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这句话之后,叶沐遥身子便仿佛失去了气力一般,步履虚浮的离开了外间。
☆、第249章 和离书
望着叶沐遥踉跄离去的背影,尉迟津身子仿佛僵硬了一般,缓缓抬起手臂,想要将面前逐渐远去的小娘子拥入怀中,却又什么也未作。
尉迟津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有此种想法,明明他早便厌恶了似叶沐遥一般心狠手辣的女子。但望着叶沐遥仿佛轻烟一般消失在他面前的背影,尉迟津觉得自己好似失去的什么重要的物什一般,心下空落落的,无法言喻的难过。
叶沐遥离去之后,便径直往主卧中走去,一路上,王氏派来的丫鬟婆子对她指指点点,但叶沐遥却置若罔闻,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入了主卧。她用力的将雕花木门给合上,而后身子就仿佛失了气力一般,脊背倚靠着冰凉的木门,缓缓下滑,最后跪坐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叶沐遥,你真的输了。”
跪坐在地上的人儿,状似疯狂的喃喃自语道。
等到叶沐遥情绪终于平稳了,便直接将徽墨宣纸给取了出来,也并未叫碧玉铃兰入内,而是自己仔仔细细的研墨,将和离书写在宣纸之上。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
锦水有鸳,汉宫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
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叶沐遥原本便是写的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如今因着心有戚戚,所以笔下的字迹也不知不觉间成了狂草。
最后停笔之时,叶沐遥在望了一眼这份所谓的和离书,将食指送入檀口之中,狠狠咬破指腹,在自己的名儿上,按上了一个指印。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叶沐遥也并未理会仍流血不止的食指,便直接开口道。
“进来罢!”
叶沐遥原本以为来人会是碧玉抑或是铃兰,但听得那醇厚如美酒的声音之时,当即眉头一蹙,凌厉的眸光扫入进入闺房中的男子。
“尉迟墨,你来此意欲何为?”
叶沐遥芙面含霜,此刻她也不欲继续与尉迟墨虚与委蛇。反正尉迟津已然下定决心要另娶她人了,自己所有的谋划都付诸流水,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尉迟墨并未答话,缓步朝向叶沐遥靠近,仿佛此处并非他长嫂的闺房,而是太尉府的庭院一般,可以肆意闲逛。
尉迟墨立于桌前,凤眸扫过桌上的白纸,轻笑的欲将那份和离书拾起。见状,叶沐遥凤眸一缩,当即伸手,想要将纸张给夺过来。她现下已经是被人弃如敝履了,自然不能将最后一点尊严都抛却,所以这才伸手欲抢。
不过叶沐遥不过是普通的闺阁女子罢了,动作自然不可能与尉迟墨相比。尉迟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和离书握在手中,细细研读。
叶沐遥见事已至此,索性便不挣扎了。不过她方才的那一番动作,倒是让尉迟墨见着了她还在渗血的指腹,当即墨眉一拧,怒声斥道。
“不过是个男子罢了,你怎的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察觉尉迟墨的怒气,叶沐遥勾勾唇角,只觉得眼下的一切不过都是恶意的嘲讽罢了。夫君要与她和离,小叔却又对她太过关心。尉迟府的男子,都是疯子罢!
“与你无关。”
叶沐遥只觉得有些疲懒,也不言语,径直靠在铺着锦缎的贵妃榻上,闭目小憩。
尉迟墨见着叶沐遥如此模样,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当即便径直蹲在叶沐遥身前,将其尚在渗血的指腹含入口中,轻轻吮吸。
感受到手指上温热湿润之感,叶沐遥陡然睁开凤眸,扬手欲打尉迟墨,却被男子一把截住,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
正在此刻,主卧的雕花木门再次被人推开,来人并非旁人,而是尉迟津。
见着尉迟津入内,尉迟墨只是将叶沐遥的手腕松开,炙热的舌尖仍在轻舔着叶沐遥的指腹,动作极为暧昧,面上的笑意也更是邪肆浪荡。
尉迟津望着如此场景,只觉得一股无法言喻的怒火从他胸臆间激荡着,让尉迟津恨不得将尉迟墨径直给斩杀了,如此方能解心头之恨!
尉迟津大步向前,站到尉迟墨身旁,伸手捏住后者的下颚,将叶沐遥的食指从尉迟墨的口中抽出。
纤纤玉指上带着晶莹的水迹,看着尤为暧昧,更是让尉迟津怒不自已。
望着面无表情的叶沐遥,尉迟津便知她不欲开口解释,当即便道。
“叶氏,以往还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淫佚的妇人!真真是污秽至极!”
望着尉迟津面上毫不掩饰的厌恶轻鄙之色,叶沐遥微勾红唇,道。
“尉迟院使可说完了?如若说完的话,和离书便在桌上,你取走便是了。三月之后,我自会离开太尉府。”
和离书一写,她叶沐遥便不再是尉迟津的妻子了,如此一来,即便是犯了七出之淫佚,亦是与他无关!
见着叶沐遥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尉迟津心下怒火更甚,将他的理智全然湮灭,将想很很的教训面前的妇人,却惊觉尉迟墨出手将自己拦住了。
“尉迟津,今日之事与沐遥无关,眼下你二人之间也有了和离书,便再也不是夫妻,我劝你一句,还是莫要管那么宽了!”
尉迟墨眼下站起身子,他几乎与尉迟津等高,二人站在一处,便仿佛针尖对麦芒一般,让人不自觉的便会为他们身上的气势所惊。
“沐遥,叫的还真是亲热!”
尉迟津怒极反笑,即便叶沐遥眼下已然写了和离书,但官府尚未批示之前,这个妇人!仍是他的妻,这一点谁也不能否决!
此刻,就连尉迟津自己都并未发觉,他便仿佛泡在醋缸中的男子,心下既是恼恨叶沐遥的冷漠,又是恼怒尉迟墨的卑鄙,种种异样的情绪,当真让他极为难耐。
“那又如何?”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叶沐遥径直开口讽笑道,凤眸中冰冷的仿佛不带一丝情意。
☆、第250章 心思
望着叶沐遥冰冷的眸光,尉迟津呼吸一滞,凤眸微缩,原本便仿佛白玉雕琢一番的俊颜,此刻变得更为苍白,透出三分冷色,显然是怒极的模样。
“我不同意。”
薄唇轻启,尉迟津从口中一字一顿的吐出这四个字,而后一把将桌上的和离书捏在手中,望着上头鲜红的指印,当即怒火更甚。尉迟津手掌轻颤,以他精纯的功力,原本自然不会如此,但不知为何,见着那之上写的‘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八个字,便仿佛失了理智一般,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尉迟津径直将那薄薄的宣纸给撕得粉碎,细碎的碎片洒落在主卧之中,纷纷扬扬,仿佛激起的雪花,缓缓洒落在大理石磨平的地面上。
“哦?如果尉迟院使不和离的话,又如何迎付家小娘子过门呢?难不成尉迟恒远只想让付家小娘子做个媵妾,那不是辜负了付家小娘子的一腔情意吗?如若这般的话,那嫡妻的位置,妾也便不让了!”
叶沐遥勾起菱唇,嘲讽的轻笑一声。她知晓尉迟津不可能委屈了付盈然,眼下如此举动,不过是男子都有的劣根性在作祟罢了。本已情断,做出此种模样,尉迟津,你倒是意欲何为?
闻言,尉迟津倒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尉迟墨在一旁见着,与尉迟津如出一辙的凤眼中露出一丝兴味儿,目光灼灼的望着叶沐遥。
“眼下你仍是我的嫡妻,所以在搬出太尉府之前,希望你顾及我的颜面,不要做出此等不三不四的事情!省的丢了太尉府的脸面!”
尉迟津将握住叶沐遥手腕的手给狠狠甩开,而后径直从袖笼中取出丝帕,细细的擦拭着掌心,便将丝帕掷在地上,仿佛将才碰到了什么污秽之物一般。
如此侮辱的举动,叶沐遥却视而不见,毕竟她现下已经没有心了,又哪里会疼呢?
“请尉迟院使放心,三月之内,妾自然不会做出什么不妥之事,但三月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叶沐遥银牙紧咬,原本精致的指甲都磨得圆滑光润,眼下却因着握拳的力道过大,生生将掌心的皮肉给划破了,鲜血淋漓,但叶沐遥却丝毫不觉。
不知为何,听得叶沐遥绝情的言语,尉迟津身子突然踉跄了一下,与先前那股子身体上的疼痛不同,此刻的疼,就好像是整颗心被人紧紧攥住一般,不留一丝余地,让他疼痛的难以呼吸。
尉迟津想要开口,开口求叶沐遥收回先前的言语,但属于男子的骄傲自尊却不允许他向一个如此卑劣的小娘子低头。
所以,尉迟津唯一能做的,便是径直转身离去。
走到雕花木门处之时,尉迟津颀长的身子顿了一顿。叶沐遥望着那道僵直的身影,凤眸蒙上一层水光,他,好似又瘦了些。
尉迟津也并未转头,径直开口道。
“尉迟墨,眼下你已经是定亲之人,还呆在长嫂的卧房之中,恐怕是多有不妥,别忘了中书令家的韦荇颜。”
话落,尉迟津再也没有丝毫耽搁,身影便直接消失了。
而坐在八仙椅上的叶沐遥,此刻冷冷的望着尉迟墨,淡淡一笑道。
“你还不走?”
望着叶沐遥略有些空洞的眸光,尉迟墨只觉一阵抑郁。在尉迟津尚未回太尉府之前,他便是当朝太尉的嫡长孙,从未有小娘子对他如此疏远。且叶沐遥这般冷淡的疏离,并非作假,真真是让尉迟墨心下一阵懊恼,却也不知该拿叶沐遥如何是好。
“沐遥知晓我的心意罢?”
尉迟墨并未离去,将胸臆中的抑郁收起,面上又挂着一丝轻佻的笑意,径直开口道。
闻言,叶沐遥也回以一笑,当即便道。
“我自然是知晓的,小叔与韦家嫡小姐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真真是璧人无双!还望小叔莫要负了韦家小姐的一片痴心,如若不然的话,可便真真与你父、你兄别无二致了!”
听得此言,尉迟墨薄唇紧抿,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道。他一向知晓叶沐遥是个灵秀的小娘子,倒是未曾想过,她已然聪慧到此种程度。自己面上的风流浪荡,居然没有瞒过叶沐遥的眼,真真是有些失算了。
旁人并不清楚,外表放荡不堪的尉迟墨,其实心下亦是最最厌恶类似尉迟青那种无心之人。不说原本的程氏,便是现下的王氏,哪个不是为他所负?
就说眼下得宠的梅盈,不过是靠着一具鲜嫩的肉体,让尉迟青着迷罢了,若说是真心实意,恐怕连半分也无。等到尉迟青新鲜劲儿过了之后,一个小小的通房,不是王氏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
若是尉迟青真真为梅盈着想,眼下便不会妥协,而是拼了命的给那女子一个身份,省的日后落得一个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下场!
尉迟墨只觉嗓子干涩的有些刺痛,望着面前平静无波的小娘子,他心底也生出一股子怜惜的心绪,如此灵秀的小娘子,尉迟津是如何舍得伤她至深?
“沐遥是如何知晓的?”
闻言,叶沐遥微微低头,轻叹一声道。
“从你望着你父的眼神,我便清楚了。原本我还以为你是在恼恨公公不思进取,但眼下看来,你怕是恨他太过无情罢!”
自古以来,越是风流多情之人,便越是无情。
尉迟墨轻笑一声,凤眸中划过一丝光亮,轻轻击掌,道。
“妙极!妙极!”
话落,尉迟墨也并未在此处多留,毕竟他身为男子,在叶沐遥闺房中多逗留片刻,恐怕那些嘴碎的下人们都不知如何嚼舌根了!
他既然早便与韦荇颜定下了亲事,如今也不可能在大婚之前退亲,如此的话,便是毁了韦荇颜的一生。
他尉迟墨虽说不济,但也做不出如此卑劣之事!待到来日,韦荇颜过门之后,他自然会极为爱重自己的嫡妻。
至于心下生出的绮念,不如随风而逝罢了。水中月,镜中花,终不过只是虚妄。
得之吾幸,失之吾命。
☆、第251章 打出去
待到主卧中只剩叶沐遥一人之时,她这才好似被抽空了气力一般,径直软倒在八仙椅上,面色苍白如纸。
过了一会子,碧玉与铃兰才一齐张皇入内,二人跪倒在叶沐遥身旁,面上带着几分心疼之色。铃兰望着如此憔悴的叶沐遥,眼泪当即便止不住了,哽咽着开口道。
“小姐,姑爷怎的如此绝情?让您受了这般委屈啊!”
铃兰本就是单纯的性子,所以总是以为,若一个人对另一人好了,那这好便是一辈子的,再也不会改变。
但这小丫头却并不清楚,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不过是有利用价值,抑或是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罢了。
眼下端庆侯府既然已经覆灭,那她叶沐遥之于尉迟津,之于太子,自然也不算助力了。此刻她不过是一介罪臣之女,哪里能担得起尉迟津嫡妻之位呢?若她识趣的话,早早退位让贤,才是皆大欢喜。
“铃兰,你莫要哭了,苦的我脑仁儿疼得很!”
叶沐遥强笑一声,好在身边还有碧玉铃兰,要不然这日子,便真真是暗无天日了。
一听叶沐遥的言语,铃兰当即不敢泣泪了,却因着眼泪收的太急,抽哽的打了几个嗝儿,当下让这小丫鬟臊的小脸通红。
“眼下的情况你们便清楚了,我已然写下和离书,只不过要三月之后才搬出太尉府,所以这段时日定然不怎么好过,若是有需要打点的地方,你们便径直从我嫁妆银子里取用即可。”
既然已经写了和离书,那她这个与尉迟津和离的妇人,便自然不能走公中的银钱了。以王氏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自然亦会苛待于她。眼下也只能希望,王氏将心思都放在梅盈身上,不要到她这霜华苑中无事生非了。
听得此言,就连一向沉稳的碧玉,此刻也不由红了眼眶。本以为尉迟院使会是小姐的良人,却未曾想过他会如此绝情,端庆侯府将一削爵,他便与小姐和离了,如此冷情的男子,莫不如不要!
“小姐,我与铃兰自然会好好照顾小姐的!眼下恪少爷在京郊买了一个极大的庄子,以往端庆侯府的老人儿,眼下都在庄子里。虽说侯爷去了,那些媵妾也做不得数,但她们都是嫁过人的身子,自然是不好再寻人家,恪少爷心善,便直接找了一个清净些的后院,让侯爷那些媵妾居于其内,不过他倒是将水碧通房给接出来了,毕竟那可是恪少爷的生母。”
叶沐遥早便清楚叶恪在京郊有别庄的事情,毕竟当日他为白均程做事,自然是极大的风险,若是不寻好退路的话,恐怕他亦是不会安心。
“小姐,以您与恪少爷的关系,想必住在庄子中也并非难事儿,毕竟那庄子里现下还住着乘风少爷和两位庶小姐呢!至于夫人,便被恪少爷给送到了庵堂之中清修了,不过沐语小姐则是因着腹中的孩儿越发之大,已然无法落胎,所以只得在庄子里将养,等孩子生下来,以后慢慢养着了。”
说到此处,碧玉亦是有些忐忑,原本她还以为侯爷早便将沐语小姐腹中的孩儿给打掉了,却未曾想到那孩儿居然留到此时,那可真真是龙子凤孙啊!
闻言,叶沐遥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清楚了。
叶沐遥早便清楚,叶云起是不会舍得打掉叶沐语腹中的孩儿,毕竟他当时亦是举棋不定,若是与白均禹联手的话,没有孩儿的制约,恐怕二人之间的合作,也是无法放下心来,因着如此,叶沐语与腹中孩儿,这才能保住性命。
说到底,这母子二人,不过是棋子罢了。
叶沐遥现下有孕三月有余,而叶沐语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