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妮说:“我不会闹的,金桃快结婚了,还有金元,他们三个当中就数金元学习成绩好,考大学有指望,人家没钱的人家都出一两个大学生,咱们就出不了?让他安心考上大学后再说吧。”
“世界上的事都是公平的,他不对我好,我也不真心对他,他得到了别的女人的心没有,不知道,他可是失去了我对他的忠心。”二妮说着说着,语调平静了许多。
“为什么非要离婚呢?德仁说好不离呀!”钱大妮一急,脱口而出。钱二妮吃惊地望着她:“怎么,他同你讲,不离婚。”“是呀,他当着我的面说的。”“你见过他。”钱大妮点点头。当年少红过月子,是金德仁让钱大妮到医院里伺候的。金德仁选了家外地医院,少红没结婚,不能告诉娘家人,金德仁不好出面,他信任大姨子,大姨子实在,让钱大妮去的目的,想把孩子抱过来送人,给那少红二十万元钱了结此事。金德仁从内心来说,不想离婚,年轻女人不就是图钱吗,有钱什么事也能摆平。钱大妮出面也省了自己好多事,女人会伺候人。谁知少红说什么也不放弃这个儿子,没办法,事情就这样拖着。这事瞒着一切人,金德仁在二妮面前也从不提离婚的事,反而常回家去。钱二妮什么也不知道,一心给孩子办饭,还以为将少红撵走了事。她怎么会想到两个人出去买了房并生了孩子呢?
《土窑》 第九章(5)
钱二妮委屈地说:“姐,他们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就是挣不出来,我还有骨气呢,我让他选择,他说很难,我知道他是喜欢她,向来是男人喜欢年轻的女人,他现在有条件做出格的事了。”
二妮像是分析别人的事情,“他想养着我们俩,哈哈!”她忽然不自然地笑了,眼泪都出来了:“他想得真好,一年拿出个三五万,两个家庭的开支够了,他想得真不错,我说,那我同家里的一只狗有什么区别?”
钱大妮也感到无可奈何,搭不上话。
钱二妮说:“姐姐,自从他包了窑手里有了俩钱,就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了,表面上顾这个家,是我的丈夫,实际上呢,天知道我受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煎熬。离了婚,我堂堂正正自己过。起码心理上正常,谁也不用可怜我。人活一世,啥也不用看得太重。姐姐你知道,我常想呀,做闺女时,没依靠谁呀,我们生活得很幸福,结婚了,反而是天天生气,这算什么事呢,离了算了,有什么舍不得的。他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他呢,我从心里看不起他,你看我家他二叔,人家真是个人物。我们俩在一起很受罪,各人另找好的生活吧,也不用吃着碗里的,看着碗外的。”
钱大妮拍拍妹妹的腿,小声说:“妹子,现在有几个人的婚姻是称心如意的,都是凑合呀,你就不能凑合吗?”
“姐姐,我凑合的日子还短吗?为了孩子我不离婚,可是谁又替我想想,现在咱父母也不在了,不会伤他们的心了。你们也都过得不错,孩子们也都大了,我就解放一下吧。我已经给他改正的机会了,他不想要,这样我也没有好留恋的。他做了出格的事,人家都知道,没有笑话我的;如果他依旧这样子,我还容忍他,人家会笑话我没骨气的。孩子分开,我再种起那个地来,我喜欢种菜、养花,还不够我忙的,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只要我耳根子清静,多活几年。”
钱大妮静静在听着,妹妹还是像年轻时那么倔强,过不了忍辱偷生的日子。
钱二妮说:“我也知道一个道理,结婚前睁大眼,结婚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孩子我可以不离婚,他天天来家找事吵架,我也认了。可是他在外面有了孩子,这算哪一套呢?就说明他对家不在意了,我又不是没有手,挣不来大钱挣小钱,我为什么非靠他不行呢?我已经同孩子们谈清楚了,不要让他们抬不起头来。”
钱大妮说:“以前过穷日子,你俩好成一个头,日子好了,烧包!烧得不知道怎么过了,胡折腾有啥好处!”
钱二妮对钱大妮说:“啥叫胡折腾,他没断了同女人来往,那几个还好,我一闹他就同她们散了,也不知是真散还是假散,反正明地里是不来往了,我猜着,他时不时地给她们点好处,唉,那又有什么办法,我真的是从心里原谅了他。金桃、金元、金宝是我的支柱,有了他们,我就很富有了,我也想开了。谁知他竟得寸进尺,同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有了孩子,要逼死我呀,最低限度我也不能没有人格尊严呀。姐姐,你不知道,我们女人,嫁了一个男人,他高点矮点都没关系,他挣钱多少也不要紧,我们都能忍受呀,可唯独他那样,同别的女人好,我们最生气,简直要气死我。”钱二妮说。
钱大妮说:“你天天一个人在家里生闷气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回咱家散散心。”二妮这才问起姐姐是怎么来的,大妮说,是大强把她捎来的,大强去城里种子市场买种子去了,一会儿说过来。说着说着大强来了,二妮喜悦地望着这张十分端庄的四方脸,不觉脸红了。大强不会说好听的话,只会笑着望着她,他就对这个聪明的妹子有好感,她能干有思想,他一直认定谁娶了她,谁就会有好日子过,人家能看上一步,再聪明的能看上二步,她能看上三步。二妮跟着德仁走了的那一年,大强像被摘了心一样难受。
当有了金桃金元后,钱二妮和两个孩子坐在三轮摩托车上,让金德仁拉着第一次回娘家,那是二妮向娘家人显示自己过日子的风光,令大强放心了。
大强喝了口水清了清喉咙说:“二妮,咱村里要选派几名技术员,到新疆、河北等地传播大棚蔬菜种植技术,我带头报了名。” txt小说上传分享
《土窑》 第九章(6)
钱二妮小时候种过大葱、白菜、韭菜等简单的菜,这些高科技种菜的事都是从大强哥那里听来的,在二妮最难的时候,大强哥常到她的身边来。
二妮说:“是个好事,我听说,有的村民怕把大棚种植技术传出去,咱们菜的价格就下来了,为这事争论不休。”
大强说:“话是那么说,可是种菜技术你不传,人们真正想学,也快,咱不就是学的人家的吗?再说了,种得多,咱市场也大,咱光想着自己挣钱不行,咱要想着全国人民都能吃上菜。最近,外省一个集团公司同当地联合搞了特种西红柿种植基地,菜里面有人体需要的成分。这西红柿不是种苗子,而是插枝子,是从外国进口的,真怪,插上枝子就长大棵子,同咱种苗子一样,如果咱从西红柿里留出种子来,根本不长,真是怪了。人家那些有文化的种特种菜收入很高,有些反季蔬菜种得很好。二妮,小时候常跟着你玩的小三,你还记得吧,他的大棚拔了园,想不出种什么,就把几个苦瓜种子点在那里,爬了满棚,想不到收入两万多元,你看,种菜也有个好时候。”
大强说:“二妮,以后我可能忙了,大棚要上自动卷帘机,棚内要自动灌溉等,上级号召发展绿色无公害蔬菜,我们那里也成立了几个集团。我看呀,种大棚还真不错,一茬子黄瓜能卖到万数元,你想想这是多么好的事,你在家那时候,我们没这个想法吧。我也要发动村里人多种几个棚,从以色列引进来的新品种,发展无土栽培,用不了三五年,咱村里的人也能住上楼。”
大强两眼瞅着二妮,二妮赞许地点点头。二妮关心地说:“不要光考虑村里的事,你自己呢,你还要再说个屋里人呀。孩子让老人看着多操心。”二妮一说这些,大强就不做声了,他在想:我心里想的人是你呢,你能在事业上帮我,也能在生活上照顾我,可是我却因为从小和你熟而说不出口呀。现在你遇到了困难,我能够帮帮你比什么都高兴。
金德义是个铺下身子干事业的人,他当上支书后,组织劳力挖了排水沟,家家户户门前用砖铺了地面,下雨也好走了。并且他非常注意房前房后的绿化,村里人夸他,他却谦虚地说:“这都是镇上领导的主意,我只不过执行罢了。”金德义在金家村受到了老少爷们的夸奖,金老爷子非常高兴。而出了那事后,金德仁同钱二妮的事也悬在了金老爷子的心里,他吵吵着要在家里吃个团圆饭。
金德义的好人缘,是与村风纯朴分不开的。多年前金家村连空气也是纯净的,四周是郁郁葱葱的大树,夏天老人们摇一把蒲扇,在树荫下谈古论今,通往村里就是那么一条路,谁家的孩子回家了,谁家买了什么东西,他们都能看个明白。金德义的车格外显眼,每次回家他都带些点心、糖果之类适合老年人吃的东西,停下车分个差不多了,再回家给父亲和孩子们。他每次分糖果便赢得老年人的一些赞誉:“你看看人家德义就是懂事,知老知少的,像他父亲一样有礼貌。人家干得也好,一个破摊子,到了他的手上,就成了聚宝盆。”
团圆饭最主要的内容是包水饺。包水饺是钱二妮的拿手好活,调馅子判断咸淡从不用嘴尝,而是用鼻子闻,这是二妮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绝活。包的时候,两个拇指一捏,一个很样子的大肚子水饺出来了。咬一口馅儿多,皮薄。
这天二妮早早到了,忙着整菜。金德仁比金德义来得晚,见了钱二妮连招呼也不打,他的精神焕发与二妮的无精打采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爷子气恼了,对着金德仁的背影斥责道:“咱村就你能,有钱了找不着北了是不是,有钱干点正事,你听说了吗?人家都害怕跟你学坏了,你是背着粪筐臭了咱一条街的。”金老爷子站不起来,他用拐杖咚咚地撞着地面,泄出了他的愤怒。
金老爷子的脸色不好,他有些痛心疾首,他说:“我对不起你娘呀,咱家祖祖辈辈没干过缺德事,这辈子怎么出了你这个坏蛋!”
金德仁蹲在角落里,任金老爷子骂个不停,就是不吭声。
“你也不睁眼看看,比你有钱的人多得很,谁和你一个官模!当官还有退休的时候,我先说开,还是那句话: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最好的txt下载网
《土窑》 第九章(7)
大家都不出声,等着金老爷子发话:“金宝他娘,对咱家有功。你这几年发了财你以为全是你自己的事,媳妇是秤砣,压得住千斤,媳妇有福,你才有福,这几年你很顺利,我看你是高兴得没数了。平日里看你老实厚道的,真想不到你这么坏!你眼里有你爹,你就想办法好好过日子;你眼里没有爹,你就不要在村里住。”
金老爷子很喜欢钱二妮这个儿媳妇。一进金家门,钱二妮就承担了给公公洗脚的任务,她经常在晚饭后端一盆温水,放在行动不便的公公面前,蹲下身子,给公公洗脚,不嫌脏不嫌臭。金老爷子高兴起来,胡子直抖,妻子去世多少年了,她对女人的感觉只能靠记忆了,当一双柔软的女人的手洗去他的倦意时,他没让泪流出来。儿子们没给他洗过脚,都是他自己想起来就洗一洗,忘了就好几天不洗。就凭这一点人家二妮也是积了德的,金德仁做得不对。
金德义也极力劝哥哥好好处理此事。
金德仁向金老爷子诉苦说:“小郝没生孩子前是这么说的,可是有了孩子,她改变了主意,她要同我结婚。”金德仁真没想到郝少红过够了地下妻子的生活,为了她和孩子过得阳光,过得体面,选择了一条路,就是同他结婚。金德仁怎么能同意呢?可是郝大*威胁他。
金元在家过星期天,他正兴高采烈地来到爷爷家里,见爷爷坐在轮椅上正与爸爸说着什么,也凑过来高兴地对爷爷说:“学校里开了一上午会,邀请了清华北大生来作报告,动员学生考名校。”爷爷问金元准备考哪个学校,金元就掰着指头说起来。爸爸阴沉着脸,金元一句话也不敢同他说。金元好长时间才意识到爸爸金德仁对家里的一切都看不顺眼。
三个孩子当中,也数金桃懂事了。钱二妮在旁边无话可说,金桃借着爷爷的威力对爸爸大发雷霆:“爸爸,你冷静点好不好,我和妈都要脸呀,你勾上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金德仁猛地扬起脸:“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
“你不创人,我劝你有钱干点好事!”金桃也不甘示弱。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这样的话,金德仁呆在那里,气得浑身哆嗦起来。
“我就是管,你做得不对我就管。你伤害了妈,也伤害了我们!”金桃气愤地说。钱二妮仍就目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忙碌着,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争吵声。在钱二妮的心中,家人再怎么劝,金德仁的心是没有回来的意思了。她知道金德仁认准的事一定会干下去,别人是拉不回来的。金桃当然向着妈妈,她不愿意因为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家。
金德仁独自在一个角落坐着,怒火在烧,眉头拧成川字形。
“金桃你听着,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们管!”他拿起包就想走。又朝着金老爷子说:“叫我来,是开我的批斗会,也不想想,你们住楼的时候,怎么不骂我?”
“你做得不对,还不让说!爸爸,我不怕你,你应该知道,我妈再丑也是我们的亲妈,谁也不能代替,你不顾我们,你有后悔的那一天!”金桃在他的身后喊道。
金德仁气冲冲地走了,金桃冲着他的背影说:“走就走!这算什么父亲!哪有这样的父亲!”语气十分鄙夷。
金德义和田玉英跑出去拉金德仁。
金桃一转身,坐在沙发上,一股很强烈的韭菜味道冲过来,她抬头一看,是妈妈割来包水饺的韭菜。她心里十分不高兴,她说:“妈妈,这一茬子能卖多少钱呀?”钱二妮说:“这一筐还不卖个百儿八十的。”脸上还有一股得意之色。
金桃坐在沙发背上晃着一条腿说:“妈妈,你这个账可算得不是很好,我爸一年给你个万儿八千吧?”“以前是,现在他说要投资,不给我了。”
“他为什么?你没觉得我爸爸变了很多吗?他盖上这么好的楼房,就是想过上高档文明的生活,可是你就只想着那二亩地,天天泥手泥脚的,你看你的手。”金桃托起她的手,粗糙,也有几条裂口。“你瞧瞧,妈妈,谁愿意握你的手。”金桃又站起来,环顾了四周一眼说,“妈你自己很脏不说,家里也不拾掇,客厅也不干净,来客人,爸爸老不自在,他挣了钱,不稀罕你那两个钱,你就知道在地里干活。你看你打扮的,要多土有多土,跟我爸爸的距离很大了。”
二妮说:“你这个直肠子,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我习惯了干活,一辈子只想干活,不想变个活法,他变了心,不要光找我的错。如果我天天擦上粉,抄着两手玩,我讨厌,我就闲不住!游手好闲不是好人。你个毛孩子知道什么,我打扮得再好,也拉不住他的心。”
见金桃不说话,钱二妮又说:“没这个理由,你爸爸也会找别的理由,他走就走吧,你看不惯我,你和金元就跟他,我要金宝。”
田玉英见金桃又同妈妈较上劲了,就对金桃说:“当儿女的不能指责父母!”金桃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想想也是,一个勤劳的母亲,动手挣钱有什么错。
金桃的两眼忽然涌出了泪,她才二十岁,心理上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变故。父亲的丑闻,令她几年来培养起来的优越感,一下子倒塌了。钱多钱少,她没感觉,但家庭的不和,令她在同龄人面前矮了一截,能说能笑的她一下子变得沉默。她爱生气,三句话有两句是发脾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