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更加反常的是,在这凄厉的嚎叫声响起的时候,我非但没有半点恐惧的意味,反而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兴奋从心底缓缓升腾起来,这种前后的剧烈反差让我自己都觉得诧异,甚至是心惊。
这声音只是一声,然后就变成了无数的回声在整个隧道里经久不绝,而之后,隧道里面重新归于一片平静,终于半点声音也无,我们就这样站在隧道里面,除了我之外,其他三个人几乎都绷着一张脸。
第二百六十五章 入口-3
听到我的话,几乎所有人包括眼儿爷都有些发愣,他们不解地望着我,然后眼儿爷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能去冒险!”
我说:“我不会有事的。”
我看见眼儿爷一直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睛凌厉得就像是要看到我的灵魂里去一样,然后我听到他用十分严厉且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顿说道:“不——可——以!”
眼儿爷的这三种个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听上去很是吓人,而且他的模样阴森得就像要吃人一样,我心底那种迫不及待要进去的欲望突然烟消云散,眼儿爷丝毫不留情面地转过头,同时他说道:“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阵,先看看情形再说。”
我往隧道里面看了一眼,稍微带着一些失望的神情,可是终于我还是什么也没说,闷闷地在墙边坐下,可是心里面却已经乱成了一团。
不单是乱,还有烦躁,我几乎无法让自己安静下来,我只是坐下了不到几秒钟,又迅速地站起来,然后在隧道里面来回地踱着步子,整个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而他们三个人就这样看着我,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我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反常,可是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我来回踱了一阵,又在墙边坐下来,这时候陈五爷开口了,他问我:“小四,你在烦躁什么?”
被陈五爷这么一问,我反倒是愣住了,是啊,我在烦躁什么,为什么我突然之间变得如此烦躁不安,就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发生一样,而且这种烦躁,完全是起源于这里面的那一声凄厉的嚎叫,我想进入这里面,可我为什么想进入到里面去?
我看了一眼其他人,张无则一直在看着我,似乎陈五爷问了这个问题之后,他就一直在等我给我出答案,而眼儿爷则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我一时语塞,觉得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于是才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陈五爷听到我的答案则说道:“很简单,因为你不信任我们。”
我看着陈五爷,他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迷茫,我的确是有些不信任他们,而且我不信任任何人,似乎除了石头,我并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陈五爷说:“小四,即便石头,他又有多少事没有告诉你,瞒着你?”
陈五爷说的是事实,石头的确有许多事都从来没有与我说过,但是我还是信任他,我也没有觉得他欺骗我什么,陈五爷似乎已经知道我心里所想,他说:“我们也是这样,这也是我们不告诉你一些事情的缘由。”
起先我还疑惑陈五爷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原来他早知道我为什么不信任他们,于是才要这样解释。
我看看陈五爷,他朝我点点头,然后说道:“小四,我们从来没把你当成外人来看,反而是你,在这一路上,与我们越走越远,因为一些不必要的猜忌。”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五爷终于叹一口气,然后说道:“但这并不怪你,因为无论是谁处在你这样的境地上,也会这样,而且换做别人可能会变得更糟,你做的已经够好了,现在的你和刚进入陈记的时候,真的是判若两人。”
我不知道陈五爷指的判若两人具体指的是什么,但听到陈五爷讲起我的身世,于是我抓住机会问道:“五爷,那么我是如何来到陈记的?”
陈五爷听了,沉默了一秒钟,然后问我道:“你真的想知道?”
我点点头,自从知道眼儿爷与我的身份都是一段被催眠出来的梦境,后来又知道了自己一直都是不老不死的这种状态,就更加不可能有那段所谓的童年,而现在看到眼儿爷,更加让我觉得,我关于陈记之前的记忆,的确是一段彻彻底底的谎言,所以,我一直都想知道我究竟是谁,来自哪里,为什么会来到陈记。
陈五爷看了看眼儿爷,眼儿爷依旧在闭目养神,一点反应也没有,陈五爷这才说道:“好吧,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我屏气细听,陈五爷说道:“你是朱家的人托付在陈记的,也就是朱襄氏。”
“朱襄氏?”我不解,我的身世怎么会牵扯到朱襄氏?
陈五爷说:“当时的确是朱襄氏的当家亲自出马,托我将你安置在陈记当伙计,而且告诉我对于你的身世提不得丝毫,你应该知道,四大家族朱家是领头人,既然他们当家都亲自出马,那么我就没有不买账的道理,于是我就将你放在了陈记做伙计。”
我问:“那他们为什么要托你将我安置在陈记?”
陈五爷说:“这里面的原因,朱家的当家也并没有多说,他只说你的身份有些尴尬,放在朱家会出事,相比之下陈家安全许多,于是才暂时想了这个法子,所以当时,我也并不知道太多,他也没有和我说具体是为什么。”
我问:“那么五爷,也就是说你也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了?”
可是陈五爷却摇摇头,然后说:“我知道。”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最先的时候我的确是一头雾水,因为当时的你和一般刚入行的伙计根本毫无差别,笨手笨脚,没有心机,单纯善良,除了勤快之外,的确没什么长处。”
听陈五爷说起这些,我倒是记得,因为自己愚笨,当时还经常被掌柜训,于是我只是讪笑一下算是带过。
可是陈五爷的神情却很严肃,他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我而感到可笑,他而是紧皱着眉头,然后用很严肃的语气说道:“可是在你来到陈记的不到一个月,就发生了一件事,这让我彻底发现了你的异常。”
我心里猛地一跳,问道:“是什么事?”
陈五爷说:“就是三足金乌。”
可我的脑子里却是一头雾水,而且在我的记忆里,在陈记的那段时间,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关于三足金乌的事,我问道:“为什么我一点记忆也没有?”
陈五爷则说道:“正是因为你什么也不记得,我才看出了你的异常。”
我说:“那我为何会不记得这事?”
陈五爷说:“要真说起来,就不得不具体说那天的经过。我只记得那一日还很早,恰巧那一日我和火叔也到了陈记翻查账目,我们在里屋,外面来了一个当东西的人,起初这人是由掌柜招呼的,说是来当些东西,可是正是这东西,引出了你的不寻常。”
“这人不高,大约有一米六左右,瘦脸黝黑,而且生得有些丑陋,他来当的,则是一直三足金乌,而且是纯金的,大约有半尺来高,一尺来长,是一副展翅欲飞的模样,三只足脚被清晰地雕刻了出来,掌柜看到这东西很惊讶,当时又有我和火叔在陈记,于是他也做不得主,就将这人领来了里屋。当时我也觉得奇怪,一般来陈记的,都是晚上和下午居多,这恶魔一大早来当东西还真的很少见,而且还是这样一件贵重的生玩,所以,这引起了我的格外注意。”
“来到里屋,这人也不客气,而且他待人很是生冷,火叔当时说他身上一股子死人气和土腥味,应该是个土夫子出身,那么他手里的东西多半就是从地下淘出来的生玩了,他话不多,只给我们看了东西,说了价钱。”
“说实话,看到这东西的时候,起初我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火叔看了之后才悄悄和我说道,这东西,最起码应该是周代以前的东西。我知道火叔是这行的行家,只要他开口,那就错不了。”
我这时插口问道:“那么这件事有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五爷说:“其实本来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但是那天恰好是你负责泡茶倒水,而你才刚刚进入到里屋,就将目光集中在了那只三足金乌上,完全忘了泡茶这回事,当时我觉得你的眼神几乎都直了,可是在眼底,却是另一副神情,那神情肃杀、阴冷,甚至有些空洞,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而且你就这样站在里屋中间,直愣愣地看着这三足金乌,好一久都没反应过来,掌柜唤了你几声你都没察觉,但毕竟你是朱家送过来的人,他也不敢呵斥你,最后只能将你摇醒,你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而且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给我们泡茶倒水,而且我还注意到,从你进来之后,当东西那人就一直在看着你,甚至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说到这里的时候,原本在闭目养神的眼儿爷却冷冷插口道:“这人绰号叫翻白眼,真名叫万福顺,是民国十三年时候的人了,而且据说是有一次在下地的时候因为私藏了一件宝贝被支锅发现,于是就将他成了地仙,这人也算是个传的神乎其神的人了。”
“怎么个神奇法?”我问道。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入口-4
眼儿爷继续说道:“说起这个人,就要说他成地仙的事,当时他被发现私藏了东西,几乎所有在场的伙计都是亲眼看着他被绑着一寸寸埋进土里面的,可是当我们倒斗回来不久之后,他就又重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而且还一点没事的样子,吓得当时的那些人再也不敢接近他,就连支锅也对她敬而远之,只当他通鬼神大难不死,所以众人才给了他这个翻白眼的称号,意思就是死了却没死的人。”
眼儿爷说完,陈五爷继续说道:“是的,后来经过我的调查,他的确就是民国十三年时候,也算小有名气的一个掌眼,我也查到了眼儿爷后来说的这事,的确是一字不假,所以当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我也觉得很是匪夷所思。”
不知怎么的,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眼儿爷,那么你认识翻白眼?”
眼儿爷这时睁开了眼睛,我看见他直起身子看了看我,似乎在想我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回答说:“当时我就在这支队伍里,也是其中的一个掌眼,和他也算是同僚一场。”
眼儿爷这话就像是一道炸雷一样在我耳边响起,眼儿爷看着如此年轻,可是民国十三年的时候就已经是掌眼,这岂不是在说,他是不老不死之身?
眼儿爷却并没有在这个问题过多解释,他只说:“当时我也在场,我确定真正的万福顺已经被成地仙了,而且绝不可能活着从土里面出了来。因为在这件事发生之后,我重新去过他成地仙的那个地方,在地下我挖出了一具尸骸,虽然面目已经腐烂不堪了,但是它的样子俨然和万福顺成地仙的时候一模一样,而且最让我确定的,就是绑在他手上的绳子,因为绳子的那结是我打的,而我打的结除了我之外谁都解不开,当时的支锅也是怕他死不了挣脱了绳子,这才让我来绑绳子,一来是不让他逃了,二来我也是掌眼,有些杀鸡儆猴的意味。”
我大致已经听出了眼儿爷的意思,他是在说这个翻白眼并不是真正的万福顺,而是另有其人。
这时候眼儿爷又重新将身子靠在了墙上,他说:“你先听五爷把这事说完,之后我再与你详说,这件事要真说起来,也算是我们今天所做的这一切的一个开端吧。”
于是我的目光又转移到陈五爷身上,陈五爷则继续说道:“当时我看见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你身上,就觉得这事不对劲,而且这三足金乌他开的价钱也是极低,这样一尊纯金乌,单单是黄金最起码就有好几斤,就算就当成黄金卖都是了不得的数字,你应该知道,陈记虽然是当铺,但是生玩暗地里都是直接买卖的,这也是道儿上公开的秘密,他既然能找上来,自然也就知道这一茬,可是他却只要了一万块。”
“只要了一万块?”我听着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先不说这三足金乌是从哪里来的,和我们后来见过的三足尸乌有什么关系,单单是价钱上这一点,就很蹊跷,而且翻白眼还是这样一个身世古怪到爆的人。
而这件事,我的确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就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而且后来在陈记,我也并没有见过有这样一尊金乌。
“那后来这尊金乌去哪里了?”我问。
陈五爷则解释说:“这笔生意,最后并没成。”
“没成?”我诧异。
陈五爷说:“是的,没成,当时无论是我还是火叔都觉得这事来得蹊跷,就算这三足金乌果真是一件宝贝,那也是要不得的,于是我推辞了。”
“而被拒绝,翻白眼他也没有丝毫诧异,他然后就带着这东西就走了,自始至终除了要价之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但是后来临走的时候,他却说了一具很莫名奇妙的话,他说:‘你们不要,你们的伙计似乎对这东西很感兴趣’,而且他说话的时候,眼睛自始至终都盯在你身上。”
我觉得这事果真是诡异了,只怕我不记得这事了,也是很有蹊跷的吧?
陈五爷则说道:“后来这人就离开了,再后来据我所知,这只三足金乌,最后在鬼市里卖出去了,就是一万块,买的人,据说是季晓峰。”
季晓峰!
陈五爷说:“他走之后,我特地将你留在了里屋里面,但是为了不让你有所察觉,我特地问了一些别的事情,以观察你的反应,我发现对于刚刚的事,你的记忆竟然在很短的时间像是进行了自动过滤,完全将刚刚三足金乌和翻白眼出现过的事给忘记了,起先我以为你是刻意隐瞒,可是后来才知道真不是,于是我这才开始注意到你的不同寻常来。”
“那么也正是因为如此,你才去开始查我的身份?”我问。
陈五爷说:“是的,而且我很轻而易举地就查到了你的名字,冼广河,当时我还纳闷为什么朱家要给你‘冯四’这样一个假名,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火叔其实也是这件事的参与者之一,而且也是因为的你的身份,我才知道,火叔竟然就是冯四!”
想不到火叔一直在陈记,却连陈五爷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是从方正阿公也住在陈记来说,当年的这支十四个人的队伍分散在了洛阳,为的应该就是保身,而火叔参与到这件事里面来,很明显,他是将自己的身份让给了我。
可为什么让给我,我却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将自己的身份让给我,而自己却要隐姓埋名?
这事陈五爷也不懂,他说火叔在这件事上很是执拗,他知道火叔的脾气,他既然不愿说,那么即使是死也不会说,他与陈五爷只说了他是冯四,而之后就将自己的身份已经让给了我,也就是说,从我进入陈记的那一天起,我用的就是火叔的身份。
陈五爷不好去朱家问个究竟,于是就追问火叔,最后火叔还是零零散散地说了一些,他告诉陈五爷,我没有身世。
没有身世?!
这句话即便是我听到也很奇怪,陈五爷说,当时火叔就这样说的,但是面对这样的回答陈五爷肯定是更加疑惑,他说在他的再三追问之下,火叔终于说了我最先出现的地方——罗布泊。
他说发现我的时候,就是在罗布泊,再往前,就谁也不知道了,包括朱家的人,也包括所有的人。
在听得到陈五爷这话的时候,我转头看了一眼眼儿爷,眼儿爷没什么表情,但是我却发觉他在很轻微地摇头,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看错,他的确是在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