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战场归来(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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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战场归来(第三版)-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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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中心的卡迪希亚广场,四座按萨达姆右手放大的巨腕高擎四把“卡迪希亚”之剑。装备精良的共和国卫队警卫着这座广场,看上去他们对即将爆发的战争充满必胜的自信。
  伊拉克航空公司绿白相间的售票厅冷冷清清,因为外国人已几乎走光,往日云集于此的外国记者如鸟兽散。住在拉希德饭店的外国记者仅剩三四十人,而且正在讨论去留问题。共同社只留下资深的中东首席记者近藤一人,###记者据说已到开罗。瑞典电视台的记者正仓皇离去,连我打招呼都顾不上回答。
  

6。 临近摊牌的巴格达(3)
我们在一家商店遇见一位伊拉克画家,他早年曾留学意大利,现在妻儿还在意大利。他自称是最早在意大利获奖的伊拉克留学生,现在萨达姆城还收藏着他的画。他得意地将他用的中国钢笔给我看,笔帽上画了一匹徐悲鸿的奔马。我抓过笔,随手也画了一匹马,他很惊奇。李大伟逗他:“这种画每个中国人都能画。”说话间,《巴黎竞赛画报》的摄影师勃鲁诺闯了进来。我问他这几天的工作方便否,他说除非萨达姆先生和他有什么交情。
  中国使馆仅留下以郑达庸大使为首的五个人,其余的工作人员已分批撤出。留守人员在中国大使馆楼顶上,画了一面大五星红旗,面积占满一个楼顶,冀以免遭轰炸。我和首席记者老朱作为“留守人员”处理“后事”。老朱用老虎钳剪断了三台新电传机的电缆,又剪断了另外几台暂时不用的老电传机的电缆线。我则将这几台电传机、打孔机、英、阿文打字机搬下楼,装进一辆“考斯特”车。又将一些别的物品分放在“奔驰”和“丰田”后备箱里,老朱开“奔驰”,我开“丰田”,运了两趟。我的脊背疼极了,重东西我搬,首席管细软。凌晨4点多我又回去收拾行李,拆暗室、放大机之类,半小时内完活儿。我又去叫醒房东,将防化服、食品等送给她。房东老太太问道:“You誰l leave really?(你们真的要走吗)”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1月13日凌晨,我和老朱将撤走的同志送到机场。几名修女正与一位老神父吻手告别,她们计划飞往梵蒂冈。机场安检没收了英文记者李大伟的手表,“因为怀疑是爆炸物”。李大伟指着我说:“这个戴眼镜的大个儿是拉马丹(伊拉克副总统)的朋友,他的武装带都是拉马丹送的。”我就势撩起上衣,露出地摊上买来的有飞鹰搭扣的共和国卫队军用腰带。李大伟见士兵不信,忙着打开手提行李,摸出一张拉马丹敬军礼的10寸传真片。这张照片是1月9日世界穆斯林大会开幕升国旗时,我钻到拉马丹前面用200毫米镜头拍的,仿佛是拉马丹朝我敬军礼。值勤士兵接过照片细细一看,顿时傻了,转过身来“啪”的一个立正。
  黑云压城,拍摄、冲晒、放大、传真之余,我开始采写文字新闻。战争状态下,我越来越感到仅靠图片已无法胜任大战在即的特殊要求。随着巴格达走向战争深渊,日益沦为全世界瞩目的焦点,我的狗屎文章裹挟着照片登上了国内外报刊的版面。连当时很少用新华社通稿的《北京晚报》也在1991年1月15日头版刊登了我的《临近摊牌的巴格达》。事后,中央电视台正大综艺创始人辛少瑛问我在通讯阻绝的巴格达是怎么把稿子发出来的,我说这有赖于我一流的汉语拼音。
  进入到1991年1月,伊拉克国际通讯全部中断,由于没有了电话,以往新华社向外界发稿的传真机无法工作。此时,唯一能与外界交流的仅有大使馆的无线电台。可惜电台仅能发密电码,这让平素以文传发稿的新华社记者束手无策。就在我如热锅上蚂蚁般四处乱撞之际,郑大使把我招进了官邸。他问我是否可以用汉语拼音写文章并用打字机编码打孔。我说我的汉语拼音至少在新华社中东地区名列第一,至于打字、编码、打孔更何足道哉。大使听罢说:“小子,从今天起每天我用使馆电台帮你发一篇稿子。不过报务员只管发打完孔、编好码的纸带。每天下午5点前把你的纸带给我拿来。”于是从此,我每天把所见所闻都缩编成一厘米宽的纸带,几十米长卷成一卷,输进使馆的发报机,通过高扬的无线天线变成电波,发往世界。万里之外的北京外交部抄收后,再将其还原成一厘米宽的纸带,火速送往北京新华社总社,交译电室将汉语拼音翻译成汉字,再编发给各家报纸。这一招儿是任何记者都没有的,战时我之所以能偶作蛩鸣而惊天下,我的老学长、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郑达庸功不可没。
  可好景不常。新华社中东分社社长把电话打进巴格达命令我立即撤出,我尽量和声悦色地解释我留下的必要性。可中东分社社长一言九鼎,命令我把电话交给巴格达分社社长:“马上把电话给首席记者,不要耽误工夫!”言外之意我根本不够与他理论的级别。我跑到使馆大骂新华社派驻中东的封疆大吏只领俸禄,墨守成规。武官曹彭龄夫妇是我北大校友,夫人原来也当过新华社记者。两位前辈劝我千万不可以小抗上,唯一能做的只有服从。他们就是这么一辈子服从过来的。直到1998年中央电视台请大使、武官和我做嘉宾纪念海湾战争,武官与我在CCTV大演播厅相遇,他突然双眼含泪:“当初我也许不该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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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临近摊牌的巴格达(4)
1月14日凌晨,我们全上了“考斯特”直开机场,撤离巴格达,飞往约旦。我手提钢盔和防弹背心,这样可以避免超重。我想混进机场拍些撤退的场面,可士兵拦住不让,一个小特务恶狠狠地说:“为什么让你进?!”我突然发现一伙西方电视记者走进来拍电视,一个新闻部的家伙在前面引路,他们长驱直入。我也把三个相机全挂在身上,晃着往里走。小特务又出来挡我:“我看你像旅客。”“我是记者。”我推开他就往里走。
  在机场,我由于没办离境签证手续而被扣押。在战时伊拉克,常驻人口出入伊拉克都得办签证手续。我由于想抗拒上司撤退命令没有随其他同事办出境手续,打算潜伏下来。现在被大使“押解”着前往约旦,交给新华社约旦分社。不想在边境上被捕,使馆几位同胞上前理论毫无用处,还被赶出办公室。郑大使不得不亲自出马:“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巴格达大使,我担保这个人……”我已经数次看到大使躬亲担保劳工等人,镇静、灵活、耐心、坚定而又不失风度。
  中午时分,我们抵达安曼机场,全体去使馆吃饭,我没去,先回分社赶发传真照片。下午英文记者李大伟与首席老朱继续飞往开罗,约旦分社的老杨去大马士革,我则留守约旦—这次海湾战争的“瑞士”—伺机而动。
  

7。 六百记者云集安曼(1)
他们都是些有一技之长的硬汉子。
  —杰弗里·迈耶斯
  多国部队加紧空袭巴格达之际,被驱赶出伊拉克的各国记者纷纷飞至素有“前线国家”之称的约旦首都安曼。
  为此,约旦新闻部在安曼的约旦洲际饭店开设了接待部,欢迎各国记者光顾。洲际饭店成了各色记者的总部,工作性质各异、身着奇装异服的记者们冲劲十足地上蹿下跳,从上至下充满了一种令人兴奋的投入气氛。在这里,只须填写一张包括姓名、国籍、单位、职业、最后一次到约旦的时间以及发表过的作品的表格,一般都能得到为期三个月的签证。尽管记者们每天都必须到这里登记注册,领取当日有效的采访通行证,但对那些刚刚飞离巴格达的西方记者来说,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在这里,到过巴格达成为一种荣耀,共同社近藤由于1月16日才离开巴格达而被视为英雄。
  在洲际饭店主楼八层,美国CBS租用了半层楼作演播室,雇员们手持对讲机神气活现地奔上跑下。在巴格达和我一块玩过命的共同社河野也在五楼包租了一个大套间作为工作室,摄影记者大河源利男在这里架起了自己的AP…Leafax底片传真机。坐镇听电话的是共同社中东首席近藤。21日,共同社河野和大河源在死海附近拍照被约旦伞兵扣留七个半小时,约旦军方弄不懂,记者为什么对死海感兴趣,而按规定死海因与军事沾边不得采访。最后竟惊动了日本大使馆。可肇事的日本记者却洋洋得意:“因为每扣一次,就等于一枚勋章。”
  我自己的遭遇并不比共同社好多少,我已经无法统计相机被扣的详细次数。我早已习惯双手举着相机紧贴在后脑勺上走向端枪的大兵听从处理。不过,就在大兵收走我的相机时,我也还是忍不住来点小动作。
  为了自我保护,唯恐天下不乱的各国记者高招纷呈。日本NTV电视台的记者买了阿拉伯人的包头“哈代”装扮起来,希望以此博得好感,方便采访,但仍寸步难行。在著名的阿卜杜勒·侯赛因清真寺前,NTV被人推来搡去,险似风雨中一叶小舟。
  美国记者斯蒂芬·拉赫曼胸佩两枚加拿大枫叶徽章,站在约伊边界难民营中的土堆上,支支吾吾地大讲反对战争。在他的前衣襟上还别了一枚大铝牌,上写“No Blood For Oil”(不要为石油流血)。这位自称1989年在天安门认识我的美国佬,指着我胸口上的五星红旗,让我当众证明他是加拿大人。
  台湾有30多名记者住在约旦洲际饭店,可彼此封锁消息,竞争自然激烈。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即每天一大早就向中国驻约旦使馆呈报名单,恳请予以照顾。章大使在接见台湾记者时还几次让我作陪,让我神气不少。时报报系、联合报系、自立报系派出了自己的高手,时报报系的摄影记者林少岩是刚从亚运会上撤出来的,一见我连称“世界真小”。时报的张升日前又爆冷门,居然得到一张前往巴格达的签证,引得西方记者又羡慕、又嫉妒。
  瑞典电视台摄影师在自己前胸后背挂上白布,上用阿拉伯文大写着“血比油贵·瑞典电视”。财大气粗的路透社在约旦洲际饭店通过闭路电视向所有房间播放它的英文快讯,一帮胆小的白人记者大眼瞪小眼地看得两眼发酸。这里还可以看到以色列电视台连续24小时的节目,引得一些记者跟着主持人做防化自救演习。老牌的军事记者则权威地指着屏幕上出现的场面:这是F…14公猫战斗机,那是M…1艾布拉姆斯坦克。
  一些嗅觉灵敏的记者正暗中准备去以色列,英国战地记者钱德勒就是一个。他连声解释说是因为英国关闭了驻伊拉克大使馆他才没能进巴格达的,并一再追问我在巴格达是否弄到什么绝的。几位台湾记者也在暗中筹划去塞浦路斯,据说那里很容易得到以色列签证,而在其他阿拉伯国家,一旦护照上印有以色列的痕迹,整本护照就告作废。我的好朋友近藤也将于日内去特拉维夫,安曼的工作由一个新手接替。近藤认为一个好记者必须有天才、学校教育和丰富经验。他由于多年战乱经验而扮演共同社中东“救火队员”的角色。
  

7。 六百记者云集安曼(2)
连续三天的阴雨给安曼带来一丝喜悦,因为谣传化学武器最怕大雨滂沱。但军事专家劝告大家不要盲目乐观,地中海的西风会把以色列上空的空气原封不动地吹到约旦,现代战争中没有幸存者,吓得约旦人举家外迁,以避战祸。各国记者则作壁上观,注视中东风云。
  

8。 “打起来了!”(1)
我下令把“一切能飞的东西”都动员起来。
  —尼克松
  1991年1月17日。约旦首都安曼。
  2点10分(中东时间),我被新华社约旦分社的小陈叫醒:“打起来了!”新华社安曼首席记者老符跑上四楼看电传。我们则用胶条将传真室和小陈、老符及我的卧室封起来。老符发给我一支Eveready牌手电,红色的。
  2点30分,我给洲际饭店的河野打电话,打不通。BBC报道说,海湾战争的第一枪是由美国战列舰打响的。现代战争没有前线,也没有后方。在1月17日凌晨多国部队的飞机发起攻击之前,“密苏里”号战列舰和“威斯康星”号战列舰向伊、科境内的目标发射了上百枚“战斧”式巡航导弹。据美军宣称,命中率达90%以上。
  “密苏里”号战列舰是艘历史名舰,以杜鲁门总统的老家密苏里州命名。1945年9月2日,日本投降的签字仪式就是在“密苏里”号上举行的。当时美国五星陆军上将麦克阿瑟将军代表盟国在东京湾接受日本投降,按美国人的说法,他共用了五支钢笔才签完他的大名。他首先用第一支笔写了“道格”,将笔送给了母校西点军校。又用第二支笔签上“拉斯”,将笔送给了国会图书馆。之后又用两支笔签上麦克阿瑟,将两支笔分送给当年丢失新加坡的英国白西华特(Percival)将军和丢失菲律宾的美军中将温莱特。最后,他用一支小红笔签上他的军衔,这支小笔送给了麦克阿瑟夫人。该舰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唯一未被美国海军封存的战列舰,改装后曾在海湾为科威特油轮护航。今天,这名“老将”又立下新的战功。
  4点,美国总统布什发表电视讲话:这不是越南,我决不会束缚将军们的手脚,直打到独裁者垮台,打到科威特解放,合法政权建立。
  4点30分,小陈给他的约通社朋友打电话,得知约伊边境的伊导弹基地被击中,伊拉克只有一枚导弹发射到沙特。
  开战后,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出动各型飞机,发射“Tomahawk”(战斧)巡航导弹等实施大规模袭击,重点是攻击对美军和多国部队造成严重威胁的伊拉克战略性目标:防空阵地、雷达系统、指挥中心、通讯枢纽、导弹基地、核生化设施、空军机场、交通枢纽等。
  多国部队的空军作战飞机主要由沙特、卡塔尔等海湾国家和土耳其起飞从伊拉克南部和北部进入,海军作战飞机由波斯湾的三艘航母和红海的三艘航母上起飞从伊东南部和西南部进入,B…52战略轰炸机由印度洋的迪戈加西亚岛和沙特的吉达机场起飞从伊南部进入,“战斧”巡航导弹由波斯湾的战列舰、其他水面舰只、红海及地中海的潜艇发射,从伊东部和西部进入。
  5点50分,接新华社总社总编室来电,总社通报表扬我。
  6点,房东老太太来电话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谁打谁了?”
  7点30分,到使馆吃饭,街上静悄悄,不见异常。
  9点,与小陈去叙利亚使馆办事。街头出现戴钢盔的士兵,警戒重要部门和使馆。我在车上用80—200加倍f4、1/1000秒“扫射”。车走到半路抛锚了,请约旦人帮忙。问我们会阿语吗?我们答“shiway shiway(一点点)”。问我布什坏不坏,我揣摩着他的心思,头由右上向左下,似摆似点。他挺高兴:“撒狄克(朋友)。”修车的小伙叫哈利德,我刚拿起相机,就冲过来一个人朝我们怒骂,小陈劝我快收起相机。
  14点,总社摄影部来电,要求拍机场,可无交通工具。传了一张四个大兵的10寸传真。
  晚上,无钱无权的我开始用自己的勇敢和智慧与日本鬼子联手出击。北大师兄河野建议千万带上一面中国国旗。我与河野约定,明早7点30分去洲际饭店拉上大河源利男、近藤一起去边境。
  夜里,河野来电,不去了。因为伊拉克袭击了以色列。共同社的近藤准备沿十字军阿伦比将军开辟的阿伦比小道偷越国境去以色列。我将自己想与近藤合伙的想法报告了中东总分社的上司。结果又被训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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