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知道自己不是淡情的人,只是没遇到对的人,而今情火越炽越烈,狂放得有如要用尽一生的热情,将两人烧成灰烬。
“咳咳!抱歉,小妹额头上的伤需要上药。”走了一趟护理站回来的朱秀婉轻咳了两声,提醒沉浸在爱里的小俩口还有别人在。
她没想到会看见两人恩爱的情景,她跟过来是为了厘清事情真相,为何会有两个于神恩,而且相似度百分之百。
小妹没有孪生姐妹,这点她很确定,她和她大哥是相依为命的孤儿,自幼父母双亡,而仅有的几位姑表亲戚却不愿认他们,直接将两兄妹丢到育幼院。
“啊!大嫂。”都是你啦!害我要被人笑了。于神恩小小声地在司徒离人耳边抱怨着。
“放心,她不会只笑你一人,有我陪你。”他笑着拉她起身,一阵耳语才将她交给朱秀婉,惹得她脸上热浪不退。
其实大家心里都不平静,心知肚明有一堆谜团待解,就怕答案未尽如人意,徒惹伤心。
最不安的当属什么都不知情的于神恩,每个人都想保护她,可是没人告诉她,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事。
“好了,上完药了,司徒先生,小妹到底怎么了?我完全被搞迷糊了。”太离奇了,简直让人难以接受。
司徒离人举起一只手,要她别心焦。“你先说说这两日病房内可否有过什么变动。”
“变动?”朱秀婉想了想。“没有,我只是将拿下来的镜子又挂回去,你师父说没有那面镜子,小妹就回不了家,一辈子得在外飘荡。”她还听得困惑,小妹不是在床上,为什么会回不了家。
瞄了于神恩一眼,她开始有些懂得欧阳不鬼的弦外之音。
“师父说的?”那老顽童究竟在玩什么?还透露了他们的师徒关系?!
他思忖着话中之意,镜子、镜子,阴镜、阳镜,阴阳镜……咦?等等,莫非是如他所想的那般,阴镜和阳镜是互通的?
“为什么没有镜子,小妹就回不了家呢?”这到底有何玄机?
他赶快解释清楚,别让人如坠五里迷雾的茫然。
“什么镜子?什么回家?司徒,大嫂说的话你听得懂吗?对了,大哥呢?我好像没看到他。”于神恩想起来了,她有个疼她如命的亲大哥。
育幼院里有规定,年满十八的院童便不能待在院内,消耗其他孩子的资源,必须出院去自食其力。
大她七岁的哥哥离行前要她等他两年,他一定会来接她,绝不食言。
虽然迟了一年,但大哥真的来带她离开了,他们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不到十坪大,她睡床,哥哥睡地板,一起吃茶泡饭配酱菜。
“你大哥他……失踪了。”红了眼眶的朱秀婉说得哀伤。
“什么,失踪?!”她震惊得差点站不稳。
“在你出事的第二年,医院发出病危通知,你大哥那时去中部山区帮个熟客处理抛锚车,他急着赶回来,结果在半途中翻车了,车毁人不在。”大家都说他死了,在那样陡峭的石壁滚落,人不可能还有存活的机会。
“出事……我……我出了什么事?”于神恩的脸色苍白,害怕地颤着唇。
“车祸,十分严重的车祸,救护车到达前已经没了呼吸。”司徒离人幽幽地低喃,轻拥着她的腰给她支持的力量。
“我……我死了?”
第八章
“师父,我想我们师徒俩好久没坐下来聊一聊了,今天刚好有空,我们就来聊聊镜子吧!”
灯光乍亮,一条鬼鬼祟祟,沿着墙蹑足而行的影子忽地无处隐形,大叫一声往椅子后躲,有如见光死的吸血鬼,一手遮着眼,直喊,“我不是欧阳不鬼、我不是欧阳不鬼,我是小偷先生,你认错人了。”
无奈一叹的司徒离人将椅子移开,也席地一坐地学“小偷先生”托着腮,大眼瞪小眼互看,即使他那双漂亮的黑眸没有焦距。
要不是为了于神恩的事下山,司徒离人有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他在市区有幢两层楼高的洋房,还有植满花卉的小庭院,秋天赏枫,冬天烤肉,春夏两季还能在树下荡着紫藤花秋千。
说实在话,他一年收入有多少毫无概念,随缘取财,他从不过问,生活上过得去就好,粗茶淡饭是一餐,琼汤玉液也是一餐,饮食重养生。
以往有师妹替他管帐,帐面上大致的数字她会再告知他,要他小心收好存折,别让她“贪得无厌”的父亲给偷了。
实际上,因为上课常不在家的师妹漏算了好几笔,比她更会盘算的师父总会趁她不在时赶紧拿了就走,还大言不惭的说是孝敬师父的生活费,不许让小春色知晓。
前前后后不知拿了几回,他以为师父真的有急需,对金钱欲望不高的他由他去,反正奉养长辈也是晚辈的责任。
“什么镜子,没听过、没听过,你不要烦我,拿根棒棒糖一旁玩去,我不认识你。”哼!谁要跟他聊,一个白发小鬼。
“师父,你既然无心寻找师娘的下落,那徒儿也就不用再费心了。”一说完,司徒离人做势要起身。
一阵拉扯力道,让他无法离开。
“等一下、等一下,师父我有空,有空有空,咱们师徒亲如父子,天南地北都能聊。”一提到亲亲老婆,欧阳不鬼的态度变得特别有亲和力。
“师父,可不可以先放过我的头发,我向你保证它绝不是麻绳。”他也太用力了,差点连头皮都扯下来。
欧阳不鬼呵呵干笑地连忙放开手中的一把银丝。“好、好,都放了,你师娘在哪里?”
有一十八年没见了,想她想得都牙疼了,面黄肌瘦,有如行尸走肉……唉!他的小亲亲哟!
“先谈谈那面镜子。”司徒离人很坚持。
一听到镜子,他马上耍赖地翻脸。“你不孝,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娘。”
“是师娘。”他纠正。
“管他是师娘还是亲娘,快把我老婆找出来,不然我偷光你们家的黄金瓮。”欧阳不鬼仰高下颚,十分神气的威胁。
司徒离人从容不迫的应付。“我们家不就是你家,有人会偷自己家的东西吗?”
“嗯!嗯!说得也是。”他捉了捉耳朵,一脸赞同的直点头。“等等,你少攀关系,你姓司徒,我姓欧阳,我们是井、河不相犯,谁跟你同一家了。”
欧阳不鬼的眼珠子直乱瞟,想趁瞎子没留神时开溜,他才不要跟他谈什么镜子问题,一切是他咎由自取,他不过秉持为师之道匡正徒弟的错误而已。
“师父……”他又耍孩子脾气了。
“不听不听,你别喊我,我是小偷。”谁理他,一点都不可爱。
“好吧!师娘闺名柳春绣,居住在太湖湖畔,布商之女,十七出阁,十八产一女,名为欧阳……”
“好了、好了,别再念了,你要聊什么就聊什么,师父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陪你聊通宵。”呜!为了他的小绣绣,他认了。
一抹满意的微笑在司徒离人嘴角漾散开来。“师父以前曾告知徒儿,阴镜早在几百年前破了,是否还记得此事?”
“哼!破了不能补吗?你这死脑袋是石头做的呀!没有阴镜哪来阴阳镜,独阳不生,亏你还是名能洞悉天机的阴阳师呢!”笨死了,随便说说他也信。
小时候还挺伶俐的,鬼头鬼脑颇对他脾胃,谁知越大越呆,食古不化,活像一尊活化石,让他越来越后悔收了个呆子为徒。
“师父,为什么神恩不能回体?”他也不跟他夹缠不休,直接点出重点。
一扯到于神恩,欧阳不鬼身体抽跳了一下,很心虚、很心虚地踮起脚尖,往后滑移。
“她……她不能回体关我什么事,你……你害她的。”他很不负责任地将过失推给呆呆徒儿。
“我?”司徒离人微讶。
“就是你这个凶手,你快伏首认罪吧!”他用手戳了他一下。
司徒离人的眉头微拧。“师父,麻烦你说清楚,徒儿资质鲁钝,不甚明了。”
一听徒儿向师请益,欧阳不鬼不免得意地挺直胸。“你在十八岁那年是不是为了心无旁骛跟我学道,所以自设斩桃花阵?!”
“十八岁……”似乎有那么一回事。“是的,师父,徒儿确实斩桃化煞。”
他确信当时的程序并未出错,原本围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一一转移目标,连追他最勤的安亚菲也跟一名学长交往,有一段时间没再出现他面前。
“哈!我就知道你这笨蛋没大脑,只顾眼前而忘了以后,你的桃花阵收了没?”呵呵呵!他也不是完人嘛,搞出纰漏了吧!
“咦?”经师父一提,司徒离人这才想到他并未收阵,因为当时赶着上课,事后也忘了有这档事。
“阵法一摆未收,效力是十年,因此你这十年来心如止水,不沾女色,没人能令你动心,你斩桃花的同时也斩断你的爱情路……”
“我的爱情路……”不会吧……
“别打岔,听我说完,师父我可不是每天有空陪你闲磕牙,你十八岁那年呀,情种已经发芽了……”
注定要遇见命定的那个女孩,两小无猜谈一段纯纯恋情。
“她原本该和你相遇、相恋,两年后因怀了你的孩子而难产死亡,你悲伤之余摒弃世间情爱,以修成正果为目标,不再有男女之情。”
“可是你的擅作主张改变她的命运,让她提早离世,她是触发你入道的因,而你却让她承受你铸下的恶果,因此她心愿未了,死也不成鬼。”
要不是她执念过深,他也保不住她。
含笑而终,世间能有几人,谁不是带着遗憾和不舍而走,但有些人的爱欲憎恨太鲜明,该走而不走,硬是徘徊人间,才会衍生出一些棘手问题。
他早就算出笨徒弟的姻缘路不顺,本想帮他个忙,让小俩口欢欢喜喜地有个未来,摆脱宿命,两人活到七老八老,相偕到他坟前上香。
谁知他自作聪明,害那女孩因他的胡搞瞎搞而变成半死人,不是他的错还能是谁的错,自搬石头砸脚嘛!
“你早知道神恩的存在却不告诉我?”一直瞒着他,连点口风也不透露。
“当然喽!不然我怎么把她的魂魄收入阴镜里,叫她顺着光去找你……”啊!他好像说太多了,小小人的神色有点变黑了。
司徒离人的笑带着一丝……森冷。“师父,我想你还忘了告诉我要拆开阳镜的封符。”
若非师妹意外回到宋朝,嫁予宋人司徒太极为妻,那面镜子不会有人注意,直尘封在箱底。
“有……有吗?”欧阳不鬼装傻地走到徒弟身后,一副“人不是我杀的”的胆怯样。
“神恩找不到我,因为两镜之间的通路封死了,所以她被困在阴镜里,一直沉睡。”
他话越说越轻,欧阳不鬼惊惧的口水也越吞越多。
“先说好,你不能动手打师父,那是逆师不孝,至少我保住了她的命,没让她变成孤魂野鬼,光是这点你就该感谢我。”他赶忙讨人情,以辈分压人。
“是的,我该感谢你。”没有师父的插手,他就错过今生的最爱。
握紧的拳头松开,试图让自己冷静的司徒离人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驱散了弑师的冲动,师父的“关心”让他没齿难忘。
喝!他在咬牙呐!不会想咬下他一口臂肉吧?!“呃,师父约了老朋友泡茶,我该出门了……”
“等一下。”
“还……还有什么事?”欧阳不鬼右脚抬高,呈开溜姿态。
司徒离人笑笑地起身,一手搭在师父肩上。“你又忘了一件事,师父。”
“我……我……哎呀!我的脚怎么在抖,真是没用。”原来温和的人动起怒是这副模样,以后他玩笑会开小点,绝不超过对方容忍底线。
老人家不疯癫也不张狂了,畏畏缩缩地像只被老鼠夹夹到尾巴的乡下老鼠,痛得要命又脱不了身,眼睁睁地看着大扫把从脑门挥下。
“敢问师父,徒儿该如何做,离魂的神恩才能回到肉身,二者合为一体,恢复神智?”没交代清楚,他哪儿也别想去。
喔!是这件事呀!吓死他了。“很简单,先将她收入阳镜,再叫她从阴镜爬出来,魂浮于上,肉体置于下,重叠为一,接下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还有一件事。“为何她进不了放置阴镜的病房,反而遭其所伤?”太不寻常
欧阳不鬼又骄傲了,哼哼扬声。“师父教导的时候不注意听吧!门有门神,未经允许擅自闯入,自然会被请出去咯!何况四周我还布下鬼神不得进入的结界,她没受伤我才觉得奇怪。”
那表示他的功力退步了,连只小鬼也奈何不了。
“师父——”他语气听来似乎有点幸灾乐祸。
“好啦!好啦!别再用阴森森的声音喊我,那娃儿能回去的管道只有一个,那就是阴阳镜,她不能见到另一个自己,否则就……”吓,他不是看不见,怎么瞪人瞪得令人发毛。
“否则怎样?”
他一边说一边后退。“魂飞魄散,不再有轮回。”
世上再也没有她这个人。
“什么?!”
杯子滑落地面碎裂一地,脸色惨白如鬼魅的于神恩扶着门框,摇摇欲坠的面露惊慌,两眼失焦地望着地上泼洒的水渍。
她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那是什么呢?
鬼吗?
难怪她不用吃也不会饿,因为她不是人嘛!可是……可是她明明有肉体、有知觉,受了伤也会痛,不是人是什么?
“噢喔!不关我的事,你自己摆平。”嘿嘿!正好脱身。
欧阳不鬼一溜烟地往屋外钻,不让呆呆爱徒又找他麻烦。
“司……司徒……我……我是……”于神恩脑子一片混乱,只能求助的看着司徒离人。
他循声快步走上前,扶住她。“你就是你,我爱的人儿。”
“可是……我不是我……有两个……我……”她还能算活着吗?或已经死了。
“别担心,小恩,交给我处理,我会还你一个完整的你。”为了她,也为自己。
“真的吗?”为什么她还是很害怕?
他笑着吻她。“你不相信我吗?我对你的承诺可有未曾兑现过?”
她摇头。“我相信你。”
“信任也是一种力量,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他会尽快让她魂归本位。
“嗯,我要一直跟着你,死亡也不能分开我们。”她就算化为魂魄,也要陪在他身边,保护他。
司徒离人动容地将心爱女子拥入怀中。“我爱你,小恩。”
“我也爱你,生生世世。”她轻偎着,允诺不悔的爱恋。
“唉!真想好好爱你……”他低喃着,复苏的欲望真是百般折磨。
“为什么不能爱我……呃,我的胸口……”好……好难受。
“怎么了,神恩?”瘫软的身子挂在他手臂上,司徒离人脸色骤变地将人放平。
“我……不能……呼……呼吸……好难……好难过……”快喘不过气了。
“放松,闭上眼睛……”他将手轻轻置于她的天灵盖,指尖传出一股热热的能量,以心灵之力探索另一个她,找出原由。
“啊!不好,有人正在关闭你的呼吸器!”
“安小姐,我偷偷告诉你一件奇怪的事喔!”
一阵悉窣的耳语后,惊呼声骤起——
“真的吗?”
“是真的,我视力二点零,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真的。”不会有误。
“那他们说了什么?”
“好像和什么镜子有关,刚好轮到我巡房,所以就没听下去了。”这件事透着古怪,她不找人谈谈会精神崩溃,实在太难以让人置信。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不是双胞眙,却有两个一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