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巳(十四日),刘延朗、刘在明到了怀州,后唐末帝才知道石敬瑭已即帝位,杨光远已经投降。众人议论认为:“天雄军府还完好,契丹必然惧怕崤山以东,不敢南下,皇帝应当到魏州去巡幸。”后唐末帝认为李崧素来与天雄节度使范延光相友善,便召唤李崧来谋议。薛文遇不知道也跟着进来,后唐末帝发怒,变了颜色;李崧用脚踩薛文遇的脚,薛文遇才退去。后唐末帝说:“我看见这东西肉就发颤,刚才几乎要拔佩刀刺他。”李崧说:“薛文遇是个小人,出的主意浅薄误国,刺了他更显得丑恶。”李崧因而劝后唐末帝南还,后唐末帝听从了他的意见。
洛阳闻北军败,众心大震,居人四出,逃窜山谷。门者请禁之,河南尹雍王重美曰:“国家多难,未能为百姓主,又禁其求生,徒增恶名耳;不若听其自便,事宁自还。”乃出令任从所适,众心差安。
洛阳听说北方军事大败的消息,民众心里大受震动,居住城中的百姓四面出走,逃窜到山谷。把守城门的军士禁止百姓出走,河南尹雍王李重美说:“国家多难,不能当好百姓的主管,又禁止他们去求生,只能增加恶名;不如听其自便,事情安定了自然会归还。”于是下令任凭他们随便出走,民心稍见安宁。
壬申,唐主还到河阳,命诸将分守南、北城。张延朗请幸滑州,庶与魏博声势相接,唐主不能决。
壬申(十七日),后唐末帝回到河阳,命令诸将分守南、北城。张延朗请求后唐末帝再去滑州,以便同魏博声势相接,后唐末帝没能作出决定。
赵德钧、赵延寿南奔潞州,唐败兵稍稍从之,其将时赛帅卢龙轻骑东还渔阳。帝先遣昭义节度使高行周还具食,至城下,见德钧父子在城上,行周曰:“仆与大王乡曲,敢不忠告!城中无斗粟可守,不若速迎车驾。”甲戍,帝与契丹主至潞州,德钧父子迎谒于高河,契丹主慰谕之,父子拜帝于马首,进曰:“别后安否?”帝不顾,亦不与之言。契丹主问德钧曰:“汝在幽州所置银鞍契丹直何在?”德钧指示之,契丹主命尽杀之于西郊,丹三千人。遂琐德钧、延寿,送归其国。
赵德钧、赵延寿向南逃奔到潞州,后唐败兵稍微跟着他们,其将领时赛率领卢龙的轻骑兵向东回到渔阳。后晋高祖先派遣昭义节度使高行周回到潞州准备粮秣,到达城下,见赵德钧父子在城上,高行周说:“我和您是同乡,怎能不向您进言忠告!城中没有一斗粟米可守,不如赶快迎接晋帝车驾。”甲戍(十九日),后晋高祖与契丹主到达潞州,赵德钧父子在高河迎接并谒见,契丹主好言安慰他们,赵氏父子在马前拜见后晋高祖,又走近后晋高祖身边说:“分别以后安好吗?”后晋高祖不看他们,也不同他们交谈。契丹主问赵德钧说:“你在幽州所设置的银鞍契丹兵现在哪里?”赵德钧指给他看,契丹主下令在西郊把这些人都杀了,共有三千人。于是,便拘拿了赵德钧、赵延寿,押送到契丹国。
德钧见述律太后,悉以所赍宝货并籍其田宅献之,太后问曰:“汝近者何为往太原?”德钧曰:“奉唐主之命。”太后指天曰:“汝从吾儿求为天子,何妄语邪!”又自指其心曰:“此不可欺也。”又曰:“吾儿将行,吾戒之云:赵大王若引兵北向渝关,亟须引归,太原不可救也。汝欲为天子,何不先击退吾儿,徐图亦未晚。汝为人臣,既负其主,不能击敌,又欲乘乱邀利,所为如此,何面目复求生乎?”德钧俯首不能对。又问:“器玩在此,田宅何在?”德钧曰:“在幽州。”太后曰:“幽州今属谁?”曰:“属太后。”太后曰:“然则又何献焉?”德钧益惭。自是郁郁不多食,逾年而卒。张砺与延寿俱入契丹,契丹主复以为翰林学士。
赵德钧谒见契丹主的母亲述律太后,把所有带来的宝货及没收得来的田宅都献出来作贡物,太后问道:“你最近为什么到太原去?”赵德钧说:“是奉唐主之命。”太后指着天说道:“你向我儿请求扶你当天子,为什么说瞎话!”又指指自己的心说:“这里是不能欺骗的。”又说:“我儿将要出行时,我告诫他说:赵大王如果率领兵马向渝关北进时,就赶紧带领部众回来,太原不必去救他。你想当天子,为什么不先把我儿击退,再慢慢谋取也不晚。你作为人臣,既辜负自己的君主,不能攻击敌人,又想乘着危乱之时谋求自己的利益,你干出来这样的事,还有什么面目来求生存呢?”赵德钧低着头不能回答。太后又问他:“你所献的器物玩好在这里,但你所献的田宅在哪里?”赵德钧说:“在幽州。”太后说:“幽州现在是属于谁的?”回答说:“属于太后。”太后说:“那你还献什么啊!”赵德钧更加羞惭。从此郁郁吃不下东西,一年之后便死了。张砺与赵延寿一起进入契丹,契丹主仍然让他做翰林学士。
帝将发上党,契丹主举酒属帝曰:“余远来徇义,今大事已成,我若南向,河南之人必大惊骇;汝宜自引汉兵南下,人必不甚惧。我令太相温将五千骑卫送汝至河梁,欲与之渡河者多少随意。余且留此,俟汝音闻,有急则下山救汝;若洛阳既定,吾即北返矣。”与帝执手相泣,久之不能别,解白貂裘以衣帝,赠良马二十匹,战马千二百匹,曰:“世世子孙勿相忘。”又曰:“刘知远、赵莹、桑维翰皆创业功臣,无大故,勿弃也。”
后晋高祖将要进军上党,契丹主举着酒杯对他说:“我远道而来履行协约,现在大事已经完成,我如果再向南进军,黄河以南的人必然要引起大的惊骇;你应该自已率领汉兵南下,人心定不会太恐惧,我命令太相温带领五千骑兵保卫护送你到河阳桥,你想要多少人随你渡河由你决定。我暂时留在这里,等你的消息,有紧急情况,我便下山去援救你;如果你能把洛阳安定下来,我就返回北面去。”于是与后晋高祖执手相泣,久久不能作别,脱下自己的白貂裘给后晋高祖穿上,又赠送了好马二十匹,战马一千二百匹,说:“世世代代子孙不要相忘。”又说:“刘知远、赵莹、桑维翰都是创业的功臣,没有大的过失,不要丢弃他们。”
初,张敬达既出师,唐主遣左金吾大将军历山高汉筠守晋州。敬达死,建雄节度副使田承肇帅众攻汉筠于府署,汉筠开门延承肇入,从容谓曰:“仆与公俱受朝寄,何相迫如此?”承肇曰:“欲奉公为节度使。”汉筠曰:“仆老矣,义不为乱首,死生惟公所处。”承肇目左右欲杀之,军士投刃于地曰:“高金吾累朝宿德,奈何害之!”承肇乃谢曰:“与公戏耳。”听汉筠归洛阳。帝遇诸途,曰:“朕忧卿为乱兵所伤,今见卿甚喜。”
起初,张敬达率师出征后,后唐末帝派左金吾大将军历山人高汉筠戍守晋州。张敬达死后,建雄节度副使田承肇率领部众在府署攻击高汉筠,高汉筠打开府署大门延请田承肇进入,很从容地对田承肇说:“我和您都是受朝廷的委任,为何如此相迫?”田承肇说:“要拥戴您做节度使。”高汉筠说:“我老了,道义上不允许我当作乱的头头,或死或生都听任您的处置了。”田承肇目示左右要杀他,军士们把武器投掷在地说:“高金吾是几朝有德望的人,为什么要害他!”田承肇这才向他谢罪说:“和您开玩笑而已。”听由高汉筠归还洛阳。后晋高祖在路途中遇上了他,说道:“朕担忧您为乱兵所伤,现在见到您,我很高兴。”
'38'符彦饶、张彦琪至河阳,密言于唐主曰:“今胡兵大下,河水复浅,人心已离,此不可守。”丁丑,唐主命河阳节度使苌从简与赵州刺史刘在明守河阳南城,遂断浮梁,归洛阳。遣宦者秦继、皇城使李彦绅杀昭信节度使李赞华于其第。
'38'符彦饶、张彦琪到达河阳,秘密地向唐末帝说:“现在胡兵大举南下,黄河的水又很浅,人心已经离散,此地不能固守。”丁丑(二十二日),后唐末帝命令河阳节度使苌从简与赵州刺史刘在明戍守河阳南城,便把渡河浮桥断毁,回到洛阳。派遣宦官秦继、皇城使李彦绅在昭信节度使李赞华的府邸将他杀死。
'39'己卯,帝至河阳,苌从简迎降,舟辑已具。彰圣军执刘在明以降,帝释之,使复其所。
'39'己卯(二十四日),后晋高祖到达河阳,苌从简迎接投降,渡河舟楫已经准备好了。彰圣军拘执了刘在明,也来投降,后晋高祖把他释放了,让他复职返回镇所。
'40'唐主命马军都指挥使宋审虔、步军都指挥使符彦饶、河阳节度使张彦琪、宣徽南院使刘延朗将千余骑至白马阪行战地,有五十余骑奔于北军。诸将谓审虔曰:“何地不可战,谁肯立于此?”乃还。庚辰,唐主又与四将议复向河阳,而将校皆已飞状迎帝。帝虑唐主西奔,遣契丹千骑扼渑池。
'40'后唐末帝命令马军都指挥使宋审虔、步军都指挥使符彦饶、河阳节度使张彦琪、宣徽南院使刘延朗带领千余骑兵到达白司马阪准备进行战斗的地方,有五十多骑兵投奔到北方的后晋军队。诸将对宋审虔说:“哪个地方不能战斗,谁还肯停留在这里?”便带兵回来了。庚辰(二十五日),后唐末帝又同宋、符、张、刘四将商讨再向河阳进攻,而此时将校都已经驰送降书给晋高祖了。后晋高祖担心后唐末帝向西逃奔,派遣契丹一千骑兵扼阻在渑池。
辛巳,唐主与曹太后、刘皇后,雍王重美及宋审虔等携传国宝登玄武楼自焚。皇后积薪欲烧宫室,重美谏曰:“新天子至,必不露居,他日重劳民力;死而遗怨,将安用之!”乃止。王淑妃谓太后曰:“事急矣,宜且避匿,以俟姑夫。”太后曰:“吾子孙妇女一朝至此,何忍独生!妹自勉之。”淑妃乃与许王从益匿于毯场,获免。
辛巳(二十六日),后唐末帝与曹太后、刘皇后、雍王李重美及宋审虔等携带着传国宝玺登上宣武楼自焚。刘皇后积聚薪柴想把宫室也烧了,李重美劝谏说:“新天子来了,必定不能露天居住,以后修建宫室还要劳费民力;我们死了,还要给民众遗留怨恨,能有什么好处!”于是,便停止了焚烧宫室。王淑妃对曹太后说:“事情已经危急了,应该暂且躲藏一下,等候姑夫来了再说。”曹太后说:“我的儿子、孙子、媳妇、女儿一旦到了如此地步,我怎么忍心独自生存!妹妹你自己勉励吧。”王淑妃便同许王李从益藏匿在毯场,终免一死。
是日晚,帝入洛阳,止于旧第。唐兵皆解甲待罪,帝尉而释之。帝命刘知远部署京城,知远分汉军使还营,馆契丹于天宫寺,城中肃然,无敢犯令。士民避乱窜匿者,数日皆还复业。
这天晚上,后晋高祖石敬瑭进入洛阳,住在自己的旧府第。后唐的兵都解脱铠甲等待问罪,后晋高祖安慰大家,并加以释放。后晋高祖命令刘知远部署京城的治安,刘知远分派汉军让他们回到自己的营地,把契丹兵安置在天宫寺,城中秩序非常平静,没有人敢违背命令。士民避乱逃窜躲藏的人,没有几天都回来恢复了旧业。
初,帝在河东,为唐朝所忌,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张延朗不欲河东多蓄积,凡财赋应留使之外尽收取之,帝以是恨之。壬午,百官入见,独收延朗付御史台,余皆谢恩。
过去,后晋高祖在河东时,受到后唐朝廷的猜忌,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张延朗不愿让河东有更多的积蓄,于是把除了应该留供地方使用的财物以外,全部收取上缴,晋高祖因此怨恨他,壬午(二十七日),百官入宫朝见,唯独把张延朗扣押交付御史台究办,其余的都谢恩免究。
甲申,车驾入宫,大赦:“应中外官吏一切不问,惟贼臣张朗、刘延皓、刘延朗奸邪贪猥,罪难容贷;中书侍郎·平章事马胤孙、枢密使房、宣徽使李专美、河中节度使韩昭胤等,虽居重位,不务诡随,并释罪除名;中外臣僚先归顺者,委中书门下别加任使。”刘延皓匿于龙门,数日,自经死。刘延朗将奔南山,捕得,杀之。斩张延朗;既而选三司使,难其人,帝甚悔之。
甲申(二十九日),后晋高祖车驾入宫,实行大赦:“应中外官吏一切不问,只有贼臣张延朗、刘延皓、刘延朗奸邪贪猥,罪行难于容忍宽贷;中书侍郎、平章事马胤孙、枢密使房、宣徽使李专美、河中节度使韩昭胤等,虽然居于重要职位,不追求诡诈逢迎,一并解脱他们的罪行,予以除名;内外臣僚中先归顺的,委令中书、门下省另行加以作用。”刘延皓藏匿在龙门,几天后,自己上吊死了。刘延朗将要逃奔南山,捉住了他,并把他杀死。把张延朗斩首,接着选拔三司使,难于有合适人选,后晋高祖很是后悔。
闽人闻唐主之亡,叹曰:“潞王之罪,天下未之闻也,将如吾君何!”
闽国人听到后唐末帝的灭亡消息后,叹息着说:“潞王的罪行,我们没有听说过,他比起我们的国君又能怎么样呢!”
'41'十二月,乙酉朔,帝如河阳,饯太相温及契丹兵归国。
'41'十二月,乙酉朔(初一),后晋高祖来到河阳,设宴给太相温和契丹兵饯行,送他们回国。
'42'追废唐主为庶人。
'42'追废后唐末帝为平民百姓。
'43'丁亥,以冯道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43'丁亥(初三),高祖任用冯道兼任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44'曹州刺史郑阮贪暴,指挥使石重立因乱杀之,族其家。
'44'曹州刺史郑阮贪婪暴虐,指挥使石重立乘着变乱,把他杀了,并族灭了他的家属。
'45'辛卯,以唐中书侍郎姚为刑部尚书。
'45'辛卯(初七),高祖作用后唐中书侍郎姚为刑部尚书。
'46'初,朔方节度使张希崇为政有威信,民夷爱之,兴屯田以省漕运;在镇五年,求内徙,唐潞王以为静难节度使。帝与契丹修好,恐其复取灵武,癸巳,复以希宗为朔方节度使。
'46'以前,朔方节度使张希崇治理政务有威信,民众喜欢爱戴他,他兴办屯田就地取粮,从而省减了漕运,在镇所五年,要求往内地调迁,后唐潞王李从珂任用为静难节度使。后晋高祖与契丹修好,担心契丹再次攻取灵武,癸巳(初九),仍然作用张希崇为朔方节度使。
'47'初,成德节度使董温琪贪暴,积货臣万,以牙内都虞候平山秘琼为腹心。温琪与赵德钧俱没于契丹,琼尽杀温琪家人,瘗于一坎,而取其货,自称留后,表称军乱。
'47'当初,成德节度使董温琪贪焚暴虐,积蓄的财货竟达巨万,他把牙内都虞候平山人秘琼当作心腹。董温琪与赵德钧一起死于契丹。秘琼把董温琪的家属杀了,埋葬在一个坟坑里,而把他的家财都夺取了,自称留后,上表称言军队动乱。
'48'同州小校门铎杀节度使杨汉宾,焚掠州城。
'48'同州的小校门铎杀了节度使杨汉宾,焚烧并掠抢了州城。
'49'诏赠李赞华燕王,遣使送其丧归国。
'49'后晋高祖下诏封赠李赞华为燕王,派使者护送他的丧葬回契丹。
'50'张朗将其众入朝。
'50'代州刺史张朗带领他的兵众入京朝见后晋高祖。
'51'庚子,以唐中书侍郎卢文纪为吏部尚书。以皇城使晋阳周为大将军、充三司使;辞曰:“臣自知才不称职,宁以避事见弃,犹胜冒宠获辜。”帝许之。
'51'庚子(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