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主说了算,由得你质疑。”就算她食言,谁又奈何得了她。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凤迎晞后悔莫及的回想起七年前的旧事,懊恼自己一时的不察,竟走入宇文浩云的陷阱中,自个儿挖洞跳,被人算计个正着。
她哪晓得他会找父皇当公证人,并立下契约以示公正,不肯认输的她只好硬着头皮按上手模。
结果呢!他居然在稻谷上铺上三层厚实棉被,别说针刺感了,在上头翻滚都成,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月,轻松地赢了一局。
而他提出的第一项要求,竟是凡事要听从他的意思行事,可以商量,但以他的意见为主,他也会“尊重”她的决定。
什么尊重,全是骗人的,他管她管得比父皇还严,入夜后不准出寝宫,要与太子和睦相处,不可与之冲突或戏耍之,也不许出言不驯顶撞后宫嫔妃,她们在名义上全是她的“娘”。
她哪来的娘,早死在十几年前了,连皇后对她好也是因为怕后位不保,被父皇打入冷宫。
不过他还满识相的,没阻止她不时的调皮和变装的小癖好,甚至教她怎么伪装好避过别人耳目,这点是她勉强能容忍他至今的主要原因。
第2章(2)
“公主、公主,我听到一个大天地大的消息,是华霞宫的小喜告诉慧慈宫的梅儿,梅儿再偷偷地说给琉璃听,然后我和小寅子在九回廊的转角聊天时偷听到的。”呼!呼!好喘。
“咳!咳!小兔,你喝的是本宫的冰镇莲子燕窝汤。”
只见说话的人明眸如新月,眉若远山含笑,一口编贝玉齿映着那鲜红欲滴的小嘴仿佛盛放的桃花瓣,原本已美得出尘的凤迎晞在岁月的洗礼下,俨然是朵芳华正盛的艳牡丹,娇艳明媚的容貌更胜当年江南第一美人言嫣,也就是她的生母妃宁妃,美得令百花为之羞愧。
若提起飞凤王朝第一美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非凤华公主莫属。
可她非但未以此自满、骄纵跋扈,反而一如从前纯真可人,未染上宫闱中尔虞我诈的奸险,不以美色傲人。
她还是那个爱捣蛋老打扮成宫女、太监四处找乐子的顽皮公主,好奇又聒噪的心性始终未变,只是一提到少年老成的宇文浩云,她就闷得想逃得远远的。
没办法,一个太静,一个太好动,两人凑在一起就像煮沸的热水和结冰的冬雪,大半天不吭一声是常有的事。
“哎呀!公主,这件事不重要啦!我听见的传言绝对吓掉你的下巴。”因为太惊悚了,她赶紧跑来报讯。
“最好有你说的重要,否则你这只小兔子就准备被晒成肉干,放进灶房里烤来当零嘴。”嗟!这宫里有她不知道的事吗?光她随时变装的高超本事,什么狗屁倒灶的小事能从她眼皮底下逃过。
自鸣得意的凤迎晞并不知情,其实她每一次乔装打扮时,后宫的宫女、太监和禁卫军,全都预先接获通知,假装没认出她的真实身份,全力配合她的小小乐趣。
所以她所知的秘辛是大伙故意放出去的,真正的秘密一句也传不进她的耳朵。
但是她玩得不亦乐乎,以为大家愚不可及,暗自开心地找嫔妃麻烦。
像怕人听见似的,小兔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说宇文太傅是皇上为你找的童养夫,等你成年后,皇上要升他当宰相,等你们没有师徒名份,再招他为驸马。”
当年的宇文浩云由小小的伴读,破例升格为凤华公主和当今太子太傅,老成的性格未见变化,仍是话不多却爱说教的闷葫芦。
而他父亲年事已高,早向飞凤王口头请辞宰相一职,就待儿子将来能接替其职,继续为飞凤王朝尽忠效力,不负天恩提拔。
这是众所皆知的秘密,连年幼的太子也认定宇文浩云是日后辅佐左右的能臣,对他敬重之余更已先一步拉拢人心。
“什么?”一口清茶由嫣红檀口喷出,惊骇不已的凤迎晞睁大一双难以置信的美瞳。
“公主,你出身高贵,怎么可以这么不得体,要是宇文大人瞧见了,准又要叫你默书了。 ”而她也跟着倒霉,得站上一整天为主子磨墨。
她蛾眉一挑,红唇半抿。“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这些年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冤鬼附了身,我说一句你顶一句,真不怕脑袋和身子分家么?”
不知是迎晞宫伙食特别好,或是地理风水的因素,自幼入宫,原本长得瘦小的小兔忽然吹气似的长成大树,虽然面容依旧清秀可人,可身子却高过一般女子,与男子无异。
幸好她骨架纤细,只长个子不长横肉,外貌还满顺眼的,不致被错认是昂藏七尺的男儿身。
“公主,你别说……那个字,小兔的胆子可比老鼠还小。”宫里冤死的女人还真不少,有的是不得宠的嫔妃,有的是被主子虐死的奴才。
小兔十分感恩,当年若非公主从静妃手中救下她,此时的她八成是枯骨一堆,连坟头都别想有。
宇文大人常耳提面命的提醒,公主才是她的靠山,她要尽心尽力的服侍,就算把命豁出去也在所不惜,她能活着看日出日落,全是公主给的恩泽。
鲁直的小兔相当崇拜宇文浩云,把他的话当成圣旨一般奉行,只要他交代的事从无二话,矢志达成。
“鬼吗?”她故意一提,存心吓死没担的侍女。
“公主……”晚上她一定又睡不着,睁眼到天明。
“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你确定没听错,父皇打算将我许配给宇文浩云?”应该消息有误吧!怎么会……
父皇到底在想什么,当真年迈昏庸,居然找个闷锅子给她。
已届十七的凤迎晞早到了婚配的年纪,小她好几岁的五公主、七公主、八公主不是和亲外邦,便是下嫁朝中大臣之子,沿未出阁的十一公主虽然年仅十岁,可已和西滨国的三王子定亲,再过两年就要远嫁外地。
由此看来,飞凤王确实疼她,舍不得她太早嫁人,留呀留的,为她觅一门无后顾之忧的好亲事。
“奴婢听得句句真切,听说静妃娘娘还在皇上跟前闹了一回,想让自己的亲侄女攀上宇文家。”既然当不上太子妃,捞个宰相夫人也不错。
“父皇也会骗人,他说让我自个儿挑个中意的驸马的。”果然人言论河轻信,连一国之君也出尔反尔,失信皇女。
“可是你一个也没挑中呀!不是嫌人家弱不禁风,就是太过孔武有力,肩不能提的文状元说没担当,耍刀弄剑的武状元你当场瞪人家胸无点墨。文要文才,武要武才,哪有文武双全的绝世奇才……”咦!宇文大人不就是能文能武,而且仪表出众,为人正直。
小兔不敢说皇上真有远见,一眼相中人品出色、允文允武的宇文太傅,她怕主子会先拔了她舌头,不让她多嘴话是非。
“小兔。”凤迎晞眼珠一转,笑得娇媚地朝她一勾食指。
“什么事,公主?”她傻乎乎的走近,浑然不知大难临头。
“去收拾行李。”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啊?”她傻了。
“还有,不许再去向宇文浩云通风报信,不然我让你嫁给麻子脸为妻。”别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宇文浩云私底下给了小兔不少好处。
“公主……”圆乎乎的肉饼脸一扁,哭丧着脸。
“少啰嗦,还不去准备……”她话说到一半,忽地开心地咧开樱桃小口。“还是延香懂事,懂得我心里在想什么。”
另一名容貌娟秀的侍女走了过来,手里拿了打包好的行囊,她叫傅延香,是因罪入狱的景阳县县令长女,受其父罪行连累,被贬为奴籍。
不过在凤迎晞的说情下,景阳县令仅改判充军三年,其家眷数十免其刑罚,发还原籍。
“公主,你收拾行李要做什么?”她们又出不了宫,只能在皇宫兜圈子。
凤迎晞笑意不达眼地拧了她腰肉一下。“一失足成千古恨,当年我为什么要救你呢!养头猪都比你聪明。”
“可是奴婢不是猪……”她委屈地说。
“天呐!我果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侍女。”她抚额轻叹。“延香,你告诉她,不要让我伤神。”
“是,公主。”傅延香表情清冷地转过头,“公主要离宫。”
“为什么?”皇上要到行宫避暑吗?
“逃婚。”
“喔!逃婚……什么?逃……逃婚!”她惊得大叫。
“小声点,你想把所有的禁卫军都引来吗?”那她可就走不了。
“可皇上怪罪下来……”没人担得起。
凤迎晞不快地咬唇道:“是父皇先说话不算话的。”
“公主……”她好怕喔!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摇摇欲坠。
“别担心,我会留书一封,说是回母妃的故乡瞧一瞧,母妃娘家那边的人会照顾我。”清亮眸心闪着兴奋,耀如日月。
早就想看看生母故居的凤迎晞双眸充满期待。她为了这一天的到来等待已久,关在笼子的雀鸟要飞出宫墙外,见识她向往多时的风土民情,以及认识不知道她身份的人。
外面的世界,我来了。
第3章(1)
“公主、公主,你快看,街上好多人……哎哟!公主,你为什么打小兔脑袋,小兔说错了什么……”
还搞不清状况的高个侍女仍一脸傻气,傻乎乎地不知轻重,没见过世面似的喳喳呼呼,两颗不大的眼睛睁得如牛眼,新奇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
在她身旁的是另一位面色偏冷的侍女,她双唇抿成一直线,沉静少言,姿色中等,只是神色间给人一种“离我远一点”的感觉。
不过走在两人面前的小公子可就俊俏多了,面如冠玉,丰神俊秀,气质出尘,举手捉足间还带着一丝贵气,他只是扬眉一笑,仿佛四周的阴暗就一下全亮了起来。
主仆三人看着路上形形色色的行人、贩夫走卒,瞧着他们如何做生意、如何吆喝客人掏出荷包、如何为三餐温饱而挥汗叫卖。
但是,别人也在看她们。
因为为首的主子太出色,简直是一块美玉掉落人间,谁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多瞄一眼,惊叹世间竟有如此佳色。
“公子我出来前跟你说了什么,你全忘个精光了吗?”哼!养只笨兔是她人生一大败笔,悔不当初呀!
俊逸公子摇着绘有鸟兽的摺扇,十分风雅地轻扬着。
“公主说过什么吗?哎!又打我……”呜……她本来就不聪明嘛!公主这一敲脑袋,她好像又更笨了。
“公子我手痛、头也痛,想打只兔子出出气,怎样,你要说我恶主欺奴吗?”
睨她一眼。
“不敢……”她揉着痛处,让人以为她真开窍了,没想到——
还是笨丫头一个。
“可你是公主呀!而且,小兔是侍女不是奴才……”所以不算恶主欺奴,是公主打人。
白眼一翻的凤迎晞没好气地以扇柄戳她脑壳。“你呀!有时也带带脑子出来,别放着生霉长锈,有空多学学小香香的沉稳,不要让我后悔当初为何要保下你。”
懊恼不已的凤华公主非常悔恨自己一时的不智之举。
虽然她在宫中是出了名的顽皮公主,以整人、捉弄人来娱乐自己,不过伤天害理的事倒还做不出来,而仗着受宠的静妃当年从家乡找来一名孤女,说是舅父遗孤,想就近照料,实则是为自己找的受气饱,挨巴掌、受鞭打是常有的事。
看不惯的她这才出面向父皇讨来小兔,让气焰正高的静妃知晓谁才是宫中宠儿。
“我叫延香。”不是小香香。
不理会她的抗议,凤迎晞自顾自的道:“小香香,你告诉这只忘了带脑袋出门的兔子,为什么要喊我一声公子。”人笨无药医呀!
傅延香的脸皮抽了下,仍力图平静无波。“因为出门在外宜行事谨慎,步步思量,不可招摇显目,以免招来无妄之灾。”
说是这样说,但她看了看一身白衣的主子,那眸底的神色是不以为然。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有谁比她更耀眼,玉质光华展露无遗。
“听听,这才是有脑的人说的话,你这豆腐脑也该醒醒了,别再愚昧得令人想摘了你的项上之物。”人若脑空,要它何用。
没听出话中威胁意味的小兔仍是楞头楞脑的模样。“那跟喊你公主有什么关系?你本来就是公……”
金线绣边的白绸扇面直接往她嘴上一盖,封住她未完的迷糊话。
“你想让所有人都晓得我是偷溜出宫的公主吗?”光长个子不长脑的傻婢。
“唔……唔……”小兔比手画脚,一脸委屈兮兮的模样。
凤迎晞索性大发慈悲为她解惑。“未得圣意私自出宫,按律当斩。”
小兔一听,顿时整张脸白得像翻肚的鲤鱼,吓得魂不附体。
“所以你给我当心点,缝好你口没遮拦的嘴巴,要是被逮回宫里,我可护不了你。”由她自生自灭吧!胜过笨婢气死主子。
小兔点头如捣蒜,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滚动。
“还有,要有人问起,就说公子我姓风,名映希,晓得了吗?”
凤迎晞,风映希,取其谐音。
她只是不爱读书,以整弄他人为乐,其实她一旦用起心来,那比寒窗苦读十年的状元郎还来得计智百出,鲜少人能制得住她闲来兴起的玩心。
即便是当今天子凤皇兮也绝不可能,他疼女儿疼入心坎里,除了不能把江山让给她坐外,几乎是有求必应。
可想而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在宫中有多威风了,没人敢对她有一丝不敬。
偏偏呀!就有那么个惹人烦的太傅,老是用着一板一眼、毫不起伏的语调在她耳边念经,弄得被宠上天的公主从云端滑了脚,好几回差点失足往下掉。
“哈!我终于出来了,瞧瞧这一片无云的蓝天,晴朗得让人心旷神怡,还有那树呀!绿得多翠……”
“还是同一片天空,没什么不同。”傅延香的话如泼下一桶冷水,浇熄她得意过了头的兴奋。
凤迎晞美目一睁,瞪得圆亮。“你就非要坏我兴致,让我以为多个太傅在身后盯着吗?”
这两人还真有点同道人的儒酸味,一个太冷,不爱说话,一开起口来,针针戳人心窝,另一人则太沉闷,平常一样话不多,可一说起教来,佛祖都要掩起耳大呼阿弥陀佛了。
最怕人管的凤迎晞满心不是滋味,横瞪跟着她时日不长,却最了解她心意的侍女,有点小恼火。
“如果公子再左顾右盼,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的话,很快地,你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要知道禁卫军一向行动迅速。”不出半日,公主的诡计必遭识破。
“扫兴。”她恼怒的咕哝着,粉色小口微噘。“我第一次出宫耶!让我多瞧两眼会少了你两块肉吗?”
正经事不用找她,若要干起偷鸡摸狗的贼事,后宫之中,谁能及得上她万分之一,她可是从小玩到大的高手,最擅长乔装打扮。
为了这一回出宫,她确实花了一番工夫,先恩威并施地从老太医那里取来迷药迷倒送膳的太监,再命人脱了他们的衣服,换上她和两名侍女的宫服,将其中一人搬上床伪装成自己,然后她当然是扮成小太监溜出寝宫。
连公主手谕都事先写好,一行三人一到宫门便取出手谕,佯装公主下令,出宫采买鲜果,因此蒙混过关。
毕竟公主是何等尊贵,站岗的侍卫哪有幸得见公主凤颜,自是相见不相识,照令放行。
“那么公子就瞧上两眼,待会还得赶回去喝晚膳前的暖胃汤。”多耽搁一刻,被逮回宫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闻言,美玉一般的瞳眸瞪得熠熠生辉。“好,算你狠,不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