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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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冰心在玉壶-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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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月。”吴子楚笑容不变,语气温和而坚持,“王爷一番美意,展兄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展昭轻叹口气,没再说话。

    这回,吴子楚没有再带他去寒山寺,而是临湖而建的大酒楼——长生楼。长生楼楼下已是座无虚席,楼上却空空如也,独有一人凭栏而立,白衫飘飘,一盅薄酒在手,口中念念有词。

    吴子楚悄然停住,也示意展昭稍候。

    只听那人拖着长音,悠悠吟道:“东风兮东风,为我吹行云使西来。待来竟不来,落花寂寂委青苔。”

    展昭垂目心道:倒有几分像是陷空岛的锦毛鼠,不过若是白玉堂,此刻吟得多半是“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待那人吟完,又候了片刻,吴子楚才恭敬上前,轻声道:“启禀王爷,展昭带到。”

    “展昭参见王爷。”

    仰头饮下杯酒,宁晋这才回过身来,表情幽怨,象是还沉浸在诗中一般,只摆摆手,示意展昭到桌边坐下。

    “展昭,你有几年不曾回家了?”他复给自己斟上酒。

    展昭微怔,淡道:“三年有余。”

    “比本王还长些,本王还是前年春天回过京城。”他把酒壶递给展昭,“家中可还有亲人?”

    “家中还有兄长操持。”

    宁晋点点头:“和我差不多。”

    展昭微笑不语,自己的兄长只是小小武进的一个生意人,宁晋的兄长却是当今天子,如何称得上差不多。

    “怎么不喝?”宁晋错把展昭不语当成是心存顾忌,“放心吧,今夜纯粹是把酒弄月,没给你下什么套。便是子楚,我也让他留下来,这下你总可以放心了吧。”说罢,他即招手让吴子楚过来坐下,“今晚,没有主仆,不分尊卑,你们别给我讲究那些虚礼。”

    知道他是如此惯了的,吴子楚依言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遂举杯道:“王爷既这么说,属下就斗胆越逾,这杯酒敬您,希望明年佳节王爷不必再与属下二人相对。”

    宁晋大笑:“说得有理,你大概也看我看烦了。”说罢,一饮而尽。

    两人饮毕,都转头瞧着展昭。

    展昭无奈,斟满酒杯,略略一敬,同样一饮而尽。

    一时间酒过三巡,吴子楚本不善饮酒,白面已淡淡地泛出桃红色;宁晋虽面不改色,但双目也已有些迷离;惟独展昭神色如常,目光清澈。

    宁晋拍拍展昭肩膀,叹道:“你们开封府怎么连酒量也比常人好?我还记得前几年皇兄在御花园宴请朝臣,一直到筵席散去,惟独包黑子与平常无异。也不知究竟是他酒量好,还是长得黑瞧不出来。”

    展昭微笑,包大人的酒量是开封府数一数二的,每年冬至,总有几人被他灌倒,首当其冲的往往是公孙先生。

    “你究竟能喝多少?”连酒量都输给展昭,吴子楚实在有些不甘心。

    展昭摇头,他也不知自己的底限在何处。其实他的酒量并不好,自从一次中毒痊愈之后,对酒便迟钝了许多。外人不知,只赞他千杯不醉,惟自己心中却知道,是那毒伤了五脏六腑,纵然再烈的酒喝下去也是麻木。

    一筷子下去,把鱼头拆分开,宁晋细细吃了几口,再饮口酒,才斜着眼睛瞧展昭,像是对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我最怕象他这样的人,想得多,做得多,却什么都不说,到头来累死也没人知道。”

    “王爷,您喝多了。”展昭淡淡笑道,从宁晋面前将酒壶拿开。

    “胡说。”宁晋用筷子指点面前的鱼头,得意道,“我若喝多了,还能把这鱼头吃这么干净么?子楚,你说!”

    “自然没喝多!”

    吴子楚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哄着他。

    宁晋满意,复拿回酒壶,刚要斟酒,忽幽幽长叹口气:“咱们三个可够可怜的,眼前连个斟酒的可人儿都没有。哦……子楚不算,他回了京城就有老婆孩子围着转。展昭,你怎么也还不成亲?”

    看来确实是喝多了,展昭无奈地和吴子楚交换眼神。

    “你王爷是怕女人罗嗦,”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是怕什么?”

    展昭不语,含笑微垂着头。

    “你是怕什么,对吧?”宁晋的脸几乎直贴到他跟前,“是怕没有中意的,还是怕连累人家姑娘?若是没有中意的,等王爷我回了京城就给你保个大媒,怎么说也是四品带刀护卫,还怕找不到人嫁么……”

    “王爷说笑。”展昭不动声色地挪开几分。

    “若是怕连累人家姑娘,”不怎么需要看人脸色的宁晋还在没完没了唠叨,“那我就跟包黑子说一声,你过来跟着王爷我,吃香喝辣我不敢担保,不过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这下轮到吴子楚苦笑。

    展昭低头挟菜,脸上仍是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因为有一句话,宁晋还是说对了。

    他怕连累别人。

    一个生死自己都无法预料的人,如何能去承诺别人的一生。

    宁晋声音渐低,展昭和吴子楚都很有默契地不去惊动他,能让他睡着是再好不过。

    楼上几乎已是一片静默,只有偶尔能听见宁晋断断续续在嘀咕着。

    此时,楼下却突然喧哗大起,许多人在大声嚷嚷着什么……

    吴子楚虽然喝了几杯,略有醉意,但职责却不敢忘,生怕有人生事惊扰到王爷,与展昭急步走到栏杆处,俯身细听。

    “水鬼!有水鬼!……”

    “是女鬼!湖上有女鬼啊!”

    ……

    楼下有人指着湖面,声嘶力竭地在尖叫,

    “女鬼!”宁晋也听见了,酒意顿消,步伐不稳地走到栏边,吴子楚连忙扶住他。

    展昭已看见确实有人在冰冷的湖水中起伏,浮上水面深吸口气,便能一口气潜出十几丈远。这不是什么女鬼,而是极通水性的人,他定睛望去,来人且不只一人。

    “在哪?在哪?”

    宁晋睁着迷离的双目,极力寻找所谓的女鬼。

    “王爷,不是女鬼,不过是有人在水里瞎扑腾罢了。”

    吴子楚好言劝阻好奇心大胜的宁晋,且挡在他身前,水中的人来路不明,他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她们游的方向似乎便是朝这里而来。

    在距离酒楼不远处,前面的那人又一次潜入水中。

    这般鬼鬼祟祟,不得不防,吴子楚稍一用力,捏碎手中酒杯,待展昭发觉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几个碎片激射而出,直打向水中的人……

    水里的人显然被惹恼了,瞬间,一把弯刀划开水面,水花四溅,映着刀光,融金碎银般美丽,随着几下清脆的响声,酒杯碎片被击打回来。

    来人也随着从水面跃出,借力于湖边柳枝,落到二楼,弯刀如月,直接朝着吴子楚过来!

    几乎在同时,展昭认出来人:正是莫研的师姐宁望舒,她怒容满面,与前日相见大不相同。

    “两位且慢!”他疾声喝住。

    吴子楚方没有上前,只是护在宁晋身前,戒备地瞧着宁望舒。

    见是展昭,宁望舒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身后莫研也已赶到,手中剑光银如雪,问也不问,直取吴子楚。

    “莫姑娘,休要鲁莽!”

    不待吴子楚出手,展昭抢在前面,避开莫研剑锋,趁她愣住之时,以小擒拿手下了她的剑。

    这丫头没轻没重,若是剑锋不当心戳到宁晋,那便是开封府也保不住她。她手中没有剑,他还安心些。

    莫研似乎这时候才看清楚他们,目光扫到宁晋时,丝毫没有掩饰心中的厌烦。

    “怎么又是你?”她说。

    这正是宁晋想要说的话,已到了嘴边,却被她先说了出来,顿时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只好一脸恼怒地看着她们:“你们大半夜鬼鬼祟祟地跑到湖里做什么?”

    “宁王爷,大宋律法并没有规定不可以到湖中赏月。”

    “泡在水里面赏什么月?”

    “我愿意。”莫研和他杠上了。

    宁望舒收刀入鞘,没耐心听他们斗嘴:“既然小七认得你们,此番就算了。下次莫再随意出手伤人。”她转头望向莫研:“好好的,你又跟过来做什么?”

    “有人不放心,非要我跟着你。”莫研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慢吞吞道,“他还说,要我替他向你陪个不是。”

    “谁要他……”宁望舒气道,话没说完就停了口,沉默半晌,终还是不放心:“他没事么?”

    “看上去不太好,脸白得象纸,好像随时都会晕倒。”莫研老老实实道。

    宁望舒呆住,咬咬嘴唇,回身要走。

    “你去哪?”莫研急忙拉住她。

    “回去。”

    “船早就不在原来地方了,你到哪里去找?”

    宁望舒一急,眼泪夺眶而出:“都是我不好,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我……”

    看她急得那样,莫研忙道。“我瞧这天就要下雨,大概他们也该回去了吧。”

    闻言,宁望舒顾不上说什么,拔腿就走。

    “姐,你身上都湿了,总得先换件……”

    莫研话未说完,宁望舒已走得无影无踪。

    看见宁望舒风风火火地来,旁若无人地对话,落泪,又风风火火地走了,旁人都有些呆住。

    “发生什么事了么?”展昭见莫研怔怔立在原地,浑然忘记自己也是浑身湿透,不由开口问道。

    她垂下眼帘,摇摇头:“我实在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值得她如此。”

    一阵风卷进来,带着秋夜的寒意,莫研顿时缩起脖子,打了个冷战,身子无法控制地抖起来。展昭无奈,此处也没有衣裳可以给她替换,只好先除下自己外袍先给她披上,再想他法。

    莫研倒也不客气,裹紧袍子,哆哆嗦嗦地问道:“有热茶么?”

    他只好再给她倒一杯茶。

    莫研捧着杯子,如饮甘露般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茶,丝毫没有想向他们解释的意思。

    宁晋最先忍不住:“你们究竟碰上什么事?被太湖水匪打劫?”

    莫研瞥了他一眼,没理,接着喝茶。

    宁晋大怒,却碍于面子不好发作,拼命给展昭使眼色。

    展昭待她喝完了茶才问道:“韩二爷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啊!”莫研方想起来,“他还在船上,我都忘了!”

    “出什么事了么?”

    她唉声叹气:“有人想认我师姐做妹妹,我师姐一恼,就跳了湖。”

    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听得三人面面相觑。

    半晌,吴子楚由衷叹道:“你师姐脾气够大的。”

    “是什么人?”展昭问。

    “好像是什么南宫世家的大少爷。”

    南宫世家,姑苏城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宁晋自然知道,更正道:“不是脾气大,是眼界高。”

    “你师姐看不上那人?”吴子楚好奇道。

    “怎么会!她喜欢得紧,把他夸得象神仙。”莫研心中光风霁月,说起男女之事也毫不扭捏。

    “我明白了。”宁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定是那位南宫公子不喜欢你师姐,想认成妹妹,划清彼此身份。”

    “他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不过我师姐跳下湖的时候,”莫研皱起眉,这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他好像要死过去一样。”

    沉默半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不解和担忧都叹出来。然后把杯子推给展昭:“还有茶么?”

    展昭又替她倒了一杯。

    此时,三人虽然还是一知半解,却也知情之为物,原本便是如此。

    “你师姐长得可比你俊多了。”宁晋道。方才虽是惊鸿一瞥,宁望舒从头到脚又是湿漉漉的,却仍看得是个绝色佳人。

    “那当然,”莫研听见他赞宁望舒,很是高兴,得意道,“莫说是姑苏城里,便是到京城里,想找出比我师姐更俊的,只怕都不容易。”

    宁晋微楞,他说这话本意是为了奚落莫研,没想到她却是如此反应。

    “我说你师姐长得比你俊,你不恼么?”

    “我为什么要恼?”莫研奇道。

    “……我是说你长得比你师姐丑。”宁晋不甘心。

    “你说得很对啊。”她喜滋滋道,“不光是我,在蜀中我们住的那里,好多姑娘都没有我师姐俊,就数她最漂亮,而且脾气也好。”在她心中,有人赞宁望舒便如同赞自己一般,自然很开心。

    展昭在旁微笑。

    宁晋无法,低声嘀咕:“缺心眼……”


  又是一阵风卷进来,纵然裹了展昭的外袍,莫研还是清脆地打了个喷嚏。

    “还是赶紧回去把衣衫换下来,这样裹着怕是要生病。”展昭瞧她嘴唇已冻得微微发白。

    莫研愁眉苦脸:“这里离客栈远不远?若远的话,这么走回去,可冻煞人了。”

    “雇顶轿子便是。”

    “我没带银子。”她的脸更苦了。

    “我带了。”他转向宁晋,“展某多谢王爷款待,就此告辞。”

    “展昭!”宁晋叫住他,似笑非笑道:“过几日,新任的姑苏织造就要走马上任,你们若是拿了什么东西就赶紧放回去,免得交接的时候查起帐来不好办。”

    展昭不答,略一拱手,转身下楼。身后的莫研裹紧着袍子,草草地冲宁晋主仆二人告辞,便随着他下楼而去。

    展昭果真雇了顶轿子,让莫研坐进去,自己只在轿边相随而行。

    “不如你也进来,我挪挪还有地方坐呢。”莫研很是过意不去,掀开轿帘招呼道。她倒未思及男女之嫌,只觉得展昭大概是舍不得再雇顶轿子。

    “不必麻烦,我坐不惯。”

    展昭说的倒是真话,他实在不喜闷在轿子里,仅有的几次经验都让他觉得胸闷气短,比不得骑马来得爽快。

    莫研不再多言,缩回脑袋,没有任何礼节性的客套勉强。这让展昭微微有些不习惯,但一转念,要是都如此这般倒才干脆舒服。

    长生楼在湖边,距离紫云客栈颇有些路。莫研方才在湖里游了许久,此时也倦得很,轿子摇摇晃晃的,她打了几个呵欠之后,终于还是浅浅睡去,待到了客栈,展昭方叫醒她。

    因是中秋,客栈楼下还有不少人刚刚赏月归来,把酒小酌。客栈老板做这多出来的生意,自然眉开眼笑。

    展昭二人进客栈时,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毕竟莫研明明是姑娘打扮,身上却穿着展昭的外套,又是一副精神不振睡眼惺忪的模样,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展昭何尝不知,却又无法,只求速速回房避开众人。偏生莫研睡得迷迷瞪瞪,不辨东西,只知道跟着展昭走。客栈的房间又都差不多,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展昭进了他的房间,还习惯性地回身关上门,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搂住被衾,不动弹了。

    展昭目瞪口呆,这种事他还是第一回碰上。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试着叫醒莫研。后者低低咕哝了几声,将被衾搂得更紧了。

    展昭无奈叹气,开门叫来店小二,请他叫来几位婆子,替莫研换下湿衣裳,再准备热汤替她洗澡。

    “洗澡?”店小二看展昭的目光有些狐疑。

    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叹气:“她不小心掉到湖里了。”

    店小二恍然大悟:“原来是掉湖里,那还得再喝点姜汤才好。”

    展昭点点头:“麻烦小哥。”他自己略加收拾,搬入旁边原本莫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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