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让赵无忌表示感激,立刻又问道:“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你是不是用了手
法?”
赵无忌道:“我的确用了点手法,却不是郎中的手法。”
轩辕一光道:“你用的究竟是什麽手法?”
赵无忌道:“是种绝不会被人揭穿的手法,就算我告诉别人我是用了这种手法,别人也
只有认输!”
轩辕一光道:“为什麽?”
赵无忌点点头,道:“你有骰子?”
轩辕一光道:“当然有。”
巴像是大多数真正的赌鬼一样,他身上也带着他最喜爱的赌具。
他最喜欢的是骰子,随手就掏出了一大把。
赵无忌拈起一粒,道:“骰子上每一面都刻着点数,每一面的点数都不同,六点这一
面,通常此五点那一面重些。”
轩辕一光道:“为什麽?”
赵无忌道:“因为点子上的漆,要比做骰子的骨头份量重些。”
他又补充:“如果是用玉石做的骰子,六点那一面就要此五点轻了”
他观察得的确很仔细,轩辕一光整天在骰子里打滚,这道理却从末想到过。
赵无忌道:“这种轻重之间的差别当然很小,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就算能注意到,
也觉察不出,可是一个久经训练的人就不同了!”
轩辕一光道:“有什麽不同?”
赵无忌道:“如果你常常练,就可以利用这种份量上的这一点差别,把你想要的那一面
掷在上面,也就是说,你想掷几点,就可以掷成几点!”
轩辕一光张大了眠睛在听,就好像在听封神榜中的神话。
赵无忌道:“我从八九岁的时侯就开始练,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会带叁粒骰子到被窝里
去掷,每天也不知要掷多少遍,一直练到二十岁,我才有把握绝对可以掷出我想要的点子
来!”
轩辕一光怔了半天,才缓缓吐出口气,说道:“你怎麽会想到要练这种玩意儿的?”
赵无忌道:“我们家一向不许赌钱,只有在过年前後才开禁几天,却还是不准小孩子去
赌。”
他点点头又道:“就因为不准我们小孩去赌,所以我们反而越想去赌。”
这种心理轩辕一光当然很了解。
赵无忌道:“那时候我的赌运很不好,每年都要把压岁钱输得精光,我越想越不服气,
发誓要把输出去的钱都嬴回来!”
轩辕一光道:“後来,你当然赢回来了。”
赵无忌笑道:“我练了两叁年之後,手气就刚刚开始变好了,到後来每人在掷骰子的时
候,只要一看见我走过去,就立刻作鸟兽散,落荒而逃。”
轩辕一光抚掌大笑,笑得连腰都弯了下去。
只要想一想赵无忌那种“威风”,这个逢赌必输,输遍天下无敌手的赌鬼,就变得像孩
子一样兴奋欢喜。
赵无忌用眼角瞟着他,然後道:“只可惜你现在才开始练,已经来不及了!”
轩辕一光立刻不笑了:“为什麽?”
赵无忌道:“因为大人的手没有小孩那麽灵巧,也没法子像小孩那麽样整天都睡在被窝
里面掷骰子。”
轩辕一光一把抓住赵无忌,道:“你看在这方面还有没有法子补救?”
赵无忌不说话,只摇头。
轩辕一光怔了半天,忽然又大笑,就好像又想到了什麽得意之极的事。
赵无忌忍不住道:“难道你想出了法子补救?”
轩辕一光只笑,不说话。
门是开着的,门外忽然有人在轻轻咳嗽,一个衣着清雅的中年美妇人,扶着一个小女孩
的肩走进来,嫣然道:“是什麽事让你这麽开心?”
小女孩一双大眼睛摘溜溜乱转,吃吃的笑道:“我刚才听见大叔说要嫁给这位赵公子做
老婆,现在赵公子一定已经答应了!”
熬人瞪了这孩子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贝见这妇人走过来,轩辕一光居然变得规矩了起来,甚至显得有点拘束。
赵无忌猜不透他们之间的关系,轩辕一光已经对他说:“这位梅夫人,才是真正救你命
的那一个人”
那小女孩子抢着说道:“真正救他命的人是我,娘早已把那颗雪莲子送给我了。”
梅夫人又瞪了她一眼,捡衽道:“小孩子没规矩,赵公子别见笑。”
赵无忌赶紧站起来,想说几句客气感激的话,又不知应该怎麽说。
这种救命的大恩,本不是几句感激话能够表达得出的。
梅夫人道:“若不是大哥及时把赵公子伤口上的腐肉割掉,就算有雪莲子,也一样没法
子解得了赵公子的毒。”
她嫣然一笑,又道:“这也是赵公子吉人天相,才会有这种种巧合。”
小女孩又插嘴说道:“只可惜他脸上以後一定会留下个大疤来,一定丑得要命。”她吃
吃的娇笑,道:“幸好,他不怕娶不到老婆,因为,至少还有大叔要嫁给他。”
赵无忌也笑了。
一这小女孩聪明伶俐,绝不在那一只生兄弟之下,却好像比他们还要调皮,还要会说
话。
她的母亲虽然在瞪她骂她,目光和语气中却连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只有欢喜和慈
爱。
巴连赵无忌都觉得很喜欢,忍不住要问道:“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眼珠子苒了转,忽然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赵无忌道:“为什麽?”
小女孩道:“因为你是个男人,男女授受不亲,女孩子怎麽能随便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男
人?”
轩辕一光大笑,道:“好宝贝,你真是个宝贝。”
小女孩忽然一下跳到他的身上,要去揪他的胡子:“你为什麽要把我的名字说出来,我
要你赔的。”
原来她就叫做宝贝。
梅宝贝。
赵无忌记住了这名字,也记住了这母女两个人,她们的恩情,他一辈子都没有忘记。
宝贝道:“我也知道你叫赵无忌。”
赵无忌向她一笑:“以後,你还会不会认得我?”
宝贝道:“我当然认得,因为你脸上一定会有个大疤。”
赵无忌心里忽然多了几个结。
这绝不是因为他脸上多了块疤,更不是因为他肩外少了块肉。
这些事他根本不在乎,根本没有想。
鄙是另外有件事,他却不能不想。
梅夫人为他们准备的消夜精致而可口,最後赵无忌觉得愉快的是:她并没有留下来陪他
们。
一个聪明的女人,总会适时的避开,让男人们去说只有男人听得有趣的话。
她也许并不能算是个很好的母亲,因为她对孩子显然有点溺爱。
但他却无疑是个理想的妻子。
鄙是她的丈夫呢?
赵无忌没有看见她的丈夫,也没有听他们提起过她的丈夫。
难道她已是个寡妇?
贝她对轩辕一光的温柔亲近,轩辕一光对她的体贴尊重,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很不寻
常。
他们究竟是什麽关系?是不是有一段不能对外人诉说的感情?
这些事赵无忌很想知道。
但是他并没有问,因为他心里有件别的事让他觉得很忧虑,甚至有点恐惧。
那就是唐家的毒药暗器。
这些“被唐家嫡系子弟挑剩下的渣滓”,已经如此可怕,叁个唐家门下的普通角色,已
经几乎要了他的命。
这一点他只要想起来就难受。
现在唐家和霹雳堂已经结盟,上官刃的随从中,居然有唐家的人。
他们之间是不是已有了什麽秘密的勾结?上官刃会不会躲到唐家去?
他当然不能到唐家去搜人,他根本没有证据,何况他就算有证据也不能去找。
以他的武功,就只怕连唐家的大门都进不了。
想到了这一点,他只觉得全身都在发冷。
他只希望轩辕一光能替他找出上官刃确实的下落来,他伺机行刺,全力一搏,才会有成
功的机会。
他的仇恨,绝不是单凭一时血气之勇就能够报得了的。
有酒,很好的酒。
受了伤的人不能喝酒,喜欢赌的人不会太喜欢喝酒,一个人喝酒更无趣。
所以酒几乎没有动。
赵无忌倒了点茶在酒杯里,向轩辕一光举杯:“这次我以茶代酒,下次再陪你喝真
的。”
轩辕一光道:“只要再过两叁天,你就可以喝真的了。”
赵无忌道:“我耽丁了那麽久。”
轩辕一光道:“你急着要走还是急着要赶我走,替你去找人?”
赵无忌笑了:“我两样都急。”
轩辕一光道:“你急着到那里去?”
赵无忌道:“我要到九华山,等人去找我!”
轩辕一光道:“等谁?”
赵无忌道:“我既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可是我知道,这世上如果有一
个能破唐家武功的人,这个人,就是他。”
轩辕一光道:“他用什麽破?”
赵无忌道:“用剑。”
轩辕一光冷笑,道:“你有没有见过唐家的独门暗器手法“满天花雨”?”
赵无忌没有见过,却听说过。
拜说,这种手法练到登峰造极时,一双手可以同时发出六十四件暗器来,分别打向六十
四个部位,无论你怎麽躲都躲不了。
轩辕一光道:“除非他一个人有十只手,十把剑,才能够破得那一着满天花雨。”
赵无忌道:“他只有一双手,一把剑,可是已经足够了。”
轩辕一光眼睛忽然发亮,彷佛已猜出了他说的这个人是谁。
赵无忌又道:“他的剑法之快,我保证连你都没有看见过。”
轩辕一光故意冷笑,道:“就算他的剑法真快,也未必会传授给你?”
赵无忌道:“他当然不一定要传授给我,因为他随时可以杀了我。”
轩辕一光道:“如果他不想杀你,就一定要传你剑法?如果他不想传你剑法,就一定要
杀了你。”
赵无忌道:“就是这样子的。”灵山开九华
曲平在和风山庄大厅外那面光可人的屏风前先照了一下自己的样子,对一切都觉得满意
了之後,大才步走了过去。他是个很英俊的年轻人,修长而健壮,一张永远不会令人觉得衰
老疲倦的娃娃脸上,总是带着真诚而讨人喜欢的笑容。他的装束既不太华丽,也不寒酸,他
的举止和谈吐都很得体,绝不会让人觉得憎恶讨厌。从外表看上去,他无疑是个毫无瑕疵的
青年人,他的身世和历史也无可让人非议之处。他的父亲是个名气并不响亮的镖师,可是在
退休之前却从末有过失镖的纪录,退休後就回到家乡,开场授徒,虽然没有教出过什麽出类
拔萃的弟子,却也没有误人子弟。他的母亲温柔贤淑,是乡里间闻名的贤妻良母,而且会做
一手好针线。在冬日苦寒时,贫苦人家的小孩子们身上,总是穿着他曲老太太亲手缝制的棉
衣。他的家世不显赫,可是一家人和和睦睦,一向很受人尊重。他今年二十叁岁,独身未
婚,除了偶而喝一点酒之外,绝没有任何奢侈浪费的不良嗜好。十六岁那年,他就进了他父
亲早年服务过的那家镖局,叁年後就升为正式的镖师。那时候他就知道这家镖局也是隶属於
大风堂的,他也顺理成章的投入了大风堂,拜在司空晓风属下的一个分舵舵主的门下。没有
多久,他的才能就使得他脱颖而出,被司空晓风亲自擢升为“分司”。分司虽然没有固定的
地盘管辖,却在叁大堂主的直属之下,薪俸和地位都和分舵的舵主完全一样,有时权力甚至
更大。他负责的事务是联络和传讯,其中还包括了侦访和交际。因为他的特殊才能并不是杀
人,也不是武力。他的人缘极好,无论到什麽地方去,都很快就能交到朋友。而且他观察敏
锐,反应极快,做事从不马虎,如果要他去调查一件事,他更不会令人失望。司空晓风对他
的评论是:“这孩子,总有一天会成为分堂堂主的。”他见过赵简赵二爷几次,今天却是他
第一次到和风山庄来。今天是司空晓风特地叫他来的,据说是因为“一点私事”。如果堂主
私人有事要他处理,那就表示他已进入这组织的核心。他外表虽然极力保持平静,却还是掩
不住内心的兴奋。他早就听说赵二爷的千金是个有名的美人,而且至今云英末嫁,自从赵二
爷去世,赵公子离家之後,掌理和风山庄的就是这位赵小姐。“我如果能够成为和风山庄的
乘龙快婿……”.这是他心底一个秘密的愿望,他很少去想,因为只要一想起来,他的心跳
就会加快。今天是七月初五,距离赵简之死,已经有整整四个月。自从四月之後,就没有人
再听到过赵公子赵无忌的消息。赵无忌竟失踪了。天气很热。和风山庄的大厅虽然高大宽
敞,坐久了还是会冒汗。卫凤娘亲自将一块用井水浸得很凉的面巾送到司空晓风面前,请他
擦擦汗。她一向温柔体贴,最近一段日子里,更表现出她的坚强和能干。她默默的帮着千千
治家,任劳任怨,从来没有摆过一点女主人的架子。一个女人所能具有的全部美德,你都可
以在她身上找到。鄙是她未来的夫婿“失踪”了。司空晓风心里在叹气为什麽红颜总是多薄
命。千千身上还戴着重孝,经过这几个月来的苦难磨练,使得她终於完全长成。现在她已不
再是以前那刁蛮任性的小泵娘,已经是个完全可以独立自主的女人。这种改变使得她看来更
成熟美丽。她发育得本来就很好,很久以前就要用一根布带紧紧东起胸。这使得她自己很气
自己。每当她发现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偷看她时,她就会无缘无故的生气,气得要命。
外面已经有人传报。“第一堂堂主下的分司曲平求见。”司空晓风早已解释过!“是我叫他
来的,两个多月以前,我就叫他去打听赵无忌的消息。”千千立刻问道:“他已经打听出了
什麽没有?”“这正是我要问他的,”司空晓风说:“所以我找他来,让你当面听他说。”
曲平走进来的时候,笑容诚恳,态度稳重,可是,千千对他第一眼的印象并不好。她不喜欢
这种衣裳总是穿得整整齐齐,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乱的男人。她总认为这种男人太做作,太
没有性格。像她哥哥那种酒脱不羁,敢作敢为的男人,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男子汉。幸好曲
平并没有像别的年轻人那样,用那种眼光去看她,而且一开始就说出了重点!他道:“叁月
二十八日那天,还有人看见过赵公子,那好像就是他最後一次露面了。”司空晓风道:“那
天他是在什麽地方露面的?”曲平道:“在九华山一家叫“太白居”的客栈里。”他又道:
“他先在镇上买了些乾粮和酒,将坐骑留在太白居,托客栈的掌柜照顾,还预付了十两银子
的草料钱。”司空晓风道:“这麽样看来,他一定是到九华山去了。”曲平道:“大家都这
麽想,只不过……只不过……”千千看着他,厉声叫道:“只不过怎麽样?”她的态度实在
很不好,只因为她从不喜欢说话吞吞吐吐的人。曲平看出了这一点,立刻回答:“他上山之
後,就一直没有下来过。”千千道:“你怎麽知道?”曲平道:“因为那小镇是入山的必经
之路,他那匹坐骑,直到现在还留在太白居,我亲自去看过,那是匹好马。”对赵无忌这样
的男人来说,一匹好马的价值,有时几乎就像是个好朋友。曲平道:“所以我想,如果赵公
子下了山,绝不会把那麽样一匹马,留在客栈里。”他想了想,又补充着道:“可是客栈的
韦掌柜并不着急,因为十两银子的草料,至少可以让那匹马吃上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