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身形如风,回到落星崖下。
千手菩提来回之际,始终未让浓凝的紫色水气沾上,露了一手双手飞剑的上乘剑术,救庭主出险,功力之高诚然不可思议,观者惊得眩目结舌,呆呆怔住。
玉面书生见主要人物大部分脱险,只死了一些无关大局的人,心中直叫可惜。
这时中毒的人,或吃解药,或运功排泄毒气,个个静坐在落星崖下,谁也不敢再走近水潭。
中毒的人脸上都发紫发黑,神情甚是可怖。
黄昏时分,三道黑影进入山谷,一个身材高大,方脸广额,手持一支丈许长的“擎天玉笔”。一个眉清目秀,脸如冠玉,腰匝一条乌亮长鞭,虽然已入中年,但风韵依然十足洒脱。
另一人蓬头垢面,鸠衣百结,生得又矮又瘦又脏。
他们来到崖下,见众人脸上紫气氰氲,好似木头似的端坐不动,甚感毫诧异。
玉面书生突然喜叫道:“爹爹,伯伯你们来了?”
这三人正是虬龙堡,九宫堡,与丐帮的三位主脑。
神鞭吕重元见他左臂扎着白布,长眉微徽一皱,问道:“武儿,你肩膀怎么了?”
玉面书生笑道:“只怪孩儿学艺不精,与浮月庄主印证武功,败北受伤。”
吕重元道:“你说是摩云生吗?”
玉面书生点头道:“正是。”
吕重元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以大欺小称得什么好汉,来来,摩云生你有种同我打上三百招。”
浮月庄主脸上紫气朦胧,不言不动。
玉面书生见父亲向他挑战,心里高兴,笑道:“摩庄主身中毒瘴,只怕不能动手了。”
吕重元心想:原来这些人都中了毒气,怪不得个个都呆若木人,当下打个哈哈道:“孩子等他康复之后,为父一定替你出这口鸟气。”
翌日晨曦初上,艳阳普照山野,有一白衣宫装美女,过了千石岩,直入狭谷,那女子莲步姗姗,踏入朝霞,步履从容不迫,乍看还在老远地方,突然已到眼前,快得出奇。
她不但身法奇快,而且体态轻盈,有惊世绝俗之容,如玉山照人几乎压盖了朝霞的光辉。
东夷众人个个精神焕然,齐声欢呼叫道:“二公主!”个个拜倒在地。
刘老妈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道:“二公主无恙归来,真是皇天怜见。”
香玉公主笑道:“我又不是三岁童孩,还不会照顾自己吗?这些人在这里干什么?”
刘老妈未及答话,玉面书生已抢先说道:“尹嫂子你来了呀,‘玄天图’就在对面山洞瀑布内。”
香玉公主秀脸微泛怒色,嗔道:“你这人说话不老实,既在山洞内,你为什么不进去取?”
玉面书生道:“秘籍原是尹兄之物,咱们取了之有违兄弟情义,我想了之后,心里甚感不安,因此等着嫂子你来拿。”
香玉公主脸呈喜色,笑道:“此话当真?”
玉面书生笑道:“这次绝不胡说。”
刘老妈大声叫道:“二公主别听他胡扯,那紫色瘴气厉害的紧,这些人个个中毒,无人敢去冒险。”
香玉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人心地不良,还想害我吗?你们既然不敢进洞,我就自个去取。”柳腰款摆,向潭水走去。
刘老妈叫道:“公主千金之躯岂可冒险,老身这大把年纪,死亦无撼,还是我去试试。”
香玉公主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信这毒瘴能奈何我怎地。”
“天外神叟”黄宫中毒较浅,“大圣神功”深厚精甚,已将大部毒气逼出体外,闻言呵呵笑道:
“香玉公主若不信毒瘴厉害,就去试试,老夫也不信你能渡过水潭。”
二公主生具“先天绮罗幽香”,百毒不侵,自然不惧什么乌烟瘴气,盈盈一笑,道:
“你不用激将,我这就去了,量你也不敢跟我来。”
忽听背后有一人道:“二公主我跟你去。”
回头看时,只见那人穿白衣,脸色黄蜡,毫无表情,她觉得甚是陌生,遂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伸手在脸上一摸,且取下冠帽,那黄蜡脸孔,突然变成粉腮玉颊,眉如春山,眼似秋水,肌肤白里透红,云发半斜,酒涡盈盈,若隐若现,好一幅美人胎。
与香玉公主两相照映,真是一时亮瑜,难分轩轾。
香玉公主“噫”了一声,道:“啊呀,你是林琪,为什么要同我进洞?”
林琪微微一笑,道:“我觉得那洞里一定很好玩,想进去看看。”
她在海天别墅住了一个多月,情知二公主心地慈善,待人厚道,因此不像对苑兰公主那样畏缩拘束。
香玉公主道:“你不怕毒瘴吗?”
林琪道:“真不行时再回头呀。”
二人一面嘻笑言谈,一面向前走去。
玉面书生想不到这脸色黄蜡的少年,竟是他寤寐以求的梦中人林琪,乔装而成,这时听她要跟香玉公主进洞,心头大急叫道:“林姑娘请留芳步,区区有话奉告。”
林琪停步,回眸笑道:“吕少堡主有何垂教,但说无妨。”
玉面书生脸上神采飞扬,俊逸地笑道:“请借耳过来。”
他一则想与林琪亲热,二则不愿把毒瘴秘密拆穿,因此相邀林琪低声细语。
林琪却格格而笑,道:“有什么话大声直说,窃窃私语,不怕你筠妹吃醋了。”
柳筠气得咬牙切齿,但知林琪近来功力大进,已非昔比,只怕打不赢反遭耻笑。
玉面书生脸上红得像朝霞一般,神情十分尴尬,呐呐道:“此事不足为外人道。”
林琪突然秀脸一寒,冷冷道:“既不足为外人道,不谈也罢。”扭转身子,跟在香玉公主背后而去。
玉面书生无奈,只得大声说道:“紫色毒瘴是山顶天泉旁,‘卷心鹤冠兰’腐化而成,罕世奇毒不可走近。”
林琪不理会他,与香玉公主很快就走进紫色云雾里。
只见香玉公主浑身上下红光潋滟;白色绫罗,变成粉红色宫锦,衣袂飘飘,胜似云端里的仙子,煞是好看。
林琪也穿白衣,这时突然全身黑雾笼罩,变成一个黑衣人,像是暗夜中遇到幽灵,身上佩饰发着闪闪的乌色光亮。
谷中群雄见此奇景,好不惊奇错愕!
天外神叟咄咄称奇,道:“怪哉!怪哉!她们使什么邪门儿?”
二人借着潭中树叶,飞渡对岸,穿入瀑布里消失不见。
谁知这一进洞过了三日夜,杳无音讯,东夷众人最为心急,圣手公羊来落星崖下闻知其事,向虬龙堡主借了雪龙驹,兼程赶去京师报讯。
话休絮琐,且说天外神叟含沙射影,一口咬定尹靖安排诡计,诱天下英雄来恒山落陷井。
真武子心中不禁起疑,最初他只道尹靖是蒙面剑客门人,奉师命带“玄天图”送还武当派,认祖归宗;自从在采石江边,发觉尹靖武功并非武当派脉络,对他身分来历,遂生出很多猜测。
当下脸孔一板,冷漠道:“尹施主言行令人费解,‘玄天图’到底藏在何处?”
尹靖剑眉微微一皱,说道:“据林老伯所说,藏真洞前有一山泉垂瀑,就是此地无误。”
真武子道:“洞前瘴气当非一日所成,蒙面剑客安能把书藏于洞中?”
尹靖道:“瘴气固非一日所成,但也有十数年气候,林老伯藏书是在四十年前,当初洞前还无毒瘴。”
真武子听了此言,微微颔首,心中疑虑稍消。
天外神叟突然朗声问道:“尹朋友奉蒙面剑客之命前来取书,定有进洞的秘诀。”
尹靖道:“欲进此洞,需上‘太玄泉’顶,找‘绮罗郁金花’来克‘卷心鹤冠兰’。”
玉面书生听了这话,大感惊奇,怎么尹靖也知道花兰相克,难道他见过“伏羲奇书”?
尹靖虽未见过“伏羲奇书”,但楚狂僧告诉他“太玄泉”上有神草十九种,圣手公半日前告知“绮罗郁金花”克“卷心鹤冠兰”,两相综合,便等于全部知悉。
真武子突然站了起来,说道:“请尹施主陪贫道上太玄泉,找‘绮罗郁金花’如何?”
尹靖歉然道:“在下只知其名,未见其花,难辨花草,等幽兰谷主到来,当与庭主同上‘太玄泉’。”
说话之间,忽闻一阵急躁马蹄声,遥遥传来。
吕重元倾听一会,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啸声甫落,一阵嘶嘶长鸣,山谷口出现一骑。
那骑生似一条白线似的飞射过来,背后尘烟滚滚,来到近前嘎然而止,一人踢蹬下马,口留八字山羊胡,正是当代神医圣手公羊玄皇。
滚滚尘烟渐渐平息,烟尘中又有一男一女奔驰而来,男的穿华服,眉目如画,女的满脸皱纹,黑衣裹着玲珑胴体,甚是婀娜迷人。
这男女二人正是宇文雷夫妇,因为昨天是月初朔日,乃阳阴和合佳日,故夫妇二人远离人群去行人伦大道,此刻神采奕奕,回到落星崖,他们一见尹靖与苑兰公主,远远就停了下来。
尹靖道:“瀑水瘴气迷漫,有劳玄谷主一道上太玄泉,寻找‘绮罗郁金花’如何?”
圣手公羊拱身答道:
“遵命!”
万教庭主身形一晃,与尹靖并肩而行,六大护法与圣手公羊在背后相随。
玉面书生突然大声叫道:
“太玄泉旁有神草十九种,食之可羽化登仙,与天地同不朽。”
群雄本来闲观静坐,听玉面书生之言,各各霍然站了起来。
神仙不老之术,谁人不想?既有神草吃后可羽化登仙谁都想去碰碰运气。
不过玉面书生甚狡猾,众人只怕他是故意开玩笑,因此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无一人采取行动。
吕重元忍不住问道:“孩子,此话当真?”
玉面书生道:“孩儿并无戏言,‘卷心鹤冠兰’与‘绮罗郁金花’,都在十九种神草之列。”
吕重元哈哈大笑道:“老夫去见识见识。”
子无欺父,群雄深信玉面书生所言非虚,一时人影憧憧,个个争先恐后,展开绝顶轻功,向“太玄泉”奔去。
霎时之间,走得只剩东夷一干人,与宇文雷夫妇。
东夷众人虽有心去见识神草,但无苑兰公主命令,无人敢擅自离去。
宇文雷夫妇毫不为所动,大有只慕鸳鸯不慕仙之概。
苑兰公主见群豪如群蝇逐臭,甚觉好笑,只怕尹靖一人势单力薄,令刘老妈与梁姑前去接应,美眸一转,向玉面书生问道:“玉面书生你怎知道泉旁有神草,吃了可成神仙?”
玉面书生听她向自己请教,心头大畅,笑道:“区区虽然才疏学浅,这点常识倒还不致不识。”
这话等于没有答复,苑兰公主听他故作神秘,秀目不由微微一皱。
宇文雷哼了一声道:
“吹什么牛皮,你还不是读了我那本‘伏羲奇书’,那些人都上了你的当,太玄泉旁的神草,千年才一次齐生,莫说人生不过短短百岁,纵然能为命千年,也还得要有机缘才能找得到神草,如果胡乱吃了一二种,哈哈,那才妙极了。”
“那也不见得,说不定千年机运就在眼前。”
幽冥公子突然杀气浮于眉梢,冷冷道:“不错,你的大限就在眼前,咱们清清旧帐,把‘伏羲奇书’还来。”缓缓逼了过去。
他早就想施以报复,只因虬龙堡人多势众,迟迟未敢下手,这时正是大好时机,哪能放过。
柳筠挺身挡在前面,冷笑道:“前在洛阳郊外饶你不死,今日可不再容情了。”
宇文雷把当日在洛阳之事,引为生平奇耻,处心积虑,久图报仇,大骂道:“贱丫头,今日再容你们逃得,少爷从此改名换姓。”
任年娇格格荡笑,道:“男的打男的,女的打女的,柳姑娘接招。”
她说打便打,晃身飘到柳筠面前,一掌刮她耳光。
柳筠冷哼一声,施展出天南绝学,“小天星掌”,拳打腿踢,宛如一团火球,绕着任年娇发狂猛攻。
任年娇道:“好泼辣的丫头。”长指甲向她脸上划去。
她的武功本就不弱,自从吃了“阴文灵血”,与宇文雷行过人伦大道,功力日增。
柳筠虽是柳家堡主掌上明珠,家学渊深,但毕竟功力稍逊,全仗轻灵身法与她周旋。
那边玉面书生,左臂伤口未愈,接过宇文雷猛辣阴毒的“阴尸掌”,不到几招,伤口迸裂,鲜血涔涔溢出,痛得不住呻吟。
宇文雷得意狞笑,道:“嘿嘿,小爷今日把你带回腐尸窑练功是一定的了。”
说完话,突然脸上蒙着一层死亡恐怖的绿光,扬手劈出一股腐朽之气。
忽听一阵冷冷嗓音道:“宇文雷你先断一臂再打。”
幽冥公子入耳心惊,只见一道蓝影晃到眼前,已顾不得去伤玉面书生,掌势一交,向蓝影劈去。
又是一声冷喝:“断!”
宇文雷右臂被人叩了一下,只听“克嚓”一声,右手软软垂下,肱骨已断,但却不痛不痒。
那蓝影来回如电,又退到原地。
任年娇看得清楚,吃惊道:“公主为什么打断外子手臂?”
苑兰公主忿然道:“念他与人动手,不然取他性命。”
任年娇心头惊悸,暗暗叫苦,看来她是报复香玉公主毁容之事。
柳筠见苑兰公主打断幽冥公子手臂,精神大振,娇声怒叱,从四面八方推涌疾攻,威势咄咄逼人。
宇文雷断了手臂虽然不痛不痒,但全身慵懒无力,斗不了三招,被玉面书生一鞭劈中,栽翻在地。
吕江武杀机笃炽,下手不容情,长鞭在他身上一卷,把整个人提了起来,迈开大步向潭水方向奔去,哈哈朗笑道:“宇文雷,去瀑布洗澡吧!”
任年娇见丈夫被制,眼中布满血丝,发狂猛攻,大嚷道:“死丫头拼命了!”
柳筠见她脸孔皱纹叠叠,凶得吓人,一个措手不及,被打得跄踉了三四步,跌坐在地。
任年娇转身急追而去。
苑兰公主突然冷冷地叫道:“玉面书生回来!”语音虽然不高,但字字铿锵入耳,吕江武充耳不闻,哈哈朗笑,眨眼已奔到水雾边缘。
苑兰公主哼了一声:“抗命者死!”手一扬,把装着仙兰的玉盒向玉面书生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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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太玄神草
玉面书生奔到紫色瘴气边缘,长鞭一撩,振臂抛去,宇文雷身如旋风,飞入浓雾中,“嗵”的一声,掉进潭水里。
只听吕江武哈哈朗笑道:“幽冥鬼种,不宜久留人间,还是早回阴府去报到……”
话犹未了,着的一声,苑兰公主射来玉盒中正背脊,打得他天旋地转,热血向上翻涌,忍不住张口吐出一团鲜血,脚步踉踉跄跄,跌入毒雾中,扑倒在地。
任年娇救夫心切,顾不得瘴气厉害,奔过玉面书生身旁,拾起掉在地上的九节虬龙鞭,来到潭畔,用力一扔大声叫道:“雷郎接住鞭尾。”
宇文雷重伤之下,人还清醒,掉在水里,四肢拼命挣动,不使身体沉溺淹没。
但那潭水是从底下排出,水中有一股强大吸力,好像有人在下拖住一般,竟是游不到岸。
这时见长鞭伸来,猛地向上一扑想抓住鞭尾,谁知旁里一股浪涛拍击过来,立时把他冲开,在水里翻了几个浪花,愈漂愈远,愈沉愈深。
任年娇眼看情郎被潭水吞噬,却无力相救,伤心的柔肠寸断,凄声狂叫,提着虬龙鞭向潭水猛拍,状至疯狂。
潭水四下飞溅,喷得她身上湿淋淋地,她本来身穿黑衣,自从奔入水雾中,连雪白肌肤都变成黑色,那些溅在身上的水珠,簌簌掉下来,滴滴如墨汁,浓凝似胶水。
须知“阴文灵血”是“洪荒角犀兽”,数千年道行的精英所集,奇阴奇毒,与“卷心鹤冠兰”相遇,毒上加毒,因此紫雾浓得发黑。
林琪与任年娇都服过“阴文灵血”,一沾瘴气,两种毒物相得益彰,连身上的肌肤都呈黑色。
“先天绮罗幽香”是百毒克星,毒香中和,反呈淡淡红色,因而香玉公主一入紫雾中浑身殷红,美艳不可方物。
那边玉面书生,情形奇惨,倒在地上,鼻闻阵阵中人欲呕的难闻气味,想吐却吐不出口,因为喉咙气塞欲窒,四肢渐渐麻痹,爬不了多远,就无法动弹了。
柳筠站在紫色瘴气外,急声喊道:“吕哥哥,快爬出来。”
玉面书生勉强露出痛苦的笑容,脸皮微微抽动了一下,看来连肌肉要动一动,都很困难,哪里还能爬动?
任年娇在潭水旁,长鞭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