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日单神色沮丧,苦笑说道:“多谢江少侠手下留情,金某口服心服。这儿的事,金某是无颤再管了。”说罢,便即出场,头也不回地走了。江海天无意中耗损了他三分之一的功力,心里甚是抱歉,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若追上去道歉,那只有更损伤金日单的颜面,只好由他自去。江海天本来还想向他探询叶冲霄的消息的,他这么匆匆便去,江海天也没有机会向他发问了。
阳赤符此次出出,意图重霸武林,本是把金日单倚为左右手的。哪知金日单竟挫败在江海天之手,认输离场,阳赤符又是失望又是吃惊,心里想道:“金日单的武功和我乃是伯仲之间,这小子既能挫败金日单,我也未必是他对手,别的人更不用说了。这可如何是好?”他不愿认输,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立即出场说道:“时候不早,咱们今日之会,乃是为了欧阳庄主和云庄主两家的梁子,并非以武会友。一场场的比下去,那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由首脑人物,一决雌雄,更为爽快。阳某不自量力,意图就请云庄主出场指教!”
阳赤符是为了要把江海天撇开,这才直接向云召挑战的。但以他的身份、武功,在场诸人,也只有云召才配得上是他对手,旁人决不会怀疑他是对江海天避战,只认为他是不屑和江海天交手。江海天也不愿太露锋芒,既然对方声明要会“主脑人物”,他当然也不便出战了。
云召朗声说道:“好,我正要见识见识阳先生号称武林绝学的修罗阴煞功!”他站了起来,忽地又迟疑片刻,回头吩吩女儿道:“壁儿,你出去帮忙字文师兄招呼迟来的客人。”原来他预料这场决斗,定然十分惨烈,多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恐怕女儿脆弱,倘若见他受伤,只怕要受不起刺激,所以借故遣她出场。云壁虽不愿意,但不敢违背父命,只好快快离场。
云召待到女儿走了出去,这才踏进场心,抱拳说道:“阳先生请赐招吧!”阳赤符哈哈笑道:“你是武林领袖,区区也薄有微名。谁都不必让谁,同时发招吧!”傲气见于辞色。玉召道:
“好!”双方一个盘旋,忽地彼此都是一声大喝,挥掌拍出,果然是同时发招,难分前后。
阳赤符的“修罗阴煞功”已练到最后一重,一掌拍出,寒飙卷地,两边棚子里的人离场甚远,都感到冷意沁肌,功力稍弱的,牙关都格格作响。云召首当其冲,全身被阴煞之气所包,更是感到血液都似乎要冻结起来,但他练的是纯阳内功,却也还禁受得起。
云召的“大力金刚掌”天下无双,若单论掌力之威猛,孟神通复生,也未必及得上他。阳赤符虽然亦己练到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总还是不及他当年的师兄。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巨震,云召纹丝未动,阳赤符却已“登、登、登”的退了三步。
场中彩声如雷,江南更是手舞足蹈地叫道:“果然姜是老的辣!”阳赤符面色铁青,一声不响,反手又是一掌。云召挥掌相迎,这一回,阳赤符只退了两步,
双方各以平生绝学搏斗,每一次掌心一碰,便发出闷雷也似的声音。片刻之间,双方已硬拼了七数掌,只见在他们周围数丈方圆之内,笼罩着一层白蒙蒙的雾气,那当然是因为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冷所致,阳赤符修罗阴煞功的厉害,于兹可见。群雄都看得瞠目结舌,连喝彩也忘记了。
再拼数掌,只见云召大汗淋漓,虽然还未露出败象,但每次双掌相交,已是不能再把阳赤符迫退了。原来云召的功力虽是稍胜一筹,但他要同时运功抵御侵入体内的寒气,时间一长,此消彼长,主客之势,便已给阳赤符扭转过来。
这时场中武学高明之士都已看得出来,阳赤符已是稳操胜券,只差迟早罢了。欧阳伯和哈哈笑道:“阳先生的修罗阴煞功果是武林绝学,名不虚传!”
江南听了,气愤不过,说道:“海儿,你去把云庄主替下来,叫那老魔头知道厉害。”却不见江海天回答,他本来是在父亲身旁的,却不知什么时候溜到场边,混在人丛之中观战了。
就在欧阳伯和喝彩声中,阳赤符有意卖弄神通,运足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双掌一齐拍出,登时卷起了一股冰冷刺骨的旋风,但见白雾迷漫,黄沙滚滚,两人的身形,都已罩没在风沙之内,旁观的人,只见一片模糊的人影,也分不出谁是阳赤符,谁是云召了。
云召被那股冰冷的旋风压得透不过气来,心头亦已是一片冰凉,心道:“想不到我今日竟丧在阳赤符之手!”拼了个与敌偕亡的念头,也运足功力,一掌拍将出去。
这一掌还未曾打到阳赤符身上,忽听得阳赤符一声大叫,整个身躯似皮球般地抛了起来,跌出了数丈开外,登时风平沙静,阳赤符哇的一声惨叫,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挣扎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欧阳伯和这边的人骇然失色,呆着木鸡。云召这边的人也都呆了一呆,这才爆发出春雷一般的喝彩。
不但众人感到意外,云召在彩声之中,也自觉得一片茫然!
他刚才虽说是拼了与敌偕亡的念头,其实自己也并无把握,因为那时他的功力已是大大减弱,不及对方了。而且那一掌也未曾打到阳赤符身上,若说只凭劈空掌力,就能将阳赤符震得重伤,那是云召也不敢相信的。
原来这是江海夭在场边暗助了云召一“指”之力。他趁着风沙迷着众人视线之际,偷偷以“隔空点穴”的绝顶神功,向阳赤符遥戳一指。江海天的无形罡气早已练成,这时业已可以运用自如,一指戳出,一条细如游丝的无形罡气闪电般刺进了阳赤符掌心的“劳宫穴”。阳赤符凝聚在掌心的阴煞之气登时散了,一点也发挥不出。
不过,阳赤符却的确是被云召的金刚掌力抛起而且震伤的,因为凑巧在邓一刹那,他的修罗阴煞功已被江海天所破,十成功力只剩下一成,当然就抵御不住云召的金刚掌力了。旁观的人都注目场中的恶斗,莫说根本就没人发现江海天的动作,即算有人看见他遥戳一指,也只当他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决计不会想象到有这等神奇奥妙的功夫。场中将近千人,只有云召一人起了思疑,隐隐想到是有高手在旁相助。
阳赤符与金日单是欧阳伯和这边顶儿尖儿的人物,他们二人相继败走,自是人人惶恐,还有谁敢出头?
丐帮的副帮主全祖德说:“欧阳庄主,事到如今,你还要包庇那姓叶的小贼么?”云召道:“欧阳庄主,只要你把姓叶的小贼交出来,就没你们的事。”
欧阳伯和面色铁青,出场说道:“云庄主,多谢你网开一面。
但要人么,可是没有!你动手吧!”欧阳仲和叫道:“大哥,冲霄是我的女婿,他惹出的祸,理该由我担承。云召,我夫妇俩领教你的高招!”欧阳伯和道:“二弟,你与弟妇退开,我是一家之主,事情还轮不到你管!”
伯和仲和两兄弟争着出头,为的都是想保全对方。阳赤符这等武功,都败在云召掌下,他们兄弟明知,即算合三人之力,与云召动手,也难保得性命,故此他们都争着把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免得牵连了兄弟。
华天风忽地出场说道:“欧阳老二,咱们还有一段过节呢!”原来华天风见此情形,心里想道:“他们虽是邪派魔头,兄弟之间,倒很有义气。罢,罢,就看在他们这点可取之处,我倒要设法保全他们了。”他已打定主意,动手之时,暗暗留情,不伤他们性命。
欧阳仲和夫妇却不知华天风的心意,他们曾是华天风手下败将,情知讨不了好,但华天风既已出言挑战,他们自是不能避开。当下欧阳仲和惨然一笑,说道:“大哥,做兄弟的先走一步了。华天风,来,来,来!咱们就先斗一场。”
眼看剑拔弩张,即将动手,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一条人影,疾驰而来,在华天风与欧阳仲和之间停下,朗声说道:
“且慢动手,俺叶冲霄来了!”
登时全场耸动,韩璇夫妻一看,认得果然是叶冲霄,双双出场,截住他的后路。叫道:“好呀,算你有种,竟敢出头,镇远镖局的帐,先与你算算。”江海天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收拾。想道:“欧阳婉却怎么不见?”
欧阳二娘面色一变,斥道:“叶冲霄,你还要不要脸,我已将你赶出去了。你还回来作甚?快滚,快滚!”
叶冲霄笑道:“我早料到有今日之事了。你不认我作女婿,也无非是为了今日之事。但大丈夫,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岂能连累局外之人。妈,你退下去吧!”
云召说道:“好。你说得有志气。老夫就成全你吧!来,来,来,只要你在我掌底过得三招,你伤了我儿女之仇,就算了结!”原来云召是怕韩璇夫妻不敌,故此要先出场。
江海天寻思:“云老英雄的大力金刚掌天下无敌,但叶大哥对他三掌,料想还不至于有何大碍?嗯,我明白了,云老英雄大约是想令他受一点伤,出口怨气,也就算了。”
云召德高望重,韩璇大妻一向服他,但这次他们却不肯退让。韩二娘首先发话:“云庄主,别的事我听你的,这一回你可得先让我们,我这双腿被这小贼害得残废,我拼着再把性命交付与他,也得与他先拼一场!”韩璇也道:“大哥,我镇远镖局的三十六条命债,这冤仇可比你的大得多,你就先让我们一场吧!”
江海天吃了一惊,心中想道:“韩璇夫妻意欲与叶大哥性命相博,这可如何是好?”要知韩璇夫妻的武功虽然远逊叶冲霄一筹,但他们的铁鸯鸳晴器十分厉害,认真性命相搏,只怕要两败俱伤。而且论道理乃是叶冲霄对他们不住,江海大决不能在他们性命相搏之中暗助叶冲霄。
云召踌躇未决,江海天也正在忑忐不安,叶冲霄当中一站,忽他说道:“你们两位不必争论了,我不与你们动手。”云召怔了一怔,道:“你不与我们动手,那你来作什么?”
叶冲霄挺起胸脯,仰天一笑,这一笑有几分凄凉也带着几分傲气,随即缓缓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种下恶因,当受恶报,今日到此,乃是为还债而来、任凭你们如何报复,千刀万剐,我叶冲霄也决不抗拒!”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无声,本来大家都以为叶冲霄一来,定将有一场恶斗,哪知他竟是俯首贴耳,甘愿受戮,人人都感到出乎意料之外。少林寺十八罗汉之首的大悲禅师合什念道:“善哉,善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云召神色黯然,退后几步,韩璇夫妻却一跃而前,一人一边,执着叶冲霄的双臂,韩璇将叶冲霄椎上两步,面向群雄,朗声说道:“叶冲霄,你不愧是英雄本色,韩某今日交了你这位朋友了!”
江海天正在欢喜,哪知韩璇接着说道:“但我与你血海深仇,镇远镇局的三十六条性命,我若不索还,难以对我这班兄弟的冤魂于地下,叶朋友,你先走一步,韩某也跟着陪你,这总对得住你了吧!老伴儿,你说怎样?”韩二狼冷冷说道:“不错,是该这样。报仇之后,百事俱了,还留在人世做什么?叶朋友,我和当家的都陪你,你也可以死而无怨了。”原来韩璇夫妻早已打定主意,在杀了叶冲霄之后,即以身相殉。因为叶冲霄既然慷慨就戮,他们也不肯失了好汉本色。
只见一柄长刀,一柄短刀,高高举起,云召叫道:“韩二哥,不可!”韩璇的长刀在半空中停了一下,但韩二娘的短刀却仍然对准叶冲霄的胸膛插了下去!云召要想阻拦,也来不及了!正是。
血债血偿无可恕,哪知内里有因由。
欲知后事如问?请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六回:欲赎前孽来舍命 认清首恶解仇冤
就在韩二娘的短刀距离叶冲霄的胸口还不到半寸之际,忽听得一个急促峻峭的声音叫道:“且慢!他不是叶冲霄,我才是叶冲霄!”韩二娘听得这样古怪的说话,不由得把短刀的去势硬生生煞住,两大妻抬头看时,只见一个少年,正在向他们跑来。
相貌和叶冲霄十分相似,若不是衣着不同,实难分辨!
江海天松了口气,原来他正准备在韩二娘短刀刺下的那一刹那,便发出无形罡气点韩二娘的穴道,即使是要令韩二娘受一点伤,那也顾不得了。如今唐努珠穆已经来到,他已无需用这一着。
唐努珠穆这一出现,已经是令全场惊诧,但还有令得群雄诧异的事情是,在唐努珠穆背后,还有三个人紧紧相随,一个是云召的女儿云壁,她衣衫破烂,面有血痕,似乎是刚刚和人打了一架;一个是云召的大弟子字文朗,他右手拖着一个妇人,约有三十多岁,姿容妖冶,软绵绵的让字文朗拖着她走,似乎是已被点了穴道。
云召大为吃惊,连忙问道:“壁儿,这是怎么回事,是他打伤了你?”手指指着唐努珠穆。云壁道:“不是,是这女贼要来害我,是他,是他救了我。”云壁起初也把唐努珠穆当作叶冲霄,如今见场中又有一个叶冲霄,心里也甚惶惑,但唐努珠穆曾经救她,她还是说了实请。
字文朗补充说道:“我和师妹在门口接待客人,这女贼突如其来,一出手就擒了师妹,我也被她点了穴道。幸亏这位英雄也恰恰来到,闪电般制伏了这个女贼,这女贼才不及伤害师妹,他擒获了这个女贼,又解开了我的穴道,将女贼交了给我。”
当年镇远镖局在青海鄂尔沁旗被动,匪首是个女贼,镖局的人全数被俘,只有两个镖师得叶冲霄说情,得以生还,其他的人全被杀掉,这就是镇远镖局三十六条命案的由来。
这两个幸得生还的镖师,这次也随了总镖头韩璇来此,正在场中,忽地走出来叫道:“韩总镖头,当年杀害咱们弟兄的正是这个女贼!”韩璇道:“各位英雄,有谁认得这个女贼么?“场中“海阳帮”的帮主宴源说道:“我认得她,她是天魔教的香主之一匪号九尾妖狐的穆九娘。”海阳帮是靠运私盐为生的,所以宴源认得许多邪派中人。
韩璇迷惑极了,在此之前,他一直把叶冲霄当作这女贼的同党,因而才把镇远镖局的三十六条命债也算在他的身上了。哪知如今忽地又跑来了一个叫叶冲霄的人,却擒了这个女贼,又救了云壁。韩璇瞪着眼睛,叫道:“你们究竟谁是叶冲霄?”
唐努珠穆与叶冲霄齐声答道:“是我!”他们二人相貌虽然极之相似,但究竟有些差异,声音神气更是有所不同。韩二娘曾被叶冲霄打跛双腿,铭恨于心,对他的一切特征都牢牢记着,这时已看出了几分,悄悄对韩璇说道:“我看就是和咱们动手这个?”但一时之间,她也还不敢肯定,故此要征求丈夫的意思。
韩璇还未及回答,只听得有个人大声说道:“待我来看看!”这个人正是时君山的大弟子杨璘。韩璇夫妻大喜,心中俱是想道:“杨璘是叶冲霄的师兄,有他在此。定然可以分辨!”
唐努珠穆是在五岁那年,始被贼人掳去的,小时候杨璘几乎天天都逗着他玩,依稀还能记忆。杨璘到了他们的面前,叶冲霄瞠目相向,不知他是何人;唐努珠穆定睛一看,却忽地叫起来道:“你不是杨师兄吗?”
杨璘也不敢贸然相认,走上前去,握住唐努珠穆的手臂,忽地撕开他的衣袖,手臂上露出一颗鲜红的朱砂痣,杨璘这才没有怀疑,喜极而泣,抱着唐努珠穆叫道:“叶师弟。我终于找着你了!”
原来叶冲霄突然先来,但杨璘看来看去,总觉得有点不像,所以他一直心有所疑,不敢相认。如今见了唐努珠穆,这才认出唐努珠穆才是他的真正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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