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与狐- 第14部分

　　“我知道，我也懂。”陆来真双手交叉而握，“但你能做的，是在他还没真正爱上你的时候不爱你。”

　　不要让他爱上你，因为你不知道当你死后他会怎样的想你。

　　怔怔的看着陆来真，因为这句话他的脸变得无比严肃，像是严重的告诫。本就苦涩的心让冬医的鼻子有些发酸，深邃的眼在一瞬间有些发红。

　　起身，他想离开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教诲。”

　　他向老人拜别，而小白狐早早安睡，没听到他们的话。

　　从始至终陆来真的手上都紧紧拿捏一朵盛开的桂花，小心珍视的程度就好像是自家孩子。

　　“桂儿，我喜欢那只小狐狸，希望他们，结局不要跟我们一样。”

第35章　我的老故事（）

　　时间回到一开始，冬医为其诊治询问，伍光躺在老人怀中为其暖身担忧的那一天，也就是小狐狸的秘密被发现不久后。

　　陆老爷确实是个诚信之人，对于伍光秘密他连李管家都没有透露，反而有时支开管家暗地里教他一些事。

　　比如说对于陌生人递来的食物绝对不能去吃，比如不能完全相信人，说出口的话不一定是实话。更比如说，哪怕是为他保守秘密的老人自己也不能完完全全的相信，因为或许哪天自己会反悔，把这件事宣扬出来。

　　渐渐变得更老的他也多话了，有小狐狸这个好听众他便给他讲以前的故事，有时候是有趣的，有时候是悲伤，有时候则是他的出来的人生经历，沉浸于故事中的伍光哭笑中默默接受这一切。

　　而冬医，或许是之前那简短谈话的关系，他和老人的关系比之前更好了些，现在他已经完全接手了陆来真这个唯一病患每一个都在为其身体做了很多针对性计划，他还专门和伍光三番两次去问老人，老人拒绝。

　　他说，他累了。

　　时间又开始慢慢过去。

　　陆员外的身体自那一次抢救中苏醒过来后便开始变得更加脆弱，油灯枯竭是最适合他的形容词。

　　他开始容易失眠，对于越来越冷的天气表现出他的畏惧，时不时容易生病，冬医整天整夜出入他的房间细心为其诊治抓药，伍光就在一边看，每一次他都无法相信一次又比一次憔悴的老人就是前不久还在跟他开开小玩笑喂他吃东西揉着他的脑袋告诫他以后万事要小心的那个和蔼老爷爷。

　　有好几次他曾在府中的角落，看见李管家在暗处用手捂住脸无声的哭泣，他也知道了冬医那一次说的话并不是虚假，老人的寿命开始在以秒做倒计时，而他那两个儿女不知从哪里得来老人要死的消息，最近更是常常来登门，每一次近距离的接触中伍光都能感受其越发浓重的杀意，他的心情也再也不想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好，悄悄的慢慢的变得暴躁。

　　在没人看得见的暗处里他黑溜溜的眼睛中，渐渐闪烁一抹红色的光芒，光芒里有的只有残忍，与冰冷。

　　最近热衷听戏的啊哼自打冬医上次说的弑兄杀父后，对于陆府这场狗血大剧有了极大的兴趣。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后整天不见踪影，偶尔见到面兴奋的说自己在收集证据想看那两兄妹被扳倒的好戏，还说自己是个要当名侦探的狼，当一名古代的福尔摩斯。

　　等等！古代就知道福尔摩斯了吗！！！你怎么不说柯南小学生啊！！他情况可跟你一毛一样哒！

　　时间的指针一直在转，但很明显所有事情都朝不好的预料发展，青云城一直没有消停的八卦最近又多了一个饭后热点，一直生死不明的陆员外撑不过今年了！

　　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来的传言，开始还以为又是一个谣言却发现就连官府也默认了此事，有人看见陆已善在为其爹订了棺材板打算抬进陆府中。

　　因为陆来真之前的乐善好施，城内百姓都对他即将去世的消息感到悲哀，纷纷叹着世间不多的好人又要去了一个，幸好还有他的儿子顶上。有一次因为需要而上街买药草的伍光听得差点气坏了，差一点就要跟人打了起来。

　　唯一能万幸的便是老人还勉强能起身，可以在别人的搀扶下出门晒太阳，12月的天气已经渐渐有冬的气氛。

　　今天是冬至，穿着严实暖和的老人自己用手颤巍巍的吃下了一颗汤圆，笑道：“我又长大一岁了。”

　　李管家去准备吃食了，在一边伺候的伍光的眼眶无法克制的红了，生怕自己掉下眼泪猛点头：“嗯嗯嗯，又长大一岁了。”他在悄然间，偷偷打进一道白光。

　　“今天天气挺好，院子有太阳。小狐狸扶我出去晒太阳吧。”

　　伍光扶着陆来真走出门，越来越单薄消瘦的身形甚至都不敢用力，生怕一用力就断。老人最爱的就是坐在桂花树下了，刚好自己的阳光正照在那个地方，他拿过躺椅让老人躺在上面，自己在一边拿一张小椅子，在一边用法力为老人的因为抽筋疼的厉害的腿轻轻敲打着。

　　这是他的固执，陆来真阻止了许多次根本没有效果，伍光说不这样做他难受他就不再拒绝。

　　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房间的老人，一抬头便是那繁花落尽只剩叶的桂花树，微微一低扭头面向伍光。

　　面带微笑：“小狐狸，我给你讲个爱情故事，要不要。”

　　“…。好。”些许颤抖声线出卖伍光的心，老人掏出自己怀中绣着百年好合字眼的香囊，打开里面一朵栩栩如生的精致的桂花头饰被老人拿了出来。

　　他注视着这桂花头饰，目光尽是柔情，像是在回忆在稍许片刻后才开口，嗓音略低。

　　“我要讲的，是我与我夫人的故事。”

　　我们的故事，很平凡，但在我心中却是最美好的。

　　那一年我因为犯事被父亲惩罚，被派去一沿海小城里重新开始，学会如何经商再回本家。只带了些许银两的我一个人很迷茫，跟了一镖局的队伍去那沿海小镇。

　　在那个小镇里，我所有不喜欢的东西它都有，我不喜欢苦涩的茶但在那里确实被推崇之极的饮品，我口味重但那个小镇却喜欢清淡的饮食，声誉靠北之地的我习惯干燥的风，但那里的空气永远都会让人湿漉漉一片。在一开始我真的很厌恶那个地方，待了短短三天我就想逃离，写书信哀求我父亲只回了一封斥责，哀求我娘亲却得到让我安心待在小镇的消息。

　　几次哀求无果我便失望了，带着钱开始安安生生的做起了小生意。当然了做生意嘛哪有没风险的，一开始我打算开个布庄因为抓不准小镇上人的需求而失败，做了一年小商贩才勉强赚回本钱。

　　在一年的时间里，我对那个小镇做了细致观察与规划，规划了一系列计划然后发现太不实际所以全部废除，再用半年多时间重新做计划。

　　我察觉镇上的人好美食，每一个讲究清淡的菜都是因为想要保持其原料的原滋原味，对于吃的方面真的很费功夫。我就想啊琢磨这里的人既然那么爱吃，何不开个特色菜馆把自己知道北方菜色改良一番，来适合这里人口味。

　　后来我就真的开了个菜馆，从家中请来的厨师也确实有功夫，生意做得很红火。那时我的目光瞧向小镇上发展很好的茶叶，想着把菜馆与茶馆来结合，一楼供人吃饭二楼供比较尊贵的客人，或许会不错。

　　我便在那小镇附近开始跑茶叶供应地来供应我的茶馆，可惜很多茶店都是小本经营自给自足，根本提供不了我要的那么多人，我便按人的提示去了县城中最大的茶行：林氏茶叶。

　　我就是那里，第一次遇到我夫人的，她是林氏茶行的小姐，叫林茶青，小名桂儿，因为她很喜欢桂花的味道。

　　当时我进去的时候她坐在正中心的茶位前为人表演茶艺，当时我还在想一个茶女也有这么好的功夫真是不得了，谁能想到在下一秒她便告诉她是这茶行女人的女儿。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都应待在深闺中不宜与男子太过于接触。我自小也是灌输于这个思想长大了，所以当看到那么自信一个女子与我侃侃而谈时，我之前灌输观点都崩塌了。

　　她的自信她的举止无时无刻不吸引我的注意力，当时我好像能感觉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当天我就与她签了一个月供应量的契约。

　　回到家的我因为她的一颦一笑而弄得无法安然入睡，当时的念头也很疯狂，想着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如果能成为我的夫人该有多好。想去追求她，却碍于男女有别不敢擅自打扰怕被误认为是登徒子，在以后以取茶叶为由头，每三天去一次茶行去偷偷注视她的举动，然后回到家暗自神伤为情所困。

　　哈哈，我还想如果不是我夫人主动把这桂花头饰递给我做定情信物时，我是不是会这样怯弱而错失这样美好一个女子。

　　在我来到镇子的第三年就迎娶我的夫人进门，那段时间过得很幸福。在第四年因为我在县城里的生意做得红火，我父亲便把我召回去，我把我夫人一起带了回去，但在那时就变了。

　　因为我夫人还没为陆家添一子半女，我娘亲看不顺眼她过于外向的性子，暗暗建议我纳几名美妾，我不采纳就想强行塞进几名妾给我，被我赶了出去，我娘就与我夫人的关系开始恶化，天天争论不休。

　　如果不是我夫人用小产做代价，这种日子或许还到不了头。那次我娘要求我夫人帮她洗衣服，不懂事的丫鬟提水假意摔在她身上，我的第一个孩子就没了。

　　再一次有我孩子，我的大儿子都已经是两年后的事了，我的夫人也在那时生育身体开始变得不好。在我大儿子七岁时我曾经去过的小城爆发瘟疫，我的夫人心中牵挂家人不顾我的阻拦去了小城。

　　结果回来的时候她便病倒了，同时她还带回了两位两岁的孩子，就是我的二儿子和我的小女。她说这是她兄长的孩子，而她的兄长因为那场瘟疫去世了，在临走前嘱咐她好好照顾这两个孩子。

　　其实后来我才知道，那场瘟疫爆发的极为凶猛，整个小城到最后存活的人还不到三成。她的父母与兄妹们，都死在那场瘟疫里了，与她血脉亲厚的娘家就剩那两个孩子。

　　为了不让两个孩子被别人轻视，我向外界宣传这是我两个失散的孩子，冠上陆家姓。

　　我希望我的孩子做人要真诚，所以我的大儿子我取名为陆已真，我希望我的孩子心地要善良，我给我的二儿子取名为陆已善，我希望我的孩子内在也要如同外表那么美丽，所以我给我的女儿取名叫陆已美。

　　真善美，是我给他们的期望。但，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定六日两天一更

第36章　他走了

　　后来，我的夫人因为去过那个小城，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就这么倒了下去。

　　因为我父亲把整个家业都交给我，当时正是我需要巩固人心和熟悉一切流程的关键时期，对于我夫人的状况我竟然忙到没有时间去顾及，已真到了可以上私塾的年龄也没时间回家，只剩已善和已美帮着照料我夫人。

　　他们本就是我夫人娘家的孩子，已善和已美那时候年纪小根本不懂事，把我夫人当成亲生母亲那般去喜爱，但对于当时无比忙碌的我却只觉得陌生，与我并不亲近。

　　那一次从江南运来的一船货因为发洪水，连人带船一起沉到河里损失极大，我作为负责这单生意的主要人当然义不容辞要赶去解决事端，根本无法拒绝。在临近出门的时候，我陪了我夫人好几天，看她的气色在那几天有了明显的好转我彻底放下心出了远门。

　　但我却不知道，那其实是她回光返照的表现，我完美的解决事端带着笑容回家时，却得到她垂危的消息。

　　知道我那时的心情么，就感觉自己看的世界从彩色瞬间退成黑白那样子的感觉，感觉自己也听不见别人说的话，心脏是真真切切的在痛。我都不知道是怎样走去我夫人的病榻上去看她的。

　　那时她也跟我现在一样或许可以说是更严重，她没有力气动弹甚至连眼睛都快睁不开，知道我来了她的手放在我的手心中死死不肯松开。在她留给我的信中，她说与我成亲是她最不后悔的事情，可是她却讨厌这样紧紧束缚自己的生活，甚至要毫无反抗去接受我娘的恶意针对，以至于把我们的孩子给害没了。

　　她还写道，当她回家后发现所有至亲之人都病死她的心冷了，除了那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就剩她一人孤单而绝望。她说她想走可却舍不得我才会把两个孩子带回来来好好抚养，而她在回来时却不小心染上病，才会变成至今不得不走。

　　她希望我好好抚养三个孩子长大，她希望我以后不要太为她难过，她希望我能帮帮小城患瘟疫的人，她希望我以后可以是个好人。

　　我还能想起那年她强撑一口气等我回来后，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的夫人看出我悲伤，她说：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要想我。

　　她知道我会想念她，却不知道我以后会那么想她。

　　她走的那个季节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我把她送回自己最热爱的家乡安眠，她喜欢桂花我便在我们俩居住的院子里种了桂花，每当花开的时候我觉得我夫人回来了。

　　从始至终她在我心里都是那么美丽大方的一名女子，短短的相处她的一颦一笑我都忘不了，我从此不再娶妻，大家说我痴情，可没有人知道真正痴情的却是她，自来到我家她除了我的孩子便只有我了。

　　在我夫人走后第三年我的大儿子被仇家绑架，送回他的身体。我父亲也在那年去世，我的娘亲在悲痛中认为我夫人是灾祸，早死就算了还要拖人陪葬，在我依旧忙碌的时候把矛头针对已善和已美。

　　那几年里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两人遭受了多少罪，每一次看到他们坐在饭桌安安静静吃饭的样子还天真以为无事，却不知道在我离家后他们两人过得连丫鬟还不如。

　　我的夫人，他们的母亲被我娘说的是个恶毒的巫女，极大打击到他们幼小的心，他们扭曲的观念也在虐待下渐渐变得喜怒无常，他们恨我娘也恨我更恨整个陆家，认为是我们合伙让我夫人去世，误会在不经意间越陷越深到现在已经无法解开。

　　直到我娘因为抑郁去世后，我才发现两人的异常可再也改变不了，我可以清楚的知道他们想要我死的念头我却不能阻止。

　　因为我已经辜负我夫人的期望，我根本就没资格再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去教育他们，年纪尚小的他们每一次掩饰的仇恨我都看得到，那时我已心灰意冷恨不得就此陪我夫人而去。

　　以至于我默许了他们的举动，已经打算动手的已善知道我很爱我的夫人选择放弃，他们要我好好活着，因为活着不死对我而言是个最大的惩罚。

　　后来啊，我以我夫人的名头去帮助了小城的人摆脱瘟疫，想为她积阴德而开始做一些善事希望能在让她过得比较好。

　　而两个孩子，因为仇恨让自己变了，因为我现在还健在他们恨得人只有我。可我却知道因为李管家对我的忠心，他的孩子被连累而受虐而死。我害怕我一旦走了，李起会被连累，曾经与我有关联的人也会为此遭罪。

　　我好像什么都知道，但其实我才是那最愚蠢的人。

　　小狐狸，我的故事就到这，这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结尾或许需要你来写。

　　老人放任自己的思绪讲了很多事，伍光垂下眼，长长睫毛似乎有什么晶莹的物体在闪动。陆来真看向伍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