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望着周王氏的背影,神色间还有些怔愣。
沈穆清轻轻叹了一口气,向郑三奶奶递了一个眼色,笑着吩咐喜鹊:“快,把九姑奶奶送来的东西拿来我瞧瞧!”
喜鹊和黄莺吃力地把箱笼抬到了沈穆清的旁边,郑三奶奶就帮着清东西。
金丝绉纱冠、一顶大红缎金八吉祥帽,还有满满一箱子衣裳。红底白花穿蝶的绸缎,黄底绿色缠枝花的妆花,银红色刻丝,各种面料应有尽有……。最下面是个小匣子,打开一看,竟然是两对金手镯,四个金宝石戒指,两个赤金项圈,一个镶着金镶珊瑚玛瑙红宝石,一个赤金掐丝的。
这哪里是鹅毛,简直是大雁嘛!
沈穆清心里想着。
看样子,萧芸娘的经济环境不错,要不然,也不能出手这样大方了!
“姑奶奶快看,”郑三奶奶拿着那个镶宝石的项圈给大太太看,“只怕值三百金。”
大太太苦涩地笑了笑:“看样子,庄家的生意做得不错。”
郑三奶奶掩嘴而笑:“何止是不错了,听说山东的一带商户隐隐以庄家为马首是瞻……您没听见周王氏说,现在庄家,可是我们芸娘点了头才算。当初您还担心芸娘年纪小,打不开局面,现在总可以放心了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同去锦州
晚上遇到萧飒,沈穆清把萧芸娘给孩子送满月礼的事告诉他,还问他:“芸娘说你有一次路过山东,特意去看了她的,她一直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口气,好像你去看她,她挻感激的。”
“感激不感激的我不知道。”萧飒正趴在床沿边全神贯注地望着已经睡着了的孩子,听见沈穆清问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道:“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听说她要和庄涧,就是我妹夫和离,就去看了看。”
“和离?”沈穆清吓了一跳,“为什么要和离?”
“说是庄涧和一帮狐朋狗友在外面玩,不着家,她要和离。”
“那后来怎么样了?”
“她自小就鬼主意多,那庄涧哪里是她的对手。”萧飒伸出指头轻轻地戳了一下孩子的脸,孩子睡得熟,动也没动一下,“没等我到,那庄涧已乖乖服软了。”
沈穆清愕然!
萧芸娘是在临城老家长大的,大太太常年不在家,她还以为萧芸娘会是个怯懦的小姑娘,没想到……
萧飒见妻子沉默,就抬头望了她一眼,低下头,用大拇指轻拭地抚了一下女儿的脸,“等你哪天有机会见到她就知道了……她就象野草似的,你把她丢到哪里,她都能过得好,你呀,就别帮她操心了。”
“有谁愿意做野草?”沈穆清喃喃道“只怕是不得已!”
“就算是不得已好了。”萧飒抚着女儿的手顿了顿,“总得想办法活下去吧,她如今活得好好的,就行了。”
沈穆清觉得萧飒对妹妹的态度很奇怪,还欲问他几句,萧飒已低声惊呼:“穆清,你看,你看,我戳她,她亚扁嘴。”
沈穆清低头,就看见萧飒戳女儿的时候,女儿扁了扁嘴,蹙起了细细的眉头,好像很不满意有人打扰她睡觉似的。
她立刻把萧飒的手从女儿的脸上打开:“你别动她,她要是被吵醒了,那要哭得你没办法的。”
萧飒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不会吵醒她睡觉的。”一副敷衍的口吻。
“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沈穆清再次警告他,“今天下午房夫人来看孩子,她正睡着,房夫人摸了摸她头发,把她吵醒了,她哭了足足一个时辰,连嗓子都哭哑了,哄她吃奶也不吃,一个劲地哭。”
“真的!”萧飒说着,眼睛里就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沈穆清忙把孩子换到床内侧睡,再一次警告她:“你要是把她吵醒了,以后再也不准在孩子睡觉的时候进来看她。”
自从生了孩子,她感觉自己像两个孩子的妈,既要管着萧飒,还要管着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家伙。
“不会,不会”萧飒连声保证,转移了话题,“穆清,你说,孩子叫什么小名好?我想了半天,没一个满意的。”
真是费劲……沈穆清笑道:“你上次不是说孩子七月生的,小名就叫七月吗?”
萧飒摇头:“叫七月,那以后大家就会叫她七姐或七娘,她可是老大……这样一叫,不是乱了套吗?”
“那就叫元月,”沈穆清被萧飒搞得头大,“这样总行了吧!元姐,元娘,别人一听就知道她是老大!”
“可我觉得没有七月好听……”
沈穆清决定不理会他,反正他已经托了老爷给孩子取学名。
……
第二天,家里开始忙起来。
一是知道萧飒添了孩子的人家都派了妇人来看望,二是洗三礼完了就要办满月酒,还派了凝碧带了些土产跟着周王氏去清源给萧芸娘请安。
好容易清静下来,已到了八月底。
萧飒就让沈穆清带了孩子去锦州:“……。郑大人不听劝阻,我担心元蒙人会再次进犯,你们去了锦州,我也可以放心些。”
如果没有孩子,她会留下来陪萧飒,但现在有了孩子,情况又有所改变。
沈穆清思忖半晌,嘱咐萧飒:“你要小心!”
萧飒点头,笑道:“我还没给我们宝宝赚够五十万两银子呢!”
孩子满月了,萧飒还没想好给孩子取什么乳名。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丈夫,沈穆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紧紧地握住了萧飒的手。
和去年一样,家里的东西能藏的藏起来,该收的收起来,不几天的功夫,家里看上去已是家徒四壁。
沈穆清就是可惜自己春天刚种下来的那株樱桃树:“……希望不要破城就好。”
九月二日,沈穆清带着孩子,和大太太,郑三奶奶,李妈妈,明霞等人在任翔的护送下离开沪定,前往锦州。
庞德宝和喜鹊留在了沪定侍侯萧飒。
四川的山路不好走,好在郑家财大气粗,在雅安府雇了五十几个人,由郑家的护卫护送,浩浩荡荡奔向了锦州。
锦州在蓉城以南不到一百里,是个山城,但这并不阻碍它成为一个人烟繁阜的城市。
城门在望时,郑三爷已带着仆妇家丁小厮迎了上来,高声道“孩子呢?我要看看孩子。”
因为满月就要启程去锦州,郑三奶奶又一直待在沪定,孩子请满月酒时,大太太就吩咐郑三爷不用沪定锦州地两地奔波,先把她们住的地方打点妥当为重,因此郑三爷还没见过孩子。
沈穆清就让明霞把孩子抱给郑三爷看。
郑三爷看着银红色小被里裹着个粉妆玉砌的孩子,竟然擦了擦手才抱在了怀里。
“长得可真漂亮!”他刚赞了一句,那边郑三奶奶已撩了轿帘:“你这是做什么?小心城门口的风寒,吹了孩子!”
郑三爷一听,忙把孩子给明霞:“快抱进去,快抱进去,小心风吹着了。”
来迎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就有管事打扮的人笑着上前:“三爷,天色不早了,我们进城吧!”
郑三爷点了点头,神色间就有了几分威严。
这才是郑三爷平时的神态吧!
沈穆清笑着思忖着从明霞手中接过了孩子。
……。。
郑家位于锦州以东,自本朝定居锦州后,不仅生意兴隆,而且人丁兴旺,到了大太太这一辈,郑家的十六房都住在一起,占锦州城的一角,人称郑家巷。
沈穆清下轿,满眼是鳞次栉比的 屋子,很是壮观。
郑氏三兄弟住在郑家巷的巷尾,她们刚进门,就有郑氏其他房的太太,奶奶前来拜访,自然少不得介绍,行礼,看孩子,送见面礼之类的。
笑语把孩子给吵醒了,她开始大哭。
沈穆清只得把她交给秀姑暂时看着。
她却不依不饶,哭得更大声了。
沈穆清心疼孩子,只得告罪,去了自己住的地方哄孩子睡觉。
送走了众人,大太太进来看孩子,见她睡熟,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穆清很是抱歉:“都让我给宠坏了……孩子不懂事,只能慢慢地改。”
大太太笑着想去摸摸她那如缎般的青丝,又怕把她吵醒了,遂把手缩了回去 。
“我们家里有位太君,”大太太笑道:“今年都九十二了,耳不聋,眼不花,五儿二女,个个都活了下来,如今已子孙满堂,是个有福的人。你要是愿意,我想把姑娘抱去给老太君看看,让老太君给起个乳名,也好沾沾她老人家的泽惠。”
反正萧飒想了好几个月也没有想出来,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沈穆清忙笑道:“那就有劳太太到老太君面前帮着说句话了。”
大太太见她同意了,高兴地笑了起来,第二天一大早就让沈穆清抱着孩子,带了四色礼品去给那们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见了孩子很是喜欢,大太太说了来意,老太君很是高兴:“爱哭啊……那就叫霁姐吧。”
霁有雨雪停止,怒气消除的意思。
沈穆清觉得挻不错的。
“还是老太君见多识广!”大太太也觉得好,屋里的丫环婆子们就凑趣上前喊“霁姐”
老太君让人拿块羊脂玉的挂牌送给霁姐:“这是我小时候祖母给的,也该是我和这孩子有缘,就给她玩吧!”
沈穆清忙上前接了,屈膝给老太君道谢。
老太君问起大太太的生意来,老人家不仅口齿清晰,而且思路敏捷,让沈穆清看了很是羡慕,只希望自己七十岁的时候能有老太君这样精神就满足了。
中午在老太君那吃了饭,大太太亲自服侍老太君睡了午觉,这才和沈穆清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任翔早已在花厅里等。
沈穆清知道他急着回京都,也不留他。
带回京都的礼物早就准备好了,她把自己给老爷,时静姝写的信交给任翔,受了珠玑的礼,然后让银良送他们启程回京。
从那以后,她和霁姐就在郑府住下了,认识了郑家不少媳妇,姑娘,大家一起聊天,做针线活,带孩子,很是热闹。
安顿下来,沈穆清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信,又亲自做了些吃食让银良给萧飒送去。
大太太见了欲言又止。
沈穆清很喜欢大太太,拉了大太太的手:“您要是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对我直说就是,我一定好好地改正。”
“不,不,不。”大太太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说着,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来。
“在我心里,你和太太一样,都是我最尊敬最亲近的人。”沈穆清认真地望着大太太,:“您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的?”
大太太微怔,随后露出激动的神色来:“……二姐在广东梅山的事,我还没有跟飒儿说!”
第二百四十四章 谋事在人
沈穆清怔住。
大太太满脸歉意:“我当时只说广东有事,需二姐在那里逗留数日,后来你们议婚,更不好提这件事……”
那为什么现在又说起来这件事来呢?
沈穆清猜测道:“二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太太点头:“她病了!”
“病了?”沈穆清很是吃惊,“什么病?现在怎样了?”
“可能是水土不服。”大太太道,“自她到梅州后就食欲不振,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特意派人看着她,后来知道不是,却是吃什么吐什么,又请了名医看治,虽然情况好转,可人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你当时生了霁姐,这话就更不能说了。”
这样看来,大太太一开始以为涂小雀怀了孩子,后来知道不是,自己又生了个女儿,怕自己在丈夫面前站不稳脚跟,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萧飒讲这件事,虽然自己可以肯定萧飒和涂小雀没有私情,但萧飒既然收留她,那对她就有自己的安排,这件事,自己也不好插手。
“我写封信给相公吧!”沈穆清笑道:“看相公怎么安排!”
大太太松了一口气,拉了她的手:“你的性情真好!”
这不是性情不性情的事,而是这其中的事不好向大太太言明。
沈穆清含糊其词,然后去给萧飒写了信,只说二姐在广东病了,如今奄奄一息,请他拿个主意,到底该怎么办好?
她又把信给大太太看,大太太看了也说好,还嘱咐她:“千万不要让两人见面……男人多爱怜惜弱小。”
沈穆清很是赞同大太太的意见。
有些人,你得一生一世的防着!
过了几天,萧飒的回信来,说当初收留她,一来是怕镇安王追究起来,把沈穆清扯进去清誉不好,二来是她哥哥苦苦哀求,正好家里又缺人,做了个顺水人情。如今事过境迁,她又病入膏肓,自然要通知她的家里人来。最后还在信中嘱咐,不必吝啬钱财,免得落下埋怨,白白做了这场好事。
大太太看了信中的内容很是惊愕,望着沈穆清有些不知所措。
儿子有点瑕疵的时候,婆婆就会看重媳妇。大太太再好,自己也是媳妇,萧飒也是儿子。沈穆清决定把这件事就这样和稀泥。
“您看这件事该怎么办?”她向大太太讨主意,“会不会影响相公的名声?”
大太太脸上就露出毅然之色:“这件事我来出面办,你们就不要插手了。”
这样最好。
但沈穆清必不希望萧飒和大太太之间因为涂小雀而有所误会,笑道“您出面那是最好的。一来我们抽不出人手办这件事,二来我们的人办,又怕传出什么闲言闲语来,我看,就把人送回涂家,然后给涂氏兄妹一些钱帛,再助他们兄妹做些小生意,也不枉相交一场。”
大太太思忖片刻,微微点头。
沈穆清就笑道:“既然您同意了,那我给相公回封信吧!”然后把这件事怎么处理,由谁承办都告诉了萧飒。
萧飒为这件事回信时,还特意提到大太太,让沈穆清代自己跟大太太说一声“谢谢”。
大太太拿着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久久不语。
转眼间,天气就凉了起来,霁姐非要把头竖起来不可,横抱着就要哭闹,沈穆清和明霞等只好用手托着她的脑袋竖抱着她,这样还不行,还要抱着她到处走动走动才行,大太太就抱着她到处串门。
这样过了大半个月,沪定那边没有任何元蒙人的消息传来,沈穆清就商量大太太:“我想和霁娘回沪定过年。”
大太太想了想,笑道:“那我也一起去吧!”
沈穆清自然是高兴地应了。
大家商量好了,就开始收拾行李。
就在这时,郑三爷告诉沈穆清,元蒙人四天前以迅雷之势攻破了天全县。
这已是天全县连续两年被破城了。
沈穆清很是着急,让郑三爷帮着打听萧飒的消息。
郑三爷安慰她:“你放心,这个事还是七少爷通过米铺传过来的话,他还说,让你安安心心在锦州过年。”
沈穆清望着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朝着外面“咦咦呀呀”表示要出去玩的女儿,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西边几个县常被元蒙人攻陷,所以虽然天全县破城之事传到锦州,锦州的民众也不过是“哦”一声,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萧霁娘的百日礼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请的客。
虽然做为父亲的萧飒不能来,但郑家还是张灯结彩,帮着萧飒开了三天的流水席,郑家各房的也都来送礼。大太太还特意把郑夫人和房夫人接到锦州来吃酒,待百日礼完后,又陪着两人到锦州一家斋菜做得很出名的痷堂玩了一天,走时,绫罗绸缎装满了车。两位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可一进十一月,萦经县,汉源,沪山县相继被破城,锦州城开始有了几分紧张。
“沪定呢?”沈穆清关心的是萧飒,“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