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她?我对她也不错啊,前天还送了她一块衣料。”
“口袋里有钱,花几百元算得了什么,如果你开心,你不会让爸爸折磨她。”
“爸爸对她也挺好,常常称赞她是好媳妇,爸爸并没有骂她。”
“你不会笨得那么死心眼,连爸爸口里一句,肚里一句都分不出来,翠湖嫁到我们家来一个月了。天天一早起来侍奉大家,一直忙到深夜。晚饭还得在厨房吃,她连佣人都不如,你没看见,你瞎了?”
“爸爸是过分了些,我也劝过他,但是,他有他的道理。”
“他的道理是胡说八道,你信吗?你是翠湖的丈夫。只要你肯替她出头,我担保爸爸不敢那么嚣张。”
“我也很难说话。我和翠湖结婚,爸爸已经很生气,如果我再明显地袒护翠湖,爸爸一定会很伤心。”
“你就只知道不想爸爸伤心,你有没有想过,翠湖也会伤心的。我真是想不到。你竟然这样愚孝,这样无能。”
“我并不是愚孝,我……”
“只因为你不爱翠湖,假如翠湖换了芝芝,你肯让爸爸那样折磨她?爸爸最疼你的,你一吵,爸爸就投降了!”
“过去的事何必提?”
“为什么不提?我老早跟你说过,假如你欺负翠湖,我是绝对不会饶你的。”
天龙面色一变,他连忙问:“翠湖跟你说过些什么?”
“你放心,翠湖从未在我面前说过任何人,包括爸爸。至于你如何薄待她,如何折磨她,我也只是凭我的眼睛去观察。不过,有一件事,是千真万确的。直到今天,你心里仍然忘不了芝芝,甚至可以说,你仍然爱着她。”
“荒谬。”天龙面色透红,他背转身说:“没有这回事!”
“当然,你会认为芝芝比翠湖美丽。男人,都喜欢美丽的女人,就算她是一条毒蛇,你们还是要试一下,认为这样才够刺激。不过,芝芝怎样对你,你不必再试,已一清二楚。你自己想一想,当你最困难,最需要别人的时候,谁守在你的身边?谁侍候你,谁又安慰你?你那宝贝芝芝去了哪里,又做过什么事?”
天龙垂下头,惭愧无言。
“或许你觉得翠湖太平凡,配不起你,可是,翠湖并没有打算嫁你这个白马王子?她答应你婚事的时候,你仍然残废,一个残废的赵天龙,芝芝已把你遗弃,当时的你,又是否配得起翠湖?”
“天凤,别说了!”
“你是真心真意地爱芝芝,可惜,你一旦残废,她就投进了李华伦的怀抱。这样的女人,仍然值得你死心塌地去爱?真奇怪,你们男人也真笨,真可怜!”
“我已不再爱芝芝,她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再提她的事。”
“你嘴里不想提,心里是否忘得了?我实在不明白,你既然不爱翠湖,为什么要和她结婚?最初,你残废了,没有选择余地,当然非娶她不可。后来,你康复了,芝芝也乐于抛弃华伦,和你重叙旧欢,你为什么仍然要娶翠湖?你要报复?你要向芝芝显颜色?是不是?你成功了,可是,你却害了翠湖一生。”
“天凤,你太敏感,其实,我早已忘记芝芝,我是翠湖的丈夫,我会对她忠实。”
“有没有想过和芝芝重续未了缘?”
“覆水难收!”
“表面逞强,心里痛苦,何必?”
天龙苦笑一下,他离开天凤,回到自己的卧室了。
卧室里静悄悄的。只开了一排地灯,天龙到处看,发觉翠湖的化妆间透着灯光。
天龙轻轻推开门,发现翠湖正低头写字。
“翠湖!”
“噢!”她手忙脚乱,连忙把一本簿子往梳妆台的抽屉塞进去。
“你在写什么?”
“没……没写什么!”她很慌张的样子。
“忙了一整天,没有事,就早点休息吧!”
“我还要替老爷弄宵夜。”
“翠湖,”他柔声说:“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苦,爸爸喜欢摆架子,时常为难你。希望你看在天凤和妈咪的分上,不要怪他。”
“我从来没有恨过老爷,媳妇是应该侍候翁姑的!”
“我是你的丈夫,本来,我应该……”
“不要,我很明白你。但是,你不必为我求情,你太偏帮我,人家会说你是个不孝顺的儿子,况且,老爷对我也不算坏。”
“翠湖,我很对不起你!”
“那儿话。”翠湖感动得几乎流泪:“你关心我,我很感激。”
天龙叹了一口气。
“今晚要不要吃宵夜?”
“不吃了!”
“那就早点休息吧!”翠湖侍候丈夫换睡衣,替他盖好被,然后才下楼弄宵夜。
除了三朝回门,翠湖已一个月没有回娘家。
丁太太知道女儿回家,连忙放下花店的工作,立刻赶回去会女儿。
翠湖能够回娘家一次,可真不容易,首先,要确定赵家豪是否不回家吃晚饭?他什么时候回家宵夜?一切安排妥当,她才能决定能够在娘家逗留多少时候。
当然,更要得到赵夫人和赵天龙的同意。
天龙要参加同学会(全部男性,不招待小姐、太太),不回家吃饭。
赵夫人也真好,买了许多礼物送给亲家,托翠湖带回去。
丁太太倒没有留意那些礼物,她捧着女儿的脸,讶然:“翠湖,你瘦了许多,以前面是圆的,怎么现在拉长了!”
“漂亮的女人不应该有圆面孔。”翠湖避重就轻。
“你在减肥?天龙要你减肥?太胖不好看。但是你实在太瘦了。”
“我倒不觉得……妈咪,你看这真皮手袋……”
“翠湖,妈问你,你要好好回答,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我很好。”
“你是不是……怀孕了?”
“不,不是吧!”
“不用问了!”丁雅图开口说话:“一定是受赵家的气,气瘦了!”
“不可能吧?亲家奶奶,天凤二小姐对她都很好,她家翁是个男人,应该不理事,天龙……”
“问题就出在天龙的身上,天龙根本就不爱翠湖,翠湖嫁了他,还会有好日子过?”
“爸爸……”
“你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丁太太瞪了丈夫一眼:“我们女儿那么可爱,谁会不喜欢?我担保不关天龙的事。”
“天龙那么好,他为什么不陪翠湖回娘家?”丁雅图加以反击。
“天龙托我问候两位老人家,他本来和我一起来的。刚巧今晚他要参加同学会,一年一次嘛!是我叫他不要来的。”
“孩子,别撑面子了。”丁雅图摇一下头:“天龙对你没有真心,他不是真心爱你。他爱的还是那银行家的女儿。”
“爸爸……”
“喂!你不说话,没有人骂你哑。”丁太太冲着丈夫叫:“女儿难得回家一次,你不说好听的话就算了。干吗说那些无聊话,你不怕令女儿伤心?”
“好,好,是我错。我闭嘴就是了!”丁雅图拍了拍女儿的头:“多陪你妈聊聊。我赶着画一幅画,吃晚饭的时候再谈。孩子,你会留在娘家吃一顿饭吧?”
“会的,爸爸!”
“那就好了!”
丁雅图走进画室。
丁太太拉住女儿的手,轻声问:“说真话,天龙对你好不好?”
“天龙一家人对我都好,真的。”
“你为什么这样瘦?”
“大概是吃惯家里的粗饭,有钱人家的饭菜吃不惯。他们一天吃五六餐,我常常拉肚子,你说,我怎能不瘦?”
“真的呀!”丁太太哈哈笑了起来:“那你要多点回家吃饭了!”
“当然,今晚我死赖着不走。”
“小姐,”芳姐突然走过来:“贵叔请你听电话。”
“贵叔?他不是你们赵家的管家吗?”丁太太不禁愕然:“他找你有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翠湖心里噗噗直跳:“妈,我去听电话。”
丁太太点一下头。她虽然没有走到电话机旁,但是,她一直注意女儿。
“少奶,我是亚贵。”
“贵叔,找我有事吗?”
“老爷回来了,他看不见你,很生气。”
“他不是说好不回家吃饭的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少奶,还是请你尽快回来,不然的话,我们做下人的,可要遭殃。”
“好吧!我立刻回来。”翠湖放下电话,拿起手袋对母亲说:“妈,我要走了。”
“走?你不是说好了在家里吃晚饭的吗?”
“对不起,妈,家里发生了事情。”翠湖非常焦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他……他生病了。”
“要不要紧,我立刻陪你回去问候他好吗?”丁太太拉了拉衣服,就要和女儿出门。
“不,不要紧。只不过是老毛病。”翠湖忙不住地阻止她。
“既然是小毛病,那你吃过晚饭再回去吧!家里有那么多人,根本用不着你。”
“妈,不行。”翠湖找理由解释:“老爷虽然快60岁,可是,他还象个小孩子,他生病永远不肯打针食药。赵家上上下下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人能劝他吃药。所以,我非回去不可,家翁有病,我在外面逍遥,人家会说闲话。”
“你的老爷真的这样需要你?看样子,他很喜欢你!”
‘他喜欢我,又信任我。他是个很好的家翁。妈,让我回去吧!“
“那,好吧! 我不勉强你了。不过,等你的老爷没事了,你一定要回家来吃顿饭,而且,还要和天龙一起来。”
“我答应你,妈,我走了!请你跟爸爸说一声。”翠湖开门直冲下搂,丁太太走出露台,她看着翠湖坐上她那辆平治跑车,象火箭一般飞走了。
一会,丁雅图拿着一幅画出来,他低着头边走边说:“翠湖,你看我这幅‘日落孤帆’如何?那一片金黄色,嗄……”
“翠湖已经走了!”丁太太无精打采地由露台回来。
“走了?她不是答应在家里吃顿饭?”丁雅图大感不满:“她嫁了有钱人,吃不惯家里的粗饭?”
“天龙的爸爸不舒服,病啦!”
“赵老头病了跟翠湖又有什么关系,翠湖又不是医生。”
“翠湖说,亲家老爷很麻烦,他病了不肯吃药,一定要翠湖劝他,他才肯吃。”
“废话。他向来不喜欢我们丁家,翠湖和天龙结婚,他连影子都不见。他怎会突然作180度的转变,连生病了,也非要我们的女儿不行?”丁雅图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我们女儿乖,我们女儿好,孝感动天,你听过没有?”
“你是说我们女儿感动了赵家的人?既然她在赵家那么受重视,就不会瘦得那么惨。依我看,一定是赵家父子薄待她,她在赵家一定很受气。”
“你不要专钻牛角尖好不好?你没有看见翠湖又换了新汽车?身上的衣料多名贵?又送来一大堆礼物,你怎么说赵家待她不好?”
翠湖把跑车交给司机,她连忙走向大屋。
天凤守在台阶上,双手叉腰。
翠湖叫她一声,匆匆走过,天凤手一伸,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不是说过今天回娘家,不回来吃饭的吗?你现在回来干什么?才只不过 6点半钟。”天凤严词质问。
“老爷回来了,我不得不改变主意。”
“他回来关你什么事?”
“我要侍奉他老人家。”
“我们这儿有中西厨子、有管家,有女佣、有男工,还怕他没人侍候?”
“天凤,求求你,让我进去吧!”
“看你这副样子,简直象30年前粤语片里那种可怜小媳妇。太太,现在已经是20世纪末期,连太空船式的飞机都发明了,到处都闹妇解运动。而你,还是那样婆婆妈妈。老爷前、老爷后,丢尽我们女人的脸。”
“我和那些小媳妇不同,她们是被迫的,我是自愿的。”
“那你比他们更笨100倍。”
“我本来就不够聪明,爱情令我更笨了。天凤,你有没有听过,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你有没有听过强扭的瓜不甜?”
“我知道我不应该勉强。但,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人没有希望,生存就没有意义。”
“你是说,为我哥哥而生存?”
“是的!我有权为我的生命挣扎、努力。天凤,人各有志,你何苦?……”
“我是太多管闲事了,好吧!你去侍候你的老爷,你生命泉源的爸爸吧!”
“谢谢。”
在大厅上,赵家豪坐在中央。赵夫人不安地走来走去。
“大嫂,”赵夫人柔声柔气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好了在娘家吃晚饭吗?”
“我赶回来侍候老爷!”
“真好,真贤德、真标准的好媳妇。”赵家豪高举大拇指:“我们赵家的媳妇是最好的,是我赵家豪修的福,哈……”
“你这样急巴巴跑回来,亲家奶奶一定会不高兴。”
“不,不会的。我妈说,媳妇是应该侍奉翁姑的!”
“好,好家教。亲家母好家教!”
“爸爸,”天凤突然走进来:“假如我嫁到佐治家,他的父母也这样对我,你会有什么感想?也竖起大拇指叫好?”
“这……你没听见大嫂说,做媳妇的应该孝顺翁姑?”
“包括忍受翁姑的折磨?”
“你……你这孩子,你……”
“老爷,”翠湖连忙说:“你要我替你做些什么?”
“给我一杯热茶,可以吗?大嫂。”
“我立刻去拿,老爷。”
翠湖走进厨房。天凤说:“但愿有一天,你遇上一个凶恶地媳妇,好让你也尝尝被折磨的滋味!”
“天凤!”赵家豪指住她:“我是你爸爸!你怎可以这样没礼貌?”
“我知道你是我的爸爸,我一直很喜欢你,不过,我不会愚孝,因为你是我爸爸,就非要对你千依百顺不可。你错了,就要说你错。我是人,不是应声虫。”
“天凤,大胆,你……”
“什么?你实在是过分了些。”赵夫人说:“能不能对翠湖好一点,给她一点幸福……”
结婚两个月多来,天龙第一次夜归。
翠湖侍候家翁,回卧室换了睡袍,已是午夜12时了。她写了当天的日记,时间已到深夜1时。
她替天龙准备好睡衣,然后拿了一本画报,到她化妆间一边看书,一边等待。
她昏沉沉欲睡,突然听见外面有点声音,她连忙扔下画报走出去,看见贵叔和一个男工扶着天龙走进来。
“少爷怎样了?”她惊骇。
“喝醉了!”贵叔把他扶到床上:“少奶,我去煮参汤。”
翠湖替天龙解下领带,天龙打着呛,呓呓哦哦在唱歌,这时候,侍候翠湖的女佣亚香已进来,主仆两人,合力替天龙脱掉一切,换上睡衣。亚香说:“少爷很少喝酒的,一喝酒就醉。”
“亚香,拿些热毛巾给我。”
“是的。少奶。”
不久,贵叔已送来参茶,三人合力喂他喝下,天龙总算安静下来,睡着了。
“你们太辛苦了!”翠湖对亚贵和亚香说:“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其实,翠湖本身也很疲倦,她躺在天龙身边。正进入梦乡,突然听见枕边人,断断续续地在叫:“芝芝,芝芝……”
翠湖翻身一看,睡意已全消。她看见丈夫睡得很甜,刚才只不过在说梦话。
梦里仍然叫着芝芝,可想而知,芝芝仍然在他心目中。
他不能忘记她,他仍然爱着她。这难道就是天龙一直不肯和她做爱的主因?
他要忠于芝芝,不和翠湖亲近,是因为不想做对不起芝芝的事。
天龙那么一叫,翠湖痴情梦醒了!
她刻意小心侍候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