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都必定会留下一道或大或小的划伤。直到第九次,螺丝刀终于成功插入绳结。
林涛的手解开了。顾不上自己的伤口,林涛开始给夏晓薇和王小翠松绑。因为两个拇指受伤严重,根本用不上力气,也只能借助那把螺丝刀。不过,自己的眼睛指挥自己的双手毕竟方便很多。很快,林涛便解开了两个女孩儿。
“林涛,手伤得厉害吗?我看看……”夏晓薇不由分说便拉过林涛的手,林涛的手已经血肉模糊,两个拇指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二小姐,你先给林涛包扎一下,我去看看沈先生。”王小翠打开车门。
“小翠小心!”夏晓薇喊,只是她的话音未落,王小翠就已经下车向窑洞跑去。
夏晓薇试图在车上找到可以用来做包扎材料的一点什么东西。
“姐,别找了!快去看看我哥!”林涛喊。
夏晓薇扯开一个座套的白色内衬:“马上就好!”边说边扯出布条,缠绕在林涛的拇指上。
“好了,姐,咱们快点儿过去,王小翠一个人会吃亏的。我哥还不知道怎么样。”林涛催促。
夏晓薇草草扎好,紧随着林涛下车,一同奔向窑洞。
窑洞入口。
王小翠掩面尖叫。
夏晓薇和林涛停在王小翠身边,往窑洞里看过去。
窑洞里,赤身露体的沈默一身白色粉尘,双手握枪朝向窑洞口。地面上,柳岩俯卧,有一滩血。
林涛兴奋地叫道:“哥!你杀了他!好样的!”
夏晓薇突然意识到什么,也像王小翠掩面,并伴随着一声尖叫。
沈默也蓦然意识到自己的赤裸,连忙胡乱地抓起衣服往身上套。穿上衣服之后,灰头土脸地走出窑洞,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有没有看到别人?”
“别人?什么人?就我们几个,哪来别人?”林涛说,“哥,你真了不起,快说说你是怎么杀了那个老家伙的……”
沈默担心未知的危险,无心理会林涛的疑问,对着众人丢下一句:“快回车上,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几个人跟在沈默身后,匆匆回到车上。
沈默将汽车钥匙丢给林涛:“快开车!”
夏晓薇关切地说:“林涛,你的手……能开车吗?”
林涛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放心吧!没问题。我这才发现我哥的英雄气概。酷!酷毙了!原来,那种书生的呆气、那种十足的懦弱……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麻痹那个老东西。居然把他杀掉了!耶!太过瘾了。”汽车启动,林涛打着方向盘,调头,上路。“哥,小弟知错了,不该胡说八道。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从今往后,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林涛像是吃了兴奋剂似的喋喋不休。
沈默的手在背后摸索,黑白双鱼儿还在,悄悄攥在手心。训斥林涛:“我现在让你闭嘴!你现在就在胡说八道。”
林涛居然真的就闭了嘴,专心地开着车。
“晓薇,我们不能去找程度了。程度,是日本人豢养的一条狗!教授是死在易龙手上,而程度和日本人才是幕后的真凶!就在今天早晨,易龙死了,死在程度手上。程度就在石门坎杀死了易龙!我已经拿到了一些证据,等到了贵阳,我一定要把程度送进监狱。教授和易龙的血不能白流……”沈默说。
“易龙?他是凶手!怎么能把他和爸爸相提并论?他死,是因为他该死!他本就是一个杀人犯。”夏晓薇说。
“晓薇!”沈默很激动,“易龙是犯过错,但他是被人利用!他是我兄弟!”
“你兄弟?你兄弟杀死了我爸爸,杀死了你情同父子的恩师!”夏晓薇无论如何不可能原谅一个杀父仇人。
“真正的凶手是程度!是日本人!是沙漠玫瑰!”沈默吼叫。
“沙漠玫瑰?”夏晓薇的脑中闪过一个画面。血泊中的沈鸣谦老人。地板上的四个血字—沙漠玫瑰。
“沙漠玫瑰是日本的一个学术流氓组织,我太爷爷李畋的失踪和教授的死,都是他们在作祟。沙漠玫瑰现任掌门人是个女的,名叫渡边美穗子。是当年追杀我太爷爷的那个渡边一郎的后人。”沈默说。
“你怎么知道这些情况,在石灰窑洞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这一会儿工夫你居然像是变了一个人!还有,那老头儿怎么突然就死掉了?真的是你杀的?”夏晓薇发出一连串的问句,沈默神情和所说的情况无一不让她震惊。
“晓薇,咱们先不说这些。小翠!你先说说在安顺的事情,在安顺都发生了什么?夏晓蔷怎么就一直昏迷不醒?”沈默问。
王小翠没想到沈默突然问到自己,稍一迟疑,说:“你们走后,易龙找来了一个医生。医生看过大小姐的病情说,只是被雨水淋的,感冒发烧,没什么大事,两片复方乙酰水杨酸片发发汗就好。但是,大小姐醒了,大喊大叫。医生看出了问题,问大小姐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我就说了血手印的事。那医生说,精神方面的病我可治不了,你们还是送医院吧!易龙又让那医生给大小姐用安定药,谎称要送病人去贵阳医治,最好能让病人睡上一段时间……这,林涛也知道。”
“我?易龙找那医生来我知道,说大姐姐是感冒我也知道,医生是说发发汗就好。可是,我不知道安定药的事儿!我没听到。大姐醒后,一阵清楚一阵迷糊。有一阵,她清醒得很,她还担心我哥和我姐的安全,给了我钱,让我去石门坎找他们。后来……我就去了石门坎。”林涛回应。
“什么样的安定药让她睡这么久?”沈默质疑,“夏晓蔷的病也是个谜,从一开始就是。血手印?幻觉?精神分裂?我怀疑这自始至终就是个阴谋。田野,你们说田野来贵州干嘛?说不定他也是沙漠玫瑰的成员。”
“田野?不至于吧?!虽然我也看不惯他那副嘴脸,可他对我姐姐还真是蛮好的。”夏晓薇说。
“蛮好?什么叫蛮好?把自己老婆弄成精神分裂?再说,就算晓蔷真的是精神分裂,而且血手印也和田野没有任何关系。那么,怎么解释他的行为?把晓蔷从虞江带到贵阳,是贵阳的医疗条件比虞江好?再退一步,就算是贵阳在治疗精神分裂方面有高人,那么为什么他不在医院守着自己的妻子。派两个男人看守!这分明就是非法拘禁!这些天他在贵州干什么?谁知道?”一提到田野,沈默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夏晓薇无语,尽管心里不愿意承认,但实在想不出任何可以为田野辩解的理由。心想,如果事实真像沈默所说,这个世界真是可怕极了。不知道姐姐醒来之后如何接受这样的结果。
大切诺基拐向另一条山路。
悬崖上的山路,行驶中的山水旅行社的豪华大巴。
程度在闭着眼睛小憩,脸上浮着些微的笑意。
一直跟在程度身边的那个女人坐在程度身后的座位上,两只纤纤玉手在程度颈部揉搓。“如果有个男人能像易龙对阿金那样对我,这辈子也就知足了。”女人说。
“你看你,又来了不是?女人啊,就是麻烦。”程度依然闭着眼。
“现在说麻烦了?早干什么去了?你们这些男人啊就没几个好东西。在我们女人眼里,你们连易龙的一个小脚趾头都赶不上。像易龙那样,为了心爱的女人,可以去杀人,可以去抢劫,可以去死!那才是真男人。可惜啊,为了你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东西我竟然杀了一个极品男人。我真不该杀了他,而应该杀了你,和他私奔。”
程度闭着眼睛笑:“哈哈,你要是真舍得杀我,现在动手好了。”
女人的手依然在程度颈部揉搓,右手拇指碰了一下左手食指上的一枚戒指。戒指上弹出一根半寸长的刺。女人反手用力,那根刺准确地刺入程度的颈动脉。
那是一根毒刺,程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气绝身亡。
女人抽出毒刺,轻描淡写地说:“他暴露了。尸体,你处理一下。”
司机机械地回答:“是。”
山路上并没有其他的车辆和行人。
司机停车。将程度的尸体拖下车,一直拖到悬崖边,一脚踢下山崖,拍拍手。回到车上。“到不了明天早晨就被野猪吃掉了。”
豪华大巴大摇大摆地上路了。
注一:“以罗伊,以罗伊,拉马撒巴各大尼?”出自《圣经》之《马可福音》,意为—我的神,我的神,你为什么遗弃我?
第三十六章 坠落
威宁。草海。太阳西斜。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湖泊,芦苇、香蒲及各种水草一丛丛、一片片,成群的水鸟在嬉戏。天色溶着水色,水色映着天色。纯净得让人心醉。
一条公路,一头儿连着草海,一头儿连着威宁县城。
大切诺基停在路边。
满怀心事的沈默似乎无法陶醉于眼前的景色,只是下意识地逗弄着不远处的一只水鸟。
林涛拎着一只铁皮桶在给汽车加油:“易龙这家伙想得还蛮周到,如果不是在车上带了备用油,我们就只能在野外露宿了—或者我们几个把这辆车推到威宁县城。”
沈默听到林涛提起易龙的名字,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哥,你快来!”林涛突然高声呼唤。
沈默小跑过去:“怎么了?”
“你听!”林涛晃动铁皮桶,有沉闷的碰撞声,“这里面有东西。”
沈默的精神一下被调动起来:“东西?那只铜砣?快,快取出来!”易龙说东西都在车上,笔记本、钥匙都找到了,就是那只铜砣一直没找到。
铁皮桶有大小两个孔。大的是注油孔,小的是出油孔。林涛将桶里的汽油全部从出油孔中倾入大切诺基的油箱。挽起袖子,一只手从注油孔伸进铁皮桶。摸索一阵,抽出胳膊,手里举着一样东西—果然是青铜兽钮莲花权!
沈默一把抢到自己手中,激动不已,口中叨念:“易龙,易龙,我的兄弟,我的好兄弟!”
夏晓薇和王小翠下车,她们在车里听到沈默和林涛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默双手捧着青铜兽钮莲花权,对着夏晓薇喊:“晓薇,晓薇!找到了!找到了!”
“那颗梵天之眼真的在这个铜砣里?”夏晓薇质疑。
“这……倒是个问题……”沈默沉吟。
“嗨,打开看看不就结了!钥匙不是都在你手上吗?!”林涛说。
“打开?”沈默似乎有些犹疑。
“打开吧,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件什么样的宝贝能让一代又一代的人为它流血……”夏晓薇说。
沈默取出两只太极鱼儿,试着旋下兽钮,手居然有一些颤抖,兽钮底部的凹槽是一幅太极图案,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沈默将黑白双鱼依次放入凹槽,不大不小,刚刚好。兽钮反扣在铜砣底部的太极凹槽,卡住,慢慢旋转。
一朵莲花缓缓绽放……花蕊处,一颗巨大的黑色钻石呈现在众人眼前。
夕阳的余晖投射到钻石上,反射出一片绚丽的光芒。
“梵天之眼……这就是梵天之眼!”沈默的表情有七惊喜,有三分痴迷。
“哥,这颗钻石很值钱吗?”林涛问。
“值钱,值大钱了!价值连城。”沈默的眼睛一刻也不肯离开那颗钻石。
“哥,这下我们要发大财了吧?”林涛说。
“发财?你想什么呢?这是国宝啊!任何人都没有权力拥有它。这不仅仅是一颗钻石,它身上承载了太多的文化符号—或者说文化密码。它是一颗佛眼—创世之神大梵天的眼睛,来自于南亚次大陆的古代文明。它身上有莫卧儿王朝的风雨,有古代印度教薰香的味道。它身上带着大清王朝钟鼎的鸣声,它身上沾染着桂家部落的血痕。它……”沈默已经完全沉浸在钻石迷人的风采里。
“哥,你快成诗人了。能让我看看吗?”林涛充满渴望地说。
“我们是荣幸的,多少人想看到梵天之眼的光芒?多少人甚至为它丢掉了性命?看吧!这是历史的凝结。既然我们共同经历了寻找的患难,让我们每个人都好好看一眼,记住这个时刻。”沈默小心地将那朵盛开的莲花放在林涛掌心。
林涛细地看了一圈儿,啧啧称奇。而后,传给夏晓薇。
夏晓薇接过,匆匆扫了一眼,她看到的是夏青教授的血,一声不响地传给王小翠。
王小翠接过。钻石的光芒映照在年轻的脸上。王小翠学着沈默的样子旋转倒置的兽钮。
“小心!”沈默提醒。
王小翠微笑,点头。
莲花瓣慢慢合拢在一起,兽钮带着太极玦归位—铜砣平淡无奇。
沈默伸出手。
王小翠伸出手,手里握着一把枪—是沈默从柳岩身上取下的那把手枪。枪口黑洞洞地指向沈默,一步一步后退:“沈先生,你真是太粗心了。武器是应该随身携带的,你却把它随意丢在车上……”
“小翠!你要干什么?”沈默错愕。
“Game Over!游戏到此为止。”王小翠嘴角浮现得意之色。
夏晓薇冲到沈默前面,护住沈默。
“抢着死?好,很好。反正先后都一样,我不在乎。”王小翠冷笑。
“王小翠!你到底是什么人?”夏晓薇质问。
“别再叫我王小翠,我讨厌透了那个俗不可耐的支那名字!我姓渡边……”
“渡边美穗子?!”沈默惊呼。
“哈哈……”一阵狂笑,“看来,那老家伙对你说了不少啊!”
“渡边美穗子是什么人?”夏晓薇问身后的沈默。
沈默一把将夏晓薇扯到自己身后:“渡边美穗子是沙漠玫瑰的现任掌门人,是程度的后台老板,是整个阴谋的最终决策者,是罪魁祸首。”
“那是你们的理解。我们有不同的解释。渡边美穗子是大和民族的一代伟人,她完成了前人没有完成的历史使命。她的名字即将彪炳史册,她的事迹将与日月同辉!”渡边美穗子貌似清纯的脸上浮现出一股邪恶之气。
“败类!畜生!”沈默的牙缝里挤出几个音节。
“已经说的够多了,请上路吧!”渡边美穗子显然不太耐烦,而今,她已然拿到了所要拿的东西,再无心听任沈默等人的饶舌,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夏晓薇从沈默的肩头看到渡边美穗子的举动,急中生智,猛然将沈默推开。
与此同时,林涛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挡在夏晓薇身前。
一声轻响,子弹击中林涛的左胸。血涌出来。
渡边美穗子再次开枪。咔嚓一声,空响。没子弹了?“老家伙就放一颗子弹?准备自杀用的吗?”于是不再恋战,迅速跳上大切诺基的驾驶位。
“林涛!林涛!”夏晓薇把林涛揽在怀里,呼唤。
大切诺基启动。
沈默恍然大悟地跑向汽车,一切都太晚了。
大切诺基一溜烟地跑远了。
沈默拼命追出一段距离,不得不无奈地站住。折身跑向夏晓薇和林涛。
胸前的血不断地涌出来,林涛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姐,你没事儿吧?”
夏晓薇紧紧抱着林涛,哭泣着说:“姐没事儿姐好好儿的。林涛,我的好弟弟,你也要好好儿的……”
“姐,不哭。姐,你不知道你有多漂亮……你是我的……仰阿莎!如果沈默不是我哥,我……早就和他抢了……”林涛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好弟弟,别说了。你的心思……姐知道……”夏晓薇的眼泪滴在林涛脸上。
“姐……你是在……为我流泪吗?”
“是的,姐是在为你流泪!林涛,你要挺住,一定要挺住。”夏晓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