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蚁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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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蚁丘-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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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极了,阁下。”
  可怜的教授最后说的话淹没在阁下洪亮而不耐烦的嗡嗡声中了,他慌慌张张地退出来,差一点儿和那从沉重的转门走进来的卫兵撞了个满怀。在门外,他那两条腿突然间变得像红木家具的腿一样沉甸甸的了。他站了一会儿,竭力恢复对两条腿的控制。他极需一张椅子坐一会儿。然而,他目光所及的地方没有椅子,只有一条巨大的铺着灰色地毯的长廊。不管怎么样,他没有时间站在那儿张望,他身负着一件紧迫的国家事务要处理。他又开始动弹起来,但心中仍然在想着刚才慌张退席时的尴尬情景,特别是阁下竟然称他为“先生”。他又止住了步伐。“我真丢脸,”他大声地说了出来。“上帝啊,我真丢脸。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呢?”
  “你怎么还在这儿?”卫兵在他身后大声喊道。奥孔教授又活了过来。他感到脑袋有点儿轻,也许在长廊那一头的礼宾官会有白兰地,他能喝上一口。
  与此同时,赶超他的铁面卫兵转入会议室,遵照阁下最新的指示,让内阁散会,并将检察总长带到他跟前。
  阁下在心中纳闷,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很好地应付了他。我当然不能容忍我的部长溜到我面前,对他的同事做出含糊其辞的指责来。这不是板球!没有忠诚之心,没有集体团结的精神,什么也没有!而他竟然还称自己为大学教授。怪不得人们说他在大学校园里领导着一个不停地拍手的招魂会。真丢脸。软到骨子里去了,他们就是这样的人。教授!我的半文盲的叔叔说,我们请白人打包离开,不过没想到他们会将他们带来的器具全部拿走。他真是说得太对了。教授!白人临走时,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回到他的箱子里去。不过想一想我们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在我们登上这个座位时,竟需要这些半生不熟的教授来对我们说三道四?他们知道什么?在任何时候,我只要严格的军事训练和纪律就行了!
  “进来,检察总长……请坐。我请你来,是想问你一个直接的、简单的问题。我知道你是一位律师,但我十分繁忙,所以我希望你直截了当地回答,好吗?我从各个方面收集到的情报告诉我,新闻部长也许对我并不那么忠诚。正如你知道的,这是一个非常严肃、非常敏感、非常微妙的问题,我是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问你的。在这儿说的任何话是不会泄露到这四面墙之外的。”他分两次比画着四面墙,就好像空中小姐在起飞前进行紧急疏散指导时指着紧急出口似的。检察总长快速地一连点了四五个头。
  “好极了。你是怎么理解这些情报的?”
  检察总长悬坐在椅子的边沿上,左手肘撑在桌上,伸长了脖子去聆听阁下所说的每一个字,因为阁下说得异常小声,好像故意为难听者似的;或者让听者全身戒备以免错失了一个生死攸关的口令。当他望着受害者紧张地聆听他所说的重要信息时,又一次暗暗地感到快乐。这种快乐最近常常伴随着他,特别像现在这样的时候,他能极度从容地应对那些令人头痛的人,这些人在他掌权之初曾多么让他畏惧。我们的人民说,要用一头狮子来征服一头豹。确是真知灼见! 。 想看书来

荒原蚁丘 第二章(5)
他品味着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获得成就的美妙感觉,这感觉融入他思维和整个身心的内核,并开始扩散,就好像鲜红色的美味棕榈油在滚热的烤木薯上溶化开来一样。他把声音压得更低,还进一步把脑袋靠在他巨大的黑色皮椅上,这样,他就仿佛是在对着天花板,而不是对着桌子对面的谦卑聆听者说话了。
  检察总长突然起了疑心,就像一个采石者陡然间感到空中有一种死亡的威胁,但又不能确定威胁到底来自何方。他决定敷衍过去。在整整一分钟之内,他停在一个地方,动也不动,对任何问题不作回答。
  “嗯?”阁下被对方的拖沓和沉默激怒了,提高了嗓门,并挺直身体。“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还要我重复一遍吗?”
  “没有必要重复,阁下。我全听见了。阁下,你知道你谦卑的仆人是一位律师。我的职业要求我只相信确凿的事实,而不是根据个人的感受或怀疑作出判断。”
  “检察总长,我叫你来并不是为了给我讲课,而是来回答我的问题。你也许是总长,但请不要忘了我是总统。”①
  检察总长大声笑了出来,手捧着啤酒肚,无法自制。在持续的笑声中,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道:“说得好极了,阁下。说得好极了!”阁下毫无疑问对自己的智慧所造成的效果感到满意,但不屑表现出来,他带着有点儿纵容的眼神凝视着检察总长,耐心地等待笑声止息。最后笑声终于停下来了,检察总长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他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丝手绢,就像一个肥胖的小丑似的伶俐地擦拭眼睛。
  “你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阁下的口吻表现出,他有一点被逗乐了。
  “我很抱歉,阁下。请不要责怪我,这是阁下不可比拟的幽默感造成的……说实话,阁下,我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我可敬的同事不忠。”他停下来看看这句话有什么效果,但阁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律师也是人。我有一种感觉,当然这种感觉是不能拿到法庭上去的。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我非常确信我的感觉。即使克里斯在这儿,我也会当着他的面这么说。我认为克里斯没有百分之百地支持你。”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嗯,让我们这么说吧。在过去一年左右的时间内,我一直在紧密注视着我们所谈的那位同事,我的印象是,他对这一切——泛泛地说是指对政府,具体地说是指对你阁下——的事务并不兴奋,也没什么热情。在几分钟之前我跟他讲了同样的话。‘你为什么总是紧绷着脸?’我说,‘快乐起来,我的朋友。’但是他快乐不起来。为什么?其原因并不难找。你们两个人在卢加勋爵学院时是同班同学,他回忆起以前的日子,把你看成是个隔壁邻居家的男孩。他无法理解与他一起玩耍厮闹的男孩,怎么成了掌握这个国家命运的人。你知道的,阁下,耶稣面对他的人时,也遇到了相同的问题。那些认识他,熟知他出身的人说:‘这不就是那个诞生在羊棚里的人吗,因为他的父亲没钱,造不起一栋小木屋?……’”
  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但阁下的心思正在他说的话和老总统恩戈戈的劝告之间游弋,恩戈戈曾说:“你最大的风险是你孩提时代的朋友,是那些和你一起在村子里长大的人。对他们敬而远之,那样你才能长命。”这聪明的老乌龟!
  在他的脸上现出一缕对检察总长重新敬佩的光,狡猾的律师觉察到了这缕光亮,并用双手抓住了它。他对自己说,这巨大无比的非洲柚树不是每天都能爬上去的,既然今天爬上去了,我必须砍下尽可能多的薪木。
  “阁下,像我们这样可怜的笨蛋只能到乡下的语法学校去上学,我们知道自己的位置,当我们见到那些比我们好的人,我们知道他们比我们优越。我们可以毫无困难地崇拜像你这样的人。老实说,我就是这样的。你上的是卢加勋爵学院,在那儿你有一半的老师是英国人。你知道吗,在我的学校里,我所见到过的最接近白人的,是一个印度人和两个巴基斯坦人。你知道吗,阁下,在我长大了去埃克塞特法学院读法律前,我从没被一个真正的白人教授过。那时我31岁。你无法想象,阁下,像我这样的人是多么土里土气。在英国的第一年,一个晴朗的日子,我在菜单上发现威尔士兔,我摩拳擦掌,我的嘴里开始流出口水,因为我觉得可以吃一顿来自威尔士森林的真正的乡土菜了!”
  阁下现在肯定被逗乐了,微微笑着。检察总长也被自己的表演和成功所迷醉。谁相信阁下会这么长时间倾听一个人讲他自己的故事,而且还由于他的玩笑话而微笑呢?
  “我说这个,阁下,是为了向你表明,像我这种出身的人可以毫无问题地崇拜你。但对我的同事而言——我希望对他作判断时小心而又公正——他是有问题的,他希望知道,为什么是你登上了这个位子,而不是他。他没有说过这些话,但这想法存在他心里。我并不是特别会读出别人的心思,但我可以肯定他是这么想的,阁下……”
  “谢谢你。你并没有证据,只是提出了一个挺有趣的理论,我很感激。你知道,我一般不寻求这方面的情报,我也不想让我的部长们互相监视。我向你保证之所以提出这些问题,是有一个非常特殊的理由,一个有关国家利益的理由,我很感激你能坦率回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感到释然,并感到高兴,因为没有任何证据。现在,你必须忘掉我们的谈话,正如我一开始说的,别跟任何活人说一个字,明白吗?”
  “明白,阁下。你完全可以信赖我的谨慎。”
  “谨慎?不,检察总长先生。我要的是绝对的沉默。如果有一个字泄露出去,不是你说的,就是我说的。明白吗?”
  “完全明白,阁下。”
  “祝你有个好日。”
  

荒原蚁丘 第三章(1)
克里斯给伊肯打电话,请他派一位摄影记者到总统府接待室来,采访来自阿巴松的友好代表团。
  “真新鲜。一个来自阿巴松的友好代表团!一个极好的新闻题材!接下去我们还应该听到什么?”
  “看在上帝的分上,在发表之前请让我看一眼。”
  “为什么?如果我还能有勇气向部长大人问这样一个问题的话。”
  “你已经回答了。因为我是新闻部长大人,那就是为什么。”
  “呃,这理由还不充分,新闻部长先生,对我来说还不充分。你似乎忘记了,是我的名字和地址印在《国家公报》第16页的底部,而不是什么该死的——请原谅我的措辞——该死的什么部长。是我,而不是你,将会被萨姆松尼特少校关押起来,如果他需要那么做的话。那是我的葬礼……”
  “完全文不对题,伊肯,你应该知道那个。这种事我们已经办过无数次了,我很厌倦一再重复。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做,最后一次。《新闻修正法令》第14章第6节赋予部长大人对于刊印在《国家公报》上的内容以一般的和特殊的审核权,你对此是很清楚的。我将引用这一法令的条文,给你一份书面的指示,在半小时之内你将可以得到它。很显然,这就是你想要的,我顺应你的要求。”
  他挂上电话,把新来的秘书叫了进来。她刚把椅子安顿好,翻开记录簿的新页面时,电话铃响了起来。她起身要去接电话,然而,部长将他的手放在了电话机上。电话继续叮铃铃地响着,他对她说:“就说我不在,不管是谁打来的。”他将手挪开,她拿起了电话筒。
  是伊肯打来的,他在大喊大叫。克里斯能够清晰地听见那扯紧了嗓子的尖叫声,因为秘书将电话筒挪得离耳朵稍远一些,否则她的耳膜受不了。
  “他没在办公室,先生。”
  “别骗我!他一定在办公室,他刚给我打完电话。”
  “嗯,先生,这不是城里唯一的电话,是不是?他很可能是从家里、总统府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给你打电话的。”
  克里斯露出一个苦笑。一个发怒的人总是愚蠢的。他心想道,我亲爱的姑娘,把他戏弄成一个彻底的傻瓜吧。伊肯无言以对,这沉默的退让又长又沉重。他没再说话,就猛然把电话大力地挂上,将女孩吓了一跳。
  “做得太完美了,亲爱的姑娘。”克里斯说,笑容消失了。“我为我朋友的粗鲁行为向你道歉。”
  “那是谁?”
  “你不知道吗?那是《国家公报》的编辑。”
  她那胜利的旗子陡然间耷拉了下来。她的脸色一沉,克里斯注意到,那是一种敬畏的表情。
  四月的太阳充满了敌意,尽管电视上的天气预报主持人机械地吟诵着他外国导师的话:全国很快就会变好的。好!自从2月以来,我们慢慢地被煮成熟羊肉了,而那些拿国家工资的笨蛋们却告诉我们一切正常!不,我亲爱的同胞们。韦尔廷202旅的倒霉蛋旅长直白地告诉你们,你们过得并不好。不,我亲爱的同胞们,直到你们推翻了四月野蛮的太阳,你们是不会过得好的。今晚晚些时候,同胞们,你们将听到大嘴将军演讲的全文——我只是他的传声筒而已。在国歌倒放之后,你们将直接听到他的讲话。在那之前,亲爱的同胞们,在和平中遭受烤炙吧。①
  前往总统府的路才半公里,但在堵车的高峰时间里却花去了一小时十五分钟,而他还有一半的路程。阿巴松不可抵御的诱惑让他来到这山口。在他缓缓前行,停车,再缓缓前行,再踩刹车的时间里,他记起来了:在堵车的时候,你需要注意的是你后面的车子的前面的那辆车。愚蠢的智慧,无趣的聪明击败了那些普通的、坚实的、通情达理的人们,就像艾勒瓦,她永远不能解开那交通之谜。 txt小说上传分享

荒原蚁丘 第三章(2)
他远远地望向下一个大弯以前的路况,看见车流令人欣喜地移动了。他热切地等待着,但等到流动的空隙来到他那里,就只剩下不到可怜的一米了。他认为不值得费神去换挡,省着点劲儿,留给下一次的加速吧,那时你就可以前行足足两米了。而且,总是没有必要地去摆弄离合器有可能造成……他后面的车主死劲儿地按响喇叭,几乎让他从车椅上跳将起来,从炎热的迷雾中惊醒。他从后视镜中瞧见一名男子正发着火,大汗淋漓的脑袋从黄色的出租车窗伸将出来,疯狂地打着手势让他往前开。其他司机也都加入进来,按响喇叭,大声地抗议。他不去理他们,决心保护着车前面的那么一点儿空间,即使天塌下来也不管!现在喇叭声增响了足足十倍,连前面的一些车也无缘无故地加进来一起起哄,其实他们不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仍然坚守阵地。与其让步,他开始把心思放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反方向的车子要比他幸运,一如往常,对面的交通要通畅得多。即使仅仅为了能行驶,人们也应该掉转车头加入到这些人当中,远离他们原想去的目的地。但人们只要衡量可供掉头的空间,就会立马把这个设想否决掉……那边再没什么东西让他感兴趣,于是,他转向右边,第一次注意到街上沿路装饰了一些破旧而肮脏的彩旗和彩带。今天,一定有新闻部的装饰专家们从新闻部储藏室被老鼠咬得不像样子的箱子里,将这些去年五一节后就放在那儿的肮脏破布拿出来张挂。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角瞥见后面的司机将他的出租车从等待的队伍中开出来,现在几乎和他的车平行了,虽然司机的车是开在路边的绿化带上。他发动引擎,感谢上帝,第一下就成功了,换挡,向前开去,占领了车前那一块宝贵的空间,他的对手实际上已经将他的车斜插在那儿了。自那之后,只要交通有那么一点儿松动,他们两人之间便展开一场场的神经战。众所周知,以往出租车和私家车相争,出租车总是赢家,出租车的决定性武器便是,出租车司机认定,私家车主与其让他锃亮宝贵的车身被擦上一道划痕,还不如将他的地盘拱手相让。而今天,在这个国家的交通史上第一次,一位出租车司机遇到了他的对手。这个疯狂的私家车主完全越出常规。只要瞧一瞧他的车况,便足以让人提高警觉了,但是他或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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