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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那个篡权的暴君叫什么名字。
伯爵说他记得仿佛是叫“乌合之众”。
我无话可说,只好提高嗓门,慨叹埃及人对蒸汽一无所知。
伯爵大为惊讶地看着我,却未作回答。倒是那位沉默的先生用胳膊肘狠狠捣了捣我的肋骨——告诉我这次我可是大出洋相了——并问我是否真的愚蠢之极,竟然不知道现代蒸汽机是高斯的所罗门从希罗的发明中得到的启发。
我们眼看就要陷入窘境,幸好,波诺纳医生重新振作起来,为我们解了围。他问埃及人敢否在重要的服装上与现代人一比高下。
听了这话,伯爵低头看看他裤子上的吊带,又捏住衣服的一片下摆,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几分钟,最后他放开手,慢慢地把嘴咧得很开很开。但是我不记得他说了任何回答的话。
我们又重新打起精神,医生庄重地向木乃伊发问,希望他以绅士的名义坦率回答,埃及人——不管在什么时期——可曾掌握波的药液或布兰德里斯药片的制作方法。
我们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可是没有等到,他答不上来。埃及人涨红了脸,低垂下脑袋。从未经历过比这更圆满的胜利,也从未见过有人这样一败涂地。我突然不忍再看可怜的木乃伊那副屈辱的样子,于是我拿起帽子,很不自然地对他鞠了一躬,告辞出来。
回到家里,我发现已经是凌晨四点,便径直上床睡觉。现在是上午十点,我是七点起床的,为我的家人和全人类的利益写下这些记录。我的家人我再也不会见到。我的妻子是个泼妇。事实上,我已经从心底里厌倦了这种生活,厌倦了整个十九世纪。我认为如今一切都不可救药。而且我很想知道二〇四五年的总统是谁。因此,等我刮好胡子,饮完一杯咖啡,我就立刻到波诺纳医生那里去,请他把我制作成木乃伊,就此沉睡两三百年。
马爱农译
2.匍行者
〔英国〕亚瑟·柯南·道尔
福尔摩斯一直认为,如果公布有关普利斯伯瑞教授二十年前的一些怪异行径,能够消除他所任教大学的焦虑和震惊伦敦学术界的所有丑恶的谣言,那我应该这么做。然而,由于某些障碍,这件奇异案子的真实调查过程,一直与我朋友的许多其他经历的记录一起埋藏在我的洋铁箱中。现在,我们终于取得了许可,公开这件福尔摩斯退休前所查办的最后案子的调查经过。即使是现在,把事情公开,仍需谨言慎行。
那是一九〇三年九月初的一个星期日傍晚,我接到福尔摩斯一个简短的便条:
如果方便,请即前来——不方便,也得来。
s。h。
我们之间的关系,在后来几年变得非常特别。他是个有一些怪习性的人,单调而专注的习性,而我就是他的习性之一。我就像他的小提琴、粗烟草、老黑烟斗、参考书,或其他一些小东西。当他处理案子需要帮手,或者要一个精神上能信赖的伙伴,我的角色就很明显了。不过,除了这点,我还有其他可用的地方。我是他心灵的磨刀石,我能激励他。我在时,他喜欢大放厥词,那些话并不是真的对我说的——事实上他对床架讲也可以——不过,不管怎样,这变成了一种习惯,如果有我参与,对他总有些帮助。如果我的思维缓慢而使他不耐烦,那只会使他那强烈的本能与反应变得更加灵活快速。这就是在我们的合作中我些许的作用。
当我到贝克街时,发现他正膝头屈起地蜷缩在扶手椅中,口中衔着烟斗,眉头因深思而纠结,显然正在为某些烦人的问题苦恼。他挥了挥手,示意我坐进以前我常坐的那张扶手椅中,除此之外,有半个钟头的时间,他没有任何表示,根本无视我的存在。然后,突然,他似乎由幻想中跃出,以他惯有的古怪微笑欢迎我回到这个曾经一度是我的住处的地方。
“华生,你会原谅我刚才的出神吧,”他说,“在过去二十四小时之内,有一些特异的事情交到我手中,这使我联想到一些比较普遍的特性。我很认真地想写一篇用狗来做侦探工作的专文。”
“噢,福尔摩斯,不是已经有人这么做了吗,”我说,“比如像猎犬——警犬——”
“不,不,华生,那方面的工作当然是很明显的了,但另外还有更为微妙的。你也许还记得,你以精妙的笔记记述的那个铜山毛榉的案子。我只是观察一个孩子的心灵,结果能推论出一个自满于一切威望的父亲的罪行。”
“是的,这案子我记得很清楚。”
“我以狗来推论的想法也是类似的。一只狗反映出它主人家的生活,有谁见过一条活泼的狗出现在一个阴沉的家庭?或者一个快乐的家庭有条悲伤的狗?喜欢怒骂的人,他的狗也是咆哮不停,危险的人的狗也危险,他们瞬息的情绪也会影响到别人瞬息的情绪。”
我摇摇头说:“显然,福尔摩斯,你这说法太牵强了吧。”
他重新装满了烟斗,又坐回椅子中,对我的说法毫不在意。
“我刚才的说法的实际应用与我现在正在调查的问题十分接近。你知道,那问题是一团混乱,我正在找一个头绪,其中一个可能的头绪就是:为什么普利斯伯瑞教授的狼狗诺埃会想要咬他?”
我有些失望地坐回椅子中,难道就为了这么一个琐碎的小问题使他要我放下工作而来这里?福尔摩斯看了我一眼。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他说,“你永远学不会,最严重的事情常常是取决于最微小的事。可是,事情是否有点儿奇怪,一位沉着年长的哲人——你当然听过剑桥大学有名的生理学家普利斯伯瑞教授的名字——他钟爱的狼狗居然向他攻击了两次!你有什么看法?”
“那狗病了。”
“嗯,这点是必须考虑到。可是,它并没有攻击别人,而且,除了很特殊的情形,它也没有骚扰主人。奇怪,华生——真的很奇怪。不过,如果这声电铃是年轻的班尼特先生,那他来早了。我本来希望在他来之前先跟你多谈谈的。”
楼梯上响起敏捷的脚步声,接着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片刻,我们的新委托人就自己走了进来。他是个高大英俊、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衣着考究,彬彬有礼,但是在他的态度中,带着点儿学生的腼腆,不像是个对一切都十分有把握的成熟男子。他与福尔摩斯握了握手,然后有点儿惊讶地看着我。
“福尔摩斯先生,这件事十分敏感,”他说,“请顾虑到普利斯伯瑞教授与我之间公开及私下的关系。我实在不能在第三者面前谈这件事。”
“别担心,班尼特先生。华生医生绝对能保守秘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件事我很可能会需要一个帮手。”
“那就听你的,福尔摩斯先生。我相信你能了解,我对这事有所顾忌。”
“华生,如果我向你介绍这位崔佛·班尼特先生是那位伟大科学家的助手,住在他家,并且已与他的独生女订了婚,我想你会理解的。当然,我们必须承认,他对那位教授是绝对忠心而且敬爱的。不过,表现这点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这件奇怪的事澄清。”
“我希望如此,福尔摩斯先生,这是我唯一的目的。华生医生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我还没有时间向他解释。”
“那么,也许在我解释新的发展前,要先把事情开始的情况再大致说一遍。”
“还是让我来说,”福尔摩斯说,“看我是否清楚地了解了事情的先后次序。华生,这位教授是闻名欧洲的,他一辈子献身于学术研究,从来没有出过任何丑闻。他目前鳏居,有一个女儿名叫伊笛丝。据我推测,他是个精力充沛、积极进取的人。这情形一直维持到几个月前。
“接着,他的生活就被打乱了。他现年六十一岁,却与一位同事——比较解剖学的权威莫菲教授的女儿订了婚。据我了解,他的这项举动,并不是一个年长者理智的交往求婚,而是出于类似年轻人的那种狂热。没有一个人表现得比他更像热恋中的情人。至于那位女士爱莉丝·莫菲,不论身体或心灵,都是个绝佳的女子,因此也难怪教授会对她如此迷恋。然而,他自己的家人,却不是完全赞同。”
“我们认为似乎有些过分。”我们的访客说道。
“一点儿也不错,是过分,而且还有点儿莽撞和不自然。然而,普利斯伯瑞教授颇为富有,对方的父亲倒并不反对。至于那位女儿,她身边不乏合适的人,他们虽然不如教授有名,但至少年龄比较合适。那位女士似乎并不在乎教授的一些怪癖,只有年龄是唯一的障碍。
“就在这时候,有一些颇为奇怪的小事情突然破坏了教授的正常生活,他做出一些他以前从没做过的事,他突然离家而不告诉别人他去了哪里。他离开了两个星期,回来的时候一副舟车劳顿的样子。他不提他去了哪里,虽然平时他是个十分坦白的人。然而,很碰巧,我们这位委托人班尼特先生收到一个在布拉格的同学的来信,说他十分高兴在那里见到普利斯伯瑞教授,虽然他没有机会与他谈话。只因为这样,他家人才知道他去过那里。
“现在,要说到正题了。从此之后,教授有了一些奇怪的改变。他变得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他周围的人都觉得他不再是他们本来认识的那个人,而且似乎有一些阴影掩盖了他高尚的品格。他的学识倒并没有受影响,他的课仍讲得与以前一样精彩,可是他的生活中总有一些以前没有的怪异和让人意外的举动。他的女儿本来与他十分亲近,也一次次试着想打开她父亲戴上的面具,恢复以往的亲密关系。还有,先生,你,据我所知也试着做同样的事情——可是都没有用。好了,班尼特先生,请你自己来说有关那些信件的事。”
“你要知道,华生医生,教授对我从来没有什么秘密,就算我是他的儿子或弟弟,也不会再得到更多的信任。做为他的秘书,我经手所有他往来的文件,也拆阅并归类他的信件。在他回来之后,这一切都改变了。他告诉我也许会有一些寄自伦敦的信给他,那些信的邮票底下会有个十字记号,这些信必须挑出来,只有他自己才能拆阅。我可以说,的确有几封这样的信寄来,邮戳是伦敦市东区,笔迹像是没有受过什么教育的人写的。如果他回过这些信,它们一定没有经过我的手,也没有放在平常我们收邮件的篮子里。”
“还有那个盒子。”福尔摩斯说。
“啊,对了,那盒子。教授那次旅行回来带回了一个小木盒,这件东西提供了他去过欧洲大陆的线索,因为那是一个雕刻精巧的盒子,一般人都会联想到那是德国的产品。他把这个盒子放在仪器柜子里。有一天,因为要找一根插管,我拿起那个盒子来看,出乎我的意料,他十分生气。仅仅由于我的好奇心,他恶狠狠地责骂了我一顿,这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形,我心里深深感觉受到了伤害。我竭力解释我碰那盒子只是偶然,但一整晚我都可以感觉出他对我十分不友好,这件事一直令他心怀耿耿。”班尼特先生由他口袋中掏出一本小日记本说,“那是七月二日的事。”
“你实在是个十分仔细的证人,”福尔摩斯说,“我也许会需要一些你记下的日期。”
“这方法是从我这位伟大的老师那儿学到的东西之一。从我开始注意到他行为不正常之后,我便觉得我有责任调查这事,因此我记下了这些事情。就在同一天七月二日,教授由书房走到走廊去的时候,诺埃攻击了他。七月十一日,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七月二十日,我记下又发生了一次。之后,我们只有把诺埃放到马厩去。它是只可爱亲切的小动物——噢,我大概让你听厌了吧。”
班尼特先生的语气有点儿不高兴,因为很显然福尔摩斯根本没有听。他的表情僵硬,两眼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经过一番努力,他总算让自己回到现实。
“奇怪!真奇怪!”他喃喃道,“这些细节我现在才知道,班尼特先生。我想我们已经把事情开始的情况弄得很清楚了,是吗?可是你刚才提到有些新线索。”
我们访客开朗的脸立刻阴沉下来,似乎忆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我要讲的是前天晚上的事,”他说,“我躺在床上一直到清晨两点钟都睡不着,后来听到走廊上传来低沉不清的声音,于是打开房门向外观望。我应该先解释一下,教授是睡在走廊尽头的房间——”
“那天日期是——?”福尔摩斯问道。
我们的访客显然因被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打断而恼火。
“先生,我已经说过了,那是前天晚上——也就是九月四日。”
福尔摩斯笑着点了点头。
“请继续说。”他说。
“他睡在走廊的尽头,如果要到楼梯,必须经过我的房门口。那情形太可怕了,福尔摩斯先生。我想我的神经不比别人脆弱,但是仍被我看到的情形给吓住了。走廊很暗,只在中间有一扇窗户透进一些亮光,我可以看见有东西从走廊的一端移动过来,是个黑影在爬行。然后,它突然进入窗户透过来的光亮处。我看出是教授,他在爬,福尔摩斯先生——在爬!他并不是用膝和手爬行,而是用手及脚,脸则垂在两手之间。不过,他好像爬得很轻松。我被那景象惊得呆住了,因此一直到他到了我面前,我才跨出去问他是否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他的回答很不寻常,他直起身来,恶狠狠地骂了我几句,然后匆匆经过我,下楼去了。我等了大约整整一个钟头,他都没有回来。等他回房间时,天一定都亮了。”
“嗯,华生,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福尔摩斯以一副病理学家显示稀有标本的口吻问道。
“很可能是腰痛风。我知道有极严重的腰痛风发作时会让人这样行走,而且没有其他更能使人脾气暴躁的病症了。”
“真行!华生,你总能言之成理。可是我们不能接受腰痛风这个解释,因为他立刻又能毫不困难地站直。”
“他身体很健康,”班尼特说,“事实上,从我认识他以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最好。可是,福尔摩斯先生,有这么多怪事。这种事不能去找警察,可是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觉得好像有什么大的不幸的事要发生了。伊笛丝——就是普利斯伯瑞小姐——跟我的感觉一样,我们不能这样什么事都不做地光等下去。”
“这实在是一个十分奇怪而令人感兴趣的案子。你觉得怎样,华生?”
“以一个医生的立场而言,”我说,“这似乎是个精神病的案子,这位老教授的脑子也许被恋爱冲昏了。他出国去了一趟,希望能把自己的热情冷却下来。他的信件以及木盒可能与私人财务来往有关——也许是一笔贷款或证券之类的东西,存放在盒子里。”
“那么狼狗显然是不同意他的财务交易啦。不,不,华生,这中间有更复杂的原因。现在我只能建议——”
福尔摩斯的建议永远无法知道了,因为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了,一位年轻的女士被领了进来。她一出现,班尼特先生马上惊呼一声跳起身来,跑过去伸出双手握住那位女士伸出的双手。
“伊笛丝!亲爱的,我希望没事吧?”
“噢,杰克,我觉得非跟着你来不可。我吓死了!一个人在那儿实在可怕透了。”
“福尔摩斯先生,这位就是我提及的年轻女士,我的未婚妻。”
“我们也慢慢猜到了,是吗,华生?”福尔摩斯微笑着回答,“普利斯伯瑞小姐,我想又有一些新的发展,你认为我们应该知道,是吗?”
我们新来的访客是位美丽大方、传统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