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公子淡淡一笑,道:“善恶正邪甚难衡量,在下行事但凭喜怒,不分善恶。”
香玉公主道:“那也不然,刚才你慷慨解囊,就是一种扶弱举危的善举。”
幽冥公子发出一阵狂笑,半晌才道:“什么善举不善举,我是心慕公主绝代风仪。若换常人半文不舍。”
香玉公主一怔。脸上不禁浮起一阵淡淡红霞。嗔道:“你这人心术不正。不同你谈了。”
莲步跨动,径自奔去。
幽冥公子一怔之间,只见罗衣飘扬,白影电闪,香玉公主身形已在六七丈外,忙起步急追。
他轻功远不若香玉公主,追不了二十余丈,已被远远抛下。心头一急。大声叫道:“公主,咱们何妨再谈谈,我倒有心做个好人,请你指示从善之道。”
只听香玉公主道:“从善必自克己,勿以小善而不为,勿以小恶而为之,谨记在心。”
口中说话,依然向前急奔。
幽冥公子道:“我知道了,从善必自克己,勿以小善而为之,勿以小恶而不为。”故意把话颠倒。
忽见白影收敛,一阵香风扑鼻,幽冥公子闻那香味,神灵一眩,如饮醉酒,飘然羽化登仙。
这时二人相隔不过数尺,只见香玉公主吐气如兰,娇声道:“你记错了,我再说一遍,勿以小善而不为,勿以小恶而为之。”
幽冥公子只怕她再跑开,身形一晃,抢过前头,但闻公主身上幽香更浓艳迷人,不禁微微打个寒噤,笑道:“勿以小善而不为,勿以小恶而为之,公主欲找玉面书生,你我目的相同,何不结伴同行?”
香玉公主道:“杀人是恶事,你找他报仇……”
…………………………………………………………………
第三十六章 桃花仙源
宇文雷未等她说完。立即插口道:“听公主今日一席话。我已改变杀人意念,仅向他要回‘伏義奇书’。”
香玉公主点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能从善如流,确实难能可贵。”
宇文雷听她口气转善,心中暗喜,说道:“在下日久成性,劣根甚深,若能与公主同行,倒可经常受领教益。”
香玉公主道:“可知恒山往哪儿走?”
宇文雷道:“公主欲往恒山?”
香玉公主点头道:“玉面书生带着‘藏玄秘图’上恒山取‘玄天图’,我非去把他截住不可。”
宇文雷道:“北岳恒山耸立在晋北,此去有二条路可走,一条往北直行,翻过太行山脉,直入晋界;另一条向西沿黄河逆流而上,过潼关,入晋南,此路漫长遥远,但无重山峻岭,行走容易。”
香玉公主淡淡一笑道:“恶海险浪,尚且如夷平地,区区山路何足为难,你沿黄河西去,我直入太行山脉偏辟旁道追寻。”
宇文雷见她笑容,如入春风之室,心神一畅,说道:“此去恒山尚有千里之遥,路途艰难,荆刺满道,公主一人孤零寂寞。在下愿效老马识途之劳,向前引路。”说时满脸虔诚期待之色。
香玉公主微一沉吟道:“随我同行沿途须听我吩咐。”
宇文雷爽然道:“任凭驱使鞭喝,均所愿也。”
香玉公主道:“你放心了,我对属下之人一向甚仁慈,咱们别延误时刻,赶紧上路吧。”
幽冥公子道:“慢着!公主金枝玉叶,千金之躯,岂可栉风沐雨,饱餐霜露。”转回城中购得一辆马车,辚辚而至,公主登上车厢,宇文雷挥鞭驱策,扬长北去。
傍晚来到太行山麓,幽冥公子道:“现在夜幕低垂,咱们前面找处人家借宿,明日再入山区如何?”
香玉公主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恒山,闻言秀眉微皱道:“天黑赶路又何妨,这样行行宿宿,几时能到恒山?”
宇文雷道:“公主何用心急,横越太行山脉有一条捷径可走,只是狭谷危崖,夜行危险万分,咱们今夜养养神,明日早些起程也是一样。”
“既是如此,就依你吧。”
马车转过山坳,但闻潺潺流水声,晚风中吹来一股浓郁花香,举目看时,只见眼前溪水似练,盘绕山谷,两岸桃花夹植,连绵数里。
马车沿岸驰行,遥见前面灯火明灭,宇文雷喜道:“山中有灯光,必有住户,咱们前去借宿去。”
香玉公主道:“此处清溪云林,风景如画,卜居东主必是雅人逸士无疑。”
霎时已到灯光处,只见一座屋宇,四周编竹为篱,藤葛攀缠,篱下芳草如茵,锦屏如荫。
入得柴门,但见庭前院落,黄菊吐蕊,白梅飘香,优雅异常,那屋宇砖砌瓦覆,不像普通山居茅舍。
幽冥公子上前敲门,连叩数声,都不见有人回答,不由重重再拍几下。
突然屋里传出一阵急躁嗓音道:“什么人?吵吵闹闹的。”语音清脆,是个女人。
宇文雷道:“过路的。”
那女人道:“过路就该走大道,干吗三更半夜来吵人?”显然甚是不耐烦。
宇文雷道:“天已黑,行路不甚方便,想借贵宅住宿一宵。”
那女人冷漠道:“这里不是旅邸,你们到别处去吧。”
宇文雷怒道:“本公子走遍大江南北,也没有见过像你这等无德无量的人。”
那女人哼哼冷笑,道:“你既然明白,就早些滚远,别在此噜嗦。”
宇文雷心头火起,大喝一声,飞起一脚,向大门踢去。
“砰”一响,身体被震得后退一步,那朱红门屏,嗡嗡震耳,却纹丝不动,敢情是扇铁门。
宇文雷怔了一下,却听屋里传出那女人轻藐冷笑声,道:“浑小子,你能踢破大门,就进来住吧。”
幽冥公子听他口气傲慢,大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吗?”手起掌落,向大门劈去。
“砰”一声巨响。
劈门人却“蹬蹬”连退二步,手臂震得酸麻,那门兀自纹丝不动。
他心中不信,又欺上前去,连踢二腿,铁门振声如雷,却是白费力气,屋里发出的哼哼冷笑声与之相应共鸣。
香玉公主劝道:“她不让住,咱们就到别家借宿吧。”
宇文雷铁青着脸,道:“今晚不打破此门,岂不被她小视?”
说话之时,又连劈两掌,第二掌用力过猛,身形一个踉跄,险险跌倒。
香玉公主柔声道:“别劈了,破门求宿,总是不礼貌事,你真能把门打破,也不好意思住呀。”
屋里那女人冷哂道:“哼,凭你们这点能耐,想破门进来?还早哩。”她有意激将,似乎怕门外人真个离去。
香玉公主奇道:“你希望我们破门而入吗?”
那女人嚷道:“丫头吹什么大气,尽管来打吧。”
香玉公主这时动了真怒,只见她秀脸陡然一寒,清叱一声,白影晃动,欺近门旁,玉臂舒展,纤纤素手虚虚向那门缝按去。
字文雷大喝一声:“待我助公主一臂之力。”
脸上阴气回荡,运起“阴尸功”,双掌齐吐,向那红门推去。
只听“克嚓”一声,门栓已被逼断,接着“砰”一响,朱红门向里倒塌。
宇文雷哈哈朗笑,道:“贱人,门被破了,你待如何……”
话犹未了,忽觉一阵强烈香风拂面,顿时神昏目眩,立脚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原来是被香玉公主“天罗掌”反震之力击倒。
“先天绮罗幽香”专刻阴瘴奇毒,以天地棋仙的“玄阴毒爪”及明旭王子的“七灵断阴功”,尚且忌讳三分,何况宇文雷“阴尸功”的修为远不若他二人,前后数度吸入“天罗香”,毒功已不知不觉间涣散,因此才被反震力逼倒。
只听一阵格格荡笑,一黑衣女人当门而立,说道:“你这人跌跌撞撞,是三岁童孩吗?”
宇文雷定了定神,才爬起来,转目看那黑衣女郎,吓了一跳,月光下只见她身披黑衣,长发散乱,歪嘴缺鼻,吊眼无眉,脸上疮疱累累,似是受过烈火焚炙所致,骤见之下,如遇鬼魅。
他吓了一跳,是惊讶而不是害怕,剑眉一扬,说道:“你这人如此丑陋,怪不得闭门不见客。”
那黑衣人斜目看了看香玉公主一眼.脸上疮疱抽动了几下,阴凉可怖,公主心中感到一阵凉意。
那黑衣女冷冷道:“你们能打破此门,见了我心神依然镇静,显非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宇文雷哈哈朗笑,道:“她是东夷香玉公主,区区乃是‘幽冥鬼洞’鬼主宇文雷是也,统驭五鬼七煞,旦夕与魅魑为伍,生平阴尸骷髅,幽灵鬼魔,屡见不鲜,你这丑女鬼吓得了别人,却休想在我面前作怪。”
那黑衣女道:“哼,什么公主鬼主的小辈,没听过。”
宇文雷道:“孤陋寡闻。”
黑衣女脸上阴气浮动,阴鸷鸷道:“二位既然打破‘桃花居’大门,就请进来奉茶吧。”
公主觉得这女人阴冷可怖,何况打破人家大门总是不应该,遂道:“我们一时鲁莽,打破门屏,心甚不安,怎好再打扰你老人家。”
那黑衣女道:“老人家,哼,你年轻美貌,我年老丑怪是吗?”言下嫉妒之意甚重。
宇文雷朗声道:“本来就是如此,你这丑贱人看也恶心,公主,咱们另找他处借宿去吧。”举步向马车走去。
忽见人影一晃,黑衣女宛如魅魑般地飞窜过去,手臂一挥,一道乌光向幽冥公子面门划去。
月光下宇文雷清晰地看出,那道乌光是黑衣女的指甲,有五寸来长,锐利如箭。
他心头微震,抽身疾退寻丈,险险躲过指尖。
黑衣女守住出路,冷冷道:“桃花居岂能任人来去自如?”
香玉公主秀眉一皱,道:“怎么?我们不住也不行吗?”
黑衣女冷笑道:“未打破大门之前,还可全身而退,如今却由不得你们了,尤其是你这……”她本想说“你这丫头”,但见她身穿绫罗宫装,美艳无伦,话到舌尖缩了回去。
宇文雷怒喝,道:“丑贱人,滚蛋!”身随声进,掌劈“游魂逐魄”,上锁咽喉,下砍腰肋。
黑衣女冷哼一声,跨步横移三尺,劈开对方攻势,乌光一闪,指爪划他腕脉。
宇文雷翻掌变招,踢出一腿,连拍二掌。
“阴尸掌”鬼气甚重,那黑衣女更是长发飘散,指爪诡异之极,因此四处阴气森森,寒风凛凛。
二人一动手,宛如魅魑过招,与这一片山水美景,极不相称。
眨眼间已过数个照面,宇文雷脸上渐渐笼罩上一层死亡冷酷的绿光,掌风之中,挟着阵阵腐朽之气,恶毒之极。
黑衣女叱道:“果然有点鬼门道,小子纳命!”
左掌劈出一股掌风,把腐臭之气挡住,借势长驱直入,指爪点戮对方“廉泉穴”。
宇文雷忽觉情形不对,因为劈出毒气威力大非平常,内力后劲不足,竟被对方硬生生地挡了回来,心中惊骇间,乌亮指爪一闪,已到“廉泉穴”。
眼看闪避不及,突然香风飘动,后领一紧,身子被人向后抛去,他右臂一振,把跌落姿势牢牢稳住,定睛望去,只见香玉公主与那黑衣女打在一起,情况激烈。
黑衣女豁出生命.似乎决心把公主毁在手下才甘心,最奇怪的是,她指爪招招都攻向公主那吹弹欲破的粉脸,怎奈公主招术奇奥,渊深莫测,黑衣女好似捕风捉影,丝毫沾不到她衣袍。
二人缠斗了一阵,香玉公主嗔道:“你这人为什么这等死缠活赖,再不识像,我可要是得罪了。”
黑衣女不声不响,双手向她面颊乱抓,完全杂乱无间。
宇文雷看出她阴谋,大声叫道:“公主留心,这丑贱人要毁你玉容。”
黑衣女毒辣阴谋被人洞察,不能得逞,突然“呀”的一声,放声大哭,边哭边打,道:
“当年我也是一副花容月貌,不幸被人辣手摧毁,心爱人因此变心离我而去,如今非把你毁成像我这个模样,决不甘心。”说得截然之极。
香玉公主吃了一惊,道:“你要把我毁成像你那样?”
黑衣衣爽然道:“正是!”手爪向她秀脸抓去。
香玉公主冷冷打了寒噤,突然心中忖道:“这女人因玉容被毁,以致心爱人狠心抛她而去,如果有朝一日我也变成她那个样子,不知尹靖会不会离我而去?”
她这一想,突然沉思起来,忘记招架黑衣女攻来指爪,那爪来势奇锐,眨眼划临粉腮。
宇文雷突然惊叫,道:“公主闪开!”低头向黑衣女心窝撞去。
她存心把公主毁容,竟然不避他撞来之势。
宇文雷这一撞也是豁出了生命,有如狂虎出山,凶悍无伦。
只听“砰”然一响,黑衣女被撞倒在地,翻了个斤斗才爬起。
宇文雷跌得土头灰脸,他顾不得自己,双手撑地,急道:“公主你伤着没有?”
只见公主衣袂飘飘,宛如月下飞仙,伫立在原地不动,淡淡一笑,道:“我没事,不过我倒希望她真能在我脸上划一下。”
宇文雷怔了一下,道:“为什么?”
黑衣女冷冷道:“那还不简单。”就要上来动手。
宇文雷大怒,飞身拦截过去,发掌猛劈。
黑衣女被他撞了一下,伤势不轻,见他好像一只狂虎猛冲过来,用的又是拼命打法,不敢硬接,疾让开去。
香玉公主秀眉一皱,道:“你被人毁容,不去找他报仇,却为何想迁怒于我这无辜之人。”
黑衣女厉声道:“当年我被毁容是有辜吗?害我之人已身死,但我依然受着无情岁月的煎熬……”说时咬牙切齿,全身发抖,神情甚是激动。
香玉公主轻轻一叹,道:“你遭此不幸,当知毁容之痛,就不该把此不幸,再加诸别人身上。”
黑衣女人冷笑道:“难道要我自己一人承担痛苦吗?多年我一直想找一人来帮我分担痛苦,可是走遍天下不得如愿,今日总算见到了理想人物。”
香玉公主秀眉一皱,道:“你说的理想人物可是指我?”
黑衣女人仰天咯咯娇笑,虽然脸上疮疱抽动得甚是可怖,但显然心中甚是得意,她道:
“正是。”
香玉公主不解道:“你这话甚是令人费解,简直是把我当做敌人。”
黑衣女道:“我说了你就明白,天下女人何其多,十数年来我走遍天涯海角,要找一位比我美丽的女人,然后再把她朱容毁坏,可是这个愿望始终没有达成,因为从未遇到比我毁容前更漂亮的女人,最后只好孤零零一人回到‘桃花居’隐居起来,我只道今生今世难见到比我更美丽之女人,想不到,哈哈……你却自己送上门来。”
宇文雷朗声道:“当今武林之世,有三位绝色美女,香玉公主便是其中之一,你这丑贱人自高身份,想与公主比美,真令人笑掉大牙。”
黑衣女脸有疑色,道:“像她这样美的女孩子有三人,我不信。”
宇文雷哼了声,道:“你这井底之蛙,自然不会相信。”
黑衣女突然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也许你说的是真话,假如我能恢复本来容貌,必可同她们比美争艳,可是,唉……已经十四年零十一个月了,他说十五年内无法治愈,就永世难再复容。”说到此,脸上疮疱微微发痉,怪眼一翻,阴鸷鸷地凝望着香玉公主秀脸。
香玉公主道:“你还想毁我容貌吗?”
黑衣女轻轻点了点头,神情甚是坚定。
香玉公主道:“你用指爪在我脸上一划,就能把我面孔毁坏吗?”
黑衣女从怀中取出一个透明小瓷瓶,盛着紫黑色液体,眼中射出仇恨之光,冷忿道:
“当年我就是被这烈性毒药水,毁去如花玉容,我只要把它洒在你脸上,那时咱们二人同病相怜,斯守在‘桃花居’,度这残生,有你作伴,也就不觉得岁月漫长凄凉。”
香玉公主脸上俱是怜悯之情,轻轻叹惜了一声,道:“你的不幸遭遇,我很同情……”
黑衣女人冷冷接道:“想当年我绮年玉貌,遨游江湖,有无数男人拜倒在我石榴裙下,可是当我不幸失去如花玉貌,变成人间最丑陋的女人时,那些人人个避如蛇蝎,视同陌路。
曾经与我海誓山盟,金石不渝的情人,也狠心抛我而去,如今我已是世上最孤零,最凄凉的薄命人,这种痛苦说了你也不明白,除非把你毁成我这模样,才能心领意会……”
香玉公主柔声道:“你一直孤零一人在此生活吗?”
黑衣女轻轻颔首道:“桃花居当年门庭若市,堂上坐无虚席,可是六年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