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海尝到了甜头后,如法炮制,再接再厉,仅在半年时间里,先后四次从厂家进货,在南疆市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先后共销售了一千二百台十四寸黑白电视机,总共赚了六万多块钱。在当时,国家核定的大米零售价是:每斤一角四分二。一户普通四口之家的中等生活水平,每月的生活费用不过是五、六十块钱。他“一夜暴富”的发家史,对当时的普通百姓来说,犹如天方夜谭……
当天吃完晚饭,胡大海把前来庆贺新居之喜的最后一批客人送走后,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收拾好客厅里的桌椅后,他与陈佳林、田志雄这两个徒弟一起在沙发上都坐了下来。
“怎么样,你们俩也跟着忙乎了一整天了,”胡大海给他俩一人递了一支烟,颇为关切地问道:“呵,都累坏了吧?”
这时候,胡小静也从别的屋子里蹦跳着窜出来了。
“唉,我可是累坏了。”胡小静坐在两个师兄的中间,装模作样地叹息道。
三个大人让她那模样给逗笑了。
“你作业做完没有,”陈佳林搂着胡小静的小肩膀,问道:“干吗还不去睡觉?”
“小静,别闹啊,我还有事跟你两个师兄说呢,”胡大海冲着胡小静挥了一下手,又从衣袋里摸出一叠十元钞票递给陈佳林,说道:“拿着,这是三百块钱。你们俩商量一下,找个时间替我到劳改农场去看看你们的师兄,这一百块钱是给你们俩的路费,另外那两百块是给你们师兄的。在里面,有些钱日子会好过一些的。”
“知道了,师傅。”陈佳林点头答道。
“你们去看大哥哥?”胡小静看了两个师兄一眼,走过来拉着胡大海的手,乞求地说道:“爸,我也要去看大哥哥,你让他们带我去嘛,好吗?”
“你不上学了吗?”田志雄在旁边插嘴问道。
“我不管,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胡小静爬上沙发把手,用力地摇晃着父亲的肩膀。
“好好好,去吧,”胡大海被女儿纠缠不休,便开口答应了她。他转过头来,对两个徒弟说道:“那你们就带上她一块去吧。”
“师傅,这没问题。”陈佳林看着笑咪咪的胡小静,说道:“不过,路上你可要听话哟。”
“我保证听话。”胡小静举起右手,发誓般地答道。 。 想看书来
第九章 踌躇满志(之上)
1982年,八月的盛夏。
这天上午,何秋霖从家里出来,口袋里揣着工作分配通知单; 精神抖擞地骑上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穿大街、过小巷,兴冲冲地来到南疆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的大门口。
他上身穿着一件时兴的“的确凉”白色上衣,下身是一条新的蓝色西装裤,肩上还背着一个草绿色的军用挎包。他今年十九岁,刚从省工商行政管理学校毕业,看上去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正当他推着自行车走进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大门时,被收发室的一位白发老头叫住了。
“喂,小伙子,”白发老头从收发室里走出来,仰脸冲着何秋霖问道:“你找谁呀?”
“阿伯,我是新分配来的,刚来报到,”何秋霖解释着,并掏出分配单递给他看,顺口问道:“人事科在哪儿呢?”
“哦。你上二楼,向右拐,第四间办公室就是。”
“谢谢您了,阿伯。”
在停车棚下架好自行车后,何秋霖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办公楼。
这是一栋已有些年头的两层大楼。市政府是在一九七九年初才将这栋旧楼腾空,划给了刚恢复挂牌的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用做办公大楼。它在外墙上涂抹的那一层白灰已在岁月的流逝中变得暗淡无光,许多地方的白灰已渐脱落而暴露出里层的红砖。楼内的中间有一条走道,两边是相对称的房间,楼上楼下各有二十多间办公室。楼梯和扶手都是用木头架构而成的,二楼的楼面也是用厚木板块铺成的,它们被漆成暗红色。在人走动最多的地方,有些木板已被磨穿,表面上显得凸凹不平。有人在楼道里行走,脚步声便会在整个楼道里回荡,使人有一种不寂寞的感觉。
何秋霖来到二楼人事科门口,探了探头,见里面有一位女同志正坐在办公桌的后面,便走上前去,彬彬有礼地把工作分配通知单递给她。自一九七九年工商行政管理局恢复以来,各地、市、县都大量缺乏专业人才。一九八二年何秋霖这一届的中专毕业生,是“*”之后第一批充实到工商行政管理战线上有专业知识的、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哦,是何秋霖同志,欢迎你到我们局来工作,”那位女同志站起来主动和何秋霖握了握手,十分热情地说道:“认识一下,我姓张,是人事科科长。”
张科长满面笑容地请何秋霖坐到木沙发上,还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张科长的亲自接待,让何秋霖倍感受惊若宠。这种办公室待人处世的常规礼仪,让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何秋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自已的表现不佳,弄坏了给人的“第一印象”。他挺着胸脯,端庄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僵直的手脚似乎也不知该怎么放了。
局人事科科长张燕,是一位四十七、八岁的中年女人。看她微笑着的样子,眼角上的鱼尾纹清晰可见。她衣着整洁,身材匀称,没有一般中年妇女那种肥胖臃肿的体态。可是,让人略感惊异的是她身后却甩着两条长辫子,都快垂到腰部处了。依稀看得出来,她年轻时一定长得很漂亮。可瞅着眼前她的这番打扮,让人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省工商学校今年分配到我们局工作的只有五个人,你是其中的一个,”张科长的目光将何秋霖上下打量了一番,口气郑重地说道:“你的个人简历我已经看过了,各科成绩都很优秀,在工商学校的两年里都是三好学生,还是副班长嘛!你们这次分配下来,我们是抱着很大期望的。目前,我们工商部门编制紧缺,尤其是在基层第一线上,缺少有专业知识、充满朝气、能干实事的年轻人。像你这么年轻,又有专业知识,我相信你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定会有所作为的。局里已研究决定,分配你到江南中心工商所去工作,你有什么意见吗?”
张燕科长的普通话相当标准,她的语音中透着一种女性的魅力与的亲和,显示出她多年来做人事工作的职业风范。
“我没意见,服从局里的安排!”何秋霖弹簧般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似要拍着胸脯表示决心的样子,豪言壮语地说道:“我是一个共青团员,组织叫我干啥就干啥,到哪里都是为革命干工作。”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张科长夸赞着他,微笑着点点头,说道:“今天下午,你就去江南中心工商所报到吧。”
“是,我知道了。”何秋霖向张科长告辞之前,又一次表态地说道:“请领导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在市中心街区的附近,有一个占着几条中小街道组成的农贸产品交易的“马路”市场,被称之为“和平”菜市场。这是一个市人皆知的、有着悠久历史的“自由农贸市场”,既使是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七十年代,也没有能够使它彻底消亡。八十年代初,这里农贸产品的交易从萧条走向复苏,而今又迎来一个繁荣兴盛的开端。
在占据街道两侧用来摆摊设点的马路市场中心地带,有四间用玻璃纤维瓦、框架式铁柱、木板块和草席临时搭建的棚架房。每间房屋的空间大约在二十平方米的样子,里面摆了一些办公桌、椅凳、直立文件柜和一些紧靠墙壁放置的木制长椅。看上去像是有什么人在这里面驻扎办公似的。时值仲夏,过了午时的太阳常常从头顶上直射下来。棚架房上面盖着深蓝色玻璃纤维瓦,虽然它遮住直射而灼人的阳光,却无法阻止太阳光直射时所产生的热浪在屋里弥漫和翻滚。走进这些棚架房里,感觉就如同待在一个巨大烤炉里那样闷热窒息,能热得几乎让人喘不上气来。而一到冬天,棚架房内用木板和草席搭成的墙壁上,竟有许多缝隙和到处漏着的洞眼,根本就挡不住凛冽寒风那冰冷无情的穿透力。而令人想像不到的是,如此这般简陋的几间棚架房的门口处正竖挂着这样一块牌子:市江南中心工商行政管理所。
江南中心工商所是市工商局下属八个基层单位之一。所长叫陈灿,四十五、六岁,初中文化程度。他原先在部队里是一位营级干部,一九七九年转业到地方的时候,正值工商行政管理部门恢复而被分配进来,之后便到了基层第一线的工作岗位上。三年多来,南疆市从无到有的马路市场管理工作,让他饱尝了人生中再创辉煌的那种艰难困苦。
一九七九年以前,城市内的农贸市场是属于“市场管理委员会”管辖范围,而这个部门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时期存在的临时机构,其人员构成也非常复杂。其中,有市政府下属的环境和卫生部门的外驻人员,也有街道居委会派驻进来的人员,还有从工厂的工人宣传队里抽、借调来的人员,此外还有雇用来的临时工,等等,这样就形成了“谁都来管市场,谁都不管市场”的混乱局面。为适应全国各地的城乡农贸市场的快速发展,一九七九年,国家恢复工商行政管理机构的同时,取消了原“市场管理委员会”的管理职能,将管理城乡农贸市场划入了工商行政管理的职能范畴。此后,工商行政管理所的管理人员出外执勤,右臂上虽然还挂着原来的“市管员”红袖箍,但其管理范围、方式和要求已和过去有了性质上的不同。到了一九八五年初,全国的工商行政管理部门人员才统一着装、换上了灰色的制服。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市江南中心工商所管辖着市中心街区最热闹的繁华地段,有平等街小商品市场、服装批发市场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农贸市场,管理任务非常繁重。而全所总共只有二十五人。其中,正、副所长各一人,国家干部三人,国家职工五人,其余十五人均为无编制而属临时工聘用制的市场协管员。全所的管理人员在各个市场的工作岗位上,大都处在超负荷的工作状态之中,显得力不从心,几乎是忙乎不过来。
下午,何秋霖准时来到市江南中心工商所报到。他走进所长办公室后,见所长陈灿正在接电话,角落里一台落地电风扇正摇着头在猛吹着风。这头顶上无隔热层的棚房实在是太闷热了。此时,何秋霖坐在长椅上等候着所长的接待,已是满头汗珠边冒边往下流,而背部上的衫衣也早已润湿了一大片了。
第九章 踌躇满志(之中)
陈所长放下手里的电话筒。他心里搁着事情,似乎没在意坐在旁边等候着他的何秋霖。他忽然从坐椅上站了起来,转身摘下挂在墙壁上的草帽往头上一扣,抬脚就往外走。见此情形,何秋霖一时性急起来,赶忙冲上前去挡住了他的去路。
“陈所长,我叫何秋霖,”何秋霖站得笔直,大声地对他说道:“是刚从省工商学校毕业的,局人事科让我前来你处报到。”
“哦,你新来的?好啊!”陈所长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拉开办公桌的一只抽屉,从里面翻腾出一个标有“市管员”字样的红袖箍递给他,说道:“戴上这个。对了,草帽、自行车,你有没有?”
“有。”何秋霖立刻把红袖箍套在了自己的右臂上。
“嗯,很好,”陈所长一边大跨步向门外走去,一边回过头来招呼何秋霖,说道:“戴上草帽,推上自行车,跟我走。”
“是,陈所长。”
陈所长骑着自行车在前,何秋霖的自行车紧随其后。两人头顶着炎炎烈日,一前一后地掠过大街穿过小巷,急匆匆地向前赶去。陈所长不时地放慢一下骑车的速度,回过头来等何秋霖赶上来。十多分钟之后,他俩汗流浃背,来到了一个叫“水街”的农贸市场。就在前面马路边上的一个摊挡前面,有一大群人正在那儿围观。陈所长招呼何秋霖把自行车停锁在路边,两人便挤进人群当中。
“让开让开,没什么好看的,”陈所长拨开周围的人们,挤到摆着一堆牛肉块的摊档跟前,见到了一男一女与摊档后面那三个农民模样的壮年男子正在争执不休,便面向他俩,冷静地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何秋霖站在陈所长身旁,看到那位中年女同志右臂上戴着“协管员”字样的红袖箍。那男同志三十出头的样子,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左胸上挂着“卫生防疫”字样的胸章,一看便知道他是卫生防疫站派到市场里来的肉类检验员。
听着他俩跟对方的争执,何秋霖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原来,在摊档后面站着的那三个高矮不一的卖牛肉的是郊区农民。他们所宰杀贩卖的这头水牛肉,已被卫生防疫站的同志检验后查出是患疾病的死牛肉,根本不能拿来食用。按照卫生防疫部门有关条例的规定,这样的病牛肉不但不能在市场上出售,一经发现后还要作没收和挖深坑埋掉的处理。而对这三个农民来说,这七、八百斤的牛肉可卖得三、四百块钱,这当然是一笔不少的收入了。如今听说这些牛肉要被没收,这简直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哪里肯轻易听凭这样的处置。
“不让卖,我们就不卖了。”领头的中年汉子心里发虚了。他见工商所又来了两个人,知道事情越闹越大了,便三十六计走为上,想溜了。他让另外两个小伙子模样的农民赶紧收拾东西,自己却挺身而出地挡在前面,对市管人员挥着手,外强中干地吼叫道:“你们凭什么没收牛肉?不让卖,我们拉走好了!”
“你们不能走,”陈所长跨步上前,拉住中年汉子的一只胳膊,厉声地说道:“管理人员已经把道理跟你们都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必须要查扣和处理这些病牛肉。”
“你拉我干吗?”中年汉子把胳膊猛然一甩,用手当*开陈所长,恶狠狠地嚷道:“你们想打劫吗?”
矮个子把一辆自行车拉过来,和那个高个子动作迅速地把那些整块牛肉往架在自行车后座上的两个大竹筐里扔。见此情形,年轻气盛的何秋霖想都来不及想,硬是挤上前去,欲阻止他们往箩筐里搬装牛肉,不料却被高个子猛然用发力推开。何秋霖脚下一时站立不稳,身不由已地仰面跌倒在地上。
何秋霖刚从地上站起来,中年汉子又挡在他的面前。他从放在旁边的手提编织筐中抽出一把锋利的杀牛刀,在何秋霖和陈所长等人的面前挥舞晃动着,口气强硬地威胁道:“你们看清楚这是什么?你们要是敢动我一块牛肉,我认识你们,它可不认识你们。”
另外那两个小伙子左右直立在中年汉子的身后,怒目相视。高个子双手操着扁担横在胸前,矮个子手里紧握杆秤、攥着秤砣,两人气势汹汹,各摆出一副要拚命的架势。
“你们吓唬谁呀?”何秋霖并不把他们虚张作势的样子放在眼里,正气凛然地说道:“你们这是无理阻拦市管员执法,懂吗?”
何秋霖毅然地绕到他们身后,欲动手把架在自行车后座上的牛肉筐卸下来。眼看着阻挡不住这些市管员执法,拿着杀牛刀的中年汉子竟呆楞在那儿,没敢动手。不料,那高个子却气急败坏,竟然抡起扁担横扫过来,一下子狠敲在弯腰俯身的何秋霖背部上。攥着秤砣的矮个子也红了眼,跟着发起狠来,将手里的秤砣猛然砸在何秋霖的头顶上。
何秋霖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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