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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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老虎-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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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
  只要是你能想得出的伤疤,他身上差不多都有了。
  最奇怪的是,每个伤痕旁边,都用刺青刺出了一行很小的字。
  幸好无忌的眼力一向不错,每个字都能看得相当清楚。
  在一个暗赤色的掌印旁边,刺着的字是:
  甲辰年,三月十三,崔天运。
  今年是乙巳,这个掌印已经是一年前留下来的,可是瘀血仍未消。
  金老大指着这掌印,问无忌:“你知道这是什么掌力?”
  “这是朱砂掌。”
  你也知道这个崔天运是谁?”
  “我知道。”无忌回答:“除了‘一掌翻天’崔天运外,好像已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将
‘朱砂掌’练得这么好。”
  金老大冷笑,道:“那也许只因为近年练朱砂掌的人已不多。”
  无忌承认。
  这种掌力练起来十分艰苦,用起来却没有太大的实效。
  江湖中的后起之秀们已将之归纳为“笨功夫”一类,所以近年来已渐渐落伍。
  因为这种掌力打在人身上虽然可以致命,但是谁也不会像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等着对
方运气作势,一掌拍过来的。
  只有金老大却好像是例外。
  无忌道:“能够挨得起这一掌而不死的人,世上大概也没有几
  个”
  金老大道:“我挨了他这一掌后,也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无忌道:“你明知他用的是朱砂掌,还是没有闪避?”
  金老大道:“没有。”
  无忌道:“为什么?”
  金老大道:“因为我挨了他这一掌,他也要挨我一招。”
  他又解释:“崔天运的武功不弱,我著以招式的变化跟他交手,至少要三五百招之后才
能分得出高下胜负。”
  无忌道:“也许三五百招都未必能分得胜负。”
  金老大道:“我哪有这么大的闲工夫跟他缠斗!”
  无忌道:“所以你就拼着挨了他一掌,一招就分出了胜负。”
  金老大道:“我挨了他这一掌,虽然也很不好受,他挨了我那一招,却足足在床上躺了
半年。”
  他淡淡地接着道:“从那次之后,无论他在什么地方看见我,都会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地过来跟打一声招呼。”
  一丈红笑道:“我早就说过,金老大揍人的功夫虽然不算太高,挨揍的本事却绝对可以
算是天下无双,武林第一。”
  无忌道:“要学揍人,先学挨揍,只可惜要练成这种功夫并不容易。”
  金老大道:“所以近年来能练成这种功夫的人也已不多。”
  这当然也是种笨功夫,很可能就是天下最笨的一种功夫。
  可是谁也不能说这种功夫没有用。
  金老大道:“铁砂掌、朱砂掌、金丝锦掌、开碑手、内家小天星,什么样的掌力我都挨
过,可是对方吃的苦头也绝不比我小。”
  无忌笑了笑,道:“我想近年来还敢跟你交手的人恐怕也不多
  金老大道:“确实不多!”
  一丈红笑道:“无论谁跟他交手,最多也只不过能落得个两败惧伤,这种架你愿不愿
打?”
  无忌立刻摇头,忽然道:“我想起一个人来了。”
  一丈红道:“谁??
  无忌道:“二十年前,关外出了个‘大力金刚神’,一身十三太保横练童子功,已经刀
枪不入了。”
  一丈红道:“你也知道这个人?”
  无忌道:“我听别人形容过他。”
  一丈红道:“别人是怎么说的?”
  无忌道:“别人都说他长得样子和庙里的金刚差不多。”
  一丈红道:“所以你想不到这位大力金刚神,就是金老大。”
  她吃咆地笑,又道:“本来,我也想不到的,这十年来,他最少已经瘦了一两百斤。”
  无忌道:“我已深算过,他受到的内伤外伤加起来至少有五十次,每次受的伤都不
轻。”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像这样的揍我只要挨上一次,现在恐怕就已是个死人了,他怎
么会不瘦?”
  金老大道:“但是这十年来也从来没有人能在我手上占得了一点便宜。”
  他忽然也叹了口气:“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无忌道:“谁?”
  金老大指着胸膛上一道剑痕,道:“你看。”
  这剑痕就在他的心口旁,距离他的心脉要害还不到一寸。
  剑痕旁也用刺青刺着一行字。
  乙未年,十月初三,唐傲。
  金老大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无忌道:“我知道。”
  金老大道:“你当然也听说过,他的剑法相当不错。”
  无忌承认。
  金老大道:“但是他的剑法究竟有多高,你还是想不到的。”
  一丈红忽然也叹了口气,道:“没有亲眼看见过的人,实在很难想得到。”
  金老大道:“当代的剑客名家,我会过的也不少,海南、点苍、昆仑、峻峭、巴山、武
当,这几大剑派中的高手,我也都领教过。”
  无忌道:“他们的剑法,都比不上唐傲?”
  金老大冷笑,道:“他们的剑法和唐大公子比起来,就好像皓月下的秋萤,阳光下的烛
光。”
  他指着心上的剑痕:“他刺了我这一剑,我根本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他这一剑本来可
以取我的性命,我死在他剑下也无话可说。”
  无忌道:“我也知道他的剑下—向无情,这次为什么放过了你。”
  金老大道:“因为他的无情,对付的都是无情的人。”
  一丈红道:“金老大面冷心热,出手从未致人于死。”
  金老大道:“但是为了唐大公子,我却随时都会破例的。”
  他冷冷地看着无忌,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明白我的意思?”
  一丈红道:“他的意思就是说,你若不想跟他交手,最好就对大小姐客气些,千万不能
有一点粗暴无礼的样子。”
  无忌笑了笑,道:“你看我像不像个粗暴无礼的人?”
  一丈红嫣然道:“你不像!”
  她笑得媚极了:“你外表看来虽然冷冷冰冰,其实却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我相信一定
有很多女人喜欢你。
  无忌道:你看得出?”
  一丈红媚笑道:“我当然看得出,我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的小泵娘。”
  无忌没有再搭腔。
  他注意到胡矮子又瞪起了眼,握紧了拳,好像已准备一拳往他肚子打过来,
  他不是金老大,也没有练过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
  那一类功夫。
  这一拳他不想挨,也挨不起,
  看样子金老大这次也绝不会抢在他面前,替他挨这一拳的。
  幸好就在这时候,外面已有人在低呼:“大小姐来了。”
  四
  无忌一直在盼望着她来,一直都很想看看,十多年前那个面黄肌瘦,弱不禁风的小女
孩.现在,已经变成了个什么样的的人。
  他相信现在她一定已出落得很美,所以连那么骄傲的唐大公子都会为她倾倒。
  一个真正的美人,本来就是男人们全都想看看的,不管什么样的男人,都不例外。
  现在这位大小姐终于来了。
  现在无忌终于看见了她。
  可是现在无忌希望自己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见到她。
  他宁愿去砍三百担柴,挑六百担水,甚至宁愿去陪一个比唐缺还胖十倍的大母猪躺在烂
泥里睡一觉,也不愿见到她。
  如果有人能让他不要见到这位大小姐,不管叫他做什么事,他都愿意。
  可是他并没有疯,也没有毛病。他是为了什么呢?
  要命的大小姐
  屋子里充满了一种淡淡的香气,仿佛是莲花,却比莲花更甜美。
  大小姐一来,就带来了一屋子香气。
  她的人也比莲花更甜美。
  在这些人心目中,她不仅是个大小姐,简直就是位公主。
  虽然每个人都很喜欢她,可是从来也没有人敢亵渎她。
  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她年轻、美丽、尊贵、她的生命正如花似锦。
  也不知有多少个像她这么大年纪的女孩子,在偷偷地妒忌她,羡慕她。
  她应该很决乐。
  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这些日子,她眉目间仿佛总是带着种说不出的忧郁。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忧郁,是因为她心里有个解不开的结。
  她心里还有个忘不了的人。
  这个人偏偏又距离她那么遥远,他们之间总是隔着干山万水。
  现在夜已很深,一个像她这样的大小姐,本来已经应该睡了。
  可是她偏偏睡不着。
  她太寂寞,总希望能找点事做。
  到了这里来之后,除了双喜外,她几乎连一个可以聊聊天的朋友都没有。
  她从来都没有把双喜当做一个丫环。
  双喜是她的朋友。
  她的朋友,是绝不能被人欺负的。
  所以她来了。
  双喜用一只手拉着她的衣角,用另外一只手指着无忌!
  “就是他!”
  这里的人明明都知道双喜是大小姐身旁最亲近的人,想不到居然还有人敢欺负她。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我到这里来,他想要我陪他……陪他
  下面的话,双喜虽然没法子说出口来,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明白。
  连大小姐心里都很明白。
  所以她来的时候,已经准备好好的给这个人一个教训。
  可是等她看见了这个人之后,她却好像呆住了。
  无忌也呆住了。
  因为他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位大小姐就是那个随时随地都在找他的麻烦,随时随地都
会突然晕过去的连一莲。
  连一莲居然就是上官怜怜。
  连一莲居然就是上官刃的女儿!
  她当然知道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一心要杀她父亲的赵无忌。
  她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追到和风山庄去。
  那天晚上,唐玉放过了他,就因为已经发现她是上官刃的女儿
  所以,他才会叫人连夜把她送回唐家堡。
  这些事无忌现在当然想通了。
  他还没有逃出去,是因为他知道就算能逃出这屋子,也休想逃得出唐家堡。
  他也知道现在只要她说一句话,他就会死在唐家堡,必死无疑。
  怜怜什么话都没有说。
  无忌能说什么?
  怜怜一直都在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瞪着他,她的眼睛好像比以前更大。
  这是不是因为她又瘦了?
  她是为什么瘦的?又是为了谁消瘦?
  无忌还在看着她。
  他不能不看她,他想从她眼睛里的表情中,看出她准备怎么对付他。
  他看不出。
  她眼睛里的表情太复杂,非但无忌看不出,连她自己都不了解。
  双喜也没有再说话了。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已经有十八九岁,懂得的事已经不少。
  她已经看出她的大小姐和这个男人之间,好像有点不对。
  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她也说不出来,——就算她知道,也不敢说出来。
  所以她也只有闭上嘴。
  每个人都闭上了嘴,这屋子里的人绝没有一个是笨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小姐忽然转过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她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无忌正在奇怪,每个人都正在觉得奇怪的时候,她忽然说出了一句话。
  走到门口,她忽然回过头,看着无忌,轻轻地说出了四个字。
  她说:你跟我来。”
  她要无忌跟她到哪里去?去干什么?
  无忌没有问,也不能问。
  就算他明知她要带他上绞架,下油锅,他也只有跟她去。
  花园里黑暗而安静。
  怜怜走在前面,走得很慢很慢,仿佛心里也有个不能解决的问题,
  她一直都没有回头。
  无忌也走得很慢,跟她总是保持着一段相当的距离。
  她的背影看来苗条而纤柔,只要他一出手,她立刻就会倒下去,永远倒下去,这里就再
也没有人会说出他的秘密。
  有几次他都已忍不住要出手。
  但是他一定要勉强控制住自己,因为他绝不能出手。
  黑暗中到处都可能有埋伏,金老大和一丈红那些人一定也都在暗中监视着他。
  胡矮子的硬功和掌力,已经不是容易对付的。
  一丈红无疑也是个极可怕的对手,只看她那柔软而灵活的眼睛,修长结实的手和腿,就
可以看出她的身手必定极灵敏。
  亥人的出手通常都比男人更毒辣,因为她们如果想在江湖中混下去,就一定要比男人更
坚强,而且一定要有几招特别厉害的功夫。
  那位病大夫虽然全身都是病,但是眼睛里,神光内蕴,想必有一身极精深的内功。
  金老大当然更可怕。
  他身经百战,也不知会过多少武林高手,不说别的,就只这种从无数次出生人死的艰苦
战役中得到的经验,已经没有人能比得上。
  要对付这四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何况除了他们之外,还不知有多少更可怕的高手在暗中
跟着她,保护她。
  如果她死在无忌手里,无忌还能活多久?
  他怎么能轻举妄动?
  可是就算他不出手,又能活多久?
  无忌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
  ——如果我是她,我明明知道她是来杀我父亲的,我会把她带到哪里去?
  这答案无论谁都可以想象得到,因为现在她也别无选择的余地。
  她只有带着他去死。
  他明明知道自己只要跟她往前走一步,距离死亡就近了一步,但是他却偏偏不能停下
来。
  怜怜忽然停了下来,停在一个小小的月门外,门里有个幽雅而安静的小院。
  她终于回过头。
  但是她并没有看无忌一眼,只是面对着黑暗,轻轻地说:“这个人是我以前就认识的老
朋友,我想跟他安安静静的聊聊天,不管有谁来打扰我们,我都会非常非常不高兴的。”
  谁也不敢让大小姐不高兴,谁也不会闯进去打扰他们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跟无忌单独相处?她究竟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她准备用什么法子对付他?
  如果一个人已经走上绝路,不管别人要用什么法子对付他,都没什么分别了。
  院子里有个小小的莲池。
  荷花虽然还没有开,风中却充满了莲叶的清香。
  风从窗外吹进来,烛火在摇曳。
  窗子是开着的。
  窗下有张精巧而舒服的椅子,她想必常常坐在这张椅子上,看着窗外的莲池发呆。
  现在她却没有在这张椅子上坐下来,反而招呼无忌:“坐。”
  无忌坐下。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是站着也好,是坐下也好,都已没什么分别。
  对面还有扇窗子,怜怜站在窗子下,背对着他,过了很久,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
“四月已经过去了,荷花又要开了。”
  无忌没有开口,也没法子开口,他只有等。
  又不知过了多久,怜怜终于回过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忽然道:“我知道你是
谁。”
  无忌也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知道。”
  怜怜道:“我也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
  无忌道:“你应该知道。”
  他不再否认,“我是来杀上官刃的。”
  怜怜道:“我想现在你也应该知道,你要杀的人,就是我的父亲”
  无忌道:“我也知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人会让别人来杀自己的父亲”
  怜怜道:“绝没有。”
  无忌道:“现在,你准备怎么样对付我?”
  怜怜沉默着,忽然又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
  无忌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怜怜道:“因为,你这么样做并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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