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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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新世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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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的脑门里,滑出一块蘸满了血的芯片。
作者有话要说:  

  ☆、6

  蝉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微妙的蜕变,这些变化就像一觉醒来旧的皮子里填了新的骨头,某只脏器里塞进了一根牙签,只能自己相信而已,绝对不能挖出来给别人看。在感知到这一变化之后,原先纷繁复杂的生活随之从一团毛球轧成了一张白纸,好像脑袋在里住着一个小人儿,告诉他吃,喝,睡,杀,干,而他需要做的,就只有执行。
  他的身体,他的思维,他的整套系统,都被程序化了。这对于蝉来说,由于做不了主,所以既不是什么好事,也算不上什么坏事。然而很快的,他便意识到一切绝非那样简单。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丧失了情感。任何善意都无法使他滋生出感激和快乐,同样的,任何虐待与侮辱加之在身上,都变成了捶在棉花里的一只拳头,起不来什么效力。
  其他人为之哭泣和欢笑,由于挥之不去而夜夜辗转反侧的东西,爱、恨、情、仇、生、离、死、别——都与他无关。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他的例外就有点令人费解。因为只有在莋爱的时候他才有机会稍稍打破这种局面。于是,为了抓住那一丝半缕稍纵即逝的感觉,细微的空茫和怨怒,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他只能要求被更深的插入。
  可除此之外呢?除此之外,他恍惚还记得一句话,好像有什么人对他说的。你看这天,多么宽广。
  醒来时,天又刚下过雪,卧房里开了半面窗,寒冷异常。骨头往被子里缩了缩脑袋,床边周蝎一手托着野菜粥,正在看报。骨头人生的纤弱,却是不折不扣的肉食动物,见了蔬菜就来气:“这绿油油的怪物是什么东西,不吃!”
  周蝎吓了一跳,又马上明白了过来,手从报纸边上滑下去,十指缓缓在胯间游移。“你要吃肉么?”
  骨头哼一声,躲进了被窝。隔了层厚厚的被子,周蝎站起身来:“我去买一袋土豆,你好好躺着。”
  一袋土豆,他买了一个晚上。
  骨头乖乖睡饱了觉,头上依旧一阵阵发晕,抬眼看见床头灯亮着,照见一沓起皱的日报。拿起来翻了翻,内容与往常无异,雪灾,死伤人数,元首激千篇一律激情澎湃的演讲,国库里大把的钞票变成了死气沉沉的消毒所…。报纸质量也着实令人堪忧,才翻几张就沾了一手的油墨。他凭空甩了两下手,纸片叶子似的翻飞,从夹缝里抖出两张传单来,浓墨重彩,煞是惹眼。
  骨头被敲坏了脑袋,眼神就有些不好使,只能把传单送在鼻尖下观摩。粗旷而土气的大红纸,左上角斜了把黄镰刀,镰刀头上一颗镂空的星,右下角描着男人像,大背头,一字胡,长方脸,两眼由于竭力的正义凌然着,反显露出小小的滑稽。在那人头像与镰刀之间,四方四正写着几句话。
  “北山尸水,炼作红丝绒,为异族人用。残存气体,催生数年大雪,灭我城邦。”
  在杰洛夫斯基上将的地图上,x星的构造极为简单,当中一座四十八万平方公里的孤岛,四面环墙,陆地之外,便只有一片汪洋。那是一颗扁圆而渺小的行星,与地月勾成一个正三角,包裹在铅灰的云层之中,有如蓝星球上脱落下来的死胎。
  索城城外,水寒如冰。遥远的海平面上,悄然浮起半座碟形潜艇,巨大的黑色铁吸盘,冰冷的蛇甲,晾晒在牛乳般的月光下,却遮不住里头的声息。
  万籁俱寂之中,闸门洞开,射出一条乌黑发亮的钢桥,巨掌一般搭落在城墙脚上。
  一辆摩托,打城边滩涂飞速驶上钢桥,仿若一只落单的野兽,义无反顾的奔入无牙大口。
  钢桥缩回,闸门关闭,饱食之后潜艇缓缓没入水底。海面上,只扑棱着三两只鸥鸟,张嘴卷舌,叫破一溜冰锥似的水褶子。
  从入口到上将办公室,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仿佛千百条迂回的盲肠,千丝万缕盘结在一起,却始终不愿扎入到胃袋里去。
  周蝎在两个士兵的带领下,经过三段衔接在一起的烟雾茫茫的甬道。紧随其后的操控室里,从墙面上横铺出几架表盘,蓝红的光点突突跳动,乏味里透露出几丝危险。不明白的东西,总让人觉得害怕。表盘前永远坐了一排男人,健壮而威猛,山似的阴影斜斜拖出门口。他朝那些人瞥了两眼。他们没有回头。
  到了中舱位灯光才大亮,周蝎半眯着眼,看两旁冰块似的垒出几块房间,惨白的门板上清一色贴着骷髅标牌。生化实验室,里面的世界密不可宣。
  上将办公室,十乘七的地盘,一尺半长胡桃木书桌,两边悬大红镰刀旗,深棕墙面上挂着一副斯大林半身像,画像左边楔了一行俄语。
  科学之所以叫科学,正因它不承认偶像。
  杰洛夫斯基绞起十指钢叉,岿然不动坐在桌前。他是典型的斯拉夫人长相,大鼻头,凸而蓝的眼睛,才刚迈入中年就开始谢顶。
  挂钟里的布谷鸟叫过一声,十二点整。随从打开房门,把周蝎请了进来。上将霍的站起了身,同客人握手。其间周蝎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对方握手时刻意的用过了力,好像这样就能博得额外的信赖似的。
  之后两人松手坐下,随从退出书房,关门。
  杰洛夫斯基:我的朋友,问题不是很清楚了么,x星只剩了五十年寿命,尽早下决定,总归比死光光要好。
  周蝎:红丝绒迟早都是你们的,我说话算数。
  杰洛夫斯基;可你似乎在犹豫。
  周蝎:城里不光驻扎着元首的军队。
  杰洛夫斯基:我们的人,生而为了战斗。
  周蝎:我明白。
  杰洛夫斯基:我不想眼巴巴看着美国人挖光地下的东西。
  周蝎:我们也在努力。
  杰洛夫斯基用沉默代替期待。
  周蝎:国会里一半都是我的人。新民报太阳报也安插了人进去。可我手下能打仗的人总共才一万,都只擅长——暗杀。
  杰洛夫斯基:这点你倒不用烦心,我手上的东西,可厉害得很哪。
  周蝎:你说的东西都在生化室里,对么?
  杰洛夫斯基:同志,我最讨厌的事,就是偷窥。
  周蝎:我最讨厌的,就是隐瞒。
  杰洛夫斯基靠回椅背,浅蓝的眼睛盯住他,再次陷入沉默。
  周蝎:我不想成为罪人。
  杰洛夫斯基:你怎么知道自己会是罪人。
  周蝎:因为我还搞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杰洛夫斯基:这世上没有完完全全的罪人,只有彻头彻尾的敌人。
  周蝎:好的东西总是比较容易定义的,不是么?可坏的东西千千万万,太多了,就会变得暧昧,让人难以捉摸。
  杰洛夫斯基;其实并不难,只要树立起权威。
  周蝎抬起头,从杰洛夫斯基头顶看过去,画像上斯大林目视左前方,始终看不见底下的人。
  他笑了;比如说…领袖?
  杰洛夫斯基:你是个聪明人,也很大胆。我向来欣赏聪明人,也喜欢英勇的斗士。可我还知道,过于聪明会让人变得自私而狡猾,过度膨胀的勇气会滋生出无尽的野心。
  周蝎:所以智慧而大胆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敌人喽?
  杰洛夫斯基:不,这话应该反过来讲。强劲的敌人往往智慧而勇敢。
  周蝎:你要真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签条约。
  杰洛夫斯基从笔筒下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纸,一支笔压着推向他。
  分别前上将叫住了异星的朋友。
  周蝎在门前回头,书房里灯光昏暗,外面却亮如白昼,将他原先矮小的个头拔出惊人的高度。“你后悔了么?”
  “不,”杰洛夫斯基盘踞在书桌后面,如同一头巨熊,“你要知道,我们都只是商人。”
  周蝎点头:“不是上帝。”
作者有话要说: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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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混乱。乱得彻头彻尾,乱的拽不住一丝头绪。
  一座城池,一片热土,有似一把虬结的电线,被白的光红的火烧得面目全非。
  中央军党卫队日夜严阵以待,政府高官惶惶不可终日。破碎的新月闪电蓝旗下,战鼓般鸣响的饥声中,人与人之间再细小的纠葛都作了深仇大恨。有活口的地方就有屠戮,有权威的地方就有推翻,有法律的地方就有颠覆,有纯洁的地方就有奸污。
  暴乱。乱的日月无光,乱的不留一丝喘息的余地。
  田地成了战场,锄头成了凶器,厂房成了弹药库,舞台成了刑场,阴谋在每一张餐桌上流转,枪声在每一扇门窗外喧响,诅咒扭曲着每一片嘴唇,原罪在每一颗灵魂中萌芽。每一笔人情都化作了博弈,每一颗子儿都用来买了人命。
  过去怎么生产,如今怎样毁灭,过去怎么进取,如今怎样堕落,过去怎么清醒,如今怎样麻木,过去怎么爱,如今怎样恨。
  文明,真的很脆弱。
  周蝎很久没出过门,每天清晨总能在后院门口找到送上门来的新鲜人肉:某某议员的一支胳膊、某某富豪的一条大腿、某某学者的一副下颚、某某毒枭的一根机巴,某某交际花的一团女荫…。一律用黑色塑料袋扎着,未干的血水滴滴答答淌了一地,做法实在不够专业。他提着袋子在门边踱步,他们死的时候,应该相当痛苦吧?
  良日苦短,生死难测,千缠万贯都作了土,一个个生不由己。做一天和尚,撞一回钟,一个人多喘的气,总得有另一条人命来抵。
  他又能怎么办?做一天厨子,煮一顿饭罢了。
  周蝎随手摸出一支胳膊放在案板上,细细剃了毛,浸到温水里泡去血水,切成块,拉成丝,斩成末,搁进铁盆里撒上香料,四平八稳的冻进冰柜之后,就只消等待食客上门。
  近来饭馆里的生意不错,顾客络绎不绝,跟下山林里的野味馆似的,猎什么吃什么。
  他揩干净手,到柜台上拉开抽屉,里边齐齐整整放着两沓钞票。要不是这一场动乱,这些票子也不会雪片似的大把大把飞进手里,然而钱捏在手上,周蝎不觉得理亏。
  都说拿了不义之财就别讲仁义,乱世里钱跟人命一样来去匆匆,打在野狗头上都是有的。他十四岁入道,血肉买卖,暗地营生,再邪门的路数都摸过,死尸放在眼里也就跟橡皮泥差不了几,自以为人能够到这程度也得看天分,可眼下仿佛是一夜的功夫,人人都成了刽子手,从断肢的切面来看全是门外汉的处女作,论技巧,那是没有的,论心肠,倒是实打实的狠。
  本能有时候比技巧更可怕。
  所以他怕。
  只要怕,他就会想莋爱,就想立刻把骨头压在床上。
  骨头伤势渐愈,可还是偶尔要发几趟神经,今早刚又跳到树上捕了两只乌鸦来生吃,这会恐怕正蹲在门槛上剔牙。
  死鬼,周蝎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家伙打进门开始就没讲过理,尤其是不能挨饿,一饿着就暴跳如雷,做好的菜送上去一概不吃,非要捉活的。饿极了他便会啃他的胳膊,到了嘴边又不肯咬下去,只留下一排小小的牙印。
  他取出几张钞票来,想起骨头在衣着上不大讲究,只要暖和,破布袋子都能往身上缠,这作风,简直邋遢的令人发指。可他偏偏身材高挑,体态之中带着女气的风流,要不能好好拾缀一番,周蝎觉得,实在有点暴殄天物。“你进来!”
  过了半天,骨头才嚼着腮帮子过来。
  “给你做身衣裳。”周蝎亮出手里的钞票。
  “哦。”骨头无所谓。
  “下工后跟我一起去裁缝那儿。”
  “不去。”晚上乌鸦最多,骨头不情缘。
  周蝎差点吐血,抄起票子往他脑门上就是一下:“死脑筋,馋死你算了!今天必须去,瞧瞧你,成天像个讨饭鬼。”
  骨头歪了歪头,抢嘴说:“就不去,反正都被你脱光!”
  周蝎接不下话,从抽屉里扯出一截卷尺甩了甩:“那我帮你量,你就不用出去了。”
  骨头本能性的躲了一下,对方的手却已经落在了腰上,周蝎也不着急办他,只拿卷尺套了他脖子,松垮垮系出个结来,紧跟着往里一扯。骨头顺势伏进他怀里,一条腿勾过去,来回在腰上磨。周蝎逐渐亢奋,小腹里像倒翻了火盆子似的灼热,三两下解开两人裤头,稍做两下扩张,就抬起他的腿,凶狠的干起来。骨头低吟一声,两股在他手间微微打颤,脸上还是一味的顺从着,说不清是欲拒还迎,还是完全的不上心,仿佛自己就只是个洞,被插两下也天经地义。周蝎让他不咸不淡的态度弄没了兴致,马马虎虎办完事,继而从壁钩上取下毛巾,帮他擦了擦,又在自己肚子上抹了一把。
  骨头不大爱站着被人干,这种姿势总是很疼,一时半会让人缓不过劲儿来,他慢吞吞穿上裤子,忽然想起什么:“今晚要出去。”
  “刚才不还死活不出门么?”周蝎。
  骨头摇摇头:“我有事。”
  周蝎没来得及搭话,一把刀就顶在了鼻尖上:“别跟着,不然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9

  暴乱第十五夜,砖瓦飘零,河山凋敝,午夜如秃鹫的翅膀盘旋在索城之上,很短又很长。
  骨头管不上周蝎在后边跺脚大喊,自作主张的从车库里倒出摩托,一路朝西山隧道口飞奔。
  西山隧道长约二十英里,直贯北山山坳,道路当中断断续续残余着几段铁轨,相传先民领主索王起兵策反奴隶主前,就在这儿韬光养晦过一阵子。较之其他三座山脉,西山气候恶劣异常,夜幕一落便妖风大作,夏日沙石砥砺,雨季洪流奔驰,千百年淘洗下来,原先的遗迹早已无处可循,就连隧道尽头也被一堵玄武岩墙堵死。
  骨头靠墙停车,从口袋里掏出两件东西。
  一只窃听器,一只注了液体的玻璃球,浸泡着豹的左眼球。他把窃听器别在左耳上,玻璃球对着石墙右下角的小孔刷了一下。
  岩壁咔咔响了两声,从当中启开一道闪电形状的细缝,衍射出两条牛乳似的白光来。骨头侧身闪入,石壁合拢,死寂依然。
  北山山顶,摩天轮无休无止的运转,由于疏于修理,响声奇大,正好遮掩了底下天巢大本营里的碌碌声息。对于这座精密运作的机械外表,世间流传着上百样图稿,有硕大无朋的傀儡娃娃,有奇丑无比的铁甲巨蛋,还有精美绝伦的诺亚方舟,然而天巢虽名号里带个天字,却自建立伊始便深埋地下,从未见过天日,因而它的形貌就只能永远停留在人们不找边际的幻想之中。
  听城里的老人说,天巢现形的那一天,索城恐怕就要不复存在了。
  入口甬道里焦热异常,雪白的蒸汽浪似的翻滚,熏得人睁不开眼。骨头刚一进去,脸上就凝了层热汗,额发潮湿的披下来,顺着雾气大片扫进眼睛里。他一手搭在窃听器上,上半身稍许下伏,深吸一口气,朝里疾闯。经过四个夹层,视线骤然宽阔,二百三十级台阶自脚底盘旋而下,有如年轮。
  骨头背着两手,熟门熟路往下探,他从小练功,身软脚轻,行动时有一种猫似的诡秘。他安静的走在楼梯上,走得很慢。
  骨头十一岁入道,对于天巢的第一印象来自于从入口到正堂的这架窄小的楼梯——里边的人叫之为天梯。三层楼高的楼梯上只挂了四颗灯泡,黑得伸手不辨五指。他让两个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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