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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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之眼-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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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年的阿雅看着夏晓薇俊美的脸庞,实在想不起这位漂亮的姑娘是寨子里哪户人家的女儿。
  夏晓薇轻轻用力,想从阿雅奶奶手中抽出那块帕子。
  阿雅仿佛明白了夏晓薇的意思,慢慢松开手。
  夏晓薇接过帕子,默不作声地继续擦拭着那个镜框。泪水含在眼里,欲滴未滴。
  阿雅突然看到夏晓薇左手握着的照片,她浑浊的眼睛里放出一道奇异的光,颤抖的双手伸向夏晓薇手里的那张照片。
  夏晓薇拿着那块白帕子,转过身,看着阿雅奶奶那张布满沟沟壑壑的脸,把自己手里的照片交到老人手里。
  阿雅接过照片,看了又看。突然,阿雅放声大哭,嘴里不停地念着:“李先生,李先生……”阿雅说的是标准的汉语。
  老人的哭声让夏晓薇手足无措,早就含在眼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撒落下来。口中喊着:“阿雅奶奶,阿雅奶奶……”
  阿雅一把搂过夏晓薇,像个孩子似的俯在夏晓薇肩膀上痛哭流涕,一边哭一边用手拍打着夏晓薇的后背。阿雅哭了一会儿,突然从夏晓薇的肩膀上抬起头来,不由分说地拉起夏晓薇的手就往门外走。
  夏晓薇不知道老人要干什么,只得随着老人的脚步走。林涛也茫然地跟在后面。
  老人拉着夏晓薇走下吊脚楼,踏着半人多高的杂草绕到屋子背后的一小片平地。那片地很小,长不足两米,宽不足一米,呈不规则的长条形状。上面有一棵香樟树,长得又粗又大。走到树前,阿雅突然跪下,用那双粗糙的手撕掳着大树周边的野草。很快就将大树周围清理干净。阿雅对着香樟树拜了又拜。然后五体投地,哭喊着:“李先生,李先生!你看到没有?你看到没有?你的伢来了!你的伢来看你了!阿雅对不住你啊!阿雅总算看到你的伢了。李先生啊,这回,阿雅死也瞑目了……”老人的哭喊声在丛林里回荡。
  夏晓薇知道,阿雅奶奶把自己当成了李畋的后人。只是,此时此刻,夏晓薇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向老人解释这一切。
  “去把沈默找来吧!”夏晓薇回头对林涛说。
  “姐?”林涛不解地看着夏晓薇。
  “快去。”夏晓薇说。
  “嗯。”林涛答应一声,转身去寻沈默去了。
  夏晓薇弯腰去搀扶阿雅:“奶奶不哭,奶奶起来啊!”
  痛哭了半晌,阿雅才在夏晓薇的搀扶下站起来。
  回到屋子里,阿雅掩上房门,指着火塘边的长凳说:“快坐下吧,孩子。”
  夏晓薇坐在长凳上,阿雅坐在夏晓薇对面的另一条长凳上。
  “看年龄,你应该是鸣谦的孙女,你叫李什么?”阿雅慈祥地看着夏晓薇。
  “奶奶,您弄错了。我不是李畋太爷爷的后人,我姓夏,叫夏晓薇。李太爷爷的后人也来看您了,马上就到。”夏晓薇大声说。
  阿雅根本听不到夏晓薇在说什么,继续说着:“你爷爷可好啊!你爷爷小时候可淘气了,但却很听我的话。我离开李家的时候,他才八岁。算起来,今年也是七十六了。”
  夏晓薇的眼睛渐渐习惯了屋子里的光线,她突然觉得,阿雅老人和这间黑乎乎的屋子是那么相称。一个老人,一间老屋,沧桑,沉重。一切居然是那么和谐。
  正在夏晓薇对着眼前的一切出神时,“砰”地一声,屋门突然洞开。
  夏晓薇猛然心惊了一下,蓦然回首。
  门口,突兀地站着一个人的身影。时此,有一缕阳光刚好正对着屋门,从那人的身后照射进来,有些刺眼。逆着光线,从夏晓薇的角度刚好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看到一个高大的,镀着金边的轮廓。
  “阿昆,你快看看这是谁来了!”阿雅老人激动地说。
  “姑娘,你是谁?”那人进了屋,上下打量着夏晓薇。声音苍老但却洪亮,说的居然也是汉语。
  夏晓薇连忙站起来,对来人说:“您就是易昆爷爷吧!爷爷好!”
  “阿昆,这是李先生的伢!李先生的伢呀!”阿雅老人说。
  “李先生!?李畋先生?!姑娘真是李先生的后人?”易昆问道。
  此时,夏晓薇看清了易昆的面孔。面前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脸上爬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眼袋很大,略呈红色,眉毛很长,眉角上扬,末梢有几根已呈灰白色,左右对称。圆脸,鼻阔而扁,鼻翼两侧各有一道深深的皱纹,呈八字形。嘴角下垂,面色无光。头上光秃秃的,只在头顶中央有一缕发鬏随意盘着,发鬏周围用一条白布帕缠绕着。一身略显陈旧的铜扣青布衣。
  “我,我不是。”夏晓薇说。
  易昆的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敌意,冷冷地问:“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来骗老太太?你怎么知道李畋先生?”
  “易爷爷,您听我说……”夏晓薇着急地解释说,“我虽然不是李畋爷爷的后人,可是,我是和沈默哥哥一块儿来的。”
  “沈默?沈默是谁?”易昆问道。
  “老人家,沈默是李畋的重孙,是沈鸣谦的孙子。”门口响起沈默的声音,是林涛带着沈默来了。
  易昆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年轻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沈鸣谦是谁?”
  沈默走近易昆说:“您就是易昆爷爷吧!我就是沈默。李畋的重孙。沈鸣谦是我的爷爷,李畋的儿子,本名李鸣谦。”
  阿雅看到沈默,一下站起来,颤巍巍地走到沈默面前,左看右看,下看下看,嘴里念叨着:“像!太像了!孩子,你太像李先生了!鸣谦长得不像李先生,你像。”她转身问夏晓薇,“孩子,他是你弟弟吗?”并不等夏晓薇回答,老太太拉起沈默的手说,“快坐下,孩子。”
  “凭什么证明你就是李畋的重孙?”易昆继续问道。
  “易爷爷,您想要什么样的证据?”沈默反问。
  易昆想了想说:“你知道多少李畋先生的事情,说来听听。”
  “太爷爷名李畋,字子渔。祖籍南京。生于公历1906年2月28日,农历丙午年二月初六。二十一岁娶妻沈氏,名静如。二十四岁生子李鸣谦。三十二岁时,也就是1938年,失踪于贵阳。易爷爷,您还想问我什么?”沈默说。
  “还有这张照片。”夏晓薇把自己带来的那张老照片递给易昆。
  易昆接过照片,扫了一眼,又还给夏晓薇。目光继续审视着沈默:“李畋的儿子,也就是李鸣谦,为什么改姓沈?”
  “太爷爷失踪后,太奶奶沈静如和爷爷也遭到追杀。为躲避灾难,太奶奶带着爷爷逃到贵阳乡下,并给爷爷改名沈鸣谦。”沈默回答。
  “李畋和我们家又有什么关系?”易昆不停地盘问。
  “1937年,太爷爷在从印度回国的途中救了一个叫阿雅的岜沙女孩儿。同年10月,太爷爷把阿雅送回岜沙,并主持了阿雅和易明的婚礼。如果我没有猜错,您就是易明爷爷和阿雅***儿子吧!”沈默说道。
  易昆不再说话,他仔细端详着沈默。眼前这小伙子的确和李畋先生长得很像,而且说的事情全对,不可能是假冒的。
  沈默被易昆看得有点不自在。不知道接下来他还要问什么,沈默心里嘀咕。
  突然,易昆快步绕过火塘,走到神龛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到在地,仰面叫道:“阿爸,李先生的后人找到了!您可以瞑目了!”一连磕了几个头之后,易昆站起来紧紧抓住沈默的手说:“孩子,我们家两代人找了你们整整六十八年,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易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默满腹疑惑地问。从易昆的话里,他清楚知道,太爷爷李畋和这家人一定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孩子,既然你的确是李畋先生的重孙。你就不能叫我爷爷了。你爷爷李鸣谦管我妈妈叫姐姐,论辈份你应该叫我伯伯才是。你们都叫我伯伯。”易昆纠正了沈默对自己的称呼。
  “易伯伯,你说你们家两代人找了我们六十八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沈默改口称易昆为伯伯。
  “坐,坐下说。”易昆看到沈默、夏晓薇和林涛都还站着,便招呼他们坐。
  沈默坐在一条长凳上,向夏晓薇招手,示意夏晓薇坐在自己身边。夏晓薇却故意坐到另一条长凳上,并招呼林涛:“林涛,来,坐下。”林涛看了沈默一眼,乖乖地坐到夏晓薇身边。
  这时,阿雅老人搬来了两把小小的木凳,递给儿子易昆一把,自己搬着小凳挪到夏晓薇身边坐下。易昆从母亲手里接过凳子,就势坐在*近屋门的地方,从腰间取出竹筒水烟袋。一边点烟,一边开始诉说:
  “这话还得从1938年说起,那是我阿爸阿妈结婚的第二年。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这些事都是我阿爸阿妈告诉我的。听我阿爸说,那年春天,他专程到贵阳去看你太爷爷李畋先生。恰恰遇到李畋先生遭人追杀。也是老天保佑,让他们碰到一起。我阿爸就带着李先生翻山越岭抄小路,甩掉了那群坏人。来到岜沙。可惜,李先生当时受了重伤,来岜沙不到一个月就死了。他临死的时候叮嘱我阿爸要找到你太奶奶沈静如夫人和你爷爷李鸣谦。安葬完你太爷爷之后,我阿爸就去了贵阳。可是,他找遍了贵阳城,谁都不知道你太奶奶和你爷爷去了哪里。从那以后,我阿爸就把寻找沈夫人和小鸣谦当成自己一生的使命。他几乎每年农闲的季节都去贵阳,甚至有一年还去了南京。等到我满十六岁之后,每次出去阿爸都带上我。一遍又一遍地给我讲李畋先生救我阿妈的故事,告诉我要饮水思源知恩图报。我阿爸找了一辈子,直到他走不动的时候,这任务就交给了我。我阿爸死的时候都没能闭上眼睛……”
  听了这番话,沈默心里百感交集。这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啊!两代人为了一个诺言苦苦寻觅了大半个世纪,父死子继!太爷爷李畋的失踪之谜终于解开。想不到太爷爷居然长眠在岜沙的大山里。
  “易伯伯,我想去看看太爷爷。”沈默说。
  易昆放下烟袋,起身说:“跟我来吧!孩子们,都来。去给你们太爷爷磕头。”
  沈默跟在易昆身后出了屋,阿雅老人也起身,夏晓薇连忙搀扶着阿雅跟在后面,林涛一步不舍地跟在夏晓薇身后。
  易昆带着沈默来到吊脚楼后面的那棵香樟树前,看到刚刚清理过杂草,知道母亲来过。他指着香樟树说:“李先生就埋在这棵树下,这棵树已经六十八岁了。这棵树就是你太爷爷的化身,孩子们,给你们太爷爷磕个头吧!”
  沈默、夏晓薇、林涛,依次对着那棵巨大的香樟树行了跪拜礼。之后,沈默又走到树前,双手抚摸着粗大的树干,心里默念:太爷爷,您安息吧!
  当他们再次回到屋里时,夏晓薇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阿雅一手拉着夏晓薇一手拉着沈默,再也不肯松开。对着易昆吩咐道:“快去杀口猪!晚上我们烤香猪。”
  “好。”易昆答应一声,转身出了屋门。
  沈默本想和阿雅奶奶告辞的,无奈阿雅一直攥着自己的手,他不忍心让老人失望,便静静地坐在老人身边。
  “你爷爷鸣谦还好吗?”阿雅问道。
  “我爷爷,不在了。”提到爷爷,沈默不免伤心,爷爷现在还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可惜他老人家没有等到找到太爷爷的这一天。
  “好,那就好!”阿雅高兴地说,“我走不动了,不能去看他了。你们告诉他,阿雅姐姐想他了,让他到岜沙来!”
  “阿雅奶奶什么都听不到了。”夏晓薇轻轻地说道。
  “你们是不知道啊,鸣谦小时候淘着呢!可淘了!那还是在上海的时候,那时候我刚到李家不久。李先生,就是你们的太爷爷,有一次在家里宴请客人。请客人喝啤酒。那时候啤酒可是稀罕物,没几个人喝过。你们猜怎么着?小鸣谦居然悄悄地往啤酒桶里撒了尿。那帮客人喝了搀尿液的啤酒,还一个劲地夸好喝。乐得小鸣谦躲在门外捂着肚子笑。刚好被我看到,我问他捣什么鬼。他趴在我耳朵边上悄悄地说,阿雅姐姐,里面那些人都在喝我的尿。边说边笑作一团。我借送菜的机会,推门一看,那些客人果然正喝得起劲。反正酒已经上去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就憋着笑退了出来。可是,出来门我就憋不住了。客人走后,小鸣谦将自己的得意之作告诉了李畋先生。李畋先生也乐了,拉过小鸣谦轻轻地拍打小屁股,笑着说,好小子,今天你爹也喝了你的尿!干得不错嘛!谁教你的?小鸣谦说,我自己想的。李先生就说,自己想的?好主意!长大了准有出息!父子俩笑成一团。我和夫人就在旁边看着,夫人笑着埋怨先生,你就惯着他吧……”阿雅忘情地讲着过去的故事,沧桑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夏晓薇被阿雅讲的故事逗乐了,捂着嘴偷偷地笑。她实在没有办法把一个慈祥的老人和一个淘气的男孩儿联系在一起,沈爷爷小时候真是太可爱了。
  说了一番沈鸣谦小时候的事,阿雅把话头一转,黯然说道:“要是易龙在家多好!要是易龙也在家,我们一家人就聚全了。”老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易龙是我的孙子,论年龄应该是你们的哥哥。你们易龙哥哥也是个好孩子,孝顺!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他和一个叫阿金的姑娘从小要好,两家的大人也都中意。谁承想啊,就在他们准备成亲的前几天,那阿金姑娘却被寨子里一个叫易宝的伢崽给糟蹋了。易宝那伢崽也喜欢阿金姑娘,看着阿金姑娘就要嫁给易龙,心里急啊。后来,两个伢崽就拼了命。易龙身上挨了一枪,命大,没死。可他却把易宝那伢崽打死了。然后,就带着阿金远走高飞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
  “准备吃饭了!孩子们,你们都饿了吧!”易昆进门,随手拉开电灯,又转身离去。黑暗的小屋里顿时亮堂起来。
  这时,沈默和林涛的肚子都咕咕叫起来,夏晓薇也觉得饿了。这也难怪,几个人从早晨出来,还一直没有吃饭呢!不知不觉中,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渐渐地暗下来,太阳已经落山了。
  易昆再次回到屋里时,手里端着一只平底铁锅,锅里是一只烤得金黄的小乳猪。小猪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汽。一阵别样香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易昆一个人来回忙碌着,不一会儿,一甑子米饭也端上来。
  “孩子们,吃饭了。”易昆一边分发着碗筷一边说,“米饭在甑子里,自己盛。”
  几个人各自盛了米饭,一边吃一边聊。这时的话题很轻松,随意地唠着家常。闲聊中,沈默知道了易昆伯伯家日子过得不好。儿子走了,老伴死了。好好的一家人只剩下他和阿雅奶奶两个。虽然这些年寨子里发展旅游,大部分人家的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年轻人在寨子里表演民俗能挣到钱,客人多的时候,留宿客人也能有些收入。可这些,似乎都和易伯伯家无关。家里既没有能参加民俗表演的年轻人,也没有客人来家里住,他家的吊脚楼建得太高,已经远离了寨子。沈默听后,不免叹息。易昆伯伯倒是很豁达,他说:“人啊得知足。家有金山银山,也只是一日三餐。家有广厦万千,躺下也就是一张床。生没带来一根丝,死不带走一寸木。有吃有住,家人平安。这就是福!”
  沈默注意到,易昆伯伯在说到最后一句时,眼里有泪光闪动。大概是想儿子易龙了,沈默在心里猜测。
  正聊着,易昆突然住口,侧耳听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猛然起身,在*门边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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