍瓜切菜,以残酷的杀戮摧毁齐军斗志,将之迫降之时,却见举着火把的他们在逼近齐军阵型百步之内时忽地一转马头,划过优美的大弧,按照顺时针方向绕着齐军阵型跑圈起来。

其间除了几个齐军战马失控,冲到他们面前而被幸运者随手击杀之外,绝大多数伏兵竟连马鞍上的兵刃都没抽出来。

就像是一场专门为跑圈而来的武装大游行!

但精通战阵的宇文宪可不这么想,而是默数着伏兵的段数,“一……二……三……”

是的,正是段数!

绕着齐军阵型围成动态圆环的伏兵并非无缝衔接,而是每千多骑组成明显的一段骑兵冲锋时惯用的锋矢阵,每段的箭尾与后一段的箭镞之间均有百余步的空隙。

宇文宪很清楚,这并非伏兵兵力不足,无法将两万齐军牢牢围困,而是为伏兵布置战术的主将心思阴毒——若是某一股齐军妄想结阵从这百余步的空隙内突围冲出,恐怕还没冲出几骑,就会被绕圈疾速奔驰的一段锋矢阵从侧面截断阵势,轻易屠杀。

这种击敌侧肋的方式,可以最大程度的发挥出一段段伏兵锋矢阵的杀伤力,又能最大程度的减弱齐军的反抗力,从而尽可能的减少伏兵锋矢阵的伤亡。

“八段么?”

宇文宪辨别并数清了伏兵锋矢阵的数量,脑海中浮现出从高空俯视整个战场布局的投影——万余精骑分成的八段锋矢阵构成犹如旋转八卦图一般的外圈,而将两万齐军聚成的不规则实心圆围困在内。

“如此即可达成以少围多的目的……那么,下一步就是一次次缩小‘八卦图’的范围,缓缓困死齐军,最终迫其不战而降喽!”

果如宇文宪所料,每段锋矢阵均绕着齐军阵型疾驰了完整的一圈,“八卦图”阵型成功稳固下来之后,八段伏兵锋矢阵疾驰的路线开始不约而同地向内圈倾斜,整个“八卦图”不多时就缩水了一圈。

与之相同,被困齐军阵型外围的士卒们明显感觉到敌军的迫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起来。只这一次,整个齐军的阵型就缩水了数十步,且愈发趋向于圆形。

约莫再有两次,齐军就该马挨马,再无腾挪余地,那时就算他们想突围也冲不起来了。

而在石之轩的慧眼观照之中,自家麾下万余精骑分成八段分别构成的锋矢阵,实则遥遥窥视着猎物,绕着猎物不住环行的一个个狼群,时刻准备着从猎物身上私下肥美的一块肉。

而这猎物,正是中心处一匹看似硕大无朋,实则疲累不堪、毫无斗志的巨狼!

…………

半个时辰后,宇文宪望着左手边人挨人跪了一地的齐军俘虏以及右手边一望无际的战马群,犹自不敢置信。

“这就大获全胜了?说好的伏击战呢?由始至终,仅是绕圈圈而已……”

迟疑了一瞬,宇文宪迈步走近石之轩,故作平淡地道:“裴兄,莫非这就是故老相传,诸葛武侯纵横无敌的八阵图?”

祝玉妍、长孙晟忙不迭好奇地看向石之轩,同样目露祈盼,高颎、杨素两个官油子更是自从“八卦图”成型便一直紧随在石之轩身旁,未必不是怀着某种心思,此刻齐齐竖起耳朵。

长孙晟催促道:“若真是八阵图,还望裴兄不要藏私啊!”

石之轩一脸懵逼,好半响才疑惑道:“什么八阵图?诸葛武侯的八阵图那可是战功赫赫,杀敌无数……

哪里像我这个,从头到尾就只杀了三瓜俩枣?”

说着看向长孙晟,不悦道:“白日我不是对你倾囊相授了么?怎么还问这种蠢问题?”

听到“倾囊相授”四个字,高颎、杨素看向长孙晟的目光都快喷出火来,那不是恨其不争的怒火,而是恨不能以身对换的妒火!

这次轮到长孙晟一脸懵逼,“什么倾囊相授?”

石之轩干咳两声,扭扭捏捏一会儿,在长孙晟大感不妙的眼神中,大言不惭道:“既然你们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们:

为将者统帅兵马,可以不会排兵布阵,不善临机决断,但却不能不会装模作样!

只要让儿郎们练出个样子货,看起来威风又煞气,和平时期可以糊弄一下皇帝的耳目,包保官运亨通,出将入相;战争时期可以糊弄一下敌人的耳目,包保不战而屈人之兵,战功赫赫。

至于两军交锋,麾下兵马到底能不能苦仗硬仗亦或诡仗巧仗,作战时究竟是奋勇当先还是一触即溃……

那都是虚的,根本不值一提,主要还得看自己能言善辩、颠倒黑白的功夫,若能在圣天子面前将死的说成活的,屡战屡败说成屡败屡战,即使在战场常败,亦可在官场常胜……

哎呀,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大家不要笑话我太过草包哦!”

长孙晟一脸苦笑,摇头不止;宇文宪、高颎、杨素面面相觑之余,忍不禁脸颊抖动;唯有祝玉妍还记得自己正扮作亲兵,想笑而不敢笑,忍得相当辛苦。

石之轩忽地一拍头盔,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对宇文宪道:“齐王,本将刚刚派人清点了一下贵部战马的损失,一共累死累垮了一千九百四十二匹中等战马。

其中一千五百匹只要修养得当,仍可恢复如初。既如此,按理来说本将只能让齐王在战利品中挑选四百四十二匹中等战马即可。

好在本将向来仁义大方,此次就冒着获罪于陛下的风险,私自挪用五十八匹下等战马,给齐王你凑个整数,就五百匹吧!”

宇文宪越听脸色越是阴沉,最终一片铁青,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

高颎、杨素一见向来有礼有节的顶头上司如此气度全无,也不敢过多逗留,各自给了石之轩一个眼色,就紧随而去了。

祝玉妍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仁义大方,作添头还仅止于区区五十八匹下等战马?”特别在“下等”二字上咬得极重,美目完成了月牙儿。

长孙晟则貌似好意地提醒道:“裴兄将齐王得罪得如此之恨,就不怕将来有一天,齐王腾飞九天,秋后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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