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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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之眼-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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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本隐藏在某个犄角旮旯。
  日本人!沙漠玫瑰?李畋心里犯起嘀咕。
  前面的路已经不能再走,李畋只好退回灌木丛。嘈杂过后的安静,安静得让人提心吊胆。李畋按原路返回,寄希望于土匪过后的安全。
  月光如水,麻团儿的尸体像一只黑狗。
  李畋笨拙地扒下麻团儿的衣服,闪入树阴,出来时,一身土布黑衣的李畋从外形上已经有几分土匪的样子。从麻团儿身上搜取的匕首也别在腰间。
  一身黑衣的李畋走过月光下的柏格理墓。
  高耸的十字架,元宝形的牙石。孤独而凄凉。
  下山的路就在脚下,安静地延伸。两百米之外,高志华牧师的遗体横躺在山路上,七零八碎的长袍已经不堪入目。
  李畋的喉咙里咕噜作响,像是有一口痰吐不出又咽不下。跌跌撞撞地奔过去,伸手在牧师鼻下,已然没有一丝气息。李畋想把高志华牧师背在身上,那对他来说无疑是一项艰巨的任务,高志华牧师魁梧的身材对于相对瘦小的李畋而言像是一个巨无霸,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李畋只有沮丧地放弃最初的想法,呆滞的目光停在旁边的一棵树上,无声地拔出匕首,削刮树皮。半边树皮露出白茬。刀锋划过手指,有点凉。血迹在白色的树干上变成十二个汉字—神将赐以木铎,人竟宿于石门。
  离开高志华牧师,李畋的身影摇摇晃晃,像个失魂落魄的醉鬼。
  “谁?”一个沙哑的声音喝道,一个黑影做出防御性姿态。
  李畋打了个激灵,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边……边老四让我来叫人,麻团儿死了,让去抬下来。”
  “呸呸!晦气。他***,这种事总是落到我头上。在哪儿?”
  “在上边,我带你去。”李畋支应道。
  匪徒走过来,打量李畋:“伙计,面生的很,口音也不对。是边老四带来的?”
  “嗯哪。”
  匪徒嘀咕:“边老四是带过一些人来入伙,可不记得有鼻子上架二饼的……”
  李畋一看事不好,乘匪徒不备,闪身,抬手,匕首的后柄砸到匪徒的脑后。匪徒倒地,李畋扑到匪徒身上,举起匕首,却迟迟不能落下。
  匪徒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蓦然打懵,只是片刻工夫就醒了,感觉有人骑在身上,正欲反抗,恰恰瞅见那把停在空中的匕首,索性屏息诈死。但眼睛却是眯成一线,警惕地观察着李畋的一举一动。
  李畋终于不忍下手,他无法强迫自己去杀人,哪怕再给他一万个理由。他叹息一声,起身。
  匪徒躺地飞起一脚。
  李畋摔了一个大马趴。
  匪徒鲤鱼打挺一跃而起,直扑李畋。
  李畋甩手,一团沙石撒向对方面门。
  匪徒惨叫,摔倒。
  李畋起身向山下奔跑。
  匪徒高喊:“快来人哪!有人下山啦!”
  喊叫声惊动了山下埋伏的一小帮匪徒,约有十几个人冲上来。
  李畋停下脚步,下山是不可能了。回首,刚才那个匪徒正气势汹汹地逼近自己。此时,李畋已经是腹背受敌,进退失据之后的张皇失措。小路一边是山谷一边是山坡,山谷一览无遗,山坡上是一片松树林。李畋略加思索,一头钻进树林。
  十几名土匪散点成线向李畋包抄。
  慌不择路的李畋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向哪里,树林的边缘是一处断崖。
  土匪越来越近。
  李畋看看土匪,看看断崖。已经无处可逃。
  “弟兄们,抓活的!边老四说了,这可是个值钱的货色!能换六十只日本造的王八盒子呢!”一名土匪在叫。
  土匪已经近在咫尺。
  “跳啊!有胆你就跳!还是乖乖地跟老子去见章爷,说不定章爷会饶了你一条小命儿!”一土匪挑衅地说。
  断崖望不到底,月影绰绰中,有小一片树影横生崖壁。
  李畋突然脱掉外衣。
  匪徒先是一惊,继而哈哈大笑:“玩脱衣?你是女人吗?脱呀,脱下来看看。如果是女人,老子就饶了你!”
  李畋在众匪徒的嬉笑中又做出一个莫明其妙的举动—将两只衣袖捆扎在两只脚腕上。
  “***,这是玩儿的哪一出?”土匪骂道。
  “自己给自己弄了一副脚镣?他这是自个儿熊了,这倒好,省得我们动手了。”另一土匪说。
  只有李畋自己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他的本意是想在坠落的过程中增加一点被阻挡的几率。事实上,这样做也许会更加危险,因为肢体的自由度受到了严重的限制。李畋摸了摸腰间,那皮囊还算结实。再摸摸胸前,笔记本贴着胸膛,也很稳妥。转身,向着崖壁上的那片树影纵身一跃。
  众匪徒错愕,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从眼前倏然消失。争相跑到断崖边,除了崖壁上晃动的树影,什么都看不见。
  崖壁间,李畋双脚间的衣服勾挂在一根树枝上—赌徒一般侥幸。那根要命的树枝恰恰扫过他两腿间的空隙挑住那衣服,梢头的枝条从裆部划过,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慌乱中,李畋下意识地胡乱抓住另外的树枝,这样的举动让他身上受了更多的伤。他像一只蝙蝠一样倒挂着,身上在痛,脸上在笑—没有粉身碎骨就是最大的胜利。而且,他的秀琅架眼镜居然还架在鼻梁上,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那真是一架倒霉的眼镜,就在李畋注意到它时,它却慢慢地从李畋鼻梁上滑落。李畋想去扶,却空不出手。那倒霉的眼镜就以一种十分滑稽的姿态坠落崖底。
  崖壁上,土匪们扫兴地离去。
  李畋双手抓住树枝用力牵引,借力翻身骑在树杈上。一只手抓住树枝,一只手去解捆在脚腕的衣服。那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李畋的动作笨拙而无效,大幅度的动作让树枝摇来晃去。李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解开了一条腿。长舒一口气。
  树枝突然断裂。
  李畋下坠,幸亏一只手还紧紧抓着另一条枝丫,但那条枝丫似乎也不太粗壮,眼见的越垂越低。李畋空出的一只手试图再抓住一点什么,但身体的晃动让那条树枝以更快的速度断裂。
  李畋再一次坠落。
  第二十六章 绝地
  1938年4月6日,清晨。初升的太阳透过林间的缝隙照在草地上。
  已经昏迷了几个小时的李畋睁开眼睛。第二次坠落之后,他又被丛生的树木挡了一下,树下是一些低矮的灌木和茂密的杂草,几经缓冲跌落崖底。虽然多处划伤,却不曾致命。李畋挣扎着爬起,胸部如同被撕裂似的疼痛,摸了摸,笔记本的硬皮已经生生折断。草丛露着一个尖尖的石棱—如果不是笔记本护在胸前,那足以要了李畋的性命。
  李畋笑了,笑的很艰难:“我这命太贱了,阎王爷都不收。”
  宽大一些的树叶上有经夜的露珠。
  李畋张了嘴,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往嘴里抖弄。
  不远处,有一丛红子果红艳艳的诱人。
  李畋仿佛看到高志华牧师站在红子树下,小心地从枝头采摘了一簇红子果递给自己:“李先生,这是大自然的馈赠,品尝一下吧!”李畋揉揉眼睛,没有高志华牧师,只有红子果,一簇一簇的红。李畋拔步,却发现一只脚腕上还系着那件土匪的上衣,解开,欲丢,迟疑,而后搭在肩上。
  红子果成了救命的仙果,李畋一气吃了个饱。从肩头扯下那件上衣,扎紧两只袖筒,塞满红子果,再搭在肩上—那件衣服又变成了一条盛满食物的褡裢。
  砍下一根树枝,刮去细枝毛刺。一根手杖简单却实用—既是助力,又可防身。
  草丛中有一束反射的阳光刺疼眼睛,李畋走过去。居然是他那倒霉的眼镜—断了一条腿,少了一片玻璃。那断乎是没法再戴了。摇头,扬手,又停住。再三端详之后,李畋弯腰在草丛中寻找,取匕首割了几茎有韧性的野草,打成麻花绳。一头儿拴在没了镜片的空框上,一头拴在仅存的那条镜腿上。往头上一套,一付奇特的独眼眼镜!一只眼虽然依旧朦胧,但毕竟有一只眼已经清晰许多。
  衣服变造的褡裢,草绳捆扎的眼镜,树枝削就的手杖。三件法宝将李畋身上的书卷气一扫而空。
  李畋蹀躞而行,盲目地寻找出山的道路和保命的水源。
  从日出到日落,整整一天的时间,李畋唯一的收获就是弄清了自己的处境。脚下的山体只不过是崖壁间凸出的一条狭小的平台。方圆约有两亩左右。边缘处又是陡峻的崖壁,深不见底,这是一处绝地。
  一块石头从李畋手中抛落崖底。听不到一点回声。
  李畋绝望地躺倒在草丛里。
  天色渐渐黑下来。
  1938年4月7日,晨,一场大雨骤然而至。
  草地上,睡梦拟或昏迷中的李畋被雨淋醒,一骨碌爬起来,跑到树下避雨。结果证明那根本不管用。李畋落汤鸡似的手足无措。张皇之中,他看到崖壁上有一处凹穴,虽然浅浅的,但正可避雨。
  李畋本能地奔向那处凹穴,迈上凹穴下方那块并不太高的石头,身体贴紧穴壁。终于躲过箭镞一般的雨矢。李畋满头满脸地胡撸着雨水,甩手,跺脚。却突然明白,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用不着避讳什么,这才浑身上下脱了个精光。重新摆弄了一下那半架*草绳拴住的眼镜,拿淋湿的衣服擦拭了镜片,套在头上。皮囊,匕首,火镰,笔记本,归堆放着。所有的衣服一码搭在肩上,一件一件取了拧水,拧完一件便搭在另一肩上。之后便是一件一件地重新往身上套—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李畋同样不习惯自己的****。湿答答的衣服很涩,摩擦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李畋一边穿衣一边咧嘴—疼。
  雨,一直在下。
  李畋看到火镰便想到阿月,可怜的阿月不知是死是活。不经意间的一转身,李畋大吃一惊—这处凹穴居然是一个洞口!这是一个奇怪的扭头洞,在外面看只是一处浅浅的凹穴,进到里边才能发现左侧下部是一个洞穴。刚一进来时,一是眼镜蒙了水,二是慌里慌张的弄衣服,三是心里不承想,所以并没有发现洞口的存在。
  洞口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黑黢黢的。李畋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丢进洞里,回声很远。这个突然出现的山洞让李畋看到了一线生机,但他却不敢贸然进去。对于洞穴,李畋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他需要火,火能让他克服恐惧。火镰就在身上,但却没有可燃的东西。
  李畋看着外面的雨,盯着雨中的那些茂密的松树,眼中流露出一丝贪婪。
  下午,雨住风停。
  李畋迫不及待地冲出洞口,匕首起落,折,拽,撕,扯。
  草地上,一堆湿漉漉的松树枝越积越多。
  终于,李畋看着那堆已经像小山似的松枝露出一丝笑容。
  1938年4月8日,晴。
  那座松枝堆成的小山已经移动到洞口。
  李畋将若干松枝捆扎成一束,火镰的铁片和火石撞击,火星引燃纸媒,撮口一吹,纸媒冒出火苗。松枝非常易燃,嗞嗞作响,松油滴落。
  举着火把,李畋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进入洞里。洞口向下斜插延伸,幽暗,阴凉。每走一步,李畋的心就悬起一点。一个做学问的人,实在不适合这样的探险游戏。如果不是迫于无奈,李畋宁死也不肯踏入洞穴半步。很多时候,死是非常容易的事情,而活下去却需要有更大的勇气。
  脚步声在洞穴里回响,很远。
  飘忽的光影,参差的石壁。
  一股奇怪的味道。
  李畋下意识地抬头,看那火把—其实,那是一个很傻的动作。火把燃得很旺。
  洞穴幽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李畋感觉自己像是走在某个巨大怪物的肠道里,不知道迈出那一步时就会被溶化掉,变成虚无。
  洞底起起伏伏,脚步上上下下。
  怪味越来越重。
  转过一道弯,洞道开始渐渐升高,如一道陡坡。层层石阶纯然天成,鬼斧神工一般。
  李畋稍微犹豫一下,拔步迈上。
  数十步之后,洞中豁然开朗,像是一方平台,更像是一座石室。约有四五间房子般大小。高高低低的木架上一具具的棺材。这是一处洞葬!李畋数了数棺材数量,大大小小一共十三具。那股怪味就是从这些棺材里散发出来。除了来路,石室没有出口。这是一个死洞!
  火把即将燃尽。
  李畋点燃另一支火把,却突然感觉有些头重脚轻,心中大叫不好。疾速退出,快速朝洞口方向奔跑,双腿却磕磕绊绊地不听使唤。快走到洞口凹穴处,火把坠落,李畋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山风乍起,新月初升。
  李畋躺在洞口,感觉到身下的山石有些微的凉意。恍惚中,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地方,亦真亦幻,难辨真假。
  1753年8月13日,癸酉年七月十五,鬼节。
  伊洛瓦底江畔。
  土司城堡。
  法螺声。
  大土司宫里雁为七宝鞍所做的法事张扬到几近狂妄。高耸的竹木台,飞扬的五色旗,念经的僧人,道贺的宾客,耀武扬威的兵士,倾巢而出的百姓……整个城堡都像疯了一般。
  城堡后宫,囊占的卧室。
  几枚铜钱撒在地上。
  “母亲你看!这卦象为何如此凶险?”疆提看着那几枚铜钱发呆。
  囊占在摆弄一个香瓶儿:“你的父亲,我们的土司大人,张狂得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明明是个土司,却硬要摆出皇帝的谱。如何能不凶险?”
  一个女仆走进来,低眉顺眼地站住:“夫人,有一个男孩子求见。”
  “男孩子?求见?”囊占蹙眉。
  “是,一个大男孩儿,要见夫人。”女仆答。
  “不见!谁都不见!”囊占不悦,她从来都不喜欢见外客。
  “他说,您要是不见,就让您看一样儿东西。”女仆双手托着一只香瓶儿呈上。
  “香瓶儿?!”囊占疑惑,取过,打开瓶塞。
  一缕异香缓缓释出,似浓似淡,非浓非淡,浓而不艳,淡而不薄。像是天外轻箫,云中曼歌,似有似无,若沉若浮。又恰似静水微漪,暖玉生烟,镜花水月,真假难辨。
  “这是什么香?”疆提如醉如痴。
  “快!请他进来!”囊占如梦初醒。
  女仆出去。
  进来的是贾亚希玛。十五岁的年纪,稚气未脱的面孔。神情却是极不相称的深沉老辣。眼睛里闪烁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光。
  “这香是你调的?”囊占问。
  “是的,夫人。”
  “你叫什么名字?”
  “贾亚希玛。”
  “你不是汉人,也不是缅甸人。可是你却会说我们的语言……你从哪里来?”
  “回夫人,我从印度来。为了来见您,我特意学了桂家话。”
  “哦?!”囊占讶异,“看来你是有备而来。这香,也是你特意为了见我准备的?”
  “夫人明鉴,正是。”
  “孩子,你到底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夫人,我曾经是一个僧人,是为追寻佛眼而来。”
  “佛眼?我不知道什么佛眼。你找错人了吧?”
  “佛眼就是大土司从中国商人吴尚贤那里抢来的钻石。那本是婆罗贺摩的一只眼睛,大土司把它镶嵌在马鞍上。”贾亚希玛的眼光瞟向室外。
  法螺声隐约传来,宫里雁的法事好像还没有结束。
  “孩子,你的故事很有趣,说来听听。”囊占看着贾亚希玛。
  贾亚希玛仔细讲了事情的原委。
  听罢,囊占脸色沉重:“孩子,这件事情我会帮你的,不过要从长计议,急不得。你先回去。哦,记得告诉我的仆人你的住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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