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豪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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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豪侠-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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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告退了!”他不知不觉用上从前的称呼,便要往帘外去。 
“你留下!”李世民喝令道。 
“臣该走了。”叶笑天依然退去。 
“不许走!”李世民霍地站起身来,道:“去年我方即位,突厥兵犯便桥,长安危在旦夕,我站在便桥上环顾左右,竟无你在身侧……我当时只觉心头冰凉。我为什么要当这个皇帝,换了他建成元吉,他们能不能站在这桥上面对突厥千军万马,他们能么?” 

“换了他们,或许突厥并不会入寇。”叶笑天低声道。当年李世民灭王世充擒窦建德时,建成在北疆防御突厥,早非一日。 
或许有很久没人敢在李世民面前这么说话了,他怔愣了片刻,怒极而笑。“不用多久,我一定会擒了他颉利来长安,天下间不臣服我的,必无好下场。” 
叶笑天只觉索然,道:“佛祖降生时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皇上这想法,其实也寻常了。” 
李世民终于让他这句话给呛了一下,怔怔地坐回床上去。 
“这座华清宫,是建成元吉以前最爱呆的地方,我如今坐在这里时,时而会觉得他们的痕迹触手可及。有时侯我会想起从前太原的时侯,还有这一路拼杀过来的十多年……那么多死了的将士……我信自己并没做错。流了几百万人的血才平定的天下,总要由一个最刚强的人来维护。”他望着窗外混沌的天宇,沉声道:“我去过灵宝宫,被引入阵中,我似乎化身为炀帝,由生至死过了一遭……他也从来不曾觉得自己错过。” 

叶笑天微微讶异,他不敢想这对李世民是何等惊心动魂的体验。 
“因此,我盼着能有人真找到那本炎黄录给我一观,”李世民一面说一面摇头,道:“其实找不到也有找不到的好处,找不到时,我总能相信世上有至理大道不可违背,然而若是找到,发觉不过是本迂腐的残简,那时我又该如何?” 

“皇上!”叶笑天骤然间有些激动,往前迈了一步道:“《炎黄录》的线索,臣已知悉,终有一日要将此书奉于皇上。只是不论书上写的有用无用,你都该在自己心中开出一条大道来。” 

假如你不能做到的话,天下间又有谁能做到呢?叶笑天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来。每个人都在寻找一道至理大道,只是对于李世民而言,似乎更加艰难、也更加重要。 
 

 

第十六章 法界尼寺



从华清宫出来未久,风便停了,扑打在面上的雪花也稀疏下去,眼前尽是皑皑雪野,远山近廓尽失形貌。多日来浓郁的云层变薄,更有一缕淡金色泽的光线,从云隙间透出来,天地万物都变得清白明朗起来。 

一路迎着阳光,叶笑天心中却有更胜于朝阳的火热。他决心一到胜光寺便向师门发信,也请尉凌云向寒冰门说项,请他们倾寺而去岭南,少林蜀山寒冰二派携手,决没有理由不能逼使百花宫交待出其中缘由。然后中原武林精英齐聚西域,定要堂堂正正地做出一番大事业来。他跑得急想得切,浑身上下汗出如浆,进了胜光寺,他飞奔而入,仲慈方丈负手在院中玩赏初绽的新梅,见他神态,略有些吃惊。 

“叶……”他方叫了一声,叶笑天便已奔入后院歇宿处,他后面的话便也只能鄂然而止。 
“他寻到了当年空信遇害真相?”他自问,却又摇了摇头,:“那也不应该如此兴高采烈。”他便放下赏梅的雅兴,追随叶笑天的步伐而入,正想追上他问点什么,忽然听到内面叶笑天的惊叫。 

他疾步冲进去一看,只见叶笑天两手推开门板,正对着门的窗子大开着,窗台和地面上堆起了几尺高的雪,连床榻案几上犹沾白霜。 
听到叶笑天的惊叫赶来的寺僧们陆聚到了仲慈身后,他们面面相觑,都道:“难怪后半夜听到窗框震响。” 
叶笑天一颗滚热的心被此时让贯堂的寒风凉透了,他喝道:“你们前半夜没听到窗子响?” 
“好象是……” 
僧人们七嘴八舌争论了一场,认定被窗子震响声惊动时,大约是三更天。还有一人坚称当时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叶笑天一面听他们说话,一面进去搜寻,屋里很是凌乱,然而飘落的纸柬分明是从案头吹落的,而倾倒的烛台也立在风口上,并不象有人闯入。他问道:“昨晚尉公子和安伽是什么时辰睡的?有没有交待过什么?” 

“昨天我尉公子和安小郎是与我一同用的晚饭,”仲慈道:“用过晚饭他们就说白日里逛累,要去歇了。” 
“对了,我送洗脚水进去时,安小郎专门叮嘱过我们,他们晚上要练动,最怕被人打搅,因此让我们晚上别进去。” 
如此说来,他们应该是自己晚上跑出去的,然而他们不欲人知的话,实在没理由不关好窗子。叶笑天搜索片刻无果,郁闷地拍了下窗框…… 
他掌心让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那东西先前镶在窗框内面,被雪给埋了,此时取出来呵去上面残雪,当太阳一照,便觉金灿耀目。那事物轻薄如纸,约有荷包大小,分作四瓣,梢头都作棱形,状若一只迎风展翅的金蝶。 

“蝶飞花舞!”叶笑天心头微微一惊。他将这暗器往袖中一拢,便往窗下跳去。这迎着风的一面窗下积满厚雪,便是有什么踪迹也一并掩了,因此众寺僧一起寻觅,竟也花了小半时辰,才寻到百步外倒卧在水沟里的安伽。 

安伽浑身冻僵,然而蝶飞花舞上的曼陀罗却更令他浑身肌肉麻庳。若不是安伽这些日子在叶笑天督导下内功已小有根基,只怕早撑不到这时。叶笑天为安伽运功驱毒,仲慈安慰了他几句便开了张方子让寺僧们去药房里抓。他在窗下走来走去,猜想安伽昨天夜必然与尉凌云一起出去,却不知何故与人拼杀,他能翻过寺墙,越墙而入时想必还没中暗器,越墙之暗器上的毒瞬间发作,他只来得及跑了三五步触到窗子,却再不能跨过这三尺来高的窗台。他必然是在此时将那暗器从身上拔出,刺入窗台上示警,自己翻滚着爬开。追杀之人或许是不想惊动寺内诸人,因此才没有追杀下来。 

目下尉凌云去向不明,难道已经死了?他们半夜却又是偷偷潜入何处呢?仲慈心中存疑,却见小沙弥来报,道:“方丈,法界尼寺的澄真小师父求见。” 
仲慈很是疑惑,法界尼寺与胜光寺虽然同在丰乐坊,又同为皇家寺院,然而僧尼有别,平素极少往来。况且,法号“澄”字之辈,仍是法界尼寺最末辈的弟子,能有什么事找自己?小沙弥看他神色,忙悄声补了一句,道:“就是先前朱少卿家的小姐。” 

“啊!”仲慈一听,才明白过来,便道:“请她在前殿偏厅落座,我过去看她。” 
他正要走,却又犹豫了一下,唤来几个心腹弟子,命他们好生守在叶笑天阁前,这才勿勿往前去。到得前殿偏厅中,便见那朱家小姐已是缁衣芒鞋手执拂尘端坐窗下。昨日青丝红颜,今朝就化作青灯古佛中人,仲慈想自己不曾阻止朱令致的举动,事后又没能帮他一家逃过大难,不免歉疚。 

“朱……”他改口道:“澄真,你……如今还好吧?” 
“全赖方丈指点,总算与我母亲暂且有了安身之处。”澄真起身向仲慈躬身行礼,不愧官家小姐出身,遭此大变,尚能镇静处之。 
“我听说昨日羽林军上门,让李尚书夫人赶出去了?” 
“是,拂念大师待我母女极厚,粉身碎骨亦难报答。”澄真语气终也不免有了几分哽咽。“拂念”是红拂女的号,她此举让仲慈也有两三分意外。当初遣她母女二人去时,实在有一大半是怕将官府的眼光引到胜光寺来,却没想法界尼寺竟真的全力庇护了她们。 

“这是你的佛缘,将来必能光大佛门,朱少卿定然也会欣喜。”仲慈的劝慰自己亦觉得甚是勉强,他此时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对。 
“方丈,”澄真睁大一双明澈的眼睛道:“你与我父亲相交多年,他与逆党真所瓜葛么?” 
仲慈在她天真的目光前感到为难,他字斟句酌道:“老衲与朱少卿交往也只限于谈经论典,有些隐密事,他自然不会跟老衲一一详说。然而,老衲深知朱少卿禀性正直,想必他此时纵然身历大难,亦会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吧!” 

“竟连方丈大师都不知么?”澄真垂下的眼睑,道:“我父亲让我投奔方丈时,本有件东西要我交给方丈,当时一急便忘了……” 
仲慈心中“格登”一响,他面上却绝无一丝动摇神情,只“哦”了一声,似乎不甚关心的样子。 
澄真见他不追问,似乎也有些失望,向他执掌为礼,道过打扰,便步履勿勿地走了出去。 
仲慈的目光一直追着她过抄廊穿天井转过照壁,一路上扫雪的弟子都惶恐地侧身避开她宽大缁衣下轻盈的身躯。澄真想起这朱令致刚购下这座宅子时,她尚在襁褓之中,此后多年中,朱令致时常抱着她过寺里来,直到她十二岁后方有辟讳。如今眼睁睁见一家人落得如此下场,仲慈心情也阴郁无比。冬至那日朱令致曾过寺密谈,他分析时局缜密精到,言语也冷静从容,当时仲慈还些欣慰,只道同人中,总算还有人不过分冲动鲁莽,却万没料到短短十多日,竟有如此惊人之举。 

想想他们所用手段,朱令致亦在桥上队列中,或许会一并遇难,他却决然压上了性命。他倒是一死以报知已,大有古义士漆身吞炭之风,然而妻女这一生便也毁了。仲慈暗暗自问,不知佛祖将如何断这一案。正当他细究禅理之时,后院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隐然有叶笑天的喝骂之声。仲慈一惊,急急往后赶去。 

“何事惊慌?” 
四下里灰襟招扬,尽是抱头奔走的寺僧,他们见仲慈出来,疾忙拉住他衣袂,手却尽往后指去,那厢寺僧们住的阁子塌到了半边。仲慈还待往前跑了几步,脸上就溅了些雪泥,他拿袖挡开,冲了过去,正见到叶笑天拖着安伽,从大团崩落的雪中脱身出来。 

叶笑天神态冷峻,面色紫红,正是行气中被干扰神智昏乱之象。仲慈赶紧上去,手捏五谛截脉之法,一把擒住叶笑天寸关穴,连击他经络,叶笑天左冲右突的气息方才一静,之后渐入正经。 

寺僧从叶笑天手中接过安伽,安伽的情形更令人不安,他气息平和,却让人觉得如同木雕泥捏一般。仲慈已经略约猜到出了什么事,轻声安慰叶笑天道:“万事皆有命数,你已尽力了!” 

一滴浊泪从叶笑天眼角滚落,他面上每一根皱纹都深深蜷起来,低声喝道:“不是!不是什么命数?方才若不是我正查探他的灵智,怎么会有这种事!是我害了他……” 

他一掌击在身畔残柱上,那根柱子竟直直地没入土中。 
寻常人自有思想,然而非修行者不能将平日零散的思虑提聚成可与身分离的灵识,安伽本来对西域幻术有所修行,这几个月来经叶笑天尉凌云二人指点,内功已入门径,因此也可以开始凝聚灵识。方才叶笑天为他驱毒时,亦开始触动他的灵识,希冀能早一步得知昨晚上的事情经过。 

安伽的灵识本就只是刚成形,又处在深度昏迷之中,叶笑天怕伤到他,因此只搜罗到一些残破的影象。 
凛冽的风将一片雪打在额头上,窗子开着一道狭缝,有人穿一身夜行衣立在微启的两扇窗子间。不知哪家宅第门外悬着的风灯犹自亮着,灯光贯穿了密密匝匝的雪团,也勾画出尉凌云若有所思的侧面…… 

脚步细碎地在屋瓦上挪动,足下有些打滑,有点懊悔下床时太急,套上床下的那双牛皮靴子就出来了,应该换双软鞋的。师父走的时侯好象穿着棉袱子,不知道是不是缺件挡风的皮衣……这是什么地方?黑漆漆的院落,没有一点灯影,一株古松伸漫开枝叶,几乎铺满了整个院落。尉凌云伏在墙面飞檐处很久,终于,“叭!”地一声,一大块雪团坠下松枝,尉凌云悄然跃入…… 

低沉的咆哮声,象从很深的洞里传来,摇曳着的灯火中两个影子投在写满字的屏风上。影子们象急毛了的公鸡般对峙着,争吵似乎结束了,急促的脚步声向耳门压过来…… 

呼吸骤然急促,一只有力的手把他的头面整个包住向后压去,他刚想挣动就被制住了,往后拖了几步。然而就是门被用力推开时“咣!”地一响,脚步似乎在迈出门槛时迟疑片刻,然后便“叽哩哗啦”踏着松软的积雪离去。晕头转向后,面前是尉凌云的占据了整个视野的双目,平时秀气淡静的眸子此时有暴雷将发的迹象。“谁让你来的?不要命了?”然后是颊上火辣辣的一记耳光。 

灯光从极深处射上来,女人身体发肤边缘镶着朦胧的一圈光晕,仿若仙人。女人的声音似乎在极近处响起,甚是峻厉,却看不见说话的女人的脸。一团暴烈的风雪闪电中她挥扬的袍袂泛起绚丽之极的色彩…… 

靴子在后半夜结冻的雪面上不住的打滑,倒地。身后砸地的声音,回首,飞仆而来的剪影,象一只潜伏不知许久,骤然仆击而出的蝙蝠,无声无息,只有最模糊的一道影子。离体而出的气劲紧紧按在身上,心脏几乎都不再跳动,他见过的,就是因为这道影子,他才闯入烈焰熊熊中的朱宅。半空中绽开的炽光,将乌沉沉的天空一瞬间照亮,无数雪点在这刹那光亮中翻滚舞蹈,象静而无声的画。画的正中是两团交错分开的黑影,漫空风雪被纠缠成一团的各道弧光撒碎。“尉大哥……”尉凌云回视的眼神,红通通的,似乎马上会滴出血来。“我明白了……” 

之后便是一股绝大的气浪扑击而来,叶笑天的心神一刹那几乎崩溃,他感应到自己所接触的那些稀薄的灵识彻底地与他裂开了,并一直一直沉沦,坠落入不可知的黑渊中。 

“他这一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了!”叶笑天木然地凝视着担架上安伽的面孔远远离去。 
仲慈指间的佛珠骤然碎了一粒,他颤声道:“一株很大的,能覆满整座庭院的松树?” 
“嗯,只是长安古都,古松也不少吧。” 
“是不少,只不过,”仲慈碾了碾指尖,任那一抹枷楠木屑散去,道:“丰乐坊中,就有一株!” 
“哪里?”叶笑天厉声问。 
“法界尼寺!”仲慈肃然道:“而且有个人还刚刚从那里来,与我说了半会话后离去。”他突然间明白自己刚方为什么觉得澄真有些不妥了,便微微叹息了一声,只是这声叹息尚未落,就马嘶车鸣之声给打断了。 

“方丈!”寺僧们惊慌失措地奔过来,道:“羽林军将前山门堵死了!” 
不光是前山门,后门,侧门,每一道寺墙下,此时都响起靴声踏雪、铠甲铿锵的声音。更有许多重甲枪兵已经从被神机雷炸塌的后院冲了进来,他们步伐沉重,震得整座围廊都在摇晃。一声断喝更是响彻全坊。“全都围上,一个也不许走脱!” 

“尉迟敬德!”叶笑天脱口叫出。 
仲慈面色惨然道:“只怕是事机泄露。” 
“我记得你这下面自有通道。” 
“不成,”仲慈微微摇头道:“除了二三心腹弟子,这寺中众僧与我历来图谋并无干系,我一走方便,他们只怕要代我受过。”他神态渐渐变得紧毅,最后留恋地望了一眼庭中红梅……这还是十多岁时刚到寺中那年亲手栽下的……决然回首道:“我且自行投案,不教乱兵毁了这清静佛门。” 

“你等等!”叶笑天猛然抓住他胳膊,沉声道:“就算是尉迟在此,我或许也有些话可以说他。” 
“我知道是谁前去出首的,”仲慈摇头苦笑道:“方才朱令致之女前来,说她父亲有东西留在她手上。” 
“真的?” 
仲慈略为存疑地摇了摇头,道:“其实我甚少与朱令致笔墨来往,每有商议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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