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能够体谅山地战士的艰辛,这片土地没什么出产,只有冰雪和猛兽。除此之外,战士们还要面对贵族军官的鞭笞和神出鬼没的匪徒,似乎一切都令他们受够了,可他们只是一边抱怨一边监守岗位。
奥斯卡在城堡里遇见了一位记有十九年军龄的老兵。老兵畏畏缩缩地接过了元帅递过来的雪茄,仔细闻了闻,然后异常珍惜的揣进怀里。
“家里好吗?”
老兵就笑,“都好!都好!”
“怎么个好法?”奥斯卡也笑了。
“暴乱以后地方上就没来过税吏,从前那位男爵老爷也被赶跑了,所以……家里都挺好的!”
奥斯卡就不笑了,老兵也像冰雕一样矗在那里。
“那就好……那就好!”奥斯卡还是开口了,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还是第一次与一个地位低下的役兵这样接近。
“元帅!”老兵欲言又止,但他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山里面都是些可怜人!跟我们这些当兵的一样,所以兄弟们下手的时候也不会往死里拼。”
奥斯卡有些了然,这和他猜想的差不多,“所以……你们就在这围着他们,跟他们耗下去?”
老兵摇了摇头,“围不住的,他们总会找到缝隙。”
奥斯卡不再说话了,他告别老兵,上到堡垒顶层,将住在自己隔壁的默茨海尔和亚宁·切尔曼都从床上拖了下来。
保尔就对黑魔打了个哈欠,“我就说吧,倒霉的永远是咱们四个人。”
不过很快又有新人加入了,吕克·西泰尔旅长也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是被自己的勤务兵叫醒的。
奥斯卡将几位部属请到自己的房间,他还招呼科克中尉从城堡的伙房取来了一些神诞大餐的残羹。黑魔负责温酒,保尔负责加热食物,不一会儿他们就聚在一块儿吃了起来。
“毕竟是战区,物资都是摊到人头上的!”默茨海尔咬了一口面包,发出一阵碾碎冰块一样的咀嚼声。
奥斯卡点了点头,他嘴里有一块难以下咽的腌牛肉。“你们看到了吗?这里的人对待咱们可不是很热情!”
吕克·西泰尔点了点头,“一向是这样,南方军人认为匪徒是杀不尽的,他们习惯像现在这样把匪徒围起来,时不时的打上一仗,既无多少损失也没有太大风险。”
奥斯卡有点不耐烦,“考虑过谈判吗?我以为南方军人对匪徒怀有刻骨的仇恨,可现在看来,似乎下层军人都很同情他们。”
军情处长为难的咽下面包,“这是没办法的事!您白天不是还说过吗?匪徒里面没准就有士兵们的邻居甚至是兄长,他们都是穷苦出身。”
亚宁·切尔曼也凑了上来,不过他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阿欧卡亚女爵的信息应该已经发出去了,南方分局相关的几个特工小组正在抓紧布置。”
奥斯卡望了分局长一眼,“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
亚宁皱起眉头,“我有些担心!大力神海格利斯不好对付!我们是不是再把计划……”
奥斯卡摆了摆手,“卫冈逃不掉!海格利斯必须被铲除,有这个强大的军阀世家作阵维耶罗那,我们永远也别想干出点眉目。”
“可您要干什么呢?”亚宁·切尔曼终于说出心里话,他知道面前这位殿下还没把自己引为亲信,因为默茨海尔知道的事情,自己完全一无所知。
“你想知道?”奥斯卡微微笑了笑,“并且……知道了不会后悔?”
亚宁·切尔曼点了点头,“殿下,我是军人,军人只会服从命令,所以我本不应向您探问这件事,但……我希望您能领会我的心意。”
“好了亚宁,我明白你的心意。”奥斯卡扶住分局长的肩膀,“其实你应该猜得到,只要卫冈将军有个什么意外,海格利斯家族就会陷入混乱,至少他们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
“在这之后,帝国南方最坚实的地方势力就会出现一个趋向崩溃的缺口,我们要做的就是向这个缺口注水,进而冲毁整条堤坝,然后……”
“再造一座新的!”亚宁·切尔曼已经完全领悟了。
“就是这样!”奥斯卡抿了一口荡漾着火焰的白兰地。“除掉卫冈只是一个开始,我们要将这股烈火引向商人。这个世界不应该存在波索特家族那样的精神领袖,他们表面上标榜自由、平等,其实他们是为与他们同样富有的人争取政治地位。山里面的可怜人只是他们手中的筹码,我们只要干掉操盘的庄家,这些筹码自然就一文不值了!”
“但……就让这些筹码散在桌面上吗?”吕克·西泰尔准将又有些担心了,“我们总得把筹码收拢一下。”
奥斯卡无奈的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您的特种作战旅不会无仗可打!咱们来这儿是要干什么?还不就是为了收拢筹码!”
特战旅长尴尬的笑了笑,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默茨海尔终于发言了,他又换上那副招牌一样的苦脸。
“殿下,有件事情得彻底解决了!我们已经深入战区,那位……那位法兰公主是不是显得有些多余?”
“是啊是啊!”保尔突然叫嚷起来,“法兰公主和莫妮亚都是神经病,火枪手还教大肚子的孕妇开枪呢!一副要跟都林来的不速之客决一死战的样子。”
奥斯卡稍稍有些头疼,埃瑟芬·克里腾森是三世陛下托付给他的,还记得陛下说过这个儿媳是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之一!也就是说,埃瑟芬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禁不得一点闪失!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奥斯卡更头疼了,相信三世陛下真的不会让他回都林。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呢?这里是近卫军的军事禁区,一个男人的世界!有个怀孕的女人和一个遇见只兔子都会开枪的神经病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我……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谁有办法吗?”
男人们互相望了望,要撇开这个怀孕的女人吗?他们都没什么好主意。
“把她藏起来不就行了吗?”小科克突然插口进来。
奥斯卡敲了敲勤务官的额头,“我们还不知道把她藏起来吗?可关键是把她藏到哪?我想不到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亚宁·切尔曼似乎对这件事有些信心,“给三世陛下的密报不是发出去了吗?我相信三世陛下会亲自安排这件事,毕竟……他又得了个儿子也不说定!”
奥斯卡猛的抛开餐盘,“亚宁!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埃瑟芬大殿下怀着的孩子是三世陛下的孙子或孙女,可别在叫错了!”
南方分局长连忙点头,他也意识到自己在对待这件事时的态度有些轻佻。皇室处理丑闻的手段是有史料可以参考的,想想就觉得后怕。
奥斯卡烦躁的抓了抓头,“真是的!事事不顺心!这些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您太疲劳了,也太过依赖酒精和烟草。”默茨海尔边说边将亲王殿下的酒杯夺了过来。“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在维耶罗那不是干得很漂亮吗?而且阿欧卡亚女爵那边的情况也十分……”
“还没结束呢,别在这个时候下定论!”奥斯卡不耐烦的打断了男爵,他并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似乎总有一个声音提醒他要干点什么,可他又完全摸不着头脑。
“那就这样吧……”特战旅长突然说话了,“明天,元帅,就明天!咱们也别做什么战前动员、战况分析之类的事情啦!战士们早就等不及了!咱们进山!找几个匪徒磨磨刀!”
过了好半晌,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终于发现自己的烦恼源自合处,自从真正成为一位元帅之后,他已经站在权利的制高点,这使他距离鲜血淋漓的战场越来越远了。
小奥斯卡像头好斗的公牛一样鼓起眼睛。
“是啊!咱们去磨刀吧!”
第十八集 第三章
贝希特斯加登只有一座铁匠铺,就在贵族和大商人聚居区的山脊下面。平常人们都能听到铁匠铺子锤炼马蹄铁的声音,但今天不同。从早上开始,老铁匠一直在磨刀,专心致致地磨刀。
“您看看!差不多了!”铁匠把水磨上的小刀递给坐在门边的中年人。
卫冈·亚布宁·海格力斯接过小刀查验了一下,然后他用手指弹了弹锋刃,“好家伙!”化装成药材商人的近卫军上将发出一声赞叹。
“收起来吧,您可能会用到。”老铁匠擦了擦手,然后就为他的家长倒了一杯茶。
卫冈将军望了望门外的街市,贝希特斯加登刚刚下过雪,街道和古老的住宅都披挂着灿烂的雪光。
“一切还算正常吧?”
老铁匠向将军摇了摇头,“除了这里,一切都不正常!您知道的。”
卫冈将军也摇了摇头,“我怎么看不出来?”
老铁匠有些犹豫,这种事不该由他来说。
“那位亲王殿下的炮兵师为什么呆在伊森乐尔兵营一直不走?他们不是说要去艾斯多尼会师吗?”
海格力斯无奈的叹了口气,“据说是因为天气,他们的火炮不能受潮,可山里一直在下雪。”
老铁匠又有点不相信,“那么……维耶罗那呢?红虎骑兵军不是已经在城外驻扎半个月了吗?他们怎么也不进山?”
“他们接管了森罗万宫的防务,那里毕竟住着一位帝国公主,再说安鲁家族的小小姐也在那。”
老铁匠难以置信地望着家族的大家长。“您不会真的这么以为吧?奥斯涅元帅将他的炮兵师和一个整编步兵师留在伊森乐尔兵营,是因为那里有咱们家最忠诚、最强悍的主力军团;他又将红虎骑兵军留在维耶罗那,是因为维耶罗那是海格力斯的根本,咱们的大本营!他已经完全控制了咱们家的两处命脉。您没考虑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海格力斯有些紧张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奥斯涅元帅与我有过协议,他只是对我还不太放心。”
老铁匠点燃了火灶,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家长的思维。“我可看不出奥斯涅元帅把协议当回事,他的人在艾斯多尼扣留了波索特小姐,我们还不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卫冈将军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一眼家族的密探,他觉得老铁匠太多话了。
“时间快到了!”近卫军上将看了看天色,他又不免有些担心。“维特尔斯巴赫爵士的官邸怎么样?没什么异常吧?”
老铁匠肯定的摇了摇头,他对自己份内的事还是蛮有信心的。
“没有任何异常,客人是准时到达的,进入官邸之后就没再露过面。维特尔斯巴赫爵士照常出门,照常回家。最近……贝希特斯加登也没来过几个外人,您不必担心那些军情探子。”
卫冈将军还是有些疑惑,他掏出怀中那封信件又查看了一下。“不瞒你说,我最担心的就是眼前这件事。波索特家族一直都很低调,为什么这次会让我的女儿出面约会我呢?”
老铁匠耸了耸肩,“可能是埃娃小姐想念您了,就拜托丈夫看望您一下。”
“没那么简单!”海格力斯收好信件,“波索特家族一定是不耐烦了,要不然他们不会冒险约会我。我为那位特蕾莎小姐的安全担保过的,谁知道奥斯涅元帅会把事情变成这样!”
“那个安鲁家的小子没安好心。”老铁匠愤然喝了一声。
“我知道!我要走了,去看看我的女婿会说什么!”近卫军上将起身告辞,老铁匠将他送出门。
“欢迎您下次再来,我这儿的手艺是附近最棒的!”铁匠望着将军的背景高声呼喊着。
中午,卫冈将军很准时,他依照约定敲响了维特尔斯巴赫爵士家的门钟,开门的是管家,卫冈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他好像在哪见过这位眼眶深陷、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小个子男人。
“爵士早上出门了,家里的客人在餐厅等您!”管家接过将军的熊皮棉袄,棉袄上传来一股浓烈的草药味。
卫冈将军走进门廊,又拐入餐厅,他终于看到了餐桌旁的座位上倒卧着的那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大力神海格利斯猛的拔出袖里的短刃,他四下望了望,管家已经不见了,室内空无一人。
蛆虫在尸体的口鼻钻进钻出,偶尔会落进餐盘里。卫冈有些心虚的挪进餐厅,他还认得自己的女婿,还知道女婿是被割喉一刀了结了性命。那处惨白的伤口向外翻卷着,蛆虫充斥其中,尸肉已被啃食一大块。
尽管室内所有的灯台都燃着熏香,但海格力斯还是掩住鼻子。
这是陷阱!近卫军上将的脑海终于产生这种认知。
“您能为我解释一下这件事吗?”阿欧卡亚女伯爵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海格利斯立刻转往那个方向,他看到一位美貌动人的小姐被一群高大威猛的近卫军战士簇拥着。
“你是谁?”卫冈将军横过短刃。
“安鲁军统调查局秘密行动部门的负责人!”阿欧卡亚走入餐厅,她放下了面纱,但尸体散发的恶臭还是让她皱起了眉头。
“卫冈将军,把刀放下吧!咱们应该坐下来谈谈,我又不是你的敌人。如果刚才不是麦克中校认出了您,恐怕我的手下已经把您给抓起来了。”
麦克中校走出战士的群体,“您好将军,咱们在维耶罗那见过两次,我认得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海格力斯仍然高擎着短刃,他终于想起这个小个子“管家”是跟随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特战军官之一。
“您看到了!这是安鲁军统调查局与帝国军事情报局联合进行的一次秘密行动,我们是来抓捕抵抗份子,谁知道……来的人是您!”阿欧卡亚漫不经心的坐到餐桌旁,她又向麦克中校示意了一下。“行动结束了!联络当地的司法部门吧,把普尔考·波索特的尸体吊到广场上示众,就说是咱们处决了一个匪徒。”
几名军人立刻走了过来,他们合力搬开了波索特家族的二少爷,然后又把这具僵硬的尸体拖到门外。
卫冈·亚布宁·海格力斯有些难堪的站在那里,他注视着自己的女婿,虽然他不怎么喜欢这个商人子弟,但普尔考·波索特毕竟是他的女婿。
近卫军上将终于不耐烦了,他将女儿的信件抛到桌面上。
“别告诉我这一切不是你们计划好的!你们早就知道我会来赴约对不对?”
阿欧卡亚笑了笑,“上将阁下,我们是来抓捕危害帝国司法安全的罪犯,如果您非要承认自己是罪人的话我也没办法!”
“呵呵!这难道不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诡计?”海格力斯已经完全明白了。“你们把我诱到这个鬼地方,在我进门之后丢出早就被你们杀害的尸体,你们是要逼迫我和波索特家彻底决裂!”
阿欧卡亚摇了摇头,“将军,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军事情报局已经联合帝国司法部、皇室特勤处向西方王国联盟发布通缉令,波索特家族极其成员是帝国的罪人,任何收容或是包庇泰坦罪犯的行为都是对我国的公然挑衅。”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卫冈将军有些难以置信。
女伯爵耸了耸肩,“在您的进门之后发生的,您不必怀疑。”
海格力斯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栽进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陷阱里,现在看来这个阴狠的小家伙早就打定铲除波索特家族的主意。
“我的女儿呢?”海格力斯指了指桌上的信件,“这是我女儿的亲笔信,你们控制了她,对不对?”
阿欧卡亚似乎还是不打算承认这一切,她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您放心,埃娃很安全!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